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佚这才敢重新呼吸起来,他垂着脑袋,看着有点失落,但很快,他又重新抬起头,对萧融坚定的握拳:“下次我不会再让大哥失望了!”
萧融:“…………”
下次你还是拿给别人看去吧。
停顿了一会儿,萧融又把那纸拿了起来,捻着这纸张的薄厚,感受着纸面的精细度,萧融皱了皱眉:“佚儿,这纸你是从哪里买的?”
萧佚一愣,他抿了抿唇,先下意识的看向老太太和阿树,前者正念叨着要买什么样的针线给萧融做衣服,后者则在神游天外。
萧佚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稍稍凑近萧融,小声道:“大哥,不是买的,是主支分下来的份例。”
萧融眨眨眼,缓了一会儿才颇为惊讶的问:“连纸都发?”
不愧是老牌世家啊,这么牛气!萧家这点上等纸是用了许久才剩下一刀多,他们家四十年前就被赶出来了,用了四十年还能剩这么多,一开始得发了多少啊!
萧佚又看一眼那边的两人,然后更加小声的对萧融说:“大哥,这纸叫萧公纸,是萧家祖上的萧司徒发明的纸张,到如今还是萧家主支谋利的主要来源之一。”
萧融:“…………”
他还琢磨了半天究竟是谁这么缺德,把纸卖的跟黄金一个价,原来就是他挂名的这个家族啊。
心情有点复杂,低头看着这纸,萧融的心情更复杂了。
实话实说,这纸质量确实好,四十年了,好好保存之下居然只有边缘发黄,其他的地方还是崭新的,依旧能用。……
但质量再好,也不能卖这个价格!
萧融不反对世上有奢侈品,但他反对生产奢侈品的家族垄断一整个产业,还禁止平民使用替代品,就为了用这种方式,区分开什么叫世家、什么叫平民。
抿了抿唇,萧融也小声问萧佚:“除了萧家以此谋利,还有哪个家族是以卖纸为业的么?”
萧佚是正经的士人,他确实更为了解这些,回忆一番,他说道:“永嘉胡氏卖的是杏花纸,武陵荆氏所卖的叫荆侯纸,但都没有萧公纸出名。”
那可不,看名字也看得出来,一个是公,一个是侯,后者自然比不过前者。
世家的谱系萧融大致看过一眼,一等世家有贺家、平阳孙家、豫章羊家、还有江夏杨家,二等数目稍微多一些,有八个,萧家在其中,荆家也在其中,至于萧佚说的胡家,萧融没听说过,八成在二等之下。
三等就更多了,足足二十多家,除去三等之外,还有排不上等的,但也能记录在世家的谱系当中,一二三加上不入流的,一共有六十多个姓氏,其中还有不少重复的。别看六十多个看起来不少了,可排不到这谱系当中的家族更多,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只为能加入世家的行列当中,可惜世家连看一眼都懒得施舍给他们。
士人抱团,世家更抱团,萧融其实不想这么快就和世家对上,他更不想和萧家为敌,毕竟他这个身份是假的,万一被主支发现哪里有问题,他以后可就不能出现在人前了,更要命的,屈云灭可能就不会再信任他了。
然而纸的价格不便宜下来,他那吸引万千士人的计划就要打折扣,要是第一场千人文集没有把气氛炒热,那第二场、第三场只会越来越萧条,他还指望着把文集逐渐的往科举过度呢,可不能在这时候就折戟沉沙了。
萧融陷入沉思,怎么才能既把纸张的价格打下来,还不让世家过早的注意到这件事呢?
而他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外面就有卫兵敲门。
这还是萧融新立的规矩,以后进门之前先敲门,不许再推门而入了。
阿树总算是结束了他的神游,从卫兵那得到消息,然后他小跑回来告诉萧融:“郎主,黄言炅等人已经离开了,他们要在宵禁之前出城。”
当初趁夜到,如今又趁夜走,而不管是来还是走,他都没准备做什么好事。
萧融嗯了一声,然后习惯性的要去找笔墨,但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萧佚还在这,僵了一瞬,他没有再动笔,而是直接吩咐阿树:“你去找简将军,让他找几个机灵的人暗中跟在黄言炅身后,如果出现意外,就及时打断。”
阿树哦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跑,萧佚第一回看到萧融处理公务的模样,他觉得平静的说出这些命令的萧融有些陌生,但也更加让他崇拜了。
萧佚还出言试探:“大哥,黄言炅是黄庐江的弟弟吗?”
