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手心渗出汗水,仿佛回到那年盛夏,他在野战指挥中心,一辆大卡车里,实时指挥一场恐怖分子歼灭战。
暴徒穷凶极恶,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尤异一动没动,兜帽男上身佝偻,缓缓靠近他。
“你是谁?”兜帽男问,嗓音干枯沙哑,十分老迈。
尤异迈步走向他,周秦捏出细汗,握枪上膛,缓慢地自假山后现身。
“梅学成。”尤异叫他的名字:“是吗。”
兜帽男大惊失色,疾步后退。
他的速度肯定比不过尤异,只见尤异三两步就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兜帽被扯下,铜镜掉落在地,男人惊恐回头,慌张无措。
尤异一脚踢开镜子,冷笑:“想要我的皮,嗯?”
周秦跑过来,顺势一踢兜帽男膝盖,对方砰咚跪下,周秦熟练上手铐。
月色下,男人眼睛里蓄满泪水,恐惧、惊慌、茫然和害怕,他浑身哆嗦:“你们、你们是谁?”
周秦狭眸:“抓你的人。”
“我、我又没犯法!”兜帽男沙哑地争辩:“你们、你们是警察,你们乱抓人!”
尤异蹙眉,这反应可不太对劲,他松开兜帽男,转而去找刚才被他踢开的铜镜。
草丛中,一面普通的镜子镜面碎裂,不是蛇纹铜镜!
周秦看他脸色不对,沉声问道:“异崽,怎么了?”
尤异冲回兜帽男身前,两指并拢伸出,沿他脸颊两侧下滑。
兜帽男哆嗦得更厉害了。
正在周秦疑惑不解时,尤异忽然捏住了什么,猛地往外一扯。
撕拉——
周秦仿佛听见胶带强行撕离皮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张人皮出现在尤异手中,而兜帽男分明露出另一张脸,中年往上,惊恐无比。
“操!”周秦破口大骂:“面具!”
兜帽男诚恳地哀求:“警察同志别抓我,有人给我钱,有人给我钱!我才来这里!我不知道您在这儿抓人啊!”
周秦一把扔开他,中年男摔倒在地,怂成了一团虾米。
“滚!”周秦压抑怒火。
中年男跌跌撞撞逃出去。
“你叫什么?!”周秦想起似的追问。
中年男吓得摔了一跟头,点头哈腰:“王德凯。”
“滚。”周秦再次道。
“到底怎么回事?”尤异甩了甩手中面具,触感很像…人皮。
周秦盯住那张面具,上下牙咬紧,面沉似水,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两人对视,尤异点了下头,周秦脱口而出:“调虎离山!”
白裙,长发,女人。
“他穿的衣服,”尤异说,“旗袍,对吧。”
“月白旗袍,百合花纹。”周秦回忆。
“长发。”尤异指了指脑后。
“盘起来了。”周秦撒丫子冲向戏园深处。
大事不妙!
尤异紧随其后,两人先后跑进回廊。
戏园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脚步声急促踏响。
圆月高悬,今天十五,也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据说百鬼都会在十五月圆这天冒头,吸收月光修炼。
“梅轻怡——”周秦撕声呐喊。
无人回应。
尤异拉住周秦,示意他安静:“听!”
万籁俱寂,虫鸣时起。
微弱的呻?吟和求救自走廊深处飘来,那声音太细微,很容易被忽视。
“梅轻怡。”周秦断定。
两人循着声音追过去,终于到换衣房前停下脚步。
鲜血从门缝间渗出,倒映月色。
尤异的指腹滑过门缝,极度寒凉的阴气传来,连他都感到强烈不适。
房间内,重物砸到,瓷瓶摔碎,梅轻怡虚弱地喊:“救命……”
顾不上许多,尤异抬脚踹开房门。
月光一泄如瀑,纷纷扬扬,雪花般洒进来。
房内密密麻麻,贴满了符咒。
周秦丝毫不怀疑,那符咒是用血写成,与吴维画的不同,正气全无,只有阴邪,刻骨的阴邪寒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老钱叔昏倒在地,梅轻怡头顶破了一条口子,水银从那道破口中涌出,滴答落地。
周秦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亲眼看到那幅画面。
水银注入人的身体,在全身上下拱起大大小小的包,那些包随着人的动作而翻涌。
恐怖至极。
“梅轻怡!”周秦冲过去扶起他。
梅轻怡还留着一口气,水银来不及完全占有他的身体,他紧紧攥住周秦的袖子。
他的嘴里涌出血丝:“扶…扶我起来…”
周秦痛心疾首,后悔不迭,双手并用扶起他。
尤异守在门前,本来要紧闭的房门无法合拢,月光照入房间,映亮了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纸符无风自动,仿佛在叫嚣着什么,剧烈颤抖起来。
尤异好像察觉到了,他看着梅轻怡,目光暗沉似深潭。
梅轻怡扯了下嘴角:“二叔、二叔死了。”
周秦没反应过来,愣怔当场:“什么意思?”
