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天南星by末终一事

作者:末终一事  录入:08-10

“心疼了?”
“嗯。”南星罕见地没有死鸭子嘴硬,低垂着眉眼,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周祺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经意地勾了一下,顿时连手上的折子也看不下去了,随随便便地一撂笔,对南星招呼道:“过来。”
南星忽然警觉起来,“做什么?”
周祺煜全当听不见,又重复一遍道:“过来。”
南星无语,言听计从地站起身,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被面前男人猝不及防地一把拉入怀中。
南星:“……”
周祺煜腾出一只手,十分不老实地摸到了南星腰间——他熟悉这副身子的每一处,根本无需技巧,随便几下,就能撩拨地对方缴械投降。
南星全身像是过了电,顿时软成一滩水,老老实实地倚在他的怀里,语不成调地说道:“别闹!那么多折子没看呢,别误了正事。”
周祺煜凑到他颈前,温热的气息厮磨着他的耳廓,直到怀里人不受控制的一阵颤栗,这才带着万劫不复的蛊惑,不害臊地说道:“你火都放了,哪有不灭的道理。”
“谁放火了?”南星比窦娥还冤,趁着喘息地空档儿,见缝插针地抗议道。
没皮没脸的庆王爷,才不管这些“冤假错案”,他干脆将南星打横抱上了床,一边大刀阔斧地解着衣服,一边道:“事半功倍,讲究劳逸结合,折子留到明天再看也不迟。”
南星:“……”
他甚至来不及挖苦一句“色令智昏”,便被人结结实实地封住了嘴。

第八十章 洒脱
被庆王爷惨绝人寰地折腾了大半宿,南星第二天爬下床,拖着一身的疲惫,去了太医院。
最近以来,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周祺煜忙得焦头烂额,太医院却破天荒地清闲了下来。
因着常氏一党倒台,朝廷上下一众官员牵连甚广,先是罢免了一批,后又收监了一批,下狱的下狱,问斩的问斩,来来回回一折腾,京城里的权贵,竟一下少了小一半。
身份地位都没了,日后犯不犯病,可就碍不着太医院的事儿了。广大御医们罕见地无事可做,便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地打着哈欠。
冬去春来,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暖合起来,褪去了厚重的棉衣,南星换上轻装,脖颈间几处殷红的痕迹,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被眼尖的林太医,看了个一览无余。
这货一脸坏笑地凑过来,竟十分知趣地没有拆穿,搭着南星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这……皇后娘娘一落马,大仇得报,你家王爷如日中天,这些天,是不是逍遥的很?”
南星一时单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想到的却是周祺煜案头堆积如山的折子,叹了口气说道:“累都累死了,总要到后半夜才能歇息,哪里逍遥了!”
这话听在林太医的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番解读,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长眉一挑道:“要到后半夜呀,啧啧——快跟为兄说说,都累到哪儿了,腰膝酸软,四肢乏力,精神不济?”
“腰膝酸软?”南星不明所以地想了想,这些日子王爷捧着折子,一坐就是大半天,这倒也难免,于是点了点头,“可能吧。”
林谨如脸上的坏笑更甚了几分,乐不可支道:“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不过别怕,为兄这里有副良药,拿去给你家王爷服下,保管他筋力不倦,重整雄风,让你快乐又逍遥。”
眼看着对话乌七八糟越来越跑偏,南星蓦地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羞愤交加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林太医捂着肚子,活生生地笑成了一只打鸣的公鸡,咯咯咯儿了半晌,这才擦着眼泪说道:“开玩笑,都是玩笑,你别当真了呀。”
南星又气又恼,真想干脆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他有意对林太医发作,可转念一想,人家倒也没有说错——想必自己和王爷的这点事,早已尽人皆知,掩耳盗铃也就罢了,再捂住嘴不让别人说,那就有些不地道了。
林谨如自知玩笑开过了,连忙收殓了笑意,好脾气地哄道:“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保证下不为例,再也不乱说了。”
南星阴沉着脸不看他,一言不发地生着闷气。
“你别不理我呀!”林谨如贱兮兮地讨好道:“要不……你骂我一顿,随便骂,绝对骂不还口!”
