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仙君的be美学by寒菽

作者:寒菽  录入:08-09

兰药收到一只小田鼠的通风报信,道是在西南方向有一小股妖兵,约五百左右。
澹台莲州原想亲自过去,当他先骑白狼去远远看了一眼,觉得只是些小妖,没有太厉害的妖魔,便回了来,打算放手让军队自行前往,由赵蛟带队剿妖,再让江岚跟随在一旁协助。
他就不跟队了。
大家用小巢穴里的零散妖魔练手了不少次数,也该上较大一点的阵仗了,不能只有他一个能打。
除了他,还得多锻炼几个将领。
澹台莲州与众人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自己不由得惭愧。
座下的士兵们却纷纷应和,毫无犹豫地答应了。
阿鸮还争着说:“太、太子,下、下回我、我带队,行吗?”
小飞笑话他:“你结巴还带队呢?你一个命令没说完,就被杀掉了,还是我吧。”
澹台莲州心中一暖,笑说:“若是派阿鸮去,自然是要让小飞一起的,让你们双剑合璧嘛。”
孟白乙拍拍赵蛟的肩膀,并不妒忌,叮嘱他说:“太子委你以重任,又是把打头阵的光荣给了你,你可一定担起来,我记得那附近的地形,时间紧,等会儿回去我给你画个地图,你要给我把每一道沟都背下来。”
赵蛟丝毫不紧张:“我这就去准备,这有什么的?太子,等我回来,可以赏我只鸡吃吗?”
澹台莲州:“有肉吃。”
黎东先生笑眯眯的,双手都揣在袖子里,太冷,不想拿出来,附和道:“何止有肉吃,我给你写篇文章,世世代代地传下去,让后世人人都知道你赵蛟大名。”
赵蛟是个大老粗,不怎么懂,嘟囔:“我死都死了,管我死后别人知不知道我。”
话音刚落,就被孟白乙拧了一下胳膊肉,敲打他:“这是好事,赶紧谢过先生。”
赵蛟听话去谢。
众人笑成一团。
气氛看似轻松,其实赵蛟彻夜未眠,来熟记战术和地形。
他带了一千五百人出发,三个打一个,只能说勉强。
临行前。
澹台莲州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军营,送出五里地,被劝了回去,赵蛟笑说:“您不说是让我们自己去吗?再送就干脆跟我们一起去好了。”
士兵们哄笑着赶澹台莲州回去。
澹台莲州站在路边,身边伴着一只白狼,目送他们离去。
士兵们心里头都犯嘀咕,莫名地鼻尖发酸,胸口鼓胀。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太子比他们年纪太小,他们为什么觉得太子看他们的眼神倒像是父母一样。

第92章
选在这天出发,也是因为澹台莲州观过星象,察定次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下雪了。
他们最好得在下雪前结束这场战斗。
对作战来说最糟糕的就是天气,不光是因为冷会使得士兵们的战斗力下降,而且到时候山沟涧道都会被白雪覆盖,成为天然的陷阱,一不小心落进去的话,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有性命之虞。
澹台莲州站在山谷间的一条岔路,是临时辟出的小道,要是旁国的官员前来,都会为昭太子的士兵效率之高而惊叹,不过一日之间,就披星戴月地修了出来。这儿都不能算作是路,不过是把杂草乱七八糟地压了压,使得辎重的车辆可以顺利通过。
因为打算速战速决,所以带的补给并不算多,车马很快就走完了。
此地正迎风头,被风呼啸如怒涛,将浮尘与草屑卷起,粗犷得像是能把马车也卷到天上去。
这会儿天气已经颇冷了,冷风像是刀子割痛澹台莲州的脸颊,钻进他的领口。
毡幕的两角用重石压着,缝隙时而被风吹得鼓起撑开,为坐在晦暗车内的他展示出萧肃但仍染些许绿意的人间一角。
快回到军营时,澹台莲州看见韩阳羽站在路边,紧锁眉头,目光凝滞,忧心忡忡地望向远方。
韩阳羽担忧,是因为他最要好的士兵朋友谷勇也参与了这场战斗。
谷勇出发前士气高昂,韩阳羽到底没能开口泼他冷水。
主动去剿灭妖军?
这些凡人是怎么想的?就凭他们的肉体凡躯吗?
五百妖兵,其中多半会有一个等阶较高的将领。
就算是昆仑弟子也得组一个五十人左右的队伍才能够应付吧。一个修为深厚的修士与数百凡人都不可以相提并论。
是他们从魔将手下接回昭太子,就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正面作战了?
