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默默的坐着,他不说话,高洵之也不说。
但高洵之并不是在责怪他,他只是在思考,如何措辞才能不让萧融感到泄气。
高洵之当真是一个十分温柔的长辈,连虞绍燮这种愤青都能在他面前老老实实的,而在萧融出现之前,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劝屈云灭几句话的人。
不知为何萧融突然感到了几分心虚,许多事他不在意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其实知道自己贸然为整个镇北军做了决定,会有一些老人感到不快,他知道、却还是要一意孤行,且直接忽视了这群人,只因为他们人数不多。
高洵之处处思考萧融的感受,但萧融很少会考虑他的心情,一般而言萧融也不会在乎这些,因为他一向如此,他不是只忽视高洵之,他忽视这个世上的所有人。
但……只有高洵之能让他感到心虚,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高洵之对自己的好,萧融都是看在眼里的。
就这样,这两人一个心虚着,一个寻思着怎么开口,终于,这安静的局面被打破了。
高洵之:“阿融,这勤王护驾一事——”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萧融却再也受不了了,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等他们打的不可开交了才会勤王护驾!孙仁栾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大王也能!届时把小皇帝藏起来,打散整个朝廷之后再想办法,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一定让小皇帝写下禅位的圣旨!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大王为了镇北军,我不是为了那个姓贺的小毛孩!”
高洵之:“…………”
他呆滞的看着萧融,而萧融紧张的看着他,一口气都说完以后,他这心情就轻松多了,萧融抿着唇,眼神却依然不落下风的盯着他。高洵之默然。
他算看出来了,不管到了什么境地里,萧融都是不会认输的,哪怕他没有底气,他也会装的特别有底气,绝不主动妥协。
其实萧融的性格让高洵之十分担忧,毕竟他家大王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二虎相争必有一输,固执的人总会被更固执的人治住。……
高洵之忍不住的笑起来,还连笑好几声:“老夫并没有不相信阿融的意思,阿融的心,老夫看得十分清楚。”
萧融:“……”
这说法怪怪的,萧融忍不住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到底,高洵之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他让萧融好好休息,然后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高洵之负手叹息。……朝廷,皇帝。
他的父亲是个反贼,作为他父亲的儿子,高洵之自然不像其他人对贺家那么忠诚,后来一路辗转,吃尽了苦头,他这颗浮萍才终于落地生根了。
二十三年前一场灾难,十年前又一场灾难,记忆中全是红色,这样的噩梦他们是靠着自己的一双腿走出来的,朝廷从未帮助过他们一分一毫,那所谓的皇帝,更是连他们的哭喊声都听不到。
听到了又有何用?他们这样一群贱民,难道还能引起九五之尊的注意吗?
所以他真是不愿意让镇北军与拥戴朝廷这几个字沾上关系,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就感到恶心。
但他也知道,萧融这样做有他的理由。萧融让屈云灭不要再做大将军,而是真的承担起镇北王的职责来,屈云灭答应了,高洵之听说以后还十分的欣慰,觉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是成熟了。然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这个黄土埋到腰的人,竟然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是镇北王的丞相,是管理着一国的丞相,为何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镇北军三个字上呢?过去的血泪属于过去的人,百姓何辜,新加入的将士又何辜,凭什么他们要因为自己一时的短视,就被卷入无尽的战火当中,以至于丢了性命呢。
所以啊,萧融说得对,这一战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既减少了伤亡,又能让大王少背负一些骂名,与这二者比起来,自己心里的这点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
高洵之长长叹气,难怪萧融始终不愿意称他一声高先生,而是一直叫他高丞相,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啊,可惜他白活了那么多年月,竟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萧融的苦心。
萧融:……你想太多了。*
另一边,黄言炅回到住处以后,就把门关上和周椋商量了近两个时辰,等到下午太阳都躲到云层后面了,他才和周椋说说笑笑的出来,看见守在不远处的镇北军他也目不斜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的模样。
来的时候他很着急,如今回去倒是不急了,他带着周椋出去逛陈留城,萧融得到消息也没让人拦他,就随他去看。
反正如今城里什么都没有,他逛也是白逛。
萧融想的倒是挺好,问题是他脑子里装的事太多,阿树如今又在伺候老太太,没人帮他记着琐碎的小事了,结果就导致,连他自己都忘了外面那些五大三粗的志愿者们。……
被派出来的将士们:当兵久了,真是什么差事都能碰上。
瞧瞧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们可是兵,为什么要白给人们做苦力,而且人们根本就不感谢他们,一看到他们出现,全都惊恐的四散而逃,仿佛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昨日是第一日,那时候更夸张,他们中的一个小队发现某几户人家离河边远,准备在其中一户人家里面挖一口井,结果带着铁锹进去之后,那户人家的老太公举着斧头哇呀呀呀的杀出来,一副活够了、今日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模样。
把那队挖井的将士郁闷的不行,偏偏他们这些被挑出来的人,都是那种比较窝囊的、没什么脾气,不会像脾气暴躁的同僚一样,一言不合就抽刀杀人,被这样对待了,他们也顶多就是夺走那个老太公手里的凶器,然后一脸不高兴的继续挖井。
等他们挖好走人了,还把斧子丢了回去,那家的老太公被家人扶着,一家六口全都震惊的站在一起,一开始他们还紧紧簇拥着、互相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后面越来越惊讶,就下意识的分开了。
过去好半晌,那家的儿子才问老太公:“阿、阿爹啊,他们真是来挖井的?”
