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易摇了摇头,目光不着痕迹地往逐渐起身的紫影子身上落了一眼,也跟着站了起来:“没必要,有人帮我干活,我乐得清闲。我要去路玄那边,和他碰个头。”
卫宁有个直觉,他这次说的是实话。他一边说,一边还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显然是真的准备走了。
卫宁总觉得他有点太摆烂了,但想想他要去见路玄,又觉得不是说不过去,毕竟这两人见的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这两个人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也不奇怪,毕竟抛去近乎恶劣的性格,郝阳刚长得倒是让人很难挑剔。
卫宁看柏易时,目光忽然落到刚才没注意到的案几上,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惊疑不定地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食盒就不见了?刚才还在这呢!”
柏易瞥了一眼紫影子,它提着食盒,非常自然地绕过卫宁身边,已经开始往外走。
卫宁不仅看不见紫影子,连本来能碰到的食盒,拿在影子手里的时候竟然也看不见。
他准备跟上这个影子,如果它按照他昨天送饭的路线走,说不定能赶上它给荆白送饭。
就是不知道荆白那边到底怎么样,能不能看到这个紫影子……
两人其他条件几乎都一样,都带着灯笼,都是蓝衣裳。如果影子只有他能看见,荆白看不见,那说明和品级、灯笼都没关系,是被附身了的人看不到。
卫宁犹自惊异,柏易看见她和离她几步远的紫影子时,想起的却是他帮卫宁问话时,管家曾经意味深长地说过一句话。
“你们做不到,有的是人愿意做。”
他当时以为管家指的是副本里的其他人,但后来见众人各司其职,就以为是一句威胁;但现在看来,管家嘴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些“影子”。
这影子应该一直存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满足条件,所以他们一直对它们视而不见,就像现在的卫宁。
那么,它替代柏易的工作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论如何,柏易决定先跟上去再说。
他潦草地挥挥手,权当对卫宁道了个别,跟着那个紫影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厨房。
卫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咕哝了一声:“神神秘秘的……”
要说除了性格捉摸不定了一些,郝阳刚确实不算什么坏人,甚至还是副本中污染值最低的强者。
卫宁虽然对他滤镜碎了一地,也希望他不要这么快就死了,不然对活着的人来说,后面的副本只会越来越艰难。
柏易脸上倒是丝毫看不出担忧自己生死的痕迹,他两手插在裤兜里,优哉游哉地走在紫色人影身后,时不时观察左右。
他本来应该全副心神都放在前方的影子身上,但走出厨房之后,周围的景象让他很难只专注送饭的那个紫影子。
因为他这才发现,周围出现了许多紫影子!
他们可能会出现在范府的任何地方,树后面,花丛中,月亮门旁边,甚至院子里的水缸周围……
这些影子虽然遍地都是,但如果闭上眼睛,就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管他们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好像只是存在着一样,而且柏易注意到……
他看不见他们手里的工具。
柏易只能凭借他们的动作来猜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有的很明显,比如在树旁边踮着脚、伸着手的,必定是在修剪枝叶;有弓腰驼背,两手伸直的,应该是是在运送东西;还有垂着头、左右手一起开弓的,柏易多瞧了几眼,才看出来好像是在打扫道路。
难怪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整座范府虽然看不到任何人烟,却富丽堂皇、整洁无暇,仿佛一草一木都被人精心地养护着。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竟然是这些影子在辛勤地劳作,默默无闻地打理着整座范府!
柏易看了一路,少说看到了七八个紫影子,其他颜色的影子却一直没见过,不知道是不存在,还是他看不见。
有今天的见闻 ,柏易现在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他跟着送饭的紫影子走了一段路,就看出它的路线和他昨天果真是一模一样的。它现在要去的应该是小曼的院子,柏易却不想绕一段路再耽搁时间。
反正按这个节奏,等它送完小曼的饭,应该就会去湖上找荆白。
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趁早同荆白会合交换信息,在湖上守株待兔,等着这东西过来。
心中有了决断,柏易就在下一个岔路口干脆利索地同紫影子分了道。
荆白应该在等他的消息,如果他的工作也被紫影子替代了,现在就应该在湖上捞水草;如果没有,这会儿估计就在他们昨天碰头的荷花池。
虽然湖上的范围很大,但是荷花池那里是最显眼的。
柏易很有信心,他放弃了距离更远的沿湖回廊的路线,走昨天那条小路,穿过几个院子,直接赶往荷花池。
幸好昨天他给荆白指了一次,不然在现在这个没被附身的状态下,他还真不一定能记得这条近道。
柏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阳光烈烈,耀眼非常,大概是接近正午时分.
