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闻言,赧然一笑:“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倒是并不清楚。但我想到时我们小队长一定会提前过来通知大家的。”
家中的两个孩子还是贪玩求知的年纪,等父母问完了,还缠着小兵问关于昭太子的事情。大人说的那些他们都听不懂,他们只知道昭太子是个很美好很美好的人,这条街上一起玩的小伙伴里就有人亲眼见过昭太子,甚至还被抱了一下。
他们真想也见一次太子殿下。
“太子真有他们说的那样美吗?”
如此一问,小兵竟然也红了红脸,说:“太子比天上来的那些仙人还要美。”
小孩又问:“仙人呢?仙人是怎样的?”他比画着夸张地说:“他们说仙人有三个头、八条手臂,还会腾云驾雾,是真的吗?”
小兵听了哈哈大笑,道:“三个头八条手臂的那是妖怪。不过,会腾云驾雾倒是真的。他们长得嘛……跟凡人孩子没什么区别。”
却也不能算是凡人。
只是最近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像是凡人孩子了。
澹台莲州敲过门之后,才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暖风让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烧炭的火盆,不禁微微一笑,修仙之人的体质不畏严寒、不惧酷暑,几个孩子原本都说不需要点炭,屋子里总是清寒无比,如今却变得暖和多了。
江岚和兰药正围坐在桌旁说话,因裹着薄被,懒得下来迎他,只扭过头来看他。
兰药被热得脸颊红扑扑的,颔首示意:“莲州哥哥。”
江岚大概揣测出澹台莲州是来找自己,不多寒暄,径直问:“莲州哥哥找我是有何事?”
澹台莲州打趣说:“什么时候学了读心术?知道我是来找你。”
江岚笑容愈发灿烂:“我就是知道。”
澹台莲州便也直说了:“我是来问问,过几天过年,你们要不要回昆仑?正好回去见见你的师父。”
江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若是我们不在的时候,妖魔来犯怎么办?我还是留下来守营。”
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没那么明媚了,眸底也暗了暗。
若说这场小小的战役有谁受到打击,那么就是昆仑的三个孩子了。
他们随军出战,先前几次小范围的剿妖没有死过一个人,让他们颇为自信,信心满满地想要让整支队伍全须全尾地回去,在统计伤亡的时候,哭得最厉害的反而是她。
还要负伤后绑着绷带的赵蛟安慰他们,说是安慰,倒不如说是嘲笑:“我小时候听长辈讲故事,还以为你们作仙人的都是木头做的、冰雪雕的,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哭啊。原来哭起来的样子跟凡人也没区别嘛。”
江岚也见识到兰药听得懂妖言魔语的本事,缠着要兰药教她,左禅与梅英彦觉得对他们修士来说只需要杀就是了,学这有什么用,不如精进剑术,并不一起学。
所以两人才会凑在一块儿,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有说不完的话,又有意思又能学习。
这就是被仙君撞见了也不用像上回那样害怕。
澹台莲州听她说不回昆仑,坐下来,与她唠家常地说:“也不差这么几天,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而且,你来了凡间,或也可以回去看看你的生身父母。”
江岚对自己的父母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了,被澹台莲州提起,才勾起了一些遥远幼时的回忆。
澹台莲州笑笑说:“要是被仙君知道,一定又要说我带坏昆仑弟子了。昆仑不是为了了却尘缘,都不许你们与凡人父母相见吗?我以前就在想这件事,可为什么有些人的父母是修道者却又可以见呢?所以,只是当父母是凡人的时候不可以吗?”
江岚被问住了。
澹台莲州:“要不要了却尘缘,应当由你自己来决定。父母之缘也好,师徒之缘也好,世间的每一道缘分应当都有它的道理吧。每一次相见都很重要。
“你回昆仑还是去见父母都可以。”
江岚:“那……军营怎么办呢?”
兰药在一旁忍不住没好气地说:“你该去就去呗,还能差这一两天不成,我这几天着紧打听林子里的动静,要是妖魔要聚集,你们便留下,若是没有聚集,你们回家就是了。我还想去见见我的父母,可惜他们早就死了。你又有师父,又有父母,好事都被你占尽了。”
澹台莲州:“你问问小左和小梅,都一样的。”
江岚回头跟左禅、梅英彦一合计,这两人答应得爽快多了,已经开始合计回去探亲送些什么礼物好。
江岚微愠:“你们就不担心我们不在的时候军营出事啊?”