老太公:“……”
儿媳妇也问:“阿爹,他们连咱家的水都没喝一口,好像不是来抢咱们的?”
老太公:“……”
老婆子也问他:“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兵,良人,你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出去,咱们该不会得罪人家了吧?”
老太公:“……”
孩子年纪小,只嗦着手指不说话,毕竟她也看不懂发生了什么,而牵着这孩子的小姑突然开口了:“阿爹,刚才夺您斧子的那个兵,他长得可真好。”
老太公:“…………”
他彻底怒了:“都瞎嚷嚷什么?!要不是你们叫喊大兵抢粮了,要拆咱家房了,我能出来吗?!去去去,都回去,把篱笆门关上!”
说完,他先愤怒的往回走,但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破罐破摔的朝身后的老婆子喊:“给我拿个桶来!”
“再拿个绳!”
老婆子贴心的问他:“正好大郎在家,让他上山砍树去吧,咱们做个辘轳,以后取水也方便些。”
老太公愤怒的转向儿子:“还不快去?!”
儿子:“…………”
同样的闹剧还在其他几个地方发生了,大家虽然意识到了这些镇北军在干好事,可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他们还是害怕镇北军,更害怕这是个陷阱,过两天镇北军就原形毕露了。
黄言炅出来逛的时候,先是对镇北军莫名其妙给人修补房屋的行为感到诧异,等看到屋主哭哭啼啼要给他们磕头,要他们放过自己的画面,他当场就笑出了声。
他对身边的周椋说:“也不知是何人出的这种馊主意,以为做些小事便能得到百姓的爱戴,殊不知这全是白费功夫,还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补房子、挖井、修桥,这都是什么人干的事啊?要么仆从,要么苦力,将士们跟着将军南征北战,为的是吃香喝辣,谁愿意这么作践自己。
黄言炅对这种小恩小惠不屑一顾,周椋看他一眼,把白眼忍了回去。
这事要是让黄言炅来干,确实容易寒将士的心,毕竟他手下人少,如今全部加一起也才只有六万兵马,一下子抽出五六千做杂活,军心会浮动的。
可屈云灭又不是他,人家手下有几十万的兵马啊!整个淮水之北加在一起,都四十多万了,而且他还在不停征兵,明着征,比黄言炅这偷偷摸摸的强多了。
所以他们完全可以抽调人马出来,用这种行为获得城里百姓的好感。
一日两日的,百姓不敢信,可十日八日,一月两月呢?
