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柳弈答道:“我等你。”
下午四点半,戚山雨果然准时敲响了柳弈办公室的门。
“来,小戚,先坐下。”
柳弈拉着戚山雨在沙发上坐好。
他们身前的茶几上已经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张,大部分是全英的验单,戚山雨也就没有擅自翻看,只等着听柳弈解释。
“今天中午我到二院去看望钟允儿,碰到了汤俊明,跟他聊了一会儿。”
柳弈简单交代了一下他的行踪。
戚山雨:“钟允儿还没醒对吧?她脑部缺氧的问题好像挺严重的,医生说她不一定能醒过来。”
柳弈点了点头,神色严峻。
“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不是钟允儿的病情,而是我今天注意到的一个细节……”
说到这里,柳弈亮出自己的右手手掌,模仿了一下中午时汤俊明将手按在玻璃上的动作,“他的指纹,非常特别。”
“哦?”
戚山雨挑眉:“怎么个特别法?”
柳弈说道:“他的十个手指,都是斗纹。”
根据指纹内部花纹的各种不同形态结构的特点,一共可分为弓形纹、箕形纹、斗形纹和混杂形纹四种类型。
戚山雨一个公安大学毕业的学生,专业课上当然也是学过基础的法医和痕检知识的,分得清弓、箕、斗的区别。
他记得汉族人中簸型和斗型纹最常见,却不太明白十指全是斗纹又意味着什么。
“其实我也是今天偶尔注意到他印在玻璃窗上的指印,才忽然留意到这个细节的。当时我就觉得,好稀奇啊,他右手五指居然全是斗纹。”
柳弈说道:“等我回到办公室,取了汤俊明的双手拓印对比后才发现,不止右手,他两只手的十个指头全都是斗。”
说着,柳弈从桌上的文件里取出一张纸,那是汤俊明拓印的手印复印件。
他将复印件递给戚山雨,“你看,十个斗,对吧?”
戚山雨仔细分辨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再看看这张。”
柳弈又拿出另外一页掌印拓本。
戚山雨扫了一眼右上角的名字,便知道这是属于汤俊明的父亲汤文耀的。
当时柳弈他们在钟允儿遇袭的白兰街12号扫出了几百个新鲜指纹和局部掌印,要从中找出哪些是属于嫌疑人的,就必须排除受害者本人、家属、朋友以及无关人员的干扰项,于是他们很自然地就请汤文耀和汤俊明留下了掌印拓本。
“嗯……四个箕,四个斗,还有两个弓。”
戚山雨给出了答案,随后抬起视线,看向柳弈,“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汉族人里,十指全是斗的人很少,但在一些少数民族里的比例则要高得多。”
柳弈给出了一个大大出乎戚山雨意料的回答:
“但汤文耀和他的前妻李琴都是汉族人……于是,我有了一个猜测……”
他又从桌上抽出一份亲子鉴定书,拿给戚山雨看。
戚山雨已经很熟悉法研所的报告书格式了,准确地直接翻到结论:
【根据DNA分析结果,不支持1号检材所属人汤文耀与2号检材所属人汤俊明存在亲缘关系。】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错,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汤俊明不是汤文耀的儿子。”
柳弈顿了顿,强调道:“不仅不是亲子,二人甚至不存在亲缘关系。”
戚山雨是当真吓了一跳。
他稍稍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然后才猜测道:
“……李琴被瞿从光强暴过吧?……说不准,汤俊明是瞿从光的儿子?”
“不对,等一下。”
戚山雨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瞿从光犯案的时间是八月中旬吧?我记得汤俊明的生日是在九月,中间间隔了一年多,对不上啊。”
他的记忆力没有搭档林郁清那么厉害,查起案来又千头万绪,对于这个现在还处于搁置状态的旧案,只记住了个大概的月份。
“嗯,你说得没错。”
柳弈笑道:“瞿从光那案子是199×年8月19日发生的,而汤俊明的出生日期是次年的9月27日,这中间隔了十三个月,从孕期时长来看,汤俊明确实不应该是瞿从光的儿子。”
柳弈顿了顿,又翻出了另一份亲子鉴定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用瞿思嘉的血样跟汤俊明比对了一遍……”
戚山雨翻到结论处一看,依然是一个“不支持亲缘关系”。
小戚警官的神色愈发凝重了。
汤俊明既不是汤文耀的亲生儿子,也不是瞿从光的——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戚山雨盯着手中的两份亲子鉴定书,低声说道:“看来,只有找李琴本人问问,才能知道他的生父到底是谁了。”
“可是李琴出国了,对吧?”
