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看出他神色中的一丝讽意,脸顿时涨红了。
卫宁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在空手套白狼,但是现在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塔里,她好歹是个组织的高层,当然有自己的骄傲。可是昨天在厨房里耗了一天,肉眼可见地,今天还要继续在这耗一天。
柏易好歹还能出去走一走,她出去看一眼天色都担心炉火熄了,一整天下来,时时刻刻都拿着火钳,吃饭的时候她都坐在灶膛前,右手吃饭,左手戴着手套,火钳就放在她自己的脚边。
烧火看上去是个轻省活儿,用不了多少体力,于东和小舒昨天羡慕得不行,但她也一整天都在炉火前面烤着。
暖是暖了,却也口干舌燥,干得直咳嗽,就这样,卫宁也只敢在渴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喝一口水润润喉。她怕出去上厕所的功夫,炉火说熄就熄了,会不明不白丢了小命。
范府这个副本,单人能得到的信息太少了。事实上,就算加上一起进来的组织里的于东和小舒,她也是毫无头绪。
进副本之前,她还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光组织里,一起进来的就有两个人,还都和她关系不错。
如果不是特别难的副本,她很有自信能活着出来,说不定还能靠三人份的信息量一口气冲到第五层。
谁知道进来之后会是这个情况!
这哪是进副本来了,是当苦力来了,还是正儿八经的高危工作。
之所以急着套郝阳刚的话,其实也是见他今天送饭的工作出了岔子。
她不敢说实力顶尖,眼力却是一流的,郝阳刚和路玄、小曼结了盟,他们这个队伍得到的信息,应该就是范府中最多的。
比起冷漠孤寒的路玄,郝阳刚起码看着是个好沟通的人。
要是郝阳刚等不到他们碰头的时候就死了,路玄未必会把信息透露给他们。想到这里,她自然要趁郝阳刚现在还活着的时候,想方设法打听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想必对方刚才也看出来了,神色才会如此讥讽。
小心思被直接戳穿,她多少也有些下不来台,毕竟昨天的时候,郝阳刚还帮过她。
可副本里,谁不是为了活着呢?
有些人为了套到更多的信息,不惜冒着副本难度指数级增加的风险杀害同伴,她虽然姿态不怎么好看,也不是什么滔天大错吧。
思来想去,这个副本里面,恐怕小曼是最幸运的,稀里糊涂地和两个最强的人组到了一队。
再想起自己第一天的时候还在担心她,结果小丑竟是她自己,卫宁越想越觉得憋屈,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这时候要哭出来才真是颜面尽失,卫宁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极力遏制自己过于颤抖的呼吸和过于泛滥的情绪。
卫宁原以为郝阳刚会接着说几句讥讽的话,或者至少评价几句她的失态,但对方什么都没有说,让这可贵的沉默一直保持了下去。
在这不算很短的时间里,除了木柴燃烧的声音,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柏易抱着双臂,像是没有看见她的失态,一言不发。
卫宁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用力擦了几下眼睛。顶着微微发红的眼眶,她声音沙哑地对柏易说:“抱歉。”
柏易没说话,随意地冲她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卫宁怔怔地看着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走了眼。
郝阳刚这人长得虽好看,却是那种带有压迫感的英俊,眉尾锋利,眼神看着人时,有种森然的寒意。
这人很可能和路玄一样,是个狠角色。
只是他此前向来说话都是笑嘻嘻的,待人和气,有问必答,进副本之前还出手搭救了被罗山和金石骚扰的小曼,卫宁才以为他是个好沟通的人。
现在,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一种很淡很淡的漠然,好像她从来不曾入过这个人的眼。
这种被眼前的人视若无物的感觉,让卫宁心中被强压下去的心绪又翻涌起来。
她忍不住辩解道:“其实我只是想,大家都在同一个副本里,如果有人有幸优先拿到有用的信息,及时分享出来总是好的。都是进了塔的人,谁都没必要太藏着掖着……”
“藏着掖着?”柏易缓慢地、一字字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眼皮懒洋洋地抬了一下,卫宁只感觉到一道极冰冷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她绷紧的面孔上掠过。
被他看这一眼,卫宁努力挺直的背脊都颤了一下。
一直倚靠在墙壁上的柏易站了起来,他一边掸去衣袖上的灰尘,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双向的信息交换,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至于单向的打听么……”
他停顿了一下,卫宁的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下。
对面那个高个子男人,这时又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没有方才的对话,恐怕这又会成为卫宁觉得对方是个“和气人”的重要论据,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对方给她的印象极为割裂,割裂到她觉得对面这个人近乎怪戾。
她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用极和风细雨的语气,轻言细语地道:“这么说吧,我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至于我想什么时候说,也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卫宁喉头一哽,一时竟然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副本外面事业就很成功,进塔时已经做到了大企业的高层;进塔以后过副本的进程也算顺利,爬到第四层,还刷到了进度过半,在组织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她又向来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加上从不轻易得罪人的性格,谁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是头一次看走眼,又吃了瘪,想反驳还说不出口——因为对方并不欠她什么,反而是她想知道的东西更多。
她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哪怕噎得直瞪眼也一样。
她的胸口起伏个不停,柏易却没多看她一眼,掉头走向了厨房的角落,一边走,一边冷飕飕地道:“火。”
糟糕,上头了,忘了看着火!