左禅挥挥手说:“洛城军营附近我们已经布下大阵,等闲小妖侵害不得,若是遇上能破阵的大妖魔将,凭我们这三个毛头小子也应付不了。”
梅英彦则呆头呆脑、直肠子地反问:“欸?仙君不是会来找昭太子吗?有仙君在,还有什么别的好担心?”
其他两人一噎:“你怎么知道仙君会来?听说什么消息了?”
梅英彦挠挠头:“并无听说,只是这样想罢了,我总觉得他多半会来……”
左禅握拳捶掌:“说得在理,昭太子能让我们回去,想必是知会了仙君得了许可的,仙君既知我们回去,说不定会亲自过来坐镇。”
江岚沉念一想,觉得确实有道理。
转眼到了年前。
三人一道回了昆仑。
虽说只是出去了小半年时间,心境却与先前大有不同。
回去先跟仙君述职,再去见师父。
江岚的师父也是个女子,道号云柳真人,面容与凡人女子三十岁上下相近,实则已经一百多岁了。
她没想到江岚过年还会回来,好不惊喜,接着担忧地拉着她上下查看,细心询问是否有受伤。
江岚记忆里,师父总是冷冷的,难得地有这样情绪明显的时候,一时间,竟幻觉自己又幼小了几分,直说自己没事。再在师父的问话下,将自己在凡间的遭遇一一述说,她写过两封信,不过最近的信还没写呢。
云柳真人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简单探了下她的修为怎样,发现竟然颇有长进,不禁语塞,咽下了指责的话语:“……看来你在凡间并没有懈怠修炼,不错。”
江岚想到自己跟小伙伴的玩耍,心脏一跳,没什么底气地答:“嗯。”
云柳真人话锋一转,依然是叮咛:“你仔细自身,决不能轻敌,你资质卓绝,将来日子还长,绝不能折损在这种地方。
“这两日年节更替,亦是天地灵气最浓郁的日子,你既然回来了,不如抓紧时间好好修炼,不要偷懒。”
江岚展颜一笑:“谨听师父教诲!”
新年那日。
江岚与其他弟子们一道去北宸殿听仙君的教诲。
早晨卯时,仙君会耗费灵力催动昆仑神钟,钟声有涤神祛邪、精炼灵力的功效。
结束后,江岚被仙君叫去,只对她说了几句话:“昭太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本座允了。”
江岚一下子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确实没有回去找凡间父母的意向,不敢触犯昆仑规矩。
江岚心想:仙君还是好喜欢莲州哥哥,居然连这样违背祖训的事都允许。
岑云谏仿佛在回答她的心音似的,道:“本座想看看,直接斩断尘缘的弟子,与不斩断、送走父母寿数的弟子之间在修为上是否会有区别。”
真是如此吗?
江岚半信半疑地想。
下了数月的大雪终于停了,这几天都是好天气,今儿也是晴空万里。
中饭已经很丰盛了,结果晚上才是重头戏,昭太子结结实实地犒赏了三军一番。
吃饱喝足以后,众人挤挤攘攘地进了在练兵平地上搭起来的圆形大帐篷里,边上放了一圈又一圈的椅子,从外向内高度降低,坐满了士兵。遮了风,还有这么多人都围坐在一起,帐内颇为暖和。
因着前几次宴会总有许多人争相唱歌跳舞,虽说快活,但未免显得混乱。熟学礼数的二王子跟太子提议,不如想要表演的人提前报名,排好顺序,届时有序展出,太子无有不允。
只是如此一来,竟然每支小队都有几个人想要上去显摆显摆,二王子辛在删减编排之后发现足需三个时辰。今日一整天的军营日程都是由他来计算安排的。
众将士落座,一眼就能看见昭太子的所在。
在澹台莲州的右手边,一支拿着各种乐器的乐队正在敲敲打打、弹弹吹吹,喜庆的乐声飘扬开来。
“他们拿的都是什么乐器?我怎么从没见过?”
“听说是太子做的。”
“你们说太子怎么什么都会呢?”
