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南一直把杨悠乐送回她租的房子楼下,狭窄的楼道口,一盏灯也没有,黑黢黢的像个洞穴。周钧南发现自己似乎比刚刚清醒一点,有点儿担忧地说:“你真没事吧?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
杨悠乐的身影完全融入进黑暗之中,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快回家吧。”
“那……行。”周钧南没有送她上楼。
有关这一晚,有关杨悠乐的记忆到此为止。困意渐渐地向周钧南侵袭,回家之后他什么也没想,扑倒在了床上。
但,宿醉会公平地惩罚每一个人,周钧南也不例外。
疯狂之后,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后的那一阵头痛,像是凶猛的电钻在钻他的脑袋。
下次不能喝成这样了……周钧南不怎么虔诚地忏悔,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
周钧南看了看时间,猛地记起今天还得去车站接郑毅文。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急急忙忙地给手机充上电,给郑毅文打过去:“郑毅文,对不起啊——我昨天喝得有点儿多,我现在……”
“我在等你。”郑毅文笑着说,“我坐在车站这里的肯德基。”
“我现在过去。”周钧南稍微放心了些,“嗯……你先吃点东西。”
“好。”郑毅文答应下来,又说,“但我打杨悠乐的电话没打通,不知道她是不是……”
昨晚的零散片段在周钧南的面前一一闪过,他一边洗漱换衣服,一边对郑毅文说:“她也喝多了,昨天我们大家都在聚餐。”
周钧南打车去找郑毅文。外面是个大热天,一点儿云也没有,太阳如此直白地照射过来,周钧南很快出了一身汗。他有点儿莫名地紧张,胃也不太舒服,有可能这一阵的宿醉还没过去。
车站的肯德基占据了优越的地理位置,毫无疑问地成为赶路人经常吃的方便食物。周钧南隔着人海,一眼便找到郑毅文。他坐在面对窗的地方,穿着白色T恤和深蓝牛仔裤,身边放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周钧南就这么远远地看了郑毅文一会儿,想到——他终于来了。
大家都毕业了。又是另一个夏天。去年在乡村,今年在城市。过去刚刚认识,现在正要恋爱。以前所有人都认为郑毅文是个“傻子”,但现在郑毅文什么都会做,他会有一份工作,会适应快速改变的生活。二十岁,崭新的开始。
这一刻,很多不同的情绪淹没了周钧南。他看着坐在那里等待自己的郑毅文,好像很短暂地飞去了未来的某一个地方——他们一起生活,所有的等待都是有意义的。而后,郑毅文仿佛若有所感,他四处张望着,很快也发现周钧南。
两人相望,最终是郑毅文先笑起来,推着行李箱走出来,再走到周钧南的面前。
周钧南仍旧盯着他看,说:“对不起,我看起来乱糟糟的,昨天喝酒了。”
郑毅文说:“下次少喝点。”
周钧南说:“我帮你拿行李箱,重吗?”
郑毅文摇摇头,笑道:“不,还好。”
他们去网约车点打车,停车点在地下车库,人很多,两人站在角落靠近柱子的位置,郑毅文却像再也无法忍住,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周钧南。周钧南只让郑毅文抱了几秒便推开他,他并不喜欢成为那种在公众场合太过亲密的情侣,但意志力仍旧被郑毅文“摧毁”了一瞬。
周钧南轻声说:“别抱。”
郑毅文恍惚几秒,也有点儿不自在地看看四周,发现还好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也轻声说:“知道了。”
他们上了网约车,并排坐在车后排。周钧南扬着嘴角,低头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写——“喜欢你,小帅哥,好久没见到你了。”
周钧南把手机递给郑毅文看,郑毅文看了一眼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陌生的司机在前面开车,两人不能说话,郑毅文把手机还给周钧南,只是低头清清嗓子。
到达目的地,公寓的电梯上行,周钧南却觉得越来越热。刚刚那一路开过来得有半个小时,郑毅文似乎一直在专注地看风景。周钧南站在门口,说:“你记一下密码,郑毅文。算了……等会儿我把地址和密码都发给……”
周钧南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两人刚踏进屋,郑毅文就从他背后伸出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转过他的脸,和他接了一个悠长又湿热的吻。
“夏天到了。”过去很久,周钧南说,“你如果打算亲我,一定要先开空调。”
郑毅文走过去把空调打开,两人因为太热,所以直接站在风口那儿拥抱。公寓窗外是一片明亮的白昼,郑毅文说,他从没住过这么高的地方,好像打开窗户就能触碰云朵。
周钧南和郑毅文几乎快被“在一起”的快乐冲昏了脑袋,杨悠乐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直到晚上,周钧南才陪郑毅文去到杨悠乐租下的两室一厅——她提前给了郑毅文钥匙和地址。郑毅文又说,这里总算没有那么高了。