还是这半年来一小股一小股地清缴一窝几个、十几个妖魔给凡人士兵们错觉?
韩阳羽一直在军营,他从没跟着军队去见识过他们的战斗。
尽管他每天都有看到演习场上那排山倒海般的操练,但是对于凡人主动出击一事仍然不能相信,也无法试图想象。
以前他曾有一次与其他剑修一起遇见了一股大约三百妖兵的小部队,他们二十几个人,都差点没杀得过来,倒不是那些小妖魔单个多么厉害,但当他们铺天盖地地压过来时,实在是难免会有破绽被抓住。
而在他修为大失以后,也有遇见过落单的妖魔。
最终他勉强应付了,算是死里逃生。
第二天,韩阳羽去给田地浇水的时候,惴惴然的样子一下子被小王子看出来了。
阿辛问他:“你是生病了吗?脸色不大好。若是生病了,要看大夫吗?我不清楚你们仙人需不需要看大夫。”
韩阳羽摇了摇头,在孩子面前坦诚地说:“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因为朋友参加了剿妖之战而感到担心,才显得魂不守舍。多谢二王子关心。”
他原以为阿辛会像其他士兵那样大咧咧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是太子的军队,我们一定会胜利。”
阿辛只是“唔”了一声。这一年间,他已经大致领略了生命逝去的残酷,略为沉吟,道:“若是他这次能回来,我帮你想办法把你的朋友安排到没那么危险的职务去吧,譬如,做我的侍卫。”
韩阳羽苦涩地笑了笑,还是摇头。
阿辛又问:“不过,你在军营有了朋友啊?”
韩阳羽自己也愣了下。是啊,他交上了几个朋友呢。
阿辛再打量了韩阳羽一番,给出一个天真且离奇的建议:“行军既已开拔,不可能把他调走。要是直接把他带走,他也会成逃兵。但是你若是出现在战场上,把他救下来,却是无碍的。与其在这儿苦恼,不如出发去寻他。
“只是,别影响到时候的阵形就好了。”
韩阳羽脱口而出:“啊?”
阿辛反问:“不对吗?”
韩阳羽震惊之余,冷静下来想了想,无法否认这的确是个解决方案。
似乎这是此地凡人们一贯的想法,被那个看上去云淡风轻的澹台莲州带的“坏头”。
他就喜欢这样做,与其杞人忧天,不如豁出去拼一把,就算看上去多么地不自量力。
韩阳羽半夜未眠。
为什么是半夜呢?因为他在下半夜时,干脆翻出军营,追大部队去了。
他追了一天,然而,令他不解的是,追到半路,他都没发现行军的痕迹。
邪门了,走哪儿去了?
总不能是半道就人间蒸发了吧?就算是遇见了妖魔,也应该留下点痕迹啊。
夜里,他和衣睡在野外,弄点树枝盖一盖,被冻得直哆嗦。这在军营里的好日子过久了,他都快忘了风餐露宿的凄惨。
倒是第二天,他遇见了几个扶老携幼的百姓,身边配了一个士兵,应该是新来的,年纪看着小,口音也是洛城本地人的口音。
这个士兵不认识他,见了他,还着急地说:“你往那边去干吗?有吃人的怪物。别去,别去。”
哦,原来是半路上还遇见了零散寡居的百姓,分拨人手出来送到安全地方。
这样的话,军队一定还没出事。
韩阳羽道过谢,趁对方没注意的时候溜了,继续往前去。
前方群山万壑连绵不绝,以前飞的时候不觉得多远,用脚来走才知道有多难翻越,糟糕的是,他还是没有找到军队在哪儿。
而最让他不安的是,他总觉得好像有视线在看自己。
他每天都会找个高处,寻找炊烟。
就算隐蔽,也总得生火做饭吧?结果连炊烟都没见到。
在第四日时,韩阳羽没找到凡人的军队,倒是跟一个落单的小妖撞上了。
他被吓了一跳,拔剑将小妖杀了,站在原地惊魂未定,一时间拿不准究竟是要继续深入虎穴,还是打道回府。
忽地,一道寒冽的风从他的颈后擦过。
韩阳羽反应过来,往前扑去躲开,再转身,与澹台莲州打了个照面。
澹台莲州施施然地站在那儿,一袭青衫,身边伴着一只白狼。
此刻,他看上去不像是雍容华贵的太子,倒像是一个侠客,看上去是这样地自在。
澹台莲州从容不迫地挽了个剑花,问:“你愣着做什么?”
韩阳羽后怕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心想:要是澹台莲州没出手,那他现在怕是已经被拧断了脖子。
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究竟是哪儿来的视线了。
这两天澹台莲州也在附近吧?