“他早就死了。”梅轻怡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他就在这里。”
话音未落,长风忽起。
纸符沙沙作响,就像发出了某种不可名状的诅咒。
“留魂符,招魂咒。”尤异压低嗓音,幽幽低语:“他一直在这里。”
尤异逆着月光,望向满面青紫的梅轻怡:“看着你。”
梅轻怡的眼眶中涌出泪水:“我以为…我们亲如父子。”
——原来,他只是梅学成眼中,最完美的人皮。
一个人要心狠手辣到何种地步,连一手养大的血脉至亲都不放过!?
周秦怒吼:“梅学成!这是你亲侄儿!”
满墙的符咒摇晃,像在回应,而这回应,充满了冷酷无情。
梅轻怡几乎整个身体都倚在他身上,沉重的水银灌入他的身体,他无力动弹。
“当心…”梅轻怡喘息:“神智…附身…”
尤异望向梅轻怡的手,洒满水银,他忽然问:“你被他附身了,自己剖开自己的皮,注射水银,是吗。”
“……”梅轻怡点头:“是。”
极度的疼痛片刻唤醒理智,在那间隙中,他听到了周秦他们赶来的声音,发出细微的呼救。
周秦心有余悸,再晚来一步,梅轻怡大概率就…已经没气了。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
周秦来不及回头,尤异大喊:“小心!”
老钱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抄起藏在橱柜下的榔锤,狠狠朝周秦后脑勺拍过去。
他那速度快得不像六十古稀的老人,力道凶悍,裹挟风声。
周秦怀里还撑着梅轻怡,一时不察,那榔锤擦着他的脖子扫过去,继之而起火辣的灼痛感。
尤异不能进门,他一进门,这门必然锁死,到时候想出去就难了!他只能站在门边,着急干瞪眼。
周秦啐口血沫:“就不能有点公德心…利用老人。”
他放下梅轻怡,旋身躲开第二锤,抄起板凳抵挡老钱叔:“尊老爱幼,懂吗?!”
“确实,”尤异联想到他上课的悲惨经历,冷不丁岔嘴,“周秦,要尊老爱幼。”
老钱叔轰然倒地。
旁边的梅轻怡双眸骤然暗淡,抓起注射器,插进自己脑门。
周秦应顾不暇,跑回去按住梅轻怡双手,恨不得甩他两巴掌:“醒醒!”
“先把他扔出来!”尤异大喊:“周秦,把老人扔出来!”
“梅轻怡——”周秦有那么一秒钟的迟疑。
但他选择相信尤异,他放开还在注射水银的梅轻怡,抱起老钱叔。
老钱叔赫然睁开眼睛,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沾血匕首。
月色下,那匕首雪亮,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影。
周秦瞳孔骤然锁紧,尤异失去镇定:“周秦——”
短刀扎进胸口,周秦一甩手,把老钱叔扔了出去。
尤异旋身让开,老钱叔滚进回廊,再度昏迷。
周秦捂住左胸,血水顺着指缝冒出来,尤异朝他伸出双手:“你过来。”
周秦惦记着:“梅轻怡…”
“……”尤异冷静道:“没事,放心,你过来。”
周秦走了两步,失血带来缺氧,他整个上身失去平衡,往前倾倒。
尤异一把接住他,小心翼翼地避让插进他胸口的匕首。
“你没事。”尤异颤声安抚:“放心,你没事。”
周秦哆嗦着伸手,将匕首从自己胸口拔出。
老人力气到底没那么大,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刀尖不偏不倚卡在肋骨中。
尤异夺了他的刀,划破手指,在他胸口毫不吝惜地抹上一圈,黑血与鲜血交融。
伤口停止流血,开始结痂。
尤异将他推到门外。
周秦瘫坐在地,粗重地喘息,他裤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热。
周秦低头一看,金光阵阵。
是佛舍利!
