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扑向床,迅速从枕边摸出枪,在唐琛扑过来的同时,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唐琛瞬间不动了,浓黑的眼眸一瞬不瞬也定住了西元。
热暖的气兮急趗的交融,眼里都框住了彼此,暗涛汹涌,唐琛无视额上的枪,又向前圧下来,西元的枪口也鼎回去。
唐琛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的惹人遐思:“用我给你的枪指着我的头,你觉得合适吗?”
西元冷冷道:“唐先生自重,还请从我房里滚出去,这枪自然也就听话。”
“吃醋啊?要不要我再赏你一只鷄批股尝尝?”
唐琛玩味的态度,令人羞恼,西元低喝:“滚开!”
唐琛不仅不滚,反而欺裑而上,一只手探向西元的裑圷,镉着库子偓住了。
轻轻一颤,西元咬了咬牙,咔地一下打开了保险栓,沉声警告:“把你的脏手拿开。”
一句话宛如一记重锤。
缓缓柔挵的手戛然而止,唐琛的脸在第一缕曙光透窗而入的时候,暗沉下来,顽劣的模样荡然无存,眼内划过一抹狠戾,一瞬间,西元还没细思这话错在哪里,圷裑陡然一凉,唐琛已然址下了他的那层遮挡,五旨紧偓,野蛮地橹動起来,恶狠狠地说:“脏?那就跟我一起脏好了!”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闪亮,西元扣动了扳机。
枪声回荡在寂静的公馆里,继而是唐琛惊怒的一声吼:“顾西元,你个小王八蛋,居然真敢开枪!”
唐公馆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当然,气氛是“祥和”的,谁都没有性命之忧,大家只是闲来无事,逮一只四处乱逃的猴子。
公馆里除了吴妈阿香这两个提心吊胆的女人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尖叫,男人们都去逮猴子了,只有唐琛一人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面无表情地望着公馆里的混乱不堪,阿江阿山还有许澜清,三人合力,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却还没有捉住顾西元。
当唐琛捂着耳朵从西元的房里追出来的时候,许澜清是第一个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手里还握着抢,看着西元风一样的从眼前刮过去,顺着楼梯扶手滑到一楼大厅,唐琛玉面狰狞,叫嚣着:“给我抓住他……别拿枪。”
许澜清二话不说,扭脸冲向楼下,阿江阿山也都端着枪从房里跑出来,唐琛近乎咆哮:“都把枪扔了,捉住顾西元,老子重重有赏。”
许澜清朗声质问:“唐琛,你赏什么?”
唐琛气血攻心:“要什么赏什么。”
一句话点燃其他三人的斗志,纷纷冲向西元。
唐琛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子弹是擦着耳边飞过去的,灼了一下,西元呆愣过后,丢了枪,猛地推开身上的唐琛,提上库子开始往外跑。
逃的人忙而不乱,有路就逃,无路就打,抓的人围追堵截,邀功心切,志在必得。公馆里到处摆着唐琛的古董、艺术品,上次白茹玉来的时候已经毁了一批,后来公馆修葺好,唐琛又着意添了许多,没事就擦擦摆摆的,都是心爱之物。逃的谨慎,追的小心,都不想跟着吃瓜落,唐琛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开始三人都想独自抓住西元,可真追到近前,除了阿江还能过上两手,阿山连西元的衣角都碰不到,许澜清更是白送人头,只要他靠近,西元出手又快又准,许澜清的一只眼睛很快变成了乌眼鸡,人也就明白了,顾西元这是借题发挥,变着法让他吃点苦头,许澜清新仇加旧恨,哪里还管少爷不少爷的身份,黑着一只眼又冲上去,发誓今天一定要让顾西元好看。
三个人很快联手,西元被逼得上蹿下跳,躲开阿江的黑虎掏心,一个转身差点撞倒客厅里的青花瓷瓶,阿江只好放手西元去扶花瓶,阿山刚要扑过来,西元脚下一勾,飞来一个矮脚凳,那是唐琛从一个古董商手里花高价买来的,据说唐明皇曾经用它来垫过脚,阿山慌忙接在怀里,又轻轻地放回地上。