而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韩阳羽说不上是毛骨悚然还是钦佩不已,暗念:澹台莲州虽无法入门修仙,可这一身武艺怕是已经臻至化境了吧。
韩阳羽回过神,缓声问:“……太子怎么在这儿?”
澹台莲州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反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韩阳羽将自己想要救朋友的想法如实相告,澹台莲州微微颔首,给他指了个方向:“他们驻军在那边,往前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去找他吧。以你的剑术,想必护着他一个是可以的。路上小心,可别再走神了。”
月光下,澹台莲州长身鹤立,似一丛青竹,手执长剑,比他更像一个剑修。
俄顷,韩阳羽鬼使神差地跟在澹台莲州身后走了。
澹台莲州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回军营。”
韩阳羽:“嗯。”
他随澹台莲州到了一处高坡上。
澹台莲州又攀上了山顶的一棵参天大树,坐在顶端的枝头,那只白狼蹲坐在他身边。
韩阳羽找了另一根树枝,顺着澹台莲州的目光看向大地,没发现什么异常,当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时,他才注意到北面的树林有些许不自然的摇晃,还有妖魔的尖啸声时而传来。
澹台莲州道:“快要开始了。”
韩阳羽没明白:“什么?在哪儿?”
澹台莲州转头看他,眼底映着点点骄傲的光,道:“就在你眼前。”
稀里糊涂的韩阳羽还不等反应过来,恰在澹台莲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声号角声划破了寂静的冬日森林。
须臾的静止过后,无数的号角声与擂鼓声如拔地而起一般骤然间震撼了山谷,回荡着,直冲云霄。
青、红、皂、白的几色战旗被士兵们高举起,背负着,因为奔跑而更加汹涌的山风将它们猎猎翻飞,自高处看去,似是自萧瑟的冬天中绽出一朵朵微小的花,鲜艳而醒目。
他们的速度极快,像是已经在这里作战了成百上千次一样,行列清晰,每个队伍之间还能够保持住一定的均匀的间距。
所有人嘴里都还喊着口号,一声一声,汇聚在一起,伴随着壮阔的金钲擂鼓,如滔滔巨浪般涌向了猝不及防的妖兵。
他们修士在杀妖时可不会大喊大叫。
韩阳羽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耳朵都要被震痛了一般,喉头干渴,目不转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支军队。
在这一刻,这一千五百人凝聚而成的意志,委实无法让他小觑。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旭日将升未升。
天幕一片未褪尽的夜,洇开灰蒙蒙的苍蓝,那些星子明明已经隐去了,却似是从大地上亮起来,反而渐渐地把天幕给照得明彻。
照亮了天际边一道薄而阔的长云,似一把厉刃,劈开了青空,迸射出无数的锋锐的火光点子,溅落在广袤人间。
待韩阳羽定睛仔细来看,便能发现,那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光,而是凡人军队的将士们的刀枪槊戟上映出来的光。
他不是没有参加过讨伐妖魔的小型战役,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讨伐与冲突。
他被震天撼地的声响给晃了一下心神。
稍定须臾后,方才以焦急目光睃巡起军队的每一个,寻找着他的好友。这也使得每一个的脸庞都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亦是一往无前。
那眼神又使得韩阳羽内心巨荡。
这些人真的是那些个血肉之躯、不堪一击的凡人吗?
只是穿上了铠甲,拿上了武器,他们就对这些能生吞活剥他们的妖魔毫无畏惧吗?应当也有人畏惧吧?连他看了都怕呢。
终于,如大海捞针般,他在人群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好友,他为之前来、想要搭救的对象。
他怔住了。
韩阳羽的脑海中闪过前几日夜里,好友睡不着,他问为什么,小伙子嬉皮笑脸地说害怕。说完又叹气。
大抵因为这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瞧得格外认真。
那张脸用尘泥抹得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只瞧着前方,似是一团火在燃烧,又像是一支火箭,猝不及防地射过来,刺在他的胸口,将他迄今为止的世界观都撕裂开来。
那是一双眼神何其矛盾的眼睛。
如此恐惧,如此勇敢。
正因为凡人自知弱小,充满了恐惧,所以能够克服恐惧选择战斗才显得难以比拟地勇敢。
正因为是由血肉捏造、伤亡不可复生的凡人,所以以仅此一次的生命发起攻击才显得无与伦比地悲壮。
韩阳羽的视线模糊了一下,他摸了摸眼下,指尖沾着温热的液体。
是眼泪。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哭的。
那一刹那,百感交集。
这两年来,诸多与凡人交往的画面涌现在心头。
被逐出师门之前,他曾说过那么一句冷血无情的话,他说:凡人就像是杂草,死一些又有何干系,死完了,再长就是了。
是啊,凡人正是杂草,他们仍是脆弱的,而他却不再有蔑视凡人的心了。
在他身边。
澹台莲州剑未出鞘,遥遥虚指一下人群中某个方向,道:“谷勇在那儿,你不是说要去救他吗?”