然而,他打开门,却没有见到杨悠乐。
屋子里空荡荡的,杨悠乐像是从来没有打算住在这里。
她不见了。郑毅文也是后来才慢慢想明白。原来,他的姐姐也是漫长告别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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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们的漫长告别,外婆代表死亡,姐姐代表逃离。
在写杨悠乐这个角色的时候,我时常在想,这个人究竟会什么时候“爆炸”,写到这里,差不多就是属于她的“逃离”时刻了。
but……
感谢大家一路看到这里,故事还在继续~
第49章 她一定不会讨厌你
杨悠乐的房子租了一年,提前付了半年的房租,电费也预存了一千块钱,墙上贴有房东阿姨的联系方式,还有这里的wifi密码等信息。
两室一厅,是去年杨悠乐对郑毅文许诺过的。虽然套内面积并不大,客厅的功能性几乎等于没有,但一切都还是五脏俱全。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以生活。
她为什么走了?又去了哪里?周钧南和郑毅文一开始都不明白,只是非常着急失去和杨悠乐的联系。
周钧南第一个反应是报警,但盛泽辉和月海的人听说之后都赶了过来。
“报失踪吗?”盛泽辉说,“也要等24小时吧?”
大猫沉思一会儿,说:“换个手机号打。”
冷冷说:“我来。”
依旧没人接听。
宋时晨一直没说话,低头在手机上打着字,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给周钧南看了一张照片,问:“这是杨悠乐男朋友吗?”
“什么?”周钧南看了一眼,发现照片上的男生他不认识,只好去问郑毅文。
郑毅文坐在另一间屋子的床垫上,那上面光秃秃的,床单和枕头都还没有。周钧南走进来,郑毅文的目光仍然看着墙上的某一块黑色斑点。
“你认识他吗?他是不是杨悠乐男朋友?”周钧南蹲在郑毅文的面前。
郑毅文听见周钧南的声音,回过神,仔细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点点头道:“是。他是中文系的。我见过他……在视频里。”
周钧南对他笑了笑,伸手在郑毅文的下巴上捏了捏,镇定地说:“好。你先别着急,杨悠乐没事。等下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郑毅文也对他笑起来,虽然有点儿勉强。
周钧南走出去,众人看向他,他把手机还给宋时晨,说:“是她男朋友。”
“那我大概知道了——”宋时晨缓缓舒了口气,“她男朋友跟她一起走的,人应该没事。”
冷冷的眼睛微微瞪圆,说:“不会吧?私奔?”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猫说:“可能是’逃走’吧,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就是……某一个时刻,我觉得再也忍受不了这个世界了,所以那一天我在上学的路上很快地逃掉,一个人去江边逛了很久。”
盛泽辉安静片刻,还是忍不住说:“能不能问下你当时……”
“我语文考了二十。”大猫冷静地回答。
冷冷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算了,现在你肌肉这么发达,头脑空空一点也算是弥补。”
大猫:“……”
周钧南抹了把脸,也笑道:“是吧,她人没事就行……等等,她有个朋友好像是我室友的女朋友,我也问问看。”
一个人很难凭空消失。
宋时晨原本是周钧南的师兄,校友网络千丝万缕,社交媒体上的踪迹也很容易查到。杨悠乐的电话虽然打不通,但几人到处问询,能够确定的是,她的确是和男朋友在一起。因为……很快另一个“消失”的主角也被人打听,问到了他们这里。
“她男朋友家里人挺不理解的。”住在海边的室友完全沉浸在这场八卦之中,“说有了女朋友就带回家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周钧南,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妹子,你是不是……”
“不是。”周钧南适时地打断室友,“都说了是朋友。”
“好嘛,那你什么时候来海边玩?去年国庆的机会错过了,现在我们又毕业了,哎。”室友十分惆怅。
周钧南说:“先工作吧,这不是刚入职吗?等放假我看看有没有机会。”
他挂了电话,却拿不准要不要问郑毅文,杨悠乐的爸爸会找她吗?不。周钧南转念又想。她平时就会挨揍,很大概率让她想要逃离的,正是眼前的这一切。
然而,他们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眼下却并没有让时间暂停的机器。
周钧南提议郑毅文直接搬去他的公寓,但郑毅文却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我想留在这里。”郑毅文说,“我跟她说好了的……去年就说好了。”