南星充耳不闻,依然无动于衷。
“那……那要不你打我?好好出出气,保证打不还手!”
“我不打,”南星赌气道,“你皮糙肉厚的,我嫌手疼。”
“这样啊。”林谨如挠了挠脑袋说道:“那你说吧,都看上我哪儿了?我替你打!”
论哄人贫嘴的本事,林太医若排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南星哭笑不得,这才正眼看向他,难得不正经地调侃道:“我可不敢,若是让你家魏大人知道了,别再翻脸打我一通。”
“就他?”林太医皱起眉,一脸嫌弃道:“你死了这条心吧,那货傻得还不如根棒槌,够呛能反应过来!”
南星:“……”
不着调地发泄了一通,林谨如这才正经了几分,“哎对了,皇后娘娘在狱中上吊来着,听说了没?”
南星悚然一惊,“什么时候?”
“前两天吧,云文和我说的,”林谨如道:“多亏狱卒发现的早,她没死成。这事……你家王爷没告诉你?”
南星摇了摇头,朝堂之事,周祺煜从来都是自己做主,鲜少说给他听——反正也帮不上忙,说了也是白说。
“常家飞扬跋扈,恨不能鼻孔朝天,轰然倒塌也不过一瞬间,”林谨如唏嘘道:“这下可好,常皇后大势已去,太子被废已是板上钉钉,以后这天下,可就是你家王爷的了。哎,那话怎么说来着?苟富贵,勿相忘,为兄后半辈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
南星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心里却是无尽心酸。
以后这天下,或许是周祺煜的不假,可是“你家王爷”四个字,还是不由分说地刺痛了他。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村夫野老都能明白的道理,南星怎会想不明白。
周祺煜天潢贵胄,本就不是一般人,等他日后荣登大宝,为祖宗社稷开枝散叶,那是他逃不开的责任。
真到了这一天,自己一个男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死皮赖脸,继续留在他身边?
王爷还是那个王爷,只不过,再也不是“自家的”了。
在南星人生的前二十年中,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养成,在他身上,总是或多或少有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洒脱。反正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何苦不让自己过得轻松自在些。
他原本以为,自己足够想的开——倘若那天真的来了,就大大方方地挥手告别,从此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纵使伤心难过,也不至于要死要活,再不济,还有时间这副良药,什么样的相思之苦它治不得。
道理虽然都懂,可毕竟是凡人,终究还是不能免俗。
眼看着大限将至,南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脆弱得一塌糊涂。有些事情,单纯想一想,都足以让人疼得肝肠寸断。
南星不怕疼,却害怕别离,于是小心翼翼地,活成了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眠——人自出生就有一死,难道因此,就不配好好活着了吗?即便逃不开分离的一天,才会让能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格外值得珍惜。
他只能既自私又渺小地祈盼,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些,再长些……

常氏的倒台,来得猝不及防,连个征兆都没有,一朝就变了天。
满朝上下,皆是一脸懵逼,将军府方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
起初因为南星被抓,方若琳还幸灾乐祸来着,心道狐狸精自有天收,老天终于开了眼。
南星锒铛入狱,着实让她出了一口恶气,兴奋地一宿没能合眼,可还没等到天亮,又一道噩耗传来——她心心念念的煜哥哥,竟为了这个妖精飞奔千里,一同搬入了刑部大牢。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郁南星一人坐牢也就罢了,还不知深浅地搅得全天下不得安宁。如今,他自己倒是拍拍屁股出来了,朝堂之上近一半的官员,却因为他,或多或少受到牵连。
偏偏周祺煜鬼迷心窍,把他当个宝贝似的护在身侧,外加一个仇人家的孩子,和睦得像是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可这样的幸福,原本是属于她的呀!同样都是付出,自己却换不来真心,被郁南星恬不知耻鸠占鹊巢,凭什么!