韩阳羽苦笑两声,却说:“他何需我救?他从未讨我相救,从未讨天相救。”
接着又说了句什么。
说罢,却从树上一跃而下,坠落般快,落地很稳,裹着一股红尘滚滚的意气,一头扎进了军队之中,抽剑而出,剑芒骤亮,因穿着同一色的粗布衣裳,迅速地被淹没在了人群里,与旁人并无二致。
澹台莲州听见了他跳下去时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句:“才明白……于天而言,我又何尝不是个凡人。”
澹台莲州举头望去,半边天空已被染红。
暮秋,未进冬,辛巳月。
自蒙昧开天以来,天地间妖魔横行,民坠涂炭,仙以不令万载。至圣王既出,曰,天锡昭国以勇智,兹率剿妖于西巢,而获大胜利,表正万邦,凡世天下始以终其数千年之乱。
紫微殿内阁。
岑云谏近旁围坐着一众脸庞年轻的昆仑弟子,前方悬一轮水镜,投映着人间军队的战斗,镜中的茜红朝霞映在眸中。虽只是凡人的战斗,但大家还是看得很是认真,目不转睛。
即便心底有几分不以为然的,看在仙君如此认真的分上,也不敢表现出一丝的懈怠轻视。
最近仙君对凡间的资助颇多,昆仑内部并非没人私下说他是偏袒前夫。
空寂的屋子里响起岑云谏冷淡平静的声音:“妖魔虽愚蠢,妖术浅薄,因其繁衍迅猛,是以数量过多,杀而不尽。而魔将狡诈,四处藏匿,难以捕杀。
“我以为,不若与凡人相助相佐,扼其生势,方可绞轻。如此,稍以助之,或比我们寡而敌众效果更佳。”
岑云谏打量一眼身边的这些人,暂时没有人回答他,他倒不意外。已经被他派出去的年轻弟子们都是对他唯命是从的,剩下的这些则是顽固派,以昆仑原教旨为经典,不思变通,只以己身修为作第一,平日里就是让他们上战场也爱明哲保身那一套。
并不是不能直接以仙君之身命令他们,只是,看过澹台莲州以后,岑云谏想试试别的。
纵使花的时间要更多。
他不作威胁:“论之。明日给答。”
说罢,岑云谏收起云镜,先离席了。
确认他离远后,座上之人或走或留。
议论纷纷。
“你们说仙君这是个什么意思?”
“向我们证明他并未偏袒昭太子?是为大义?”
“看上去倒也有几分道理。”
“那澹台莲州在昆仑时,不声不响,去到凡间,却成了个人物呢。”
“如此看来,去凡间的差使也不算太凶险。”
无论怎样,岑云谏作为昆仑掌门与仙界领袖,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地与他们解释、议论,已经令人惊奇了。
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受宠若惊。
大家悄悄说过一轮,各自离去,打开大殿之门,一阵猛烈的风涌进沉静的室内,一时间,仿佛驱散了万年以来的闷霾,倒叫殿内有如焕然一新。
大战过后。
半夜阒静的林子里落起了一场雪。
洛城的太子军凯旋而去时,大概清扫了战场,除了战友的尸体,还将能带走锻炼兵器的妖骨妖皮剥了,余下带不走的残肢断骸堆在一块清理出的空地上,泼了油,点了一把火。
这把尸火烧了一天一夜,还没烧完,被雪给浇灭了。
肉香、腐臭、鲜血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
几只觅食的野兽循着食物的味道而来,在肉堆中扒拉,灰烟袅袅的天空上几只黑色鹫鸟反复盘旋,发出嘶哑尖锐的叫喊。
其中一只褐色小鸟滑翔下来,落在了尸堆顶端。
未尽的火焰对它并无影响,它抖了抖翅膀,抖落火星子,尸灰也被这阵风拍得扬起,待到再落定时,已经幻化成了人类男子的模样。
正是达骨丹。
野兽野鸟感受到了来自本能的恐惧,在他落下的同时,纷纷惊惶逃窜离开。
他伸出手,手心上有一盏雪白色的莲蓬。
他嘴上默念着什么,周身亮起淡淡的光,随即,尸体中残存的细小的血珠子如被磁铁吸引一般被引出。
一蓬一蓬的血雾罩住他,几乎把他的身影完全掩盖住,随即渐渐变淡,直至消弭。
火熄了,雪停了。
冰冷的月霜落在他的身上。