卫宁吓了一跳,以为炉火出了什么问题,立马添了把柴,蹲坐下去拨弄。
但仔细一看,就发现灶膛里的火焰烧得通红,没有一点要熄灭的迹象
她看向那头的柏易,不敢置信地道:“郝阳刚,你——”
柏易已经在条案边放松地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那懒洋洋的姿态配上绝佳的容貌和身材,换个时候值得击节赞叹,但卫宁只觉得自己头顶要冒烟——气的。
“怎么?我又没说它要灭了。”
冷静,咽下去,看着火。
卫宁咬了咬牙,她现在不想别的,只想把刚进副本时眼瞎地将面前这个男人归类为“和气人”的自己脑子里的水全控出来!
她两眼直勾勾盯着炉火,决心意念将自己的嘴缝上,再也不和柏易说话了。
她不说话,柏易自然乐得轻松。
他倒不是认真生卫宁的气。过了这么多副本,道德绑架他的人多了去了,卫宁这样的,离那最坏的10%大概还差了80%,顶多是小心思多了一点。
但这不代表柏易愿意浪费时间,去应付她花样百出的试探。
从注意到管家的餐盒不在这里开始,他就决定在厨房再等待一段时间,因为就算管家的餐盒会消失,其他所有人的餐盒都会消失,但是卫宁的餐盒,一定会出现在条案上。
她是唯一一个不需要柏易送饭的人,如果她的餐盒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了,就说明确实有“人”,或者某个其他的机制取代了柏易的“工作”。
如果能找出这个“人”,或者找出这个自动运行机制,一定是关于副本核心的有效的线索。
他准备在这里坐到中午,又不想同卫宁虚与委蛇。正好对方说了他不想听的话,他当然就愉悦地顺水推舟了。
别说是你推我挡的假意试探,哪怕仅仅闲聊,也是耗费精力的事情。
柏易是个愿意最大限度节省精力的人,能让他从这些事里获得愉快的体验的,只有那一个人。
暖烘烘的厨房里,男人英俊无匹的面孔上,那点冰冷的讥嘲之色似乎终于被这暖意融化了。英俊锋利的眉目间,终于氤氲出了一点微不可见的笑意。
周遭安静而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蔬果香气。
身边只有炉灶中,火舌舔过干燥的木柴发出的燃烧声,毕剥作响。
卫宁紧了紧手上对她来说过于宽松的手套。
她昨天第一次干这个活儿,没有经验,又想着副本里的线索,分了心。手套不知不觉中滑脱了一些,她没有察觉。
铁制的火钳深入灶门拨弄之后会变得很烫,她把火钳拿出来时,没有保护的手腕无意中碰到了火钳。
那一下烫得,可真是钻心的疼。
好在只烫伤了一小块,伤口虽然有点深,面积却不大。在副本里,这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伤。
范府的卫生条件自不必说,外面又是严寒的冬天,她不需要担心伤口感染的问题。
一直疼痛着的烫伤留在胳膊上,更像是个提醒。
那之后,她打起了全副精神,再也没有小看过这个烧火丫头的“工作”。
除了刚才……
想起自己方才的情绪失控,她心中忍不住又升起了一股怨念。
别说塔里面了,在塔外面,她的工作性质也让她算是阅人无数。进了塔之后,在副本这种时刻面临死亡危机的环境里,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会变得更加直白,甚至完全不加掩饰。
略通皮毛的心理学常识和不算很难的逻辑推理,已经足够她看清楚副本中的大部分人,之前几乎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她多少有些自得,没想到转头就在郝阳刚身上翻了个大的。
现在想来,“郝阳刚”这个假名就已经昭示了一些什么。
她隐晦地看了厨房的角落一眼。
男人背靠在墙壁上,两条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屈起。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是个非常悠然自得的姿势。
修眉俊目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放空,也不知道思绪飞到了何方。
卫宁:“……”
她只觉得对方在摆烂,因为她已经和这个男人在厨房僵持了半个小时以上了。
而且……什么样的人才会给自己起个谐音“好阳刚”的假名啊,简直毫无审美可言!