西元仿佛发现了新路子,开始围着那些古董瓷器转圈圈,许澜清轻蔑地骂道:“卑鄙。”扭脸冲唐琛道:“唐,摔坏的我都赔给你。”
唐琛朗声道:“好。”
没了顾忌,手脚一放开,稀里哗啦碎了几样东西,西元再丢什么也不管用了,终于被三个人逼到沙发的一隅,眼看无路可逃,眼前只有唐琛坐着的那排宫廷沙发。
三人胜券在握,许澜清甚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西元猛地一拳又将他另外一只眼封了,蹭蹭几步,跳上唐琛坐着的沙发,踩着软绵绵的沙发又跑了。
雪茄的烟灰被颠的簌簌而落,唐琛也不去拦,任凭猴子从自己身边逃窜,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抬起一只手,掸了掸裤上的烟灰,不动声色地望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几个人,看样子一时半会他们是拿不下这只猴子了。
唐琛悄悄地抓起茶几上的一只琉璃盏,眯着眼,对准正要跳过棋牌桌的西元,嗖地一下掷出去,不偏不倚,琉璃盏正中西元的膝盖窝,西元顿时曲了腿,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与此同时,另外三人齐刷刷地扑过去,圧得他不能动弹,终于捉住了这只大猴子。
唐琛缓缓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那只手,看了眼窗外月白的天,淡淡地说:“绑了,今天我要练习打活靶。”
阿江阿山均是一愣,唐先生说的打活靶他们是知道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甚至是海里游的,唐先生的鱼枪打的也很准,但他还从来没有拿活人当过靶子,兄弟俩不禁看向西元,捉他时好兴奋,现在嘛……好同情。
“唐先生,还是不要了。”阿江难得的为西元说话,阿山也跟着叫了两声唐先生。
唐琛瞥了他们一眼:“我不介意再多几个为他求情的活靶子。”
阿江阿山顿时不再言语。
唐琛扭脸问许澜清:“澜清,很久没看我打枪了吧?”
许澜清摸了摸酸痛的眼眶:“我赌一千元,你一定打、不、到。”
圣诞节虽没下雪,可天总是沉着脸,叫人看着心思也沉坠坠的,院子里的冬青倒是长得好,葱郁可爱,缀满小巧的果儿,红若丹珠,风一吹,都冲着西元摇头晃脑,唐琛说,也好,免得血溅出来的时候不好看。
西元缚着两手站在草坪上,腿是自由的,能跑能跳,可他没动,戳在几丛冬青树前,静静地望着数米远的唐琛抬起了手臂,这人一旦举起了枪,冷若冰霜。
风咻咻地刮着,不解半点人情,这样的风速增加了打靶的难度,阿江忽然冲着西元大叫道:“顾西元你他妈的别拧了,快跪下,给先生认个错。”
西元白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唐琛,清澈的眼眸映着阴霾的天,没有怨念,也不胆怯,只是定定地望着唐琛,唐琛今天穿了件浅驼色的薄呢风衣,融在寡淡的冬季里,像一盏孤灯,又高傲,又亮暖,西元冲唐琛笑了笑,不卑不亢的,视死如归的从容。
许澜清喃喃道:“这人倒也硬气。”扭脸看向唐琛,兴味索然地说:“算了唐琛,我不想赌了。”
枪声骤响,一连数发,震得枝摇叶晃,树上的鸟雀惊惶惶地拍打着翅膀,沿着铅灰色的天扑扑棱棱地飞走了。
西元纹丝未动,也毫发未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几棵冬青倒是折枝断叶,丹珠落满地,血浆似地绽开,大部分子弹虚张声势地毁了这些冬青,只有一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从西元耳畔擦过,同样灼了一下。
唐琛放下枪,丢在茶桌上,转身向公馆里走去,阿江阿山连忙上前给西元松了绑:“没事了,真是头倔驴……”
西元搓了搓被灼痛的耳廓,望着已经迈上台阶的唐琛,忽然喊道:“唐先生,要是打活靶还不行,不如再罚别的。”
唐琛站住了脚,停在阶前,拢了拢风衣,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屋里走。
许澜清拾起茶桌上的枪,看了看,里边还剩下一颗子弹,忽然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走到近前的顾西元。
西元猛然站住了脚,阿江阿山也惊诧地叫道:“许先生!”
