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好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了。
人们不断向自然索取着,掏空了山脉的矿藏,掏空了地下的资源,掏空了树林、河流、也掏空了千百年积攒的一切。
当资源一点点枯竭,留在小镇上的人们开始担忧起家乡的未来。
有人想到了旅游经济,于是搜集起了镇上千百年间流传下来的传说,东拼西凑地弄出了一条文化之旅的线路。
只可惜,旅游线路还没发展起来,就因为种种原因无限期停工,只留下几本发放到各个旅店内的宣传册。
小镇变得越来越荒凉,会上山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郁棠很久没有遇到可以看见自己的小孩子了,醒着的时候,祂也不爱在山上瞎晃了,就随便找了一个大石头晒太阳。
夏日的午后,虫鸣声扰人,但郁棠睡得很熟。
直到他被人用力地摇醒。
摇醒郁棠的人看到祂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十分焦急地询问:“你怎么样?是在山上迷路了吗?饿晕了吗?你家里人在哪儿?需要人工呼吸吗?”
郁棠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小男生那担忧的眼神,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偏头盯着对方。
男生见郁棠彻底清醒了,还把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又问他怎么会晕倒在山里,但一直没得到答案。
“不会是傻了吧?”男生把手伸到郁棠眼前挥了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郁棠依旧没说话,但一瞧见男生那着急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心情很好,嘴角也微微向上扬。
男生见了,也不自觉笑起来,他介绍说自己叫林修竹,是跟父母来老家祭祖的。
林家父母难得有一个假期,一家人商量了一下,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游玩,就来到了老家云槐镇,打算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个暑假。
林修竹又问郁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喝水吃东西。
郁棠依旧只是笑着,没有说话,他那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男生。
山林里的鸟叫虫鸣忽然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响。
看着面前这陌生的同龄男孩脸上的笑容,林修竹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害怕。
“你能走路吗?”虽然害怕,林修竹还是不太放心就这么离开,“不然我背你也行,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
想到了大人吓唬自己时说的那些故事,林修竹打了个寒颤,感觉林子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这座山里的小山神可是会抓小孩儿的!”
“我就是啊。”
一阵大风从西南方吹来,将高草丛吹得向另一个方向倒去,风中,郁棠说出了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句话。
“什么?”林修竹其实听清楚了,只是没能理解,所以才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郁棠笑眼弯弯,漂亮的面孔却呈现出了不可言说的非人之感。
“我就是小山神啊。”他愉快地说道。
凶名远扬的小山神,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小男生。
林修竹果然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藏到了大树后面,但他仍忍不住好奇探出头去看对方。
这个好看到过分的同龄男生,乖乖巧巧地坐在山石上,有斑驳的光点落在他身上,有一种山中精怪的奇异之感。
但也有一种让林修竹说不上来的感觉,那是一种明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多看几眼的感觉。
郁棠本以为过不了多久林修竹就会跑了,可没想到在安静地盯了自己好一会儿后,他又走到了自己面前。
林修竹问:“你真的会抓小孩儿吗?”
郁棠反问:“那你想被我抓走吗?”
林修竹果断摇头:“不想!”
“哦,那好吧。”郁棠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了地,依旧微笑着,上半身做了一个猛地向前扑的动作。
林修竹吓得惊呼出了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用双臂挡在脑袋前,做出防御动作。
一秒,两秒,三秒……几个呼吸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林修竹睁开眼,他看到自己面前只有一个在沐浴阳光的大石头,小山神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郁棠换了一个地方晒太阳。
他刚眯了一会儿,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你怎么样?是在山上迷路了吗?饿晕了吗?你家里人在哪儿?需要人工呼吸吗?”