长得再帅也没用!
事实上,柏易倒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悠闲。
他的双手在膝盖上交叠起来,骨节清晰的手指不断敲打着手背。黑漆漆的双目微微阖上了,看似惫懒的外表下,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他在思考着进入副本以来所有的线索,试图整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
在副本中,傻子只知道逃跑,聪明一点的人会考虑怎么对付眼前的鬼怪,最聪明的那批人会选择直接思考副本的机制并破解它。
但柏易想得必须更多一点,他必须考虑“塔”的用意。
从知道副本的机制是和鬼抢夺自己的肉身之后,柏易就开始觉得,塔把他扔进这个副本的目的十分可疑。
诚然,他从来没有和“塔”正面交流过,甚至几乎每次都是在沉睡中忽然接到某种莫名的预兆,再被直接扔进最难的、或者被污染过的副本。
再或者,就是像他和荆白初次相遇的“陈婆过寿”副本,因为条件过于苛刻,多半是因为找不到合适年纪的小孩,就直接把他塞进了小孩的身体里。
但这个副本,他不仅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反而是最不合适进来的一个人。
塔明明知道副本的内容,却还是把他塞进来了。
青年轮廓深刻的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霾,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最好不要成真。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郝阳刚为什么还坐在厨房,卫宁已经假装他不存在了,舒舒服服地盘腿坐在地上,一心一意盯着灶膛。
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尴尬,为了避免和柏易对视,她现在几乎不转头往左看。
炉中的火焰跳动了几下,卫宁侧耳细听后,熟练地用空闲的左手在周围摸索了几下,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
她忍不住无声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之前搬过来的柴烧完了,得去拿。
两口大灶昼夜不停地烧着,卫宁大概隔一个小时左右就得去抱一堆柴过来,一天下来的消耗卫宁昨天大致计算过,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她烧的柴也不知道是不是于东劈的,反正非常诡异,因为不知道是怎么运过来的,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用得格外心安理得。
现在比较尴尬的是,厨房的木柴堆在柏易所在的角落。
她得活命,炉灶里的火就不能熄。卫宁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不重要的面子。
她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向柏易所在的位置走去。
柏易保持着那个靠墙的姿势,只是双臂环抱起来,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桌上的案几。
卫宁隐隐感觉到柏易好像在看她。
她心里奇怪,想对视回去,又觉得尴尬,便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虽然有点憋屈,但也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她要是个拎不清的,也活不到这会儿了。
谁料这不看还好,一看,她忍不住吃了一惊——那油光锃亮的黄花梨木案几上,不知道何时,竟然摆上了好些碗盘!
她虽然匆匆扫了一眼,但也看出来都是好菜,郝阳刚凭什么吃得这么好?
卫宁昨天又不是没吃过饭,深觉范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打工条件极差。她干了一天活,只有两个冷冰冰的粗面馍,还有一碗没滋没味的汤。
多亏人就在炉灶旁边,还能把馒头给热热再吃。
虽然弄热了口感也是粗劣至极,好歹不是硬得咬不动,不然这饭吃得更没意思。
郝阳刚哪来的这些个碗盘?
她觉得不对,当即转过头去,才发现桌子上的这些餐食看着比昨天好,却都是动过的:喝得剩半碗的八宝粥;吃了一半又丢回去的排骨;还有最嫩的菜心没了的炒白菜叶子。
也不是完全没油水,但剩菜剩饭谁有胃口?