柳弈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瞿从光二十五年前的案子特别感兴趣,他记得很清楚:
“李琴在十年前和汤文耀离婚,离婚三个月后就移民到枫叶国去了,现在想要联系她,估计不容易。”
“没关系,我会说服沈队的。”
戚山雨当然知道现在他们人手紧张,大家都忙着四处走访、翻查监控和搜寻凶徒可能使用过的交通工具,整个专案组忙得不可开交。
但他同样认为他家柳哥的发现很重要——汤俊明的生父另有其人,或许就是这桩无头公案的切入点,他不愿放弃这个线头。
“总之,我会循着这条线追查的。”
戚山雨将两份没有签名的亲子鉴定书收好揣进包里,便起身准备回市局了。
出门前,他像是忽然想起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仪式忘了做一般,停下脚步,回身朝柳弈张开双手。
柳弈笑着迎上前,与戚山雨交换了一个深深的拥抱和绵长的亲吻。
“加油。”
一吻完毕,柳弈替戚山雨理了理被蹭皱的衬衣衣襟,“早点破案,我等你回家。”
“好。”
戚山雨认真地答应道:“我会加油的。”
说服沈遵沈大队长的过程比戚山雨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毕竟是有过多年一线刑侦经验的老刑警,沈遵从一开始就觉得钟允儿这个案子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哪哪都透着一种不协调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当戚山雨拿出柳弈刚刚做出来的两份亲子鉴定书时,沈遵一拍桌子,差点没震飞桌上的笔筒。
“我就说嘛!汤家父子一定TMD有问题!”
沈遵一激动起来就控制不住音量和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是在骂人,“跑了二十五年的逃犯,忽然跑来高调寻仇?真当我们警察是傻×吗?肯定得有什么理由啊!”
戚山雨早就习惯了他们沈大队长的脾气了,平静地点头表示“领导您说得真对”。
“这样吧,小戚。”
沈遵将两份亲子鉴定书还给戚山雨,摸了摸下巴,“你和小林子负责调查瞿从光二十五年前那桩旧案,顺便再挖一挖汤俊明的身世,看看和瞿从光有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 ,难得对着得力爱将开了句玩笑:
“反正你跟柳主任是一家人,这要插队查个DNA什么的还不简单嘛!这活儿交给你,再合适也没有了。”
戚山雨垂下视线,“明白。”
虽然他的音调很自然,但耳朵尖已经不自觉地红透了。
“果然,汤文耀那一家子肯定有古怪!”
两小时后,林郁清急匆匆地带着自己查到的线索,冲进了沈遵新给他俩辟的小会议室。
戚山雨刚刚挂断一个电话,闻言抬头:“哦?你查到什么了?”
“李琴——我是说,汤俊明那个移民到枫叶国的亲妈,这十年来,居然一次都没回来过!”
林郁清刚从海关那儿调到了涉案人士的出入境记录,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异常,“而汤文耀和汤俊明两父子也从没去过枫叶国,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整整十年没见过面了!”
戚山雨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确实很不符合人之常情。
李琴离开华国时,汤俊明才十四岁,又是她的独子,就算她因为什么原因和前夫断绝关系,也不应该当真对儿子不闻不问才对。但李琴偏偏跟汤俊明十年都没见过一次面,甚至连儿子的婚礼,当妈的都没回来参加。
想了想,戚山雨问:“李琴还有留在国内的亲属吗?”
“有。”
林郁清点头:“她还有个妹妹,比她小几岁。李琴出国后需要再国内办的业务,都是托付给她妹妹帮忙处理的。现在她妹妹长住在D市,我已经查到她的住址了。”
D市离鑫海只有三个小时高铁的距离,如果有必要,戚山雨和林郁清随时可以去找李琴的妹妹。
“嗯,很好。”
戚山雨点了点头,“我这里也查到了一点线索。”
林郁清连忙凑过来:“是什么?”