他把佛舍利从裤包里取出来,捏在手中。
尤异望向梅轻怡。
梅轻怡瘫倒在地,剧痛带来了神智的须臾清醒,他竭力朝门外伸手:“救命……”
“……”周秦看不见的地方,尤异背对他,目光冰冷得可怕,以一种近乎在看死人的漠然说:“你真的想出去吗?”
梅轻怡后脊发凉,恍惚间,他好像也察觉到了。
他真的能走出去吗?
尤异并没有剥夺他尝试的机会,他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侧身让开出路。
梅轻怡四肢并用,连滚带爬,扑了出去。
周秦一把接住他。
尤异撤脚,神奇的是,房门不再自动合拢。而符咒,也不再沙沙作响。
梅轻怡推开周秦, 失魂落魄地向前。
“得救了?”周秦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下一半,他扛起昏迷不醒的老钱叔。
“…”尤异不知道该怎么说。
梅轻怡的月白旗袍染上水银和鲜血,盘发散落,他在凄凉的月色下, 踽踽独行。
而他手中, 赫然握紧的, 是装满水银的注射筒。
梅轻怡头也没回,跌跌撞撞沿回廊前行, 那是去戏台的方向。
梅轻怡上了戏台。
周秦和尤异默默地跟过去。
“再听我唱一曲吧…”梅轻怡摇摇晃晃站上戏台。
鲜血混着水银,汨汨从他头顶流下。
水银中毒, 他浑身的皮肤开始发黑。
“周秦…”尤异轻声说:“我告诉过你,预言, 是既定的未来。”
命运, 那么苍凉。天意, 尽是无常。
周秦终于后知后觉,他瞪大双眼望向戏台上的梅轻怡。
初见时, 他是夺人眼球的花旦,碑林老戏园里最年轻的台柱。
他是虞姬,一颦一笑, 捻指作揖, 他为霸王舞剑,秋瞳含泪, 他甩开水袖, 江东大火灭尽。
时光荏苒, 梅学成将年少的他送进戏园。
“你爱唱戏, ”梅学成笑得慈祥, “二叔当然支持!”
高中毕业, 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奋雀跃,第一个去找他,梅学成在店铺里,左手和右手下象棋。
“二叔!”少年笑容羞涩:“我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京剧专业。”
“考上啦?!”梅学成和他一样惊喜,竖起大拇指:“走走,今晚二叔请你吃席!”
他毕业了,回到西安。
梅学成去机场接他:“为什么不留在北京啊,北京多好。”
梅轻怡坐在副驾驶,扭头看他。
光阴在高大的男人身上,遗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记忆中仪表堂堂的二叔,两鬓竟也生出白发。
他笑嘻嘻地,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我呀,我还要回来给您养老呢。”
一室之内,一个没了父母,一个没了妻儿,梅家仅存的血脉,相互依存,其乐融融。
梅轻怡偶尔会问他:“二叔,我身边总是发生不好的事,我也没几个朋友。你不害怕?”
梅学成不以为意:“当然不怕,你是我亲侄子,是二叔的福星,那些事到不了二叔身上!”
他笑容忽然敛去,严肃又郑重:“轻怡,以后不许拿自己当灾星。你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梅轻怡哭笑不得,点头:“走吧,二叔,请你吃饭。”
戏台上,年轻的花旦捻指作势,他微微抬眼,仰望明月。
西皮快板一起,丝竹管弦齐鸣。
“王公子好似一朵采花的蜂。想当初花开多茂盛,飞过来飞过去采了奴的小花心……”
女子眉眼低垂,幽怨含情。
“玉堂春,”得益于爱听戏的老爹,周秦听出来了,“苏三。”
“到如今…”
“花开不结正…”
梅轻怡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但他坚持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
“奴也不见三郎的身——”
水银注射筒落地,梅轻怡摊开双手,佛舍利在他手中,金光与月色辉映。
“二叔…”梅轻怡垂低眼帘,嘴里流出越来越多的血:“咱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佛家业火在阴气最浓煞处燃烧,大火中,梅轻怡仰头望向天际。
轻轻地,撇开最纯真的笑容,一如年少时。
“你来了。”他说。
蓝袍道士落在他身边,清俊的容颜浮上悲戚,他轻轻摇头,朝梅轻怡伸手。
“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梅轻怡有些遗憾。
道士牵住他,收敛哀色,笑容温文尔雅:“在下蓝道行。”
梅轻怡抬头,四周的黑暗潮水般褪去。
蓝道行牵着他,他感到了温暖,就像他握住扶乩笔时,那个人总是在他身边。
暖白的光芒扑面而来。
“走吧。”蓝道行说。
梅轻怡动身:“你还会在我身边么。”
蓝道行笑,那是他这十多年来,一以贯之的承诺,道士轻声却坚定:“会。”
梅轻怡欣然随他上路。
业火燃尽。
佛珠落地。
后来,周秦告诉严衍,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人,是梅轻怡,他死于灿烂热烈的大火,他的灵魂困于地底,他的歌声飘向天际。
尤异走上戏台,捡起佛珠。
周秦久久没有回神,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清亮舒婉的歌声。
“他被梅学成缠住了。”尤异喃喃解释:“走不了,除非…同归于尽。”
“他用自己的灵魂困住梅学成,梅学成才不会…又去害人。”尤异干巴巴地说完。
周秦深深地注视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想出来的时候,那些符咒已经不动了。”尤异声音干涩:“梅学成不会放过他。”
因为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人皮。
“到底为什么?”周秦呼吸加重,厉声质问:“为什么选他?!”