尤其是从未有人这么做过,这就更显得镇北军珍贵。
这肯定是萧融出的主意,镇北王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如果别人有这种主意,早在雁门关的时候就已经施行了。
真是个邀买人心的好手段,不需施粥放粮,也不需减免赋税,只是让闲着没事干的将士们出去做做活,便讨好了百姓、也传播了镇北军的名声,更稳固了镇北王的地位。
可恶,要是他先想出来的就好了,等他再到别处实行这个办法,就有东施效颦之嫌,或许百姓还会买账,士人们却没有那么宽容。
越想越生气,也越想越着急,周椋忍不了有人比自己厉害,他如今非常急迫的想要离开陈留城,去尽快找一个比屈云灭强百倍的明主。
至少这一点挺简单的,周椋一向认为,哪怕村中的里正都比屈云灭懂得如何治理一地。……
本想过两天再走,但想想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周椋转身朝黄言炅拱手,说自己想去当地的文集看一看,向他们打听一些事情。
黄言炅以为他是要替自己打探消息,自然让他走了,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让自己带来的两个属下跟着他一起离开。
黄言炅倒不认为周椋会叛逃,但他有点担心周椋会去找屈云灭,把他卖了。
而刚跟黄言炅分开没多久,周椋就用蒙汗药把那俩跟着自己的人迷晕了。
作为一个记仇的人,周椋深知别人记仇起来有多恐怖,所以他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直接弄死对方。
这俩倒霉蛋眼睛都没睁开,性命就没了,而周椋扒下其中一人的衣服,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地。
萧融还没决定好要不要下黑手呢,他也没预料到周椋居然这么果断的就跑了,此时的他正待在湖心亭当中,对面是他派人请来的黄克己。
他完全不废话,对着黄克己就是一句:“你叔父想要你的性命,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黄克己虽然才十六岁,但他真心不像一个十六岁的人。
肤色黝黑,长相老成,双手还有厚厚的茧子,要不是萧融从他眼睛里没看到那么多的红血丝,萧融可能觉得他已经二十六、乃至三十了。
同样是世家子,萧佚一辈子从未体验过什么叫做锦衣玉食,也不至于变成黄克己这个模样,要知道黄家还健在呢,黄克己也没被赶出去过。
他是个十分沉默的人,听着萧融单刀直入,他也没露出多么惊讶的神情来,只是小幅度的抬了一下头,看看萧融的脸色,然后他又把头低了回去。
萧融:“……”
史上没有黄克己的记录,他应该死得很早。
没有屈云灭,黄克己也照样是黄言炅的绊脚石,在起事之前就处理掉他,这符合黄言炅的一贯作风。
萧融又道:“我不欲同你打太极,你没多少时间,我也很忙,两日前镇北军才刚刚到达陈留城,如今城中事务繁多,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黄克己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他攥起了拳头,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愿闻其详。”
萧融:“……”
怎么连声音都这么成熟啊,居然还是个天生的烟嗓,要是长得再好看点,一定能成为大批少女的梦中人,可惜,长得太着急了。
默了默,他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昨日进献宝剑一事究竟暗含什么玄机,想来你也看得清楚,黄言炅此人残忍好杀,他能做出将你舍弃、并踩着你的头颅给自己寻好处的事,那他也能为了自己的安全,亲自将你斩杀于马下,若我不出所料,你应当是回不到建宁了。”
黄克己低着头:“令尹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萧融叹一口气:“这理由有很多,我看不惯黄言炅残害同胞兄长血脉的行为,也怕他将这事不分青红皂白的扣在镇北军头上,另外见人有难,伸手帮一把本就是应该的事,但不管这些理由有多充分,令我、与其余镇北军都必须出手的,还是你的身份。”
黄克己沉默着,膝上的双手攥得更紧了。
萧融看一眼他的手,然后才继续说道:“当年之事孰是孰非,各人心里都有各人的判断,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今日叫你来,我们只说如今的事,而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大王还在、只要镇北军还在,只要受过你父亲恩惠的人还活着一日,我们就不可能看着他的血脉被欺压暗害。”
“过去镇北军不知黄言炅的所作所为,才没有搭救于你,如今却不会了,如今你我坐在这里,这便是大王的命令。说来也讽刺,黄言炅因你是你父亲的儿子,就对你诸多刁难,而同样的身份到了镇北军这里,却是贵如座上宾啊。”
萧融一副唏嘘的模样,他正想再煽情一点,然后就震惊的看到,黄克己虽然是低着头的,但有水珠从他脸上掉下来,落到了他的腿上。
萧融:“…………”这就哭啦?!
他还没真正的开始打感情牌呢!