以前的人们称呼官员,是用姓和地点相结合,但那都是以前的规矩了,如今普遍称呼直接就是官职,但对那些民望很高的、名声很好的,大家还会照着旧例,给这人加上一个尊称。
黄言勤就符合这个标准,他在士人心中地位颇高,所以能被尊称一声黄庐江。
至于黄言炅,他还远远达不到能被人称呼黄建宁的地步。
萧融看一眼萧佚,然后笑了笑:“是,不过佚儿你目前的任务就是继续读书、解题,这些外务你日后也会接触到,但每个时间就做每个时间的事,半瓶水是没法服众的。”
萧佚脸一红,乖乖点头道:“是,佚儿都听大哥的。”
萧融:“若是读得累了,便多出去走走,去参与当地的文集,认识认识当地的士人。”
萧佚张了张嘴:“可是大哥不是让我做假的天才吗,天才都是一鸣惊人的,若我提前和那些士人接触,他们便能从我的只言片语当中发现我没有那么厉害。”
萧融一愣,还真是,他没想到这一点。
他不禁笑起来:“看来佚儿对这事很上心啊。”
萧佚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帮大哥的忙。”
萧融站起身,拍了拍萧佚的肩膀:“你已经在帮忙了。”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萧佚一愣,连忙追过去两步:“大哥去哪?”
萧融朝后摆摆手:“我去找别人聊一聊。”
萧佚有些失落,因为萧融太忙了,要不是他今日不想去见黄言炅,萧佚也轮不到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轻叹一口气,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找到一旁的祖母,扶着她出去了。*
而另一边,萧融要找的人是虞绍燮。
有件事他本来想交给萧佚去做,然而萧佚一句话提醒了他,萧佚的身份不适合做某些事,那他就只能拜托跟自己还算交好的虞绍燮了。
萧融鲜少会来主动找他,虞绍燮本来受宠若惊的,连晚间喝的酒都醒了不少,等听完萧融的话,虞绍燮有些怀疑自己根本没醒酒。
“……萧弟再说一遍?”
萧融古怪的看着他,心想,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
他重复道:“我希望虞兄能帮我找一两个士人来,要那种文采斐然的,能够熟练书写文章,同时最好有家室,且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
虞绍燮:“…………”
这些条件单拎出来没什么,但是凑一起就太奇怪了,他不禁询问:“萧弟找这样的人是想做什么?”
萧融也没瞒着他:“写戏本。”
虞绍燮望着他:“何为戏本?”
萧融:“……”
真不愧是娱乐业的荒漠。
此时也有戏,但并非后世所熟知的那种戏曲形式,此时的戏更像是独角戏,一个人从头到尾的或说、或唱,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登台演出。
此时的戏曲形式也是分开的,戏是戏,曲是曲,演员登台都没有伴奏,调子也十分简单,两三句话一个调,整场戏都不会发生变化。
如今连最简单的民生都保障不了,萧融自然也不会下大力气的整顿娱乐业,他要求不高,找个会写如今最流行的四六骈体文的人就可以了。如果能够自己上,萧融也不至于非要找个外人来写这些,问题是他不会,他写出来的怕是连八九岁小孩都不愿意听。
虞绍燮不像萧佚那样好糊弄,他总要问清理由,萧融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来给百姓看点新玩意儿,二来收点门票,给陈留创收,三来借着戏曲的传播能量,给镇北军狠狠的洗白一番。
虞绍燮恍然大悟,他虽然是个愤青,但其实他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高,每次萧融有什么新点子,他都是最先响应的那个。其实萧融说一半的时候,他都想撸起袖子自己上了,但听到后半段,发现这戏本写出来以后是给平民百姓看的,他就又把袖子放了回去。……虽说他也想为百姓做点什么,可百姓都不识字,拿自己的作品去给不识字的百姓点评,虞绍燮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干。
萧融看出了他的想法,他也没有阻拦,因为虞绍燮想的是对的,最起码在本时代当中,写这些戏本的人不会被士人认可,后世或许会把写出这些戏本的人奉为戏曲的鼻祖,但那时候虞绍燮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看不见的名声,对本人来说就算不上是名声。
不管怎么说,虞绍燮还是答应了萧融的请求,只是他还有一个问题:“的确只有囊中羞涩的士人才会接下这样的活计,但萧弟为什么还一定要求对方有家室呢,莫不是只有那些有家室的士人,才能写出让萧弟满意的作品来?”