郁棠:“……”
后来,林修竹成了山里的常客。
林修竹每天都上山,天还没黑就会被送下山,每天也都会忘记自己在山上干了什么,遇到了谁,只记得自己跟小伙伴玩得挺开心的。
但只要有人问他的小伙伴是谁,家住在哪里,林修竹就什么也答不上来了。
郁棠也遇到过很多这样执着的玩伴。
有的小孩儿长大了,自然而然看不到他了。
有的小孩儿遇到了灾年,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有的小孩儿被家长发现了经常上山跟看不见的小伙伴玩耍,家长还以为小山神要把自己孩子拐跑,就勒令孩子再也不准上山。
郁棠想,这次这个小伙伴应该也会是其中的一个吧。
但是,在分别之前,他们一直都会是好朋友。
夏天最热的时候,郁棠带林修竹去了山神庙。
山神庙的后院儿有一口井,井边还有个凉亭,这里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也就变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
来山神庙的第一天,郁棠指着小山神的石像跟小伙伴说:“那个是我。”
“很像!”林修竹予以肯定。
这也不知是哪一个匠人雕刻的,石像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不论是神态还是相貌都惟妙惟肖。
“那个也是我。”郁棠又指了指山神庙大门口的那两个不倒翁,“你要看看我那个样子吗?”
一说到不倒翁,林修竹想到了自己在旅馆的旅游宣传册上看到的故事。
说是小山神变成了镇上最厉害的手工匠人家里的弟弟,因为不满自己被家人忽略,所以又跑回了山上,留下了一个神偶代替自己。
但是木偶假身被匠人的师父识破,匠人这才发现弟弟失踪了。
师父告诉匠人,想要找回弟弟,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小山神,匠人上山后,小山神让他在九九八十一个木偶中找到自己的弟弟。
但其实木偶只有八十个,小山神自己就站在哥哥面前,他就是第八十一个神偶。
可是,哥哥一直到天亮都没有认出自己的弟弟,于是木偶和小山神一起消失了。
而故事里的木偶,就是云槐镇的人们在花宴那天祭祀时使用的神偶,也就是大门口那两个不倒翁的形象。
故事的最后,匠人老去,他雕刻了一个半人高的不倒翁,想要为其刻出记忆中弟弟的面庞,但是还未来得及雕刻出脸就去世了。
后来,人们看到了那个未完成的神偶,由于匠人去世祭祀的神偶不够用了,花宴的时候只好把这个没有脸的不倒翁搬了出去。
花宴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只巨大的神偶在没有风吹、没有人碰的情况下自己摇了起来,人们都说是小山神附在了上面。
后来,云槐镇上的神偶就都不雕刻脸了,人们管这样的神偶叫无面翁翁。
林修竹想,故事里的小山神应该是很想被认出来的。
他不想被家人忽视,所以才会闹脾气,才会跑回山上,可是,故事里的人就连最后一次机会都没有把握好。
小山神会很伤心的吧。
“我一定能认出你的。”林修竹忽然说。
郁棠一愣,有一点跟不上小伙伴的脑回路,他们刚才有讨论过认不认得出来的话题吗?
但郁棠还是点了点头:“嗯,好啊。”
没有问小伙伴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记下了这个承诺。
他相信他的小伙伴一定会认出他的。
山中无岁月,郁棠感觉才认识了小伙伴没几天,就听对方说要离开了。
今年夏天还没过去,但是暑假要结束了,林修竹也要回到城里上学,提前了好几天跟郁棠道别。
但是林修竹每天都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有在见到郁棠的时候,才会想起这是自己的朋友,而自己的朋友是小山神。
在没见到郁棠的时候,他只记得自己有一个住在山上的小伙伴,甚至连小伙伴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所以,林修竹提前了一周多的时间就开始道别,每天一次。
郁棠就这么样听他道别了快十遍。
“我知道,你要回岫城上学去了对不对?”现在,他每天第一次看到林修竹的时候都学会抢答了。
林修竹很惊诧:“这你都知道了?真不愧是山神!”