萧融不知道的是,黄克己始终生活在高压环境当中,他是当事人,当然能最为直观的感受到黄言炅对他的敌视,然而他又没处可去,黄家也是他的家。
因此黄克己一直都感到十分委屈,他是黄言勤的儿子,他不该受到这种待遇,他那死去的父亲也不该害得他变成这个模样。
萧融说中了他最委屈的点,而不管黄克己长相有多老成,内里他都只有十六岁,又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如今正是脆弱的时候呢。
萧融看似淡定,其实心里已经慌了,怎么就把人家说哭了呢,他没有哄人的习惯啊。
他想让黄克己尽快恢复正常,然而他越贴心,黄克己的眼泪就掉的越凶,最后都成断线的珠子了。
萧融:“……”麻了。
过了快一刻钟,黄克己才终于不哭了,他红着一双眼,偏偏长得还那么黑、那么老,萧融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的台词来:“我原本是想让你离开黄言炅,可如今看你落泪……想来你这些年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黄克己吸吸鼻子,又有要掉眼泪的趋势。
萧融赶紧打住他:“……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想给你两个选择!”
黄克己酝酿的泪意憋了回去,他疑惑的看着萧融,鼻音浓重的问他:“令尹说的是什么选择?”*
黄克己走了以后,萧融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这时代的人完全没有这么情感外露的,萧融来了这么久,一次都没看见过别人掉泪。
家里的老太太除外,老太太糊涂起来连卖菜大娘都能认成自己亲娘,还会哭着去问阿娘你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萧融正坐在湖心亭里发呆,这是他补充精力的一种方式,突然,一个身影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湖对面。
丹然不知道怎么过来了,她四处张望萧融的身影,终于看到萧融,她的眼睛瞬间一亮,然后快速的朝他跑过来。
萧融问过屈云灭要如何安排布特乌族的这些人,屈云灭的回答是到时候让他们自行去找一座山,然后在山上盖房子。在雁门关的时候,布特乌族就是这么生活的,只有阿古色加和那群会医术的人待在王宫里。
而他们待在王宫也不是因为阿古色加要和外甥住一起,是因为他们那时候选的山离大军有点远,如果出了意外,他们来不及救治病人,所以才不得不留在了山脚下。
陈留城就不一样了,地势平坦,赶路很方便,而且大军驻扎的地点就在某座山下,阿古色加当即决定和全族待在一起。
对于他们这种不进城、也不和其他人交流的行为,萧融其实不是很赞同,因为外人是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的,他们可看不出来布特乌族是主动避嫌,他们只会觉得布特乌族人真不好相处,连城都不进,根本就是看不起中原人吧?
如果这一族只是单纯的追随屈云灭,萧融也不会管他们在哪待着,问题他们不是啊,他们是屈云灭的母族,他们的行为就等于是屈云灭的意愿。
丹然跑过来的时候,萧融就在想这些事,等丹然跑到自己面前了,萧融突然微微一笑,对丹然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丹然姑娘。”
丹然一愣,噌的就停下,她无措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学着其他妇人那样微微屈膝:“萧公子。”
这姿势被丹然学出来,看着有点滑稽。萧融被她逗得笑了一下,他轻咳一声,把笑又憋了回去,他问:“丹然姑娘找我有事吗?”
丹然挠挠头,被萧融一吓她给忘了,重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罗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她准备再给你通一遍气脉。”
萧融:“…………”
“这个……最近公务繁忙,下次吧。”
丹然好奇的问他:“下次是指什么时候?”
萧融镇定的朝她笑:“等有空余了,我便差人告诉你。”
丹然:“……”
这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不会有下文的意思呢。
丹然还想再具体的问一问,萧融却叫她过去,让她坐在刚刚黄克己坐的位置上,还给她推过去一盘水果:“丹然姑娘,你从小是在布特乌族人当中长大的吧?”
丹然盯着那盘水果,想吃但又不好意思吃,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抿着嘴笑:“嗯。”
萧融:“那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布特乌族中的一些趣事?”