“也不知道等会儿有什么看?哈哈。”
“往年我在老家的时候也很无聊,无事好做,没想到当了兵还有这么多热闹看。”
“这是当兵才有热闹看吗?是给太子当兵才有!以前我给幽国打仗可没这么好,顶多过年了能吃饱顿饭,给的还是糙米,哪能像在这儿一样,有菜有肉。”
“就是就是。”
“我是反正老家也没人了,在这儿挺好的。”
“不怕你们笑话,我还是来了这里才亲眼见到歌舞宴会。以前倒是有在长辈的口中听说过,那些达官贵人才可以欣赏弦……弦什么来着……”
“弦歌雅乐!上个月学的!哈哈哈哈。”
因着几乎所有人都是面带笑容地在说话,帐子里闹哄哄的。
这次庆祝新年的宴会基本上没有邀请军营之外的人,仅仅请了个别洛城的本地人,有乡绅,有农民,有商人,还有几个德高望重、年近百岁的老人家,帮厨的大娘们也有单独的位置,先前干活儿受赏的奴隶竟然也有位置。
几个从其他国家赶来、已经和军营签订了长期贸易协议的商人坐到附近,亦在打量着澹台莲州,乐呵呵地说着话。
“我和那么多国家的大官打过交道,参加过好多宴席,这样的倒是第一次。”
“可真吵闹啊,是不是有点不雅?”
“昭太子这军营怎么老的老,小的小,这乍一看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啊……”
“欸,可别这么说,我看其中一定有太子自己的规矩。”
一个士兵击响了红漆牛皮。
咚咚咚。
差不多是在第一声响起的同时,原本还在嬉笑说话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安静了下来,等到最后一声落下的时候,已经全部人都静了下来。
犹如所有声音刹那间被捏在了一只无形的手中。
几个商人没有反应过来,从极闹到极静的迅速转变像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砸在他们的心上,一时间被震得茫然无措。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如被电到一般,一阵激灵从脚蹿到头,脸上更是脸色变幻。
这一场宴会一直开到深夜才结束。
表演本身在他们看来并不算多么精彩,毕竟,看多了王族宴会上争奇斗艳的美人,听多了王家乐师的歌曲,再看昭太子军营这些一群大老粗们自己弄的热闹,女子的节目只有两个,还都是军营里搞后勤的女人们,一眼扫过去,连个白嫩纤弱的都没有。
至多只能说有些野趣。
只是其中透露出来的某些信息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子时过后,宴会结束。
住在洛城的人乘马车回家。
一个商人回到居所,紧闭门窗,点起油灯,在书桌上铺开一卷新的竹简,借着昏黄不清的火光,在竹简上用刀笔刻起字来。
他早已没有在军营里的笑容满面,反而紧皱眉头,愁眉不展,活似心头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今日他在昭太子军营里的所见所闻,即便是管中窥豹,也足可见昭太子的军纪如何严明。
乃是他的母国庆国所远不及的。
还有那些士兵所穿的衣服,竟然每个人都有棉衣,有皮靴。最叫他不解的是,这样龙蛇混杂的宴会,昭太子竟然允许他们佩戴匕首之类的小兵器,这是何等的自信啊?
写到这里,他停下了笔。
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非常小,只有三寸长。
将匕首凑近灯火,却几乎没有光反射在上面。
既不是铁,也不是铜,这究竟是什么矿石锻造而成的武器?
他花了不少钱出去打点,打听到了许多关于昭太子军营的消息,而在这之中,锻造房是最神秘的,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打听不出来,而他派进去的间子还差点被抓了,他只好暂时按下,不敢轻举妄动。
在昭太子的军营里安排一个间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就那么一个人,可不能这样轻易地折损了。
但是隐隐约约地,他大概也能拼凑出一个并不确定的消息,那就是昭太子有一种与其他国家都不一样的材料用来铸造刀剑枪槊,所以才能有跟妖魔一战之力,甚至还得胜归来。
他取出自己的青铜匕首,将两个武器相碰,稍用力,他的青铜匕首就像是春天的泥土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割了一道口子。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一把好刀。
这样的武器,是他今天趁着人多,大着胆子从一个士兵身上眼疾手快地偷来的。
他不是不想花钱买,可惜出钱也买不到。