眼看着心心念念的未来夫君,因为一个妖精,竟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方若琳彻底被激怒了。
一场妒火,烧了个毁天灭地,由内而外,烧光了她的所有理智——既然挨千刀的祸害天道不除,那就只有自己替天行道了。
玄京的春雨,格外来之不易,淅淅沥沥下过一场,连空气都透着一股令人回味的甜。
这日散值,南星寻了个借口,摆脱了狗皮膏药一样的林太医,只身一人,去探望了隐姓埋名的贤妃娘娘。
当初他与李公公里应外合,冒着杀头的风险,将“假死”的贤妃运送出宫。如今常皇后落马,陈年旧案得以重见天日,贤妃娘娘的冤屈,也终于洗刷一清。
大仇得报,爱恨情仇化作往日云烟,贤妃却在宫外的平淡中,过出了几分与世无争的释然——既然早经心灰意冷,又无意重返宫廷,便只当曾经的贤妃已死,彻底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只是她消渴症未除,病根未去,此后余生,怕是要与药物为伴了。南星放心不下,便隔三差五跑去探望,扎扎针,叙叙旧,渐渐也就成了习惯。
告别了贤妃,等从僻静的小院走出时,天色已经稍稍暗淡下来。
前方拐入一条巷道,还未走出多远,忽听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人在喊“救命”。
南星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脚下不由快了几分,连忙循着那声音赶了过去,视野豁然开阔,竟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水塘。
“救……救命!”
只见水塘中央,有一人正在拼命挣扎,扑腾着水花飞溅,露着一颗慌张的脑袋,毫无章法地忽上忽下。
糟糕,有人落水了!
南星蓦地揪起心,来不及多想,胡乱扒下外衣,纵身一跃,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眼下春寒料峭,冰雪虽已消融,只是水塘中的水,依旧凉得不像话,裹挟着一股丧心病狂的寒气,发了疯似地朝他骨头缝儿里钻。
被这样的寒冷浸着,南星只觉得全身针扎似的,不肖片刻,便连手带脚一同麻木起来。
好在他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极佳,不过几个换气,轻轻松松游到了那人近前。
“别怕,我救你上岸。”
南星说着,安抚性地伸出手,可还没等碰到对方,却被一把挥开,反手勒住了脖颈。
那人手劲极大,带着几分你死我活的狠决,咬紧牙关不松手,仿佛要将他活活勒死一般。
忽然被这样的铁腕扼住,南星简直一脸懵逼——这人哪里在求救,分明是要索命!
以前在江边,时常听老人说起溺水之人的过激反应。据说人在濒死时,求生的本能会使他们下意识地犯浑,破坏力异常惊人,一旦处理不当,可能人没救成,反要搭条性命,还不如趁早把人拍晕,无论如何,先上岸再说。
眼看着那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南星的眼泪都被勒了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而生——此人恐怕并非不会游泳,因为,他分明很会踩水!
南星的拳脚功夫虽然稀松,好在深谙奇经八脉之道。情急之下,他摸到那人肘间,屈指朝着麻筋使劲一扣,对方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一阵酸痛难忍,手上力道全无。
趁着这个喘息的空档,南星挣脱了禁锢,慌忙一个潜水,退到了几米开外。
“你……你……”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见事情败露,呼救那人干脆不再伪装,他将半张脸阴森森地埋在水下,露出的眼睛里,透出了嗜血的狠毒。
南星忍住呛咳,“你……你是故意的?”
对方并不答话,呼之欲出的杀意升腾而起,径直朝他游了过来。
南星的脑中“嗡”的一声,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大动干戈地设下圈套,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可眼下逃命要紧,显然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水中的动作却有条不紊,飞鸟游鱼一般,不过几个划水,便和身后之人拉开了距离。
眼看着要追的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杀手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不可思议——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书生模样的人,虽然看上去弱不经风,竟是个泳技绝佳的浪里白条。
追都追不上,还杀个屁啊!
这一系列的突如其来,带来了急火攻心的打击。
大概是水太冷了,又在其中浸了太久,杀手一个没注意,浑身狠狠地一哆嗦,两条腿竟好死不死地一起抽了筋。
要死要活的滋味,简直不用提了!
更要命的是,因为肌肉抽筋,他僵成了一根半身不遂的棒槌,连带着两条胳膊都不怎么灵活了。
南星着急忙慌地游上岸,这才发现身后没了动静,他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却见那人非但没有追上来,竟原景重现地留在水塘中央,毫无章法地瞎扑腾起来。
这……是犯了哪门子的毛病?!