朋友们都先行离开,只留下周钧南和郑毅文两个人,还在这个租来的老房子里。周钧南皱起眉头,在想如何劝劝郑毅文,刚想要说话,却觉得鼻子一阵痒,下一刻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郑毅文把行李箱打开,拿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帮周钧南擦了擦鼻子和眼泪,又说一遍:“我想留在这里。”
“那你好歹……”周钧南泪眼朦胧,“你好歹铺个床单再睡。”
郑毅文笑了起来。
周钧南带他去吃泰国餐厅,虽然没有他们之前冬天吃的那一家好吃,但味道依然不差。吃饭的时候不能说其他的,周钧南和郑毅文都假装没有发生杨悠乐这件事。
来不及给郑毅文买新的床上用品,周钧南只好回公寓里给他拿了自己的先用。拖鞋、牙刷、毛巾、水杯这些都很容易买,周钧南想在商场里的精品店直接买全,郑毅文却还是拉着他去了负一层的连锁超市。
“其他还差很多。”周钧南跟着郑毅文回到老小区,四处打量,“但是今天勉强可以睡下了。”
打开空调,遥控器不太灵,周钧南使劲按其中的一个按钮,毫无反应。嗯?周钧南疑惑地盯着遥控器看,又很暴躁地连续按了好几下。最起码五秒钟之后,空调才开始慢吞吞地开始运作。随后,响起一连串“嘀嘀嘀”的声音,周钧南看着遥控器上的数字疯狂下降,一直停在十六度。
周钧南:“……”
这延迟怎么这么大。
杨悠乐是不是说过空调不好用……这到底是修过还是没修过。
周钧南没来得及再想,郑毅文冲完澡,头发湿漉漉的。他从隔壁走进来,对周钧南迟疑地说:“你可以洗……你要洗吗?”
“嗯。”周钧南从床上爬起来,“我冲一下就好。”
浴室比周钧南想的还要小,进去后脱了衣服没地方放,他找了半天只好挂在一边的毛巾架上。周钧南叹了口气,闭着眼睛让热水冲走一身的黏腻和疲惫。然后——
热水逐渐变成了温水。
周钧南:“……靠?”
他连忙加快速度,胡乱地冲掉头发上的泡沫,然后匆匆地走出去。
郑毅文还在房间,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裤,赤裸着上身在收拾他为数不多的东西。周钧南本来想回去后对他吐槽热水的事情,但见到他又说不出口。
“我有一个吹风机。”郑毅文看见周钧南走出来,脸上愣了几秒,好像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我帮你吹头发。”
“嗯。”周钧南坐在床边,任由郑毅文拿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吹风机的样子十分笨重,发出的噪音让周钧南的脑袋像是又回到宿醉早上的电钻攻击。
郑毅文的动作不怎么熟练,但很温柔,周钧南闭着眼睛,感受到郑毅文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那是很舒服的,让周钧南情不自禁地轻哼了一下。
“什么?”郑毅文关掉吹风机。
“没。”周钧南睁开眼睛,“就是挺舒服的。”
郑毅文拔掉吹风机的电源,把它放在一边。
床上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枕头,只有一个U型枕,另外一边用衣服堆叠起来——谁能想到,郑毅文来到这里的十几个小时,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周钧南和郑毅文在床上睡下,周钧南想抬手关掉灯,却发现因为老房子的设计没考虑太多,床头没有预留开关,他只好又爬起来,走过去按墙壁上的开关。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周钧南摸索着走,却把握不好距离,小腿撞在了床板边缘。
周钧南没出声,郑毅文在黑暗中坐起来,说:“我看看。”
“不疼。”周钧南试图看清他在哪里,对着黑暗伸出手,“不严重,就是动静大了些。”
他最先触摸到的是郑毅文的双手,周钧南仔细地摸过去,觉得郑毅文的手心里似乎多出了一些老茧。怎么回事?周钧南想。他记得冬天的时候还没有呢。
接着,周钧南的双手沿着郑毅文修长有力的手臂往上,描绘着他的锁骨、脖子、胸膛。郑毅文的身体如此年轻蓬勃,像是任何事物都不能打败他。周钧南凑上前,温热的呼吸和郑毅文的交汇在一起,随后亲了亲他。郑毅文不曾反抗,也不曾移动。周钧南吻到他的鼻尖,再然后是眼睛和额头。
良久,郑毅文伸手抱住周钧南,两人的心脏隔着骨肉贴合,逐渐在寂静的、闷热的夏夜里找到同一种频率。
郑毅文说:“我以为等她毕业,我就可以和她住在一起了。我只有小时候跟她住一起过,后来她越走越远,暑假、寒假才会回来。去年我舅舅又在打她,我去阻止了,当时我很害怕,但是后来又不怕了。她是个性格很开朗的人,很喜欢笑。她那个男朋友我在视频里见过的……他们还说要等我一起吃饭。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也不和我说,如果她不想要我来的话,我可以不来。 她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
“不是。”周钧南说,“她不讨厌你,她很喜欢你……她每次提到你,都说’我弟弟’……去年她就和我说过了,想让你跟她住在一块儿,我觉得她一定不会讨厌你的。郑毅文,你想别的都可以,但是不要觉得她讨厌你。听到了吗?郑毅文。小文!”