郁棠:“……”
郁棠找槐花乡的友人要了一本日历,数着小伙伴要走的日子,忽然感觉接下来自己会有些寂寞。
在林修竹一家动身离开云槐镇的前一天,郁棠依旧在秘密基地里等着小伙伴不知第几次地来跟自己道别。
这天阳光很好,还是一个工作日,工厂与矿场像往常那样开工,人们也像往常那样起床、吃饭、上班、做着要做或者想做的事情。
郁棠坐在井口,带着些燥热的微风吹动他的发梢,闭着眼睛,他聆听着草木的声息。
忽然,宁静的山林躁动不安起来,林中野兽四散而逃,大山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轰隆隆——
郁棠身下的井开始晃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瑟瑟发抖,他跳到地上,感受到了地动山摇。
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也“看”到了小镇上正在发生什么。
以整个云槐镇为中心,大地正在不断开裂,不论是高高的烟囱、满是人的厂区还是小区游乐场里的孩童,所有的所有,都被深渊巨口无情吞没。
灾难来得太过突然,人们四散而逃。
但是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深渊巨口出现在各个地方,人们脚下的大地正在一点点破碎、坍塌,毫不留情地咀嚼着生命。
在新世纪刚刚到来的今天,人们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
当人们忘记了自己原本刻进基因的、对自然的恐惧与敬畏,当人们盲目自信、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终有一天可以征服整个宇宙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些什么来告诉人们,所谓万物之灵长,其实与虫豸无异。
然而,虫豸也有求生的本能。
郁棠耳边忽然出现了无数呼喊他的声音,生活在云槐镇、听着小山神的故事长大的人们,在危难时刻想起了自己的信仰。
“救救我!我不想死!”
“宝宝别怕,妈妈在这儿,坚持一下,警察叔叔和小山神会来救咱们的。”
“小山神,求求你了,救救镇子吧。”
千千万万的声音一同响起,如生命般渺小,如生命般盛大。
郁棠听到了。
如果灾难注定会在此日此时此地发生,小镇终会消失于世,那么,就消失吧。
云槐镇必定会有这场浩劫,那只要这里不是云槐镇就好了。
感受到外界的震动,槐花乡里的大家也出来查看状况,而还没出来的那些也听到了郁棠的声音,让大家赶紧撤离。
槐中世界的大家立刻猜到了郁棠想要做什么。
他要把云槐镇连带着人世的这次灾难一起送到槐中世界。
槐中世界的大家想要重建家园,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他们并没有多为自己的住处感到惋惜,反而很怕自己动作太慢会让镇上遭灾得更严重,所以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郁棠轻轻一跃,跳到了赤崖山的山顶,俯瞰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他没有闭上眼睛,他仍旧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切。
轻轻一划,赤崖山被他分成了两半,以他沉睡多年的赤崖山为阴阳两侧的转轴,他准备反转阴阳。
“郁棠!郁棠!你还在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个呼唤自己的声音,不是叫他小山神,而是在叫他的名字。
郁棠低下头,瞧见了已经跑进了山神庙后院的林修竹。
小伙伴来找自己了。
郁棠有了一瞬间的分心,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只来得及用黑色藤蔓将小伙伴带去暂时安全的地方,却忘记了遮住对方的眼睛。
于是,林修竹看到了“祂”的一部分,也看到了阴阳两面逆转时倒悬的天与地。
世界在碎裂,在崩塌,而祂站在光与影、生与死、动与静的分界线上,如无悲无喜的神明,平静地张开了双臂,星辰在他指尖流转。
生死两面,阴阳翻转,顷刻间,云槐镇与槐花乡交换了位置。
或四散奔逃、或已经被地缝吞没但还留着一口气的人们已经站在了小桥流水旁,还没从刚才的绝望中醒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惊恐的尖叫、没有绝望的哭泣、没有大地的裂痕,也没有了工业留下的痕迹。
宁静,祥和,槐花随风飘落,死亡与灾难不知所踪。
正在发生可怕灾难的工业小镇,连带着这次的灾难,以及在翻转发生前就死去的一百二十八人一起,沉入了世界的阴面。
而本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槐花乡,那个依旧保留着古风古韵的小镇,则翻转到了阳面的人世,成为了还活着的人们新的家园。