卫宁愣了一下,她意识到什么,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匆匆几步走到案几前,不敢置信地看向柏易:“你——你吃了我的饭??”
换了昨天她肯定不会有这个怀疑,但刚才这个人表现得足够冷酷,不留余地,就算真干出来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但是太过分了!
就算他很强,又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也不代表可以动别人的餐食吧?
柏易斜了她一眼,卫宁直觉他的视线冷飕飕的,还带着一点探究。
她不愿输了阵,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柏易已经转开了目光,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这可不是你的饭。”
他懒洋洋地抬起下巴示意卫宁,卫宁这才看见,在案几边角处的地面上还放着几个不起眼的食盒,颜色各异。
她多看了几眼,就认出那个黑色的、带兰花花纹的食盒是她昨天用的。
因为放在角落,又被案几的阴影遮挡住,上面还有柏易的七八个菜连带着那个大食盒吸睛,卫宁第一眼没看见,现在才注意到。
柏易语气非常平静:“那才是你的。”
卫宁现在怀疑柏易方才那点笑意就是在嘲笑,但毕竟是她误会在先,便也忍住了没说话。
昨天时没看见柏易的食盒,今天既然看见了,她忍不住对比了一下,比起柏易这边的菜品,她这黑木小食盒简直就是丘陵和高山的区别。
都不用打开看内容,外表比起来就够寒酸的。
难道服色差一个品级,吃穿用度真的能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她往炉灶里添好了柴,把剩下的柴禾放回自己方才坐的地方,这才讪讪地提起自己的食盒,回到了炉灶面前。
打开食盒一看,果然,还是两个粗面馍馍,和一碗一看就很稀的豆浆。
算了,总比没有好。
她把馍馍拿到灶上热着,忍不住又往柏易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
实力强,队友靠谱,能在副本里到处走查线索,还能吃好穿暖……这基本都达到了一个副本的顶配了,不知道这人的脸为什么还是那么臭。
柏易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但不完全是因为食物。
虽然这些残羹冷炙,并不是他吃剩下的,而是管家的剩饭,但他昨天已经遭遇过了,虽然今天再看到依旧不爽,但也不到影响心情的程度。
比起他,他总觉得卫宁的问题更大。
这些餐食是一个紫色的影子,当着卫宁的面送过来的。
柏易之前在想副本的事情,眼神是放空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失去了警戒,敏锐的感官会让他在有人靠近时第一时间快速反应。
但这一次,他发现自己似乎失误了。
因为靠墙坐着,柏易的目光放得比较低,因此他是直到看见两条紫色的好像腿一样的东西在他几尺之外,才愕然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紫色的、边界模糊的影子,轮廓很不清晰,连手指和脚趾都分辨不出,只能看出一个头,两条胳膊两条腿。
这也让他的动作显得很古怪,因为没有手,看起来像是他的左胳膊挂着一个大食盒,右胳膊挂着一个小食盒。
这东西来得也太静悄悄了,简直像是蒙蔽了他的五感一样。
柏易心下不是不惊骇的,只是它既然已经走到这了,再跳起来反抗也是徒然,还容易打草惊蛇。
柏易的目光掠过大喇喇坐在火炉前的卫宁,她正把身边的最后一根木柴扔进火炉里,目光丝毫没往这边偏移。
她的身体姿态非常放松,不像装出来的,应该是真的没发现。
但就算她面朝着灶火那头,这东西也会经过她身侧,就算她目不斜视,这个人影也绝对是在她可视范围内的,她怎么会毫无察觉?
这其中肯定有哪里不对,但是柏易现在没有功夫观察卫宁,因为紫色的影子并没有停下。
它甚至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柏易面前,在案几前停了下来。
现在不是懊悔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的时候,柏易全副心神都放在它身上。他没有妄动,只是暗暗绷紧了神经,警戒着这紫色人影的每一个动作。
紫色影子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案几上。
柏易非常安静,但漆黑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影子。他蓄势待发的模样仿佛一只大猫,随时等待着扑上去和对手拼死一搏。
紫色影子却只是打开了食盒。
它把另一个简朴的、应该是卫宁的食盒放到了案几角落,随后打开那个精美的红木食盒,把里面的餐食一一取出,放在案上。
那些菜一看就是吃过的,联想到昨天的事情,柏易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吃的——除了老王八还能是谁?