他掌心的莲蓬里,原本空着的洞中也填进了一颗小小的红色莲子。
而他脚下的尸堆也如空朽的叶与木一样,却没有丝毫气味,被一阵风拂作灰烬,尘归尘,土归土。
达骨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太少了。”
他仰起头,望向天边一轮弦月,弯如镰刀。
眼前仿佛浮现出几千年的记忆。
他还记得的,就像在昨日,魔皇出世之处,这轮月亮将变成血红。
魔皇才是世上至高至尊的存在,他无所不能,统治万物。
生与死也在他的指尖。
只要魔皇复生,一定能够复活他的孪生弟弟。
说实话,他们妖魔天生冷血,大家虽都算是妖魔,可又不是一个种族,是以这么多年以来,大家都对魔皇的复生并无所谓。
他也是。
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妖,他自私自利,他只想着要跟弟弟一直在一起。
至于什么与修真者的战争、对凡人们的奴役,跟他没有关系。
假如他的弟弟没死,他对复活魔皇也没有任何的执念。
不够啊。
献祭的代价还不够。
他需要血,需要更多的血。
凡人的血也好,妖魔的血也好,修真者的血也好,都可以,都可以献给魔皇。
从一开始,他就无所谓屠乐的妖兵能不能赢过凡人。
谁死都可以。
无论哪边死掉,他都可以收集献祭的代价。
如在祷告。
“继续杀戮吧,更多,还需要更多更多。”
反正他本来就无所谓这世上其他生灵的死亡。
死亡吧,再死更多。
他才能复活魔皇。
复活他挚爱的弟弟。

这场大雪一下就是半个月。
每日早上起来,屋顶上都会堆上厚厚的雪,比往年都要来得更加凶猛许多。
但是澹台莲州早有准备,若是谁家扫雪人手不够,便可去太子军营求助,用不着半个时辰,军营就会派两三个精壮的士兵过来帮忙扫雪。
即便你是个奴隶也一样。
两个士兵帮忙扫了雪以后,看这家家里还有木材,便顺手帮人家把支柱横梁也加固了一番。
干完半天的活儿,竟然还热得出了薄汗。
而这户人家也热情地递上了一碗汤,甚至咬咬牙,加了一小块腌肉,煮了两个时辰,炖得喷香。
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高高地捧着大大的木碗,过来送给他们,忍着嘴馋,恭敬地说:“阿爹说请你们吃,若是不够,锅里还有,尽管吃就是。”
这目光比给士兵们赏钱还要让他们受用。
一个士兵摸摸小娃娃的脑袋,另一个则从怀中掏出两块厚厚的杂粮大饼。大冬天的,干粮被冻得又冷又硬,简直像是石头。
士兵把这碗汤端过来,却没喝,倒回了锅里,还把自己的饼用刀插着,放在蒸汽上和火堆旁烤了烤,待到饼烤得稍微软些了,再掰成碎块,放进了热汤里。
主人家拦他,连忙连声说“使不得”。
士兵却坚持要把自己的干粮加进汤里,笑着说:“大家一起吃才香。”
本来这饼的尺寸就比人脸还要大,分量可不小,吸了汤汁以后分量更是大增,从小半锅变成满满一锅,水不够,又加了一大瓢,最后整个屋子的人都饱餐了一顿。
小娃娃捧着碗舔,把煮得几乎没什么肉味儿的汤水舔得干干净净。
他的娘亲催他:“吃快些,吃完了,把碗洗了还给隔壁大婶去。”
小娃娃点点头,他们家穷,碗不够,总共就两个碗,其中一个还是破的。方才兵爷说要他们一起吃,才赶紧让小的去隔壁借了三个碗过来。
士兵看一眼,轻笑着说:“我听说太子他们在西南边挖到了一种很好的泥土,烧出来的瓦罐坚而不碎。等到了春天,冰雪化了,泥土也没那么硬了以后,太子打算招工挖矿,听说要招不少人手,工钱待遇也不错。”
这家人越听眼睛越亮,按捺住想要追问的急躁,耐心地听兵爷往下讲完了,才问是什么时候,这次可要赶在第一个去报名。上回被军营找去做工的奴隶的待遇大家是有目共睹,谁不眼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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