南星有心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却在杀手满是惊恐的脸上,看到了溺水之人特有的慌张,这是濒死之时才会有的表情,装是装不出的。
“喂——,你没事吧?”
“救……救命!”
水中那人脸色乌青,哆哆嗦嗦扭曲成了一团,方才慑人的狠毒消失殆尽,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本能。
南星在原地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咬紧牙关,重新跳下了水。
这一次,呼救的人没再变着法子作妖,老老实实保持着挺尸的姿势,被南星连拖带拽地拉上了岸。
要杀之人成了救命恩人,世间怕是没有比这更狗血的事了。
岸上的男人呛了个死去活来,拼命咳了半晌,这才喘匀了气。
南星见他缓过来,十分心有不甘地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男人闻言一僵,不知所措地抬起眼,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等……我认得你!”南星对上那双眼,忽然间,仿佛雷劈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人生就是这样不尽如人意——明明有些回忆,痛苦得让人窒息,越是想要忘记,却越要变本加厉地冒出来。
南星清楚地记得,去年蝉声正噪,他无知无觉上了一架马车,原本是要去将军府为方大小姐看病,却被径直拉去了太子宫外的府邸。
那种刻骨铭心的屈辱,令往事不堪回首,而面前的人,正是当时御马的车夫。
他的目光晦暗到了极致,沉默了半晌,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将军府派来的?”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却仿佛重逾千斤。
那男人顾不得半身不遂的抽筋,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南星面前。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阴差阳错走到眼下这步境地。可事已至此,再混蛋的人,也断然不会恩将仇报戕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哐”的一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字一顿道:“小人奉命行事,纯属无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要杀要剐,全凭恩人做主。”
南星深深地闭上了眼,一股巨大的悲意兜头而来,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得人难以呼吸。
此人背后的主子是谁,不用说,也再清楚不过了。
别的暂且不说,单凭方若琳几次三番使出的哪些下三滥手段,若搁在旁人身上,约莫弄死她的心都有!可唯独南星,对她却无论如何也记恨不起来——追本溯源,谁让他“插足”了周祺煜与方若琳的关系,他将自己视为了罪魁祸首,刨根问底,也是自己有错在先。
南星惨白的嘴唇翕动,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低低道:“你走吧。”
地上的男人以为耳朵进了水,茫然地抬起头,一时没听明白。
南星扯出一抹苦笑,语气稍稍加重了些,“我知你听命于人,自有你的苦衷。若能念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听我一句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伤天害理之事,日后万不可为。”
说完,也不等那人回复,他兀自站起身,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水塘,任凭衣角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了满地。

经历过这一番,南星毫无意外的病倒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没完没了的发烧。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挨地回了王府,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眩晕,便陷入了浑浑噩噩的黑暗。
相隔不过几条街,将军府的方大小姐如坐针毡。
日积月累的嫉恨,终于让她冲昏了头,一门心思除掉姓郁的狐狸精,甚至不惜派出杀手,铤而走险。
在对南星一番跟踪之后,方若琳惊异间得知贤妃娘娘的事情,于是将计就计,命杀手埋伏在附近隐秘的水塘,上演了一出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
只是她左等右等,没能等来杀手复命,煎熬中,却见府中丫鬟急急忙忙跑来通报:“小姐,庆王府的恭让来了,说要见您。”
听到恭让的名字,方若琳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此人是周祺煜指给郁南星的暗卫,每日形影不离护在身侧。
为让南星无声无息遭遇一场“意外”,方若琳绞尽脑汁才将恭让引开,他却在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兜头而来。
难道……
方若琳勉强绷住若无其事的神情,作贼心虚地迎了出去,“恭侍卫今儿怎么有空跑来将军府了?”
恭让雷厉风行,行事从不拖泥带水,他公事公办地抱了抱拳,开门见山道:“王爷命我将这些退还给小姐。”
方若琳不明所以,越过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却见大大小小的礼盒,被人一一抬了进来。
“这是……?”
恭让面无表情道:“这是小姐这些年送去庆王府的东西,王爷命我悉数退还。”
方若琳蓦地睁大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并非属下之意,而是王爷的意思。”恭让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王爷命我转告您,与小姐退婚一事,皆因他毁约在先,方老将军那边王爷会单独前往赔罪,还请小姐不要担心。”
退婚?!