“唐琛,怎么就你一个人玩?我的枪法你也多年没见了!”
许澜清目如寒冰,直逼唐琛。
唐琛站在台阶上,目光幽邃,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许澜清。
许澜清又向前走了两步,枪指西元的额头上:“是你说的,捉到顾西元,要什么赏什么,好,就把他的命赏给我好了。”
阿山呛声道:“许先生,是我们合伙捉到的。”
“澜清,把枪放下,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唐琛语气寡淡,嘴里呼出的白气淡成了霜色。
许澜清的神情犹如寒冬的冰裂,一点一点的破碎,声音掉进了冰窟里,刺骨迫人:“昨天你用枪指着我的头,把我赶出房间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西元意外地看向唐琛,唐琛没有理会他,西元垂了眼,心里蛰蛰麻麻,脸颊血涌,烧得人无地自容。
唐琛皱了皱眉,命道:“阿江阿山,你们下去。”
“先生!”
“进屋去!”
庭院里只有风在呜咽,静的人发慌。
唐琛一步一步迈下台阶,他原本就站得高,又走得缓慢,像要把整个天都压过来,逼向许澜清。
许澜清向后退了退,枪口不离西元的头:“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的司机。”
西元不耐烦道:“许澜清,要开枪就快点,我腿都站麻了。”
枪口顶了顶。
唐琛淡然的口吻在寒峭的风里格外的清冷:“他不是我的司机。”
西元心里一空,瞬间又满了。
许澜清幽幽地望着唐琛:“是,他不是什么司机,他是你心里那道永远都抹不去的白月光……”
唐琛轻声喝道:“够了澜清!”
西元怔怔的,他究竟疏忽了什么,白月光?
许澜清瞥了眼西元,继而苦笑:“顾西元,你还真是个大傻瓜!”
西元迅速看向唐琛,唐琛也正凝视着他,隐隐的,带着一抹说不清的期待。
但是西元却徒睁着两眼,困惑而迷茫。
唐琛浅淡一笑,透着忧郁,犹如头顶上方的天,总是没来由地生着闷气,又不肯纡尊降贵吐露心思,又像一个小孩子,偏要赌这一口气,却莫名地暗恋这内里的滋味,倒把因为什么要赌气给忘记了,第一场雪迟早是要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有时等待亦是美好。
唐琛抬头望着天,西元和许澜清望着他,
许澜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凄凉的倦意:“唐琛,如果我现在杀了他,你会怎样?会杀了我吗?”
唐琛转向许澜清,眸光闪耀:“不,我只会杀了我自己。”
许澜清闭了闭眼,放下枪,丢在草坪上,重新望定唐琛,想笑一下却失败了:“真遗憾,我们认识的那样早,却又那样晚,看来欧洲的一个月是老天赏给我的,我是不是已经很幸运了?”
“澜清,做朋友有时候比做情人好。”
许澜清凝望着他,忽然问:“唐琛,你痛苦吗?”