尤异跳下戏台,把佛舍利还给周秦:“去他家看看吧。”
把老钱叔送去医院,周秦包扎了伤口,两人打车去梅轻怡家。
一路上,沉默无言。
周秦找房东要了钥匙,打开房门,一切还是梅轻怡出门时的样子。
除了原本悬在木架上的扶乩笔四分五裂。
周秦打开吊灯,空荡荡的客厅,扶乩沙盘显眼地摆放着。
尤异步过去,断裂的扶乩笔掉进沙盘,笔头朝着一个方向。
“……”尤异顺势望去,橱柜上,青铜鸟旁边一张倒下的相框。
周秦也发现了,他大步上前,拿起相框。
一张合照,男人俊朗,女人温婉,小时候的梅轻怡站在他们中间,傻乎乎的比耶。
“像不像?”周秦有所察觉,把照片拿给尤异。
尤异一晃眼,还以为女人是女装的梅轻怡。
相貌稍有不同,但气质…尤异不自觉地想起初见梅轻怡时,温婉安静的模样。
现在他们明白梅学成为什么执着于梅轻怡了。
“还有一件事。”尤异说:“我第一次来他家,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周秦震惊:“你之前没提过。”
“也不是很重要。”尤异想了想:“至少和你要查的案子相比,没那么重要。”
“也许…”尤异绞尽脑汁地思索:“也许和他周围灾祸频繁有关。”
“是什么东西?”
尤异环顾四周:“找找这间屋子里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两个人在尽量不破坏原本摆设的情况下,在屋子里四处搜寻起来。
找来找去,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再往深处找,就涉嫌侵犯别人隐私了。
尤异灵机一动:“把你的佛舍利拿出来。”
周秦将信将疑地拿出,尤异抓进手里,在掌心摊开,支着佛舍利在房间内缓慢走动。
“亮了!”周秦惊讶。
尤异顺势抬眼,佛舍利前,正是那尊被他们忽视的青铜鸟。
“……”尤异小心翼翼让佛舍利靠近青铜鸟,佛舍利亮得更加厉害。
“是这个。”尤异断定。
周秦走过来,尤异把佛舍利还给他。
两人围着青铜鸟观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带回特勤处。”周秦果断道。
尤异想了想:“也行,但是最好别上人多的地方。”
周秦联想到那天咖啡馆的事故,打了个寒颤。
“自驾吧。”周秦说:“送过去。”
“要开多久?”尤异思考地图上西安到漠北的距离。
“不用。”周秦笑了下:“西安有特勤处办事机构,送那去保管。”
“嗯,”尤异同意,“可以。”
周秦直接联系了姜洛,第二天天没亮,特勤处的人摸黑就来了。
他们扛走了青铜鸟,密封进钢化玻璃盒中,送到特勤处检验中心,进行鉴定检验。
还有一些需要善后的事,比如单靠一个死去的梅学成,就能掀起这么大风浪?他背后有没有什么别的人。
特勤处联系上王德凯,直接把人提到公安局问询。
王德凯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
有人给他钱,他没见过那人,是网上认识的,对方打钱很爽快,而且先打钱后办事。
至于他的面具,也是快递寄给他的,王德凯就戴着那面具,四处装神弄鬼。
周秦深思熟虑后,申请将王德凯的证词和线索转到宁北市局,由严衍他们负责追查。
严衍给他回了个电话,表示没问题。
他顺便问了下尤异近况,周秦说都还好,他坐在公安局走廊上,沙哑道:“回宁北,陪我喝两杯。”
好友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一口答应:“你回来就打电话。”
周秦抹把脸,挂断电话。
尤异嚼着冰棍进来:“周秦,车来了,送咱们去梅家行。”
周秦放下双手,他头发都抓乱了。
望向尤异时,疲惫沉重的心情莫名松缓下来。
“嗯,”周秦笑,“走吧。”
梅家行的保险柜,梅轻怡之前就告诉过他们,密码是江鸣玉生日。
里边只有一本笔记,封面是牛皮,纸张泛黄,看来有些年头了。
周秦和尤异面面相觑,梅家保险柜里,竟然只有一本笔记。
很快,周秦就明白了这东西的不寻常。
这是梅学成盗墓时写的日记。