萧融眨眨眼,“不是啊。”
虞绍燮疑惑的看着他。
萧融笑了笑:“有家室的人就有牵挂,不会被人蛊惑几句就决定抛弃一切,跑出去宣扬这些戏本都是我安排的,每个情节都是我要求他那样写的。有老婆孩子的人,可不敢这样得罪我。”
虞绍燮:“…………”
其实他觉得,听了萧弟的这番话以后,哪怕是没有老婆孩子的人也不敢得罪萧弟了……*
第二天一早,虞绍燮就出去替他寻摸有家室且缺钱还没胆子得罪萧融的士人了,萧融则好好的打扮了一下自己,穿上全套的士大夫服饰,挂了两个压衣佩,最后犹豫一会儿,在带剑和不带剑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今日他要面见本地的豪族与三老,镇北军的名声已经够虎了,他用不着再加一点刻板印象。
面见豪族的时候,是萧融和高洵之一起去,面见三老,才会再加一个屈云灭。
豪族地位不高,三老却是全城都尊敬的人。
其实三老制度是几百年前官职还没有那么细分,各种官员不足的时候才设置的,后来封建王朝开启,三老变得更加受重视,除了每个城池有各自的三老,朝廷里也设置了三老,主要目的是推进以孝治国的原则,顺便给这些老人争取更多的权力。
之前的情景和如今不同,那时候人们平均寿命比这个时候长,而位高权重者基本都是老人,他们怕年轻人不听自己的,也怕年轻人篡权夺位,才想出这么一个政策来控制社会。到了民族大移动的这个时期,胡人可没有让老人决定一切的规矩,人家奉行的是强者政策,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三老制度立刻就受到了冲击,渐渐变得名存实亡起来。
到雍朝,三老制度彻底废弃了,朝廷不再设置这个,州郡也不再专门的为三老举行一些仪式,但这不代表三老就没有了,在一些城池里,百姓们自发的选举出了三老,比起根本不听百姓说话的官员们,他们显然更加信任这些会走在乡间、与他们说笑的老人。
脱离了政治意义之后,三老反而返璞归真了,又回到了最初时候的作用,即替百姓说话。
萧融也不知道陈留城的三老是什么模样,究竟是真的一心为百姓,还是占着三老的位置行鱼肉乡里的事,反正只是露个面,展示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又不会掉块肉。
三老是下午才去见的,上午则是留给豪族的时间,萧融出来的时候,高洵之也准备好了,他们两个便同行去议事厅。
他俩能慢悠悠的,过来拜访的几位豪族可不敢,真正强硬的豪族今日根本就不会来,愿意来的、都是比较胆小的。
估计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萧融都要跟这群人合作了,所以他打起精神,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然后才面带微笑的走了进去。
一进去,萧融就僵在了原地。
高洵之不明就里,也跟着迈进来,发现他们俩到了,那些豪族的家主立刻就起身行礼,其中一个领头的,还朝他们讨好的笑笑:“高丞相,萧令尹,这是我族中的两位未婚娘子,平日还算机灵,今日特地带她们来,是希望二位能收下她们,日后就让她们做些侍女的活计。”
他说完了,后面那三位也争前恐后的表示同样的意思,最后一位还不慎说漏嘴了,说他们已经提前打听过陈留尹的爱好,这才投其所好,希望萧令尹不要推却他们的心意。
高洵之愣了半天,他嗖的扭头,十分震惊的看向萧融。
这是阿融的爱好?!阿融你身体都这样了,怎么还有这么费力的爱好啊!
萧融:“…………”胡说八道!
我没有这样的爱好!!!