灾难发生了,但本该覆灭整座小镇、令全镇三万多口人丧命的地裂,在带走了一百二十八人后戛然而止。
已经死亡的生命无法回归,人们还是留下了亲人逝去的伤痛,以及对于那场灾难的模糊记忆。
但是,那场灾难到底是什么,自己又是如何脱险的,这些记忆,全都随着消失的工业小镇一同被人们遗忘了。
受伤的人忘记了自己如何受伤,但是受伤的事实还在。
万幸,他们不再被困在幽深的地底,只要等附近县城的救护车来了把人拉走就好。
林修竹也被拉上了救护车,他没受什么伤,但不知为何倒在山神庙旁的山林里昏迷不醒。
林家父母在这场灾难中安然无恙,俩人一直在医院陪护,但是医生对林修竹这个状况束手无策,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
直到几天后,一群自称是国家有关部门的调查员的人来到了医院,专门找到了林家父母,说有办法唤醒他们的孩子。
但这俩人一个穿着僧衣的和尚,一个是穿着道袍道士,还都上了年纪,自带几分神秘的气质,怎么看怎么像是江湖骗子。
在林家父母怀疑的眼神中,一僧一道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还有国家部门的盖章。
夫妻俩也不是迷信科学的人,本着人家都来了,就让他们试试吧的原则,夫妻俩同意了让一僧一道进入病房,又全程紧盯着俩人的动作。
没过多久,林修竹真的醒了过来,林家父母相当惊喜,也对两位大师多了几分信任。
所以,在一僧一道提出要单独跟他们家孩子谈一谈时,林家父母也同意了。
善思大师问了问林修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疼,在得到孩子没什么难受的地方的答复后,就进入了正题:“你还记得自己晕过去前看到了什么吗?”
林修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就好。”站在门口的了尘道长小声嘟囔了一句。
善思大师也松了口气,又问:“你为什么要去赤崖山?”
“赤崖山?”林修竹的头忽然开始疼了起来,耳朵里也嗡嗡直响,他闭紧了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人的剪影,但那个影子越来越淡,又一点点破碎,但不论他怎么努力,都留不下那道身影的痕迹,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道身影彻底消散了。
“我……忘了。”
他有些茫然,他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忘记什么了。
林修竹在老家度过了一个很难忘的暑假。
虽然他后来什么具体的事都想不起来,但仍有模糊的印象,那是个让人很开心的夏天,他和小伙伴在山林间手牵着手奔跑、爬树、晒太阳。
他的小伙伴很酷,很厉害,但他忘了小伙伴的模样。
林修竹醒来后不久就出院了,经过检查,他身上只有些擦伤,这些小伤口在他昏迷期间就愈合了。
善思大师和了尘道长给了林修竹一家一人一张安神符,还嘱咐林家父母,如果孩子有任何不舒服,或者将来遇到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都可以去找他们。
林修竹这些天也确实经常做噩梦,但是一醒来,就会忘记自己都梦到过什么。
偶尔他也会头疼,尤其是在他回忆梦里的内容,或是回忆暑假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头会疼得厉害,就像是大脑在警告他不要去回想。
有了安神符,他也开始自然遗忘这年夏天发生的事情,噩梦与头疼也渐渐消失了。
云槐镇上的人们也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夏天。
人们只记得自己的家乡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很多人都在灾难中丧生,自己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如果问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去的人是怎么死的,活着的人是怎么得救的,现在的生活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又没人可以回答上来了。
民宿老板娘准备去厨房做饭,走到小院儿里,看着满树的槐花,忽然想到现在可以做槐花饼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至少二十年没有亲手做过槐花饼了。
好奇怪,明明院子里这么多花,还是可以食用的品种,小时候她最期待和姐姐一起摘槐花,可为什么她这么久不做槐花饼了呢?
而且,她家的小院儿也让她有些陌生的感觉,她总感觉自己家应该是个四层高的小旅店来着。
忽然失业了的云槐镇居民也感觉很奇怪。
大脑告诉他们,他们单位倒闭了,但是留下了足够的补偿金,可以慢慢找工作了,而且政府也为他们提供了帮助,不用愁无法再就业。
但是,他们单位是怎么倒的来着?