而这样的神兵利器,好像对于昭太子军来说只是随手可得的兵器。他还听说,昭太子有两把剑,那才是真正的仙器,此事倒不算隐秘,昭国百姓与士兵都喜欢在外面这样夸大吹嘘。
习武的男人没有哪个不喜欢武器的。
他也不例外。
他把玩了匕首良久,到底是不舍得地把匕首用油布包了起来,再找了一个黄花梨木的精致盒子,珍之又珍地把匕首装在里面。
刚装好,想了想,又把匕首取出来,换了一个普通的木盒子。
灯盏里的灯油将将烧完的时分,他的竹简也写完了,而外面的天空也已经浮现出溟濛亮色。
庆国商人叫来他的护卫,这是与他一道过来的隶属庆王的死士。
他郑重其事地将封泥的竹简与木盒子一起托付给死士,互述了一番忠君爱国之情,最后奉上路资。
清晨的路上人烟鲜少,他亲自帮死士套好马,站在门口送人离开,直到烟尘落下,他才收回目光,掩上门扉。
此时此刻。
澹台莲州还未入睡。
昨日宴会散后。
他还有另一场约。
他、岑云谏、小白三个坐在屋子里一起喝了半夜的酒。
喝到天亮才觉得稍微有点醉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岑云谏没喝酒,大抵是之前酒后吐真言的经历给了他心理阴影,只是喝口茶。
红泥小炉里的炭用完了,他就帮着添一把炭。
竟像是个凡人,一丁点灵力都没有用。
两人吵了架,又装成无事发生。
岑云谏手执竹勺,从小瓷罐里,为他的酒杯里加了一勺桃花蜜——这是他从昆仑带来的——静声叮问:“你能带着你的军队杀妖,其他国家呢?我派到各国的昆仑弟子,只有你这里有胜利,其他国家并做不到你这样。”
澹台莲州品了一口加了桃花蜜的酒,清香扑鼻,还很甜,一口喝下去,醉酒和清神的感觉冲突在一块儿,有种别样的感觉。
他不太文雅地咂了下嘴,脸颊绯红,星眸微亮:“不要那么着急嘛。我们凡人本来就很弱小,学东西也慢,哪有那么快。
“不过等明年就会好些了,等新的几炉妖骨兵器炼出来,我就可以把手上的给卖掉。嘿嘿。”
岑云谏刚想问:若是其他国家得了这些好兵器反过来打你们怎么办?
还未问出口,却自己先想通了。
“——哦,卖的是旧兵器,更好的你都自己留着。”
澹台莲州像是醉了,斜身倚在一旁的小屏风上,下面还垫着软乎乎的白狼,他一边抚摸着白狼柔顺的毛发,一边说:“那我也是有私心的嘛。我得先顾着我身边的人,才有空去管其他人。”
岑云谏转头看向窗户,已经有天光透了进来。
他说:“天亮了,我回昆仑了。”
岑云谏沉默了须臾,道:“之后我不会常过来,要是有空,明年过年我还会来。平时要是有事,还是用传音镜联系,我就不亲自过来了。”
说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澹台莲州的脸,似乎是想从中找出挽留之意。
可惜没有。
澹台莲州打了个酒嗝,点头,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嗯。
“我有些醉了,就不送你了。”
说罢,还闭上眼睛,像是睡了。
岑云谏看了他一会儿,悄悄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听见背后有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
追上来的不是澹台莲州,而是那只白狼。
纱帐后面,澹台莲州靠在矮桌上睡觉,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白狼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像是在嘲笑他。
立春过后,雨水之前,秦夫人的车队抵达了洛城。
昭王拨了五百禁卫军护送她们前来——私下听说这其实是王后的手笔——是以一路平安,除了有几个女子因为体弱、水土不服而生了病,并无遇上其他祸患。
这两年昭国境内较为太平,大股匪患不是被剿灭就是被招安,晏相坐镇王都,辅佐王后,广摄地方,加之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日子不可谓不好。
日子好了,落草为寇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也没人想不开要招惹昭太子的人。
天边浮白。
车队启程。
其中一辆马车上,一个胖胖的小女孩从粗布帐子的缝隙探出个小脑袋,睁圆一双大眼睛:“哇,娘,墙,好高!好大!”
她看上去两三岁的样子,说话还不利索,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字儿。
随即,帐子被搴开半幅,与小女孩面孔相似的女子亦探身出去看,她生得甚美,雪白柔腻的皮肤,心形小脸,柳叶眉,明眸皓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小女孩说:“娘,到了?”