气氛有点不对劲。
萧融的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尴尬的,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席位,然后一声不吭的坐下。
好在还有高洵之这个社交老达人,他笑着让大家都坐,一边吩咐卫兵上茶,一边自然而然的就让无关人等都退下了,包括那些连头都不敢抬的女子。
萧融一脸冷漠的盯着她们,这群豪族是真贴心,一家送来两到三个女人,其中必然是一个年幼的、再加上一个年长的,年幼不过十四五岁,年长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年幼的估计是要送给萧融,年长的就是送给高洵之了。
高洵之和这些人寒暄,期间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萧融,他之前震惊是因为外面居然有萧融好女色这种传言,却不是因为这些豪族献上女子,毕竟地位高了,这种事情天天都能发生。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联姻都是最快增进二人关系的一种方式,不过……献上的是族中女子,而不是家中女子,这就不能算是联姻了,只是讨好而已。
这些豪族家主大概也知道自己打错主意了,先在心里把前陈留太守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才继续客套的朝高洵之笑。
一开始不过就是说些家常话,问问路途上顺不顺利,还有家中收成如何,渐渐的,他们才说到重点上。高洵之表示镇北王欲在渠水河岸建一条便利生活的长街,暂时命名百宝街,意思是天下宝物,只要来到这条街上,就一定能找到。
至于为什么不命名天宝……天这个字不能随意用,就是此时用了,以后也很可能被那些敏感的人改掉,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用个不会冒犯皇权的字。
此时的渠水两岸除了码头和村庄,几乎没什么东西,渠水虽然也在城内,可主城当中最热闹的地方是不挨着主要河流的,都是挨着小河,因为这样建桥方便,人要是掉下去了,也很快就能爬上来。人们需要水源,是需要用水源取水、或是洗衣服,至于行船和沟通更多的地方,那不在百姓的考虑范围内。
这几个豪族首领想起渠水那边是多么荒凉的一块地,他们不禁看向对方,面面相觑。
高洵之一看他们都没有提问,就知道他们对这个规划不怎么感兴趣,他连忙继续介绍。
这些其实都应该是萧融来说,但萧融被那几个未婚女子吓着了,此时就只能板着脸坐在这,进来之前他和高洵之商量好了,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结果如今倒过来了,明显更具威望的高洵之唱红脸,而年轻还不够服众的萧融唱起了白脸。
萧融一边听着高洵之的话,一边观察这几个人的反应。
城市规划第一步,不能随心所欲的想住哪就住哪,而是要建立分区,将相似的功能都集中起来,减少交通上的成本。第一个出现的商业居民分区制度是坊市制,但萧融并非要复制一个坊市制出来,毕竟坊市制太过严格了,实际上还是抑制了商业的发展,萧融是想建立一个专门的商业街,然后或鼓励或命令大部分商家搬迁过去,如果不搬迁,萧融也不会做些什么。
当商业街真的建立起来以后,人们自然而然的就会蜂拥而至,那些不愿搬迁的商家也会做出新的决定,总有人会搬走,也总有人会留下,一两家的钉子户又造不成什么影响。
关键是,这个商业街要能建起来才行。
首先是商户搬迁,然后吸引客户,其次建立码头,再次建立船队、商队,最终商业区形成,辐射范围迅速扩大。
渠水这个地方听起来有些陌生,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狼汤渠,这个地方东连黄河、西连获水,南可到达巨野泽,北经汝颍二水,而这二水又连着淮水。
如果说陈留是中原的交通要地,那渠水就是这四通八达水系的中心点,这个地方要是不用来发展商业,萧融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了。
高洵之卖力的向这几人安利这条未来的百宝街,房子由镇北军来建造,日后街上还会有专人巡逻,保障商户与百姓的利益,百宝街作为陈留的第一条商业街,还能免除宵禁的规矩,在这条街上半夜也能做生意。
高洵之还提到了文集,那场文集便会在百宝街上举行,为此他们会建造一个巨大的广场,以后哪怕文集结束了,这里还会不定时的出现歌舞、抽奖、评比等等活动,有免费观看也有付费观看,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代表着会有很多人来这条街上消费,每个商户都能享受到好处。
还别说,这些豪族听完了,还真是心动了,他们都是家里有钱但没什么势力的家族,比不上世家,毕竟世家所有的子弟都在朝中做官。从豪族诞生的那一日起,皇帝就不断的在打压他们,先是禁止他们和世家通婚,后来又禁止他们的孩子进入朝堂,这就导致了他们都没什么安全感,总想贿赂新来的上官,企图得到上官的保护。
如果镇北军愿意保护他们的产业,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而且这个高丞相看起来挺老实的,没想到肚子里这么多花花肠子,抽奖、评比,这些他们都闻所未闻,看来这个高丞相很会经商啊,说不定他还真能把这个百宝街经营起来。
豪族都很豪横,不就是开两家店吗,没问题,他们刚答应下来,就听高洵之笑眯眯的告诉他们,镇北军要收房租。
而且不是定额的房租,是按他们的收入来算,每有一笔收入,镇北军都要收取十分之一。
豪族家主们:“…………”
别以为你改了名字我们就听不懂了。
这不就是商税吗!!!