“汤俊明并不是在鑫海市本地的医院出生的。”
他翻出一张刚刚传真过来的出生证复印件,递给林郁清看。
这张二十五年前的出生证是手写的,填写文书的医生字迹潦草,再加上户籍处存档的复印件本身年头已然不短,传真又消减了它的精度,林郁清只觉得整张纸上都是斑驳雪花,看得很是费劲。
但他好歹看清楚了——出生地点写着“滇越市孖海村卫生院”。
滇越市是Y省所辖的县级市,位于Y省西南部,与蒲甘国毗连,素有“西南边境第一城”的美称。
“这个孖海村还不在人流密集的城区啊……”
林郁清打开千度地图搜了搜,才发现它离县城还有十二公里,即便是当地旅游业已大大发展的现在也依然十分偏僻,就更别说二十五年前了。
“……疯了吧,好好的大医院不去,非得跑到那种村卫生所去生孩子!”
林郁清一看到这张出生证明就觉得事有蹊跷。
“还有,我刚刚给柳哥打了个电话。”
戚山雨又补充了一个新的情报:
“柳哥告诉我,彝族人的某个分支十指都是斗纹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十二,该分支的聚居地就在Y省的西南部,甚至在滇越市内就有他们的村庄。”
其实柳弈也是在发现了汤俊明的指纹特征后才去现查的资料,恰恰好就与汤俊明的出生证联系在了一起。
“这么看来,我们很有必要去一趟这个孖海村了。”
林郁清对即将到来的外勤莫名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
“就是那个协作函……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
5月10日,星期二。
上午十点四十分。
就算沈遵沈大队长答应帮忙运作,办案协作函批复下来也要时间。
趁着这个机会,戚山雨和林郁清跑了一趟D市,与李琴的妹妹见了一面。
李琴的妹妹名叫李婷,比姐姐小四岁,今年四十八岁。
她一直没有结婚,现在在D市经营着一家陶艺作坊,过着说不上多富裕,但衣食无忧的悠闲生活。
当接到警方的联系,说想向她了解她姐姐的情况时,李婷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样子,很配合地答应了下来,并与戚、林二人约好了今早在她的陶艺作坊见面。
李婷的陶艺作坊在D市一个创意园区里,节假日时会有不少家长带着小朋友来这里捏些瓶瓶罐罐,工作日则会做一些客户定制的精品陶件。
戚山雨和林郁清到时,李婷正在给一个陶瓷娃娃上色。
她的手艺极好,娃娃桃子一样的脸蛋圆嘟嘟水润润,触感细腻,甜美得仿佛拥有人类的体温。
“李婷女士,您好。”
林郁清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请坐、请坐!”
李婷客气地招呼两人坐下,又请作坊雇佣的前台给两人倒了茶,“警察同志,你们在电话里说想问我姐的事,对吧?”
“是的,我们最近查到了一些有关于二十五年前那桩旧案的线索,本来想找李琴女士本人了解一下情况,但偏偏她已经不在国内了。”
林郁清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孩子脸,最能让年长女性放下戒心,由他负责问话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我想知道,您最近和您姐姐有过联系吗?”
“有。”
李婷点了点头,点开手机里的微信,划拉了一阵,翻出了一个聊天记录,“这是我家姐的微信号,我们两个月前聊过几句。”
戚山雨接过李婷递过来的手机,迅速看了一遍。
两人的对话很日常,无非是互相报个平安,再问候对方的近况,最后闲聊几句而已。
林郁清点进李琴的信息页,背下了她的微信号,打算过后试着添加对方的好友。
“对了,你姐姐是不是跟她前夫关系很紧张?”
小林警官将手机还给李婷,很自然地提问道:
“我看他们好像很久都不联系了。”
原本林郁清只是想稍稍试探一下,没想到李婷一听这话,居然连连点头。
“果然,你们也知道啊!”
李婷女士叹了一口气,“我家姐她跟前夫处得不好……”
说到这里,她蹙了蹙眉,神色似有些纠结,随后改了措辞:“不对,与其说处不好,倒不如说是‘害怕’吧……”
“什么意思?”
戚山雨和林郁清异口同声问道。
“唉,怎么说呢……我觉得家姐她心里一直藏着什么事,可能是当年那个强奸犯害的吧……总之,这么多年,她过得很不舒心。”
或许是戚、林两位警官看起来一个可靠一个面善,让她愿意多说几句;又或者是这些话本来就在她心里憋得太久,终于寻到了愿意倾听的人,李婷的话一起了头就有些刹不住车了。
“她没出国那几年,不知为什么总爱往我这边跑,有时候在我这里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有家都不回。很奇怪吧?明明家里有老公有小孩的……我记得俊明那时候还很小,还在上幼儿园还是小学的,我说你不用回家照顾儿子吗?家姐说家里有保姆,用不着她……唉,很不负责任,对不对?”