他看着紫影的神情微微变了:难道这就是管家用来取代他工作的东西?
紫色影子将三层盒子里的餐食一一取出,模糊的身形没动,可那个仿佛是“头颅”的位置却缓缓地转了过来,胳膊也朝他伸了一下。
柏易猜测,这是在邀请他“用饭”。
可惜他对管家的剩饭没什么兴趣,昨天也只拿走了管家没动的东西。那些剩菜,他一筷子都不会动。
他没有立刻起身过去,紫影似乎也不着急,没有上前催促,一动不动地静静在原地等他。
看来他不吃,这东西是不会走了。
他正要起身,准备拿走管家没动过的馒头和点心,忽然发现卫宁动了。
柏易索性停住了动作,正好顺带观察一下卫宁。
在柏易眼里,她也够奇怪的,柴烧完了才过来补,之前又对这个紫色影子视而不见……难不成是被附身了?
但等卫宁起身走过来时,柏易推翻了这个猜测,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应该是真的看不见。
女人去搬柴时,是面朝着柏易走过来的,柏易注意到她虽然强装镇定,脸上还是难□□露出尴尬之色。
看反应,没有被替换,应该还是本人,
搬柴的路上,她似乎刻意避免了和柏易直接对视,但柏易能感觉到,她看了自己一眼。
紫影一直稳稳当当地跪坐在案几旁,她如果能看见,不可能完全忽略它……
柏易不声不响,悄悄观察着卫宁,见她抱着柴火起身时忽然色变了一下,那神色不像是恐惧,反而像是……愤怒?
她几步走到了案几前,用质问的眼神看着柏易,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你吃了我的饭??”
柏易没忍住,险些笑了出来。
昨天管家吃了饭就走了,他只拿走了管家没动过的食物,也没告诉众人管家给他的餐食都是剩菜,问到就是吃过了,只跟荆白抱怨了几句。
毕竟这不算是有效信息,说了他还嫌丢人。
卫宁不知道这事,一眼看见满桌都是残羹冷炙,产生这样的猜测也不奇怪。
柏易只是看着她。
她已经站在紫影子的背后,距离大约也就半尺。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紫影子还跪坐在她脚边,她问的却是这个,场面就忽然变得很好笑。
拜卫宁这个反应所赐,他现在不用确认她是不是看得见,也不用再怀疑她不是本人了。
柏易努力绷了绷嘴角,将笑意忍了回去,装出方才的面瘫脸,否认了她的猜测,还给她指了她自己的食盒。
卫宁果然什么也没察觉,讪讪地添了柴,提着食盒回去吃自己的饭;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人,也没再朝他这个方向看。
柏易终于打消了最后一点怀疑,眼睛在条案看了扫了一圈,最终只吃了管家没动的一小笼包子。
虽然冷了,滋味还是鲜美的。他又从管家没动过的东西里挑选了一下,拿出两块洒了果干的粘米方糕和几个油炸果子,用油纸包了起来。
剩下的他碰都没碰,双手一摊,便示意自己吃好了。
紫影子全程都很有耐心地跪坐在旁边等着,当然,这是在柏易看来。如果卫宁能看见,必然要觉得它一动不动,直愣愣地杵在那儿的姿势十分渗人。
直到柏易放下筷子示意它,紫影子才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将碗碟收了起来,全程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柏易转头看卫宁那边,她正端着碗,咕咚咕咚吞咽的样子像是在大口喝汤,动作十分豪迈。
柏易瞥见她手边放着一个空碟子,午餐应该也是吃完了。
她喝完,随意地抹了把嘴,把空碟子和碗送了过来,往食盒里一放。
刚才的对话缓和了一些两人之间的气氛,卫宁往桌上的食盒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她迟疑地道:“你现在是要怎么办,把食盒拿走?”
她的思路是,既然食盒还在,就算柏易“送”的工作没做到,总还能把“收”的工作拿回来。
如果没有完成工作算是死亡条件,如果郝阳刚接着做了后半段,或许这个死亡条件就不算完全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