女子仰头看向那遥远的城墙,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望山跑死马,看着近,不一定真的近。”
一阵风吹来,她把女儿抱进马车里,亲了一下女儿的脸颊,说:“风大,快躲进来,可别受了倒春寒着凉了。”
殷音正是随秦夫人一道来洛城的女子之一,她今年十七岁,已成了一次亲,有个两岁的女儿。
她出生在一个落魄的小世家,不算富裕,但也能吃饱饭,还有几匣子的书。幼时父亲将她抱在膝上教她读书认字,她在家将父亲的书全读了一遍,只是后来父亲去世,她为了家计早早嫁人。
婚后两年丈夫也去世以后,族中渐渐有了她命硬的传闻,幸得她会写能算,还读熟法律典籍,凭着嫁妆,还能养女儿,料理自己的生计。
她自认年纪还轻,打算再嫁。
这还没筹谋,听说了秦夫人招女官去洛城为太子效力之事,她不禁心动起来。秦夫人与她一样,都是寡妇,听说以前还是个商人之妇,与她的境遇相仿,还更惨一些,在丈夫去世以后被赶出家门。
可是,看看,人家现在已经是王后身边的热手人物。
殷音的学识就算与男子相比也是不差的,很顺利地入了选。
秦夫人甚是怜惜她,把她带在身边,对她多有扶助,而后有一日,秦夫人忽地问她:“王后想找几个女子服侍太子的起居,你生过孩子,身子骨健壮,还知书达理,能料理庶务,又风华正茂。我觉得再适合不过了。你若是有意,我便向王后推荐你。”
殷音大致有听说王后在为太子选人的事情,但万万没想到会轮到自己的头上,她并未犹豫太久,想了几息,就点头同意了,又说:“可是,您或许听说过我的传闻……”
秦夫人说:“只是推荐上去,还有好几个人。王后应当还会亲自看看是否与太子相合。”
数日之后。
她与十几个个女子一起被王后亲自召见。
早听说太子与王后长得相像,既见了王后,便能想象出太子是何等模样,她不禁自惭形秽起来,唯恐配不上太子殿下。
在王后询问她的时候,她一五一十地自呈了过往。
王后并不嫌弃她以前的经历,拉着她的手:“这世间女子,在旁人看来命不好的十有八九,你这样聪慧美丽,寻常男子也配你不上。
“太子也爱读书,若是能喜欢你就好了。”
她们几个都被王后温柔叮咛了一番。
确实,与太子差不多年纪的普通男子早就有孩子了,却没听过太子有近身的人。
她有点期待,也有点担忧。
不过,就是到时候太子看不上她也正常,就算看不上,她也可以在秦夫人身边干别的活儿,以后说不定也能做个女官。
比起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担心被族人眼红遗产,那也是很不错的日子了。
过了小半日。
临近正午,腹中饥饿的时候,车队前面传来一些动静。
她家囡囡最是个调皮性子,坐不住,马上钻出去看,奶声奶气地说:“娘,娘,大马,漂亮。”
她似有所感,挑帘看出来,前面的缓坡上有一支昭军队伍策马而立,为首骑在白马上的玄衣男子尤为英俊,芝兰玉树,不似凡间之物。
任是谁都能够猜出来,这个男子正是久闻盛名的昭太子——澹台莲州。
因为隔得太远,昭太子又站在太阳的方向,逆着光,面孔时而被光遮住似的。
她心想:看来昭太子是真的很看重秦夫人呢。
对于昭太子亲自来迎接一事,秦夫人受宠若惊。
她何曾有过这样的礼遇?
是以立即前去见澹台莲州。
为表示恭敬,既没有乘坐马车,也没有乘坐小轿。
澹台莲州见她走近,已经从白马上翻身而下,嘴角挂着莞尔的笑容,含笑凝视着她走近。
秦夫人被这眼神一望,想到当初众人一起出生入死的经历,眼角竟有点湿润,双手高举贴额,深深作揖:“妾身非豪门贵族,怎能受太子如此隆宠?”
澹台莲州纠正:“休称‘妾身’,当称‘臣’才是。”
秦夫人肩膀一颤,又行一礼:“诺,臣知晓了。”
澹台莲州亲自迎领这支队伍进城。
等他们说过话了,兰药才上前与秦夫人叙旧,亲热地唤道:“秦姨!”
秦夫人笑盈盈看着她,把人拉到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小兰药长高了不少啊,已经是大姑娘啦。”
兰药蹦蹦跳跳的,快活地说:“走,秦姨,我带你进城!”
秦夫人的队伍为还未完全建成的城墙与护城所用的八卦阵法布置而惊叹,同时,洛城百姓也纷纷来围看从王都过来的这支小娘子队伍。
本地男多女少,风大水苦,生在这里的人多是面黄肌瘦,哪见过这么多娇美的女子,直觉得这队伍像是花载满车,驶过哪里,哪里的街道就会变得香气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