丹然眨眨眼,萧融见她没开口,又把水果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半个时辰后。
丹然这孩子真是太实诚了,一点水果就让她把全族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萧融还跟着学了一点布特乌族的知识,比如丹然叫屈云灭敏吉,敏吉的意思既是叔叔、伯伯,也是舅舅、姨夫、姑父,基本上父母同辈的同胞兄弟与姻亲,都要这么称呼,敏吉有时候还代表父亲,但为了区分哪一个是亲生父亲,他们都称呼自己的父亲为扎拉敏吉。
萧融问她为什么父亲有专门的称呼,母亲却没有,丹然说因为不管是母亲、还是母亲的姐妹,她们都是家里的主人,都是顶梁柱,布特乌家庭中的孩子也都是一起长大的,父亲一定要认清是哪个,等父亲老了,就各自照顾各自的,而母亲是要一同照顾的,所以没必要分的那么清。
萧融:“……”
他问:“那你母亲有几个姐妹?”
丹然这孩子以后不会真要给五六个妈妈一起养老吧。
丹然却对他茫然的眨了眨眼:“我母亲……我母亲有没有姐妹都没关系啊,她是中原人,我叫她阿娘,以后只照顾她一个就好了。”
萧融一愣,他以为丹然的母亲也是布特乌族人,所以她才能这么自然的把自己纯然当成布特乌的女孩。
居然是个中原人,中原人能接受这种养育孩子的方式吗?不应该把丹然拘在家里,让她学习各种管家事宜吗?
这么一说的话,萧融突然想起来李修衡受刑那天,萧融看见人群外站了两个平民打扮的人,里面有个小孩,但是太远了萧融没看清,萧融心念一动,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去看过李修衡受刑?”丹然点点头。
萧融又问:“那你身边那个女子,便是你阿娘?”
丹然又点头,但是感觉光点头不太好,她便补充了一句:“那罗说,我阿娘病了,是她都治不好的病,所以阿娘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那天是我第一次和阿娘一起出去,她牵着我的手,像这样。”
说着,丹然还给萧融展示阿娘是怎么牵她的,就是很普通的姿势。
但是丹然笑得特别开心,整个人都雀跃起来,刚刚吃水果的时候也没看到她这样高兴。
萧融大约意识到了什么,他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对丹然笑了笑。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等了一会儿萧融才重新开口,转移了丹然的注意力:“阿古色加族长是个醉心医术的人,上次她给我通了气脉,我顿时就觉得身体好多了。不过有句话叫闭门造车,待在屋子里研习医术,那样的进步是很微小的,如今也没什么战事,不知阿古色加族长愿不愿意到陈留城里来,选个地方给城中百姓免费行医?不需要治什么大病,就治你们最擅长的,若要派发草药,那草药的账目就从我这出,但是不要再用什么盐女参了,如今镇北军资金紧张,这等草药我们施不起。”
丹然年纪小,不知道萧融这是拐弯抹角的要让布特乌族人入世,她只是摸着自己的脸思考:“我们擅长的?那好像就是跌打损伤了。”
萧融点头,很正确,你们毕竟是猎户出身,猎户都会一点正骨手法。
丹然又开始笑,她正想问萧融更多的细节,突然,不远处的湖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丹然?”
丹然脊背一僵,噌的站起来,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萧融:“……”
看见丹然这熟悉的跑路姿势,萧融忍不住的又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自己和屈云灭长得一模一样。
很快,和他“一模一样”的屈云灭大步走来,这亭子都快装不下他了,他得歪一下脑袋才能顺畅的走进来。
丹然跑太快,屈云灭没追上,他也放弃了去追她,而是虎视眈眈的问萧融:“你们两个说了什么?”
萧融望着屈云灭,突然眯了眯眼:“大王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屈云灭愣住。
萧融站起来,他朝屈云灭走了一步,而屈云灭条件反射就后退一步。
看看他这反应,萧融笑得十分迷人:“不知大王究竟担心我会同丹然姑娘说什么,大王是想在这里告诉我,还是等我遇见丹然姑娘,再好好的问问她?”
屈云灭:“…………”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不许问,听见没!!!
心里喊得很大声,现实里却是一声不吭。
屈云灭回头看看丹然离开的方向,然后又把头扭回来,看看桌上残留的茶水果皮。
准备动作都做完了,他便云淡风轻的问萧融:“你见过黄克己了?”
萧融:“……”
居然装没听见。
萧融今天心情还行,便放了他一马,没有跟他较真。撩开衣摆,他重新坐下去,然后拿开茶壶,看了一眼底下烧着的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