周钧南低下头,双手抬起郑毅文的脸颊,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想看看郑毅文有没有在哭,可是,周钧南什么也没有看到。郑毅文的表情非常平静,他说了很多,但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
周钧南没有放弃联系杨悠乐。
他还是希望能和杨悠乐说上话,问问她最近的情况,去了哪个城市,是不是选了一份新的工作。身体还好吗?男朋友是不是还在身边?她挺勇敢的,居然能真的抛下一切。不接电话是不是有别的原因,他并不是想责怪她,他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呢?
周钧南拿着手机,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饭团和咖啡。
“要加热吗?”
周钧南回过神来,笑道:“要,谢谢。”
夏天已经面目全非了。入伏之后的天气变得十分可怕,像是城市上空降下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最顶端的太阳将火焰从看不见的孔洞中喷进来,烤得人有些神志不清。
周钧南拿上早餐,在一种燥热的恍惚中踏出便利店。
公司的早晨,电梯排队,周钧南讨厌排队。
他低头喝了一口罐装咖啡,慢慢地跟着队伍移动。
也许他有80%的理智试着理解杨悠乐,但还有20%的情感无法搁置——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郑毅文会有多难过。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层,黑压压的队伍继续向前。
“那么,很欢迎大家,我是这片区域的负责人,今天来主要是想跟大家介绍一下工作内容,以及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哪里比较适合……”
某个办公室内,大约有十几个男人分散站着,在听前面穿着白衬衫的年轻领导说话。
郑毅文努力听了半天,发现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最后,他拿到一张表格和签字笔。
“先请大家填一下信息,我们再办入职。”领导说。
办公室里只有一张不大的方桌,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很局促,郑毅文干脆把表格贴在墙上写。姓名,郑毅文。年龄,二十。学历、特长……特长?郑毅文想了一下,认真地写上架子鼓。
个人信息表格不重要,领导只是简单地看了看,郑毅文发现很多人都没有写特长。
“郑毅文……小郑。”领导对他有印象,“我们这里全职暂时没有空的,你先做兼职可以吗?”
“可以。”郑毅文没有想很多。
领导把表格还给郑毅文,让他去隔壁找另一个人办手续,接着可以给他分配负责区域。郑毅文等待的过程中有点儿热,便拿着手里的表格扇风,前面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年轻人回过头来,对他灿烂地笑,问:“你看起来好年轻,大学生来兼职吗?”
“不。”郑毅文一愣,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搭话,“嗯……我没上学了,是想找全职的,但现在只剩兼职了。”
那年轻人压低声音说:“估计是他们不想给你交社保,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做兼职时间也自由些。”
郑毅文懵懂地点点头。
“我叫杨海。”年轻人对他伸出手。
“郑毅文。”郑毅文手心有汗,在裤子上蹭了蹭才和他握住,“你是胡杨林的杨吗?”