总感觉自己是亲眼目睹单位倒了,那个画面还很有冲击力,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一切都不要紧,忘记了就忘记吧,新的生活总会来到。
而有关部门的众人,同样度过了一个很精彩的夏天。
地裂发生的第一时间,各个机构就收到了报告,人们都知道云槐镇遭了灾,忙乱中准备着救援工作。
可没过多久,全世界大部分人,哪怕是亲历者,都忘记了这场灾难。
除了一些灵感高的人,或者在之前调查超自然事件时就把大脑的防御机制给搞坏了的人,谁也不记得云槐镇里有什么发生了。
而调查局里几乎全是这样的人。
那本该吞噬上万人的浩劫,以这样离奇的方式被抹去了痕迹,唯一留下的奇怪现象,就是镇上那些需要救治的伤员。
彼时已经是玄学界中流砥柱的善思大师、了尘道长,以及专门培养调查员的特殊大学校长,带领着儒释道三方人马奔赴事件中心的云槐镇。
伤员们已经被转移到医院,县城里的几家医院全部爆满,但没人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除了忙碌的医院,附近的县城也一切日常生活照旧,一派祥和景象。
调查员大学的校长领着学生们去了镇上搜集情报,而善思大师和了尘道长则去了医院查看伤员的情况。
云槐镇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和资料上因为矿产资源而发展起来的小镇完全不同,没留下一点工业文明残响,更不存在致使这么多人受伤的那场灾害的痕迹。
医院里的伤员们多是摔伤、擦伤,他们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小镇、记忆、灾难、甚至还有因果,好像有一双手,把那些全都抹除了。
最后,善思大师和了尘道长把目光聚焦到那个倒在赤崖山的山脚、身上没有受伤、却一直昏迷的小学生身上。
两位经验丰富的调查员,一眼就看出这个男生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冲击,大脑受到的伤害不亚于直面了不可名状。
也许,他是唯一看到了真相的人。
但在善思大师两人把他唤醒后,男生却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能他本身就具备强大的精神力,虽然神魂受损,但他没有脑死亡,也没有陷入癫狂,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还能醒来。
可这样一来,线索就全断了。
既找不到还记得发生了什么的目击者,又找不到灾难留下的痕迹。
是什么造成了这次的事件?背后有什么人在推动?有多少人类无法理解的力量被牵扯其中?
这些问题都需要一个答案,调查局众人会合后,决定先去查一查早些年的资料记载。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可以随意抹除已经发生的“事实”的存在,那么“祂”的存在本身就已经高于了这个世界的法则。
这样的祂,也许会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中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事实上,玄学界众人并没有费多大事儿就找到了关于“祂”的记载。
云槐镇所在的地区,在距今两千年前,是一个名为“启”的王国。
启国强盛一时,曾吞并过周围不少部落,在群雄割据时代,也有着与各国一争的实力。
但启国国祚百余年,在一夕之间灭了国,之后再没有详细的史料记载,却留下了不少神异的传说。
而在调查局尘封的资料中,记载了启国的灭亡的原因,那与一个强大的祟物有关。
当时,调查局还不叫调查局,而是叫感天司,同样是调查各地神秘事件的组织,也比现在有正规编制的情况混乱许多。
当年邪龙出世,以摧枯拉朽之势毁坏了所经之处所有的屋舍农田,见人即吞,被祂吞噬的人都会变成龙身的一部分。
恶龙一路飞往的启国都城,整座王成被他尾巴一扫就成了废墟。
感天司出动了全部人马,鏖战数日,伤亡惨重,终于把恶龙关在了地下,暂时平息了此次的浩劫。
后来,感天司的前辈们又在全国各地建立九口锁龙井,用山川大地的自然之气镇压恶龙。
在时局动荡中,记载那九口锁龙井方位的资料已经遗失,但关于恶龙被镇压在何处还是能查得到的,那正是祂当年出世的赤崖山附近。
赤崖山一带是启国皇陵所在,而云槐镇的前身是寿山村,寿山村的村民则是当年皇陵的守陵人之后。
但那个造成了这次云槐镇居民集体失忆事件的幕后之人,仍不能确定就是当年的恶龙。
因为关于启国有记载的“祟”并不止这一个。
传说,当年启国供奉着一位能为他们带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神,被称为岁无神君。
但这位神君,并不像其他异闻传说中的神仙那样不死不灭,反而生来身体孱弱,也只活了七个年头就羽化登仙了,死后被葬入了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