刚刚还挺热络的几个人,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这也正常,哪个人不是说着要给他送钱的时候便笑靥如花,一旦找他要钱,那就横眉冷对了。更何况此时还是个很特殊的年代,商税都取消了快三十年了。
雍朝刚建立的时候,开国皇帝贺夔是收商税的,而且收重税,直接收三分之一,商人没活路了,便只能回家去种田,这倒是意外的让贺家钱袋子鼓了一段时间,靠着重额的商税和农人交上来的粮食,贺夔富得都能流油了。
在贺夔死后,他的后人还觉得不够,还要继续加税,各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原本只是没活路,如今连死路都没了,因为人死了朝廷也要收税,这种情况谁受得了,很快,天下就乱了起来。
朝廷见这样不行,赶紧取消了那些杂乱的税目,商税也减少了许多,直接减到二十分之一。
商业是重新繁荣起来了,但是朝廷没缓过来,皇帝隔几年就换一个,到了太宁皇帝的时候居然还出现了一群亲王作乱,彼时各个城池纷纷自保,朝廷几乎等于不存在,于是又出现了一个新东西,叫关税。
关税就是说,你带着商品过一个城池,就要交一次税,走的路长的话,可能还没到地方,所有商品都已经变成税交没了。……
这对商队非常不友好,但是对那些本地的商户就很好,因为他们不出去,根本用不着交税,渐渐的,关税就取代了商税,商税也不复存在了。
十年前雍朝南迁,不仅商税没了,连关税有一阵子都没了。这些本地豪族本来就是经营陈留这块地方,对他们来说唯一要交的钱只是交给上官的保护费,保护费没有定额,交多少全看上官是什么样的人,这种钱他们交着安心,可一旦换成收税,他们就十分的抵触。
他们还觉得自己不答应就能逼得镇北军收回这个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商税必然要收,而且不止是百宝街这里要收,以后全中原的商户都要交税。
但萧融不能就这样宣布他要收税,太强硬的话,城里就该出事了,所以他准备温水煮青蛙,先让他们尝尝甜头,然后再让他们作为表率,带头交税。
萧融就不信等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以后,还能舍弃百宝街上的铺子,不交税的人,到时候就要被他赶出去。
然而这开头就不是那么好开的,高洵之活跃了几次气氛,都不见他们有什么反应,他无奈的看向萧融,萧融微微抿唇,有点后悔没把自己的大宝剑带出来。罢了。
萧融轻轻吸一口气,然后微笑着对他们说:“诸位可是担心这税率会涨?诸位不必害怕,十分之一便是最高的税率,日后只会降,却不会再超出这个数字,若诸位不信,可以签订合约,白纸黑字写下来,我们就不会抵赖了。”
对面的几人呵呵一笑。
撕毁合约的事情还少吗?更何况你们都是镇北军,镇北军出了名的凶悍不讲理。
萧融见他们依然不为所动,他沉默一瞬,又说道:“铺面由我们镇北军提供,诸位只需准备好伙计和货物,若你们想开饭馆、客栈,都不需要货物,赚得了钱,我们才会收租子,若赚不到钱,我们也不会找你们要一分一毫。”
听到这话,其中一个家主不禁抬起了头,其实他觉得萧融说得对啊,他们这几个人都家大业大的,哪怕找几个人过来做几个月,也不耽误什么,能赚钱是好事,赚不到也只是浪费一些时间而已。
然而他刚想张嘴,旁边的人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吓得立刻又把头低回去了。
萧融:“…………”很好。
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抱团,他治不了世家,难道还治不了你们这群豪族吗。
萧融瞬间冷脸,然后转头吩咐卫兵:“去把大王请来。”
高洵之一愣,而那几个豪族家主也纷纷抬起了头。
请、请大王?请屈云灭?那个因为晋宁太守说错了一句话,就直接把人脑袋砍下来的屈云灭???
领头的那位家主笑得像是快哭了:“我等在此商谈小事,为何萧令尹要请大王过来呢?还是不必惊动他的大驾了吧。”
萧融看他一眼,朝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好话说尽,高丞相也已经将其中利弊告予诸位,诸位却不识抬举,想来是因为我与高丞相都不够格,那我便把大王请来,请诸位当着他的面,将你们不愿交租子的原因说出来。诸位放心,大王最是讲理,只要你们说服了大王,此事就这么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