李婷抬头,朝两位警官苦笑了一下,“我当然问过她为什么总待在我这边,但她每次都只是摇头说在我这里感觉更自在。”
林郁清微微蹙起眉:“那您知不知道她和汤律师有什么矛盾呢?”
小林警官口中的“汤律师”,指的当然是年纪大的汤文耀。
李婷摇了摇头。
“我家姐她口风很紧的,只要不是她自己想说的事情,就算是我问她她也不会开口的。”
顿了顿,她蹙起眉,又补充道:
“不过,家姐她快要出国那时,我给她践行,做了一顿大餐……当时我俩都喝得上头了,她跟我说了一些话……”
林郁清睁大了双眼,“李琴女士说了什么?”
“让我想想啊……对了,她说,‘我终于要解脱了’……”
毕竟是十年前的旧事了,李婷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当时的细节,“她说她太难受了,十几年前那事,她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虽然已有了猜测,但林郁清觉得还是得再确认一下。“‘十几年前的事’,是指她曾经被强暴吗?”
“嗨,那还能有别的吗!”
李婷愤愤然道:“我觉得她一直没能过那个坎儿!尤其是警察还没抓到那强奸犯,真是太无能了!……哎呦,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们!”
她不好意思地对戚山雨和林郁清笑了笑,看戚、林二人神色未变,才又补充道:
“不过,她的愤怒也不止是对那强奸犯就是了,因为那时候她还说了,‘都是汤文耀害的,要不是他,我不会变成这样’……”
5月10日,星期二。
傍晚六点二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清从D市返回鑫海,下了高铁就直奔法研所。
因为柳弈就在自己科里等着他们。
“果然,你们的怀疑是对的,李琴不是汤俊明的生母。”
柳弈将刚跑出来的基因分型结果搁在了两位警官面前,“这么说来,汤文耀和李琴两夫妻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根本就不是他俩亲生的。”
“我就说嘛!”
林郁清立刻精神了:“怎么可能有当妈的会狠心到对亲儿子十年不闻不问的!这根本不合理!”
昨天他调查李琴的出入境记录时已经感觉不对劲儿了,今天和李婷聊过之后,只觉违和感更加强烈。
于是今天戚、林两人去拜访李婷时,就以“疑似找到当年那个□□犯的行踪,想再做一次DNA对比,但李琴人在国外采样不便”为由,希望李婷能提供一份DNA样本。
李婷对二人印象颇佳,本身又是好说话的性格,一听或许能为姐姐伸冤,也就同意了。
李婷和李琴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虽然比对效果不如本人亲至来得精确,但大不了多跑几个位点,总能比对出端倪。
于是柳弈亲自给李婷和汤俊明的采样进行了六十个多态性高、回复突变率低、分型能力强的SNP位点的比对,结果六十个位点无一吻合。
这结果,基本上就能排除二者存在血缘关系了。
既然李婷不是汤俊明的姨妈,那么李琴也极大概率并非汤俊明的生母。
“可是为什么呢?”
林郁清将那两张对他而言形如天书的DNA分型图谱翻过来倒过去的看,边看边嘟哝:“看李琴对汤俊明的态度,分明是知道那不是她儿子的……也对,是不是自己生的,还会不知道吗?”
他转头看向柳弈和戚山雨,“那汤文耀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替别人养儿子?”
“汤耀文那么精明的一个大律师,会当那种冤大头吗?”
柳弈低低哼笑一声,“会让他心甘情愿这么‘无私奉献’的,一定有别的更具体更确切的理由。”
林郁清摸了摸下巴,“可是柳哥,目前涉案者都排查过了,谁都跟汤俊明没有关系……他总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还剩一个人没查。”
这时,一旁的戚山雨开口了:“当年瞿从光在找的那个人。”
林郁清一拍大腿:“对哦!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个人,那个叫赵远航的!”
他抬头看向戚山雨,目光炯炯,“小戚,你怀疑汤俊明是赵远航的儿子?”