方若琳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退婚……你……该不是玩笑话吧?”
恭让脸色低沉,言之凿凿:“属下不敢妄言。”
方若琳瞠目结舌了好半晌,这才续上了颤抖的话音,“谁……许他退的?我与他情投意合,从小便有了婚约,岂能说退就退!我不准,我不答应……”
大燕上下,谁人不知,她方若琳才是庆王府板上钉钉的女主人!
长久以来,这个响亮名号一直都是她春风得意的资本,引以为傲的无上光荣,如今却被一句轻飘飘的“退婚”撕的粉碎。
自此沦为整个皇城的笑柄,这让她身为准王妃的脸面往哪搁!
想到这里,方若琳终于歇斯底里起来,“你说谎,我不信!骗我,你肯定在骗我!煜哥哥……煜哥哥待我那么好,明明……什么都让着我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眼看着方若琳哭得梨花带雨,恭让全然无动于衷,这让他那张冷冰冰的面孔,显得分外绝情,只听他原封不动鹦鹉学舌道:“王爷还说,此前很多事,绑架也好,暗杀也罢,他之所以没有追究,是顾及方老将军的情面,也因此没和小姐您撕破脸,倘若您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脸不要,就休怪他翻脸无情。”
这番话从恭让口中转述出来,像极了毫无情感的念白,却仿佛字字如刀,不偏不倚地扎上了方若琳的心窝。
“不可能……不可能……”
方大小姐当场疯了,再多的仆人丫鬟,也拉不住她烂泥一般下坠的身体,她扯乱了一丝不苟的长发,忽然指向庆王府的方向骂道:“一定是那只狐狸精,是那只狐狸精搞的鬼!都是他挑拨离间,设计要害死我!你……你回去告诉他,我此生非煜哥哥不嫁,庆王府中容不得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小姐,”恭让阴冷的目光微微闪动,沉声打断了她:“您大概还不清楚,郁先生毫发无伤,已经安全回府。另外,您此次派出的人,也已悉数坦白,王爷要我奉劝您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还请若琳小姐好自为之。”
方若琳:“……”
南星这场高烧,足足烧了三天。
那日,他全身湿漉漉地回到王府,面对众人的询问,只轻描淡写自己一脚踏空,不小心跌入水塘,对于救人反遭暗算一事,基本只字未提。
南星用尽全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原本打算将事实真相连带着痛苦委屈,一同咽到肚子里,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一切与将军府有关的话题,自然并不知晓周祺煜退婚一事,正当他以为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忽然平地一声雷,传来了方若琳割腕自杀的消息。
因为退婚一事,方若琳无法接受,便彻底崩溃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所不用其极。一天夜晚,贴身丫鬟一个没看住,竟被她抢了瓷片割破了手腕,好在被及时止了血,倒也并无大碍。
这一连串的麻烦,令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老将军,终于坐不住了。
自从被常氏陷害中毒以来,方进中元气大伤,军中要务多交由长子方世涵处理,自己则留在府中调养生息。
其实,在这件事上,他以长辈身份出面,多少是有些尴尬的。若说起来,方进中当年中毒,多亏郁太医施救,才保住一条性命,南星是他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理应善待才是。可惜,事情偏偏牵扯到自家女儿,一旦和感情沾上边,就彻底变了味。
关于南星与庆王的传言,方进中早有耳闻,对于这些断袖分桃,同行同宿之事,他虽然深觉不妥,可远没到跳脚的地步——毕竟郁南星是个男儿身,即便与周祺煜伉俪情深,也无论如何登不上大雅之堂。
方进中料定周祺煜不过一时兴起,早晚会迷途知返和自家女儿成亲,再不济,最多也只是外面彩旗飘飘——大燕上下,但凡有些势力,谁家不是三妻四妾,只要能保住自家大旗不倒,又有什么关系。
可事坏就坏在自家女儿身上,谁知方若琳如此刁蛮任性,一次又一次惹是生非,竟变本加厉地直奔着取人性命去了。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方进中不傻,这次的事,方若琳结结实实触了周祺煜的逆鳞,恐怕难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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