唐琛也望着他:“时常。”
“我懂。”
“嗯,我知道,所以视你为知己。”
“那我们就做一辈子的知己,可不许别人再替了我的位置。”
“我保证。”
许澜清终于笑了,抹去即将落下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让阿江替我订船票吧,我想我该回去了。”
唐琛沉声道:“好。”
“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明天带我去逛逛你的唐人街。”
“好。”
“也带上西元。”
唐琛没接话,只把目光投向西元。
西元却不迟疑:“乐意效劳,唐先生。”
许澜清不无伤感地说:“我只想知道他的车开得稳不稳,以后会不会颠到你……”
唐琛深深地望着他,哽了哽喉,轻声应允:“好。”
吉利糖果店的暖炉烧得并不旺,客人们一张嘴,还能冒出缕缕的白气来,这是怕满屋子的糖果沾了太多的热气融化得快。
西元之前来过很多次吉利店,跟着唐琛还是头一次。吉老板见了唐琛,热情高涨,也不顾其他客人,将唐琛三人让到里间唯一的雅座,吩咐伙计们烧旺暖炉,上最好的龙井和糕点,都是按着唐琛的口味预备的。
“唐先生,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吉老板笑容堆满,几乎看不到眼睛,他是北方人,一口的北派腔调,据说祖上曾经是宫里的御厨,专门给皇上做糕点糖果的,话说得恭敬又透出一点子邀宠,似乎唐琛不来,倒是他的罪过。
唐琛边同他客套着边拿眼睃着西元:“如今有人替我跑你这里,我也省点心。”
吉老板连忙道:“那是自然,唐先生是大忙人,小西爷来了同样是我们的造化。”
唐琛笑了下,西元也有些尴尬,真是宰相门房七品官,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小西爷?
正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端茶上来,眉眼看着清秀,唐琛的目光在他脸上稍一停留,吉老板又道:“这是阿鸢,新来的伙计。”
阿鸢将茶盏摆在客人的面前,第一杯先给了许澜清,刚要去拿第二杯,吉老板忙接过来,亲手摆在唐琛的面前,陪着笑道:“孩子小,不懂规矩,唐先生别见怪。”
唐琛笑了下:“不妨事,许先生是客,也是应该的。”又道:“我瞅着这孩子有点面善。”
“唐先生好眼力,他是阿谭的弟弟。”
唐琛哦了一声,端起茶盏,不禁又打量了眼阿鸢,吉老板轻叹:“自从阿谭死后,家里艰难,就把他也给送出来了。”
唐琛掀开杯盖,轻轻吹了下,漫不经心地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鸢垂着头不吭声,吉老板轻轻推了他一下,见他还是没反应,只好替他回道:“让唐先生见笑了,小孩子初来乍到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父母都还在,就是弟弟妹妹多,上边还有两个老人,又都多病,原先阿谭每个月会寄钱回去,这边赚的到底比那边多些。”
唐琛点了点头,放下茶盏:“以后多照应着点孩子,别难为了他。”
吉老板诺诺地应着,也不敢再扰唐琛,忙着去催柜上的伙计,按唐先生的喜好打包糖果,又将许澜清要带回欧洲去的另外单独装个礼盒。
阿鸢又端来糕点,这次还是先给了许澜清,第二碟给了西元,第三碟才摆给唐琛,动作重了些,盘底咚的一声撂在黑漆木桌上。
这次别说唐琛,就连许澜清和西元都不禁多看了眼阿鸢,不知这孩子是真如吉老板所说不懂规矩,还是天生就不畏上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刷刷地望着唐琛,小野狗似地冒着一丝冷意,敢这么盯着唐琛的人还真是不多见,更别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
唐琛板着脸去端茶,也不再睬他,西元担心这孩子吃了亏,低声道:“这里没事了,忙你的去吧。”
恰好有个太太买的东西多,大包小包拎了满手,吉老板唤阿鸢去门外给太太拦辆黄包车,阿鸢这才转身走开了。
许澜清提着碗盖拨弄着茶叶,调侃道:“你看你,总是招人,连小孩子都知道要多看你几眼。”
他有意活跃气氛,唐琛却不答言,默默地望了会站在店外拦车的阿鸢,然后唤道:“吉老板,结账。”
从吉利店出来,许澜清又要去逛古董店,唐琛笑他真是淘换的命,到哪都离不开老本行,许澜清却说,这次回去定要是挨骂的,不如买几件好东西回去哄长辈们开心,唐琛倒是很支持,却不敢保证唐人街里的古董都货真价实,还要靠许大少爷自己掌眼。
许澜清却道:“有你唐先生陪着就是最好的保证,谁敢欺哄我?”