而且记载着他最后一次下墓的事。
那时他已经和江鸣玉结婚了,在出发前还得知了江鸣玉怀孕的消息。
梅学成欣喜若狂,坚信这是上天带给他的喜讯。也许这次下墓,将收获不菲。
他们去了南京,一座秦淮河下的古墓,据说那座墓和朱家有关。
没错,明朝那个朱家。
相传明朝后期灭亡时,朝廷国库空空,根本无力支撑那场灭国之战的粮饷。
努尔哈赤带兵进攻辽东,连破三路明军。
那时明朝便显出衰亡之相,国库空虚,兵无良将。
其后,皇太极子承父业,1629年攻打北京,乙巳之变后,明将袁崇焕受陷害身死。自此,大明无将可用。
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祯帝在煤山自缢。
梅学成的笔记上记载,明成祖朱棣在迁都北京前,明朝都城在金陵,也就是现在的南京。
尽管为了加强对北方的控制,提出天子守国门,迁都北京,但谨慎的朱棣仍然在南京留下了一些东西,言之以安后世。
究竟是什么,恐怕也只有老朱家的子孙知晓。
吊诡的是,到了明朝中期,权臣严嵩不知从何处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据说老朱家夺得天下后,就在古龙脉最强盛处——也就是西安,藏了一些东西。
野史上说,是嘉靖帝在一次悟道时,无意中告诉了侍奉左右的严嵩。
西安有座古墓,这并不奇怪,西安毕竟是十六朝古都,那里的古墓数不胜数。
朱元璋原本也想把都城设在长安,但最终没有。
说起朱元璋,他建立了明朝。
历史上的开国皇帝发家,多少都跟摸金校尉沾着点关系,毕竟一穷二白,起兵于行伍间,总要有点钱财犒赏三军。
他们靠挖古墓,朱元璋也是一样。
老朱在西安秦岭深处挖到了一座古墓,那里藏了足以颠覆天下的财宝和秘密。
朱元璋离开古墓,杀了一同下墓的人,他自己绘制了一张地图,传于后世子孙。
朱棣灭朱允炆后,得到了那张宝藏地图,把它藏在南京。
嘉靖无意间将老朱家的传家宝都给严嵩透漏了,那严嵩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他奸臣的身份。
掌权的二十年间,严嵩数次派人去南京暗访,寻找那张藏宝图下落。
还真别说,让他给找到了线索,明成祖朱棣将其藏在南京老朱家一座未修完的古墓里。
严嵩欣喜若狂,但佯装不知,假借修缮祖先陵墓为由,向嘉靖请旨,一边在南京修墓一边寻找藏宝图。
然而严嵩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十多年间,他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侍奉嘉靖左右,谁曾料,还是着了徐阶的道。
徐阶投其所好,给嘉靖送了个扶乩道士过去。
那道士名叫蓝道行,他暗示嘉靖,严嵩乃奸臣。
自此,嘉靖越来越疏远严嵩。
严嵩权倾天下,是因帝王赏识,而一朝落魄,也是因帝王猜忌。
总之,严嵩找到藏宝图后没多久,就遭到嘉靖排斥,终他一生,都没能带着藏宝图去秦岭,挖出那足以倾覆天下的宝藏。
但严嵩至死,也没有向嘉靖透漏半分,他已经找到了他们老朱家的藏宝图,并且偷偷放进了为自己修筑的陵墓。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就是蓝道行。
严嵩害死他之后,对此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他把蓝道行的尸身扔进为自己修建的墓地,让他永生永世为自己守墓。
当然严嵩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躺进自己的陵墓中。
他的下场很惨,嘉靖四十四年,他的儿子严世蕃被斩首,隆庆一年,严嵩死于贫病交加,死时,既无棺木下葬,更没有前去吊唁的人。
严嵩死后一百年,大明陷入激烈的党争中,阉党与东林党搅得朝堂动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