“对。”
“我外婆和姐姐也姓杨。”
杨海笑道:“这样啊……这姓也很普通吧。我送快递好几年了,不过中间辞职去干了别的,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谢谢。”郑毅文感激地看着杨海。
安顿下来不久,郑毅文坚持着出来找工作。在他还没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有过许多打算。临走时,他又被晓霞叫过去吃饭,后来,甚至还去吴强家里吃了一次。
“郑毅文也要出去打工了。”村里人都这么说。
他们村里的年轻人的确很少,就连镇上也是,“出去打工”常常被人挂在嘴边,不再是一件稀奇的事。
“去我姐姐那里。”郑毅文有时候也会再多透露出一点儿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见到周钧南。
郑毅文等待将近一年,他记得和周钧南的约定,想快点成为他喜欢的那种人。如果打一份工不够的话,那就两份。离开前的最后一晚,郑毅文用布仔仔细细地盖上周钧南送他的那套电鼓。他把钥匙给了晓霞一把,想请她有事的时候帮忙。
“去吧。”晓霞切西瓜给他吃,收下他的钥匙,“你过年时候再带……小南回来吧。”
郑毅文说:“不知道,如果他有空的话。”
晓霞也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看着门外的天空渐渐被夕阳染红,一边吃西瓜一边笑着说:“还记得去年呢……多热闹啊,我们一起唱歌。”
郑毅文当然记得,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发现自己喜欢周钧南。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杨悠乐离开了。
郑毅文没有见到她,只是来到那间租来的房子,独自一人开启新的生活。她会去哪儿呢?舅舅杨小国给郑毅文打来电话询问,但郑毅文只能说自己不知道。于是,杨小国在电话那头对郑毅文大发了一通脾气,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无法反抗的受气包。郑毅文沉默地听着,听完后才觉得,也许杨悠乐的离开是正确的。别回来了。郑毅文想。杨悠乐,你可以自由的。
郑毅文很快压制住感伤的念头,生活也并不允许他停下来——他的所有存款加起来一共有七万块,竟和杨秀珍去世时银行卡里的数字巧妙地重合。
他下了招聘app,决定还是先去送快递。幸运的是,这份工作的要求不高,郑毅文十分顺利地开始了他在城市里的第一份工作。
他被分配到一个离家大约5公里的区域,有一个小师傅带着,分管这里的三个小区。小师傅有一辆小三轮,那简直是他最心爱的座驾。
小师傅一上来便自豪地介绍:“只换过一个零件,其他都特别好开。你现在还没有车,以后你就知道公司给你的很多都是二手破烂货,要学会挑。”
“嗯。”郑毅文听什么都很认真。
“你开过吗?”小师傅问。
“没有,不会。”郑毅文说。
小师傅被噎了一下,手一挥说:“有空教你,我们先把今天的件派了。”
两人一早便拉了货来,三轮车停在X小区门口,对面是L小区。小师傅自己送X小区,让郑毅文去送对面。
“等会儿我们就在这里集中——”小师傅似乎是容易流汗的体质,这才刚刚早上,他T恤的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然后中午我请你吃面。”
“好。”郑毅文拿着推车,挑出L小区的快递。他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小师傅快乐地开着他的三轮进了X小区。
“你笨啊!”新认识的朋友杨海在微信里对郑毅文说,“他就是故意把不好送的给你!你看X小区可以开三轮进去,那很方便的。L小区就很麻烦……”
杨海的嗓子像是破喇叭,又粗又高。郑毅文连忙掐断语音,再走进小师傅跟他约好的面馆。牛肉面非常好吃,郑毅文跑来跑去一上午,胃里已经空空如也,于是不怎么说话,跟小师傅两人安静地吃着面。
杨海说小师傅在“坑”郑毅文。
但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会存在“老”人和“新”人……一开始干的活,怎么也不会轻松。郑毅文的L小区如此,周钧南市中心的公司也是如此。
“会议记录等会儿整理发我一下。”吴哥走出会议室,在周钧南背后交代道。
“好。”周钧南头也不回地应道。
周钧南的职场新手期已经过去,他是来提前实习过的,又因为能力还行,于是不知不觉中,周钧南身上的活竟然越堆越多,连午饭都忘记吃。
下午三点,午后的街道恍若陷入一种专属于白昼的幻觉中,蝉鸣在耳边声嘶力竭,街道上的沥青快要流动起来。周钧南坐电梯下楼,再次走进便利店,拿了一份不怎么正宗的寿司,坐在靠窗的位置前吃东西。
“小南,上班如何?是不是还不如来自己家公司?”公司里的那些叔叔阿姨们最近都很关注他,让周钧南有点儿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