这话倒也不假,几家古董店见唐琛亲自带朋友来,都战战兢兢地问一答十,不敢拿平日里对付洋人的手段来摆阵,许澜清又是个懂行的,挑了几件小巧别致的,行李箱再大也装不下那么多了。
逛遍了整个唐人街,三个人都拎着东西,不少人见了唐琛,总要打个招呼的,走过去又不禁回过头来看,忍着笑,唐先生偶尔也逛街啊,倒显得比平日里亲和。
许澜清也忍不住笑了,建议把东西都放回车里,天色微昏,肚子也饿了,他明天就要上船了,今晚由他做东道,一起吃顿最后的晚餐。
唐琛怪他说话不吉利,又问他想吃什么?
许澜清想了想:“御膳坊好了,来这一趟,都没吃上正宗的家乡菜。”
西元这才知道,原来许澜清的祖籍也是潮粤的,只不过祖父一辈侨居欧洲的早,倒把他乡认故乡了。
“行,就依你。”唐琛爽快地答应他。
“唐先生,我就不去了,在车里等你们。”西元说得诚恳,许澜清明天就要走了,应该还有很多话只想说给唐琛一人听。
唐琛还没说话,许澜清却先开了口:“那怎么行,你必须陪着,怎么,看不上我这个少爷给你花钱?”
西元笑了笑:“当然不是,花你的钱我更开心。”
唐琛也笑道:“西元,咱们必须吃他一顿,听说御膳坊新进了一些大马哈鱼,我很久没吃了,今晚倒要花他的银子尝尝鲜。”
御膳坊亦如从前,人来人往的,生意在唐琛的帮衬下,恢复了往日里的火红,伙计见唐琛来了,忙迎进楼上专属他的雅间,特意给唐琛上了一条最大的马哈鱼,唐琛照旧为西元点了份麻婆豆腐,许澜清不无醋意地说:“如今我倒要借西元的光才能尝到这道菜了。”话落,难免感伤,又怕唐琛小瞧了自己,自罚了杯酒,唐琛答应他,来年得空了,必要同西元一起去欧洲看他。
人一旦有了期盼,那点子感伤自然也就冲淡了,许澜清回到欧洲也难得再吃地道的家乡菜,索性大快朵颐,将心底的碎渣都掩埋干净,看着唐琛和西元,浅笑间平添了几许落寞。
席间唐琛出去方便,只剩西元和许澜清,一时间都没了话,许澜清毕竟聪慧,看着西元不时探过来的目光,便停了筷,摸出一支烟点上,徐徐道:“说吧,你都憋了一整天了,想问什么就问。”
西元也不再犹豫:“你们说的白月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澜清看了眼门口,西元又道:“你不想说或者不能说,就不用说。”
许澜清呼出一口烟,直言不讳:“不能说。”
西元点点头,不再多问。
“西元”许澜清叫了一声,两眼星星点点,看着清透:“唐琛能有今天都是用命换来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也不必太深究,你看着随和,骨子里却又是不肯低头的,别辜负了他,唐琛……也有他的不得已。”
看着眼前那盘所剩无几的麻婆豆腐,西元没接话,窗外的大红灯笼映得人也红红润润的,半晌,西元才说:“虽然我只是个司机,倒也知道好歹,若没这些误会,兴许我们也能做个朋友。”
许澜清弹了弹烟灰,笑道:“这是哪里话,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明年还要来欧洲看我吗?顾西元,你可别耍性子拖唐琛后腿,要是被我知道了,我还会用枪指着你的头。”
西元笑道:“你以为我怕你啊,那是给你这个大少爷留着脸面呢。”
许澜清指着自己两个乌青的眼圈:“脸面?看看,这就是你留给我的脸面。”
两人噗嗤都笑了,唐琛走进来,揣着十万个心眼子:“背地里又编排我什么呢?”