“汤俊明跟赵远航有没有关系还暂时不好说。”
戚山雨没有妄下定论。
但随后他又补充道:
“但当年瞿从光在调查好友行踪时,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我推测,或许跟Y省有些关系。”
柳弈笑着轻推了戚山雨一下,“别卖关子了,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于是戚山雨告诉柳弈和林郁清,他后来又给瞿从光的妹妹瞿思嘉打过一次电话,请她尽量回忆二十五年前她哥哥失踪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
瞿思嘉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回答戚山雨,说她哥在收到十万汇款后,曾经接到过好友赵远航的一个电话。
“瞿思嘉回忆说,他哥和好友讲完电话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问哥哥到底在愁些什么,瞿从光很担心地告诉她,赵远航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也不知是不是生病了。”
戚山雨说道:
“于是瞿从光问赵远航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赵远航回答说他最近忙着打工身体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然后还像开玩笑一样说,自己这儿山清水秀的,还有很多温泉,正好适合疗养……”
他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山清水秀,还有很多温泉’。”
“Y省!说起温泉,可不就是Y省嘛!”
林郁清顿时兴奋了:“果然,这不就联系起来了!看来汤俊明应该就是赵远航的儿子了!”
“别高兴得太早。”
柳弈适时泼了林郁清一盆凉水,“毕竟华国那么大,温泉出名的地方可不止Y省,光是鑫海市周边就有好几个温泉山庄呢。就算真是Y省,Y省也是很大的,不一定就是你们要去的那旮旯小村。”
林郁清顿时就萎了。
“没关系,反正总归要去一趟孖海村的。”
戚山雨倒是不觉得沮丧,“就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线索了。”
因为钟允儿的案子破案压力很大,在沈遵沈大队长往死里催的全力运作下,《协作函》在今天下午就批复下来了。
这就意味着,戚山雨和林郁清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前往Y省了。
于是两人也获得了今晚回家收拾行李,顺便好好睡一觉的“下班”的待遇。
看完李婷和汤俊明的DNA比对结果后,林郁清这个电灯泡就自动自觉地润了,将私人空间留给了柳弈和戚山雨。
“好了,我们回家去吧。”
柳弈拍了拍戚山雨身上皱巴巴的衬衣,笑道:“这几天你两件衣服来回倒换着穿,都要成梅干菜了。”
戚山雨是那种一忙起来就顾不得打扮的人。
这几天他每日东奔西跑,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进单位的洗衣机里,洗好拿出来晾干了就继续穿,就算是柳弈替他置办的质量很不错的衬衣也经不起如此折腾,那质感真是不能看了。
戚山雨腼腆一笑,也不反驳,只很自然地拉过柳弈的手,仗着现在整层楼只剩下他们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进了电梯。
“柳哥,我倒是觉得,汤俊明是赵远航儿子的可能性不大。”
电梯门一关上,戚山雨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柳弈一个没忍住,“噗”一下笑出了声音。
他就知道自家小戚警官这会儿肯定满脑子都是案件,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念头。
戚山雨意识到柳弈在笑什么,耳尖又红了,在衣袖的遮掩下悄悄捏了一下恋人的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
柳弈笑道:“小戚警官,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戚山雨却给出了一个令柳弈颇为惊讶的回答:
“那个叫赵远航的人,八成已经死了。”
戚山雨回答:
“赵远航这二十五年来从来没回过老家,也没和村里的亲戚联系过,身份证十五年前就到期了,却一直没去换证,还没办过电话卡和开通过移动支付,当然也查不到他车票船票的购票记录……如果他不是换了个身份生活,那么多半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确实,赵远航又没有案底,没必要把自己藏起来。”
柳弈摸了摸下巴,“就算是欠了巨额债务躲避债主,也不至于连身份都舍弃得那么彻底吧?这么看来,他不声不响死在哪里的可能性应该不小。”
两句话的功夫,电梯已下到一楼,发出了“叮”一声提示,门开了。
柳弈和戚山雨出了电梯,往职工专用的小停车场走。
车是柳弈今天开回法研所的。不过戚山雨开车比柳弈稳,只要有他在,柳弈通常摸不到方向盘。
“还有一点,我也很在意。”
戚山雨接过柳弈递给他的车钥匙,对爱车按下了解锁键,“赵远航给瞿从光汇款后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