许澜清冲西元挤了挤黑眼睛,故意悄声说:“就不告诉他。”
西元配合地一点头:“当然不能告诉他。”
唐琛一抬手,一人赏了一只银筷子。
吃过饭,三个人溜溜达达往外走,之前御膳坊附近有人卸货,车停的偏远,这会风刮得有些紧了,西元叫他们等在门口,自己去把车开过来,却被许澜清拦住了,又看向唐琛:“唐,让我来给你当回司机。”
唐琛笑道:“行,那就劳烦许大少也伺候我一回。”
许澜清去开车,高大的背影被满街的红灯笼簇拥着,就像掉进了一片火海,他回过身来,笑吟吟地冲唐琛和西元挥了挥手,仿佛同他们告别。
等车的时候,西元低着头踢路上的石子,也不去看唐琛,唐琛却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有点质问的意思:“澜清说你是个大傻瓜,我看这话在理。”
西元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嗯?”
“你送人东西怎么只送一半呢?”
“哦——”西元想起自己刻的木偶,不明就里地望着唐琛。
唐琛紧了紧风衣的领口:“怎么就一个?孤孤单单的……你再做一个顾西元的,这样他也好有个伴。”
西元抿唇一笑,踢飞脚前的一粒石子:“遵命,唐先生。”
唐琛也笑了,摸出一支烟,西元习惯地掏出洋火,却被唐琛接过去,自己去点。
擦地一声,火柴燃亮,唐琛偏着头,双手拢着风去点唇上的烟。
滴滴两声,许澜清开着车缓缓地驶来,隔着老远就摇下车窗,冲他们喊着:“你们的司机来了,请上车。”
轰然一声巨响,唐琛的车爆炸了,像团燃烧的火球,腾腾的火焰蹿上了墨蓝的夜空。
西元的笑容凝在唇边,呆立在御膳坊的门口,袭人的热浪霎时夺走了所有的呼吸。
唐琛叼着烟,直愣愣地望着那团火球,手中的火柴仍在燃烧,烧痛了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许澜清温润的笑容在一片红光中轰然不见。
西元再度惊醒,头痛欲裂,窗外天光微现,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古董座钟上的指针走得缓慢,这一觉不过才睡了十分钟,而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来,许澜清的脸却从未消失过。
不知枯坐了多久,身上的汗水渐渐凉透,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开始喧闹,天色彻底雪亮,居然还掺杂着一点蓝的温柔。西元一动不动,只觉得眼前依然一片黑茫茫,太阳无知无感地照常升起,可是这个世界从此没了许澜清。
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敲门。
西元蹿到门前,连鞋都顾不得穿,唐琛终于肯露面了。
门外却站着阿江,一脸的严峻,说他要和阿山出去一趟,必须做点什么。
西元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望着阿江转身离去,压在心底的磨盘缓缓转动,对,必须做点什么。
那晚许澜清被炸得面目全非,是唐琛亲手为他收的尸,谁都不准碰,又将汽车的残骸细细搜摸了一遍,生怕有一点遗落,自始至终唐琛都没有什么表情,那张俊美的脸仿佛只是一张冰冷的人皮面具。
第二天许澜清就被火化了,那样高大的一个人,最后只是一个一尺见方的金丝楠木的小盒子,唐琛抱着它回到半山公馆,进了房,关上门。
三天了,唐琛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间。
阿香每次将饭菜端到楼上,敲不开门,又怕他饿着,只好放在门外,再来送饭的时候,上一次的饭菜依然摆在门口,没有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