走了不到一刻钟,视线中便映入了一片残荷。
严寒的冬日里,荷叶早已枯败,可冬日的阳光正好,毫不吝惜地洒落在残荷和周遭的茂盛的水生植物上,形成鲜明的对比;湖面在日光下,亦反射出温柔的粼粼波光,给它带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再往远处,又有朱楼碧瓦,亭台楼阁,乃至隐隐山色,和碧蓝的晴空,都变成了这片风景的陪衬。
而在柏易眼中,唯有一个蓝衣的人影。
一个高挑的青年,身形挺拔如竹,哪怕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不难看出他宽肩窄腰的漂亮比例,和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这片风景中,于是这样美不胜收的风景,在柏易的眼中也变成了陪衬。
柏易允许自己站在远处默默欣赏了三秒钟,权当是这奔波劳碌的一上午的奖励。
他正要开口打招呼,荆白却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似的回过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张俊秀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排斥的意味,只有单纯的疑惑:“你在看什么?”
柏易隔着十几米远都被他抓了个正着,也不禁怔了一下。
不过荆白向来敏锐,他也不算太意外,一边漫步走向前,一边笑嘻嘻地道:“看你好看呗,你又不收门票钱,别这么小气。”
他说的是实话,句句发自内心,荆白却显然没有当真,只当他又在玩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等柏易走到他面前,荆白才正眼看着他飞快地将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
柏易知道他在看什么,却不点破,唇角漫不经心地勾着,笑道:“怎么,你也看我好看?多看会儿也没事,我也不收你门票钱。”
荆白既没有承认,也没否认,俊秀的眉峰一挑,利落地道:“手伸出来。”
其实荆白根本不用看,光看这懒倦的神态和不好好说话的聊天方式,眼前必是柏易本人无疑。只是之前既然说过,这时肯定是要再确认一遍。
两人挽起袖子,各自展示了手腕上和手臂上的印记,见清晰分明,毫无异状,才放下来开始说副本的问题。
柏易也不耽搁,四下一看,直接指着远处回廊上那个弓着腰的紫影子道:“你能看见那东西吗?”
“你说那个紫色影子?”
荆白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虽然离开了回廊,却一直关注着这些影子的动向。湖的地理位置特殊,附近的影子并不多。
除了那个替他捞水草的和之前湖畔回廊上的,他就只见到了一个,柏易此时指的,就是湖畔回廊那个。
柏易松了口气:“你果然也能看见。”
他锐利的目光从湖上一掠而过,视线范围内没见着船,便道:“你的活儿也被影子顶替了?”
其实荆白站在这里,而不是湖上,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荆白见时间不到饭点,柏易又空手过来找他的,就知道他肯定遇到了和自己同样的事情。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荆白便只点了点头,指了一下远处两人视野的尽头:“这边捞得差不多,它把船划到那边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怎么打算?”
柏易这个人,无论他心里怎么想,脸上向来是看不到什么负面情绪的,这时也只是没心没肺地耸耸肩,道:“它抢的时候又没问我,既然它愿意抢,那我就享受呗。还能怎么办?”
毫不意外,他和柏易再次想到了一处。
排除柏易这个人身上的一些扑朔迷离但无伤大雅的因素,三个副本下来,荆白必须承认,在副本里同他合作是件愉快的事。
他嘴角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平静地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太阳落山之前,如果没有新的收获,我会回来一趟。”
柏易怔了片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上下打量着荆白,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你这是……打算直接抢它的劳动成果?”
荆白点点头,道:“你不是说了吗,它抢的时候也没问我啊。”
他神情再坦荡不过,完全不羞于承认自己正在策划一起针对影子的强盗行径,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柏易倒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一面,嘴角压了压,都没能压住那点笑意,只觉得眼前的人理直气壮的样子有种别样的可爱,咳嗽了一声,道:“嗯,我同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来路,遗憾地道:“我是不需要再跑一趟了。”
他的工作和荆白不同,是不能量化的,而且就在管家眼皮子底下。
按昨天的节奏,他早晚要见管家两次:早上给管家送饭,晚上便是见过所有人之后询问工作情况,再给管家回话。
早上送饭那趟影子已经做了,管家没见着他的人,已经有了发落他的借口;他再想亡羊补牢,无非是跟着送饭的影子,在东院像遛狗似的再被遛一圈。
耽误一天的功夫,管家一样有理由处理他。再加上早上还被管家拍出来一次,他今天是绝无可能再去前院见管家了。他方才不跟着影子去小曼那里,就是做了这个决定。
不然的话,这种损鬼又利己的流氓事,怎么能少了他呢。
荆白就见他撇了撇嘴,像是想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嫌恶地说:“反正我今天是绝对不会再去见那老王八了。”
他人长得极俊逸,做这样的表情也不显得难看,反而有股他气质自带的潇洒不羁的味道,荆白听在耳中,心里却是一动。
他想起早上那会儿,他初次怀疑走在旁边的人不是柏易,就是因为他给管家起的那个外号。
柏易这人有多骄傲,荆白心里很清楚。
昨天来给他送饭那会儿,柏易说管家把剩饭“赏”给他当餐食,当时他气得整个表情管理失败,冷笑连连,眉毛都差点竖起来,还现场给管家起了个老王八的外号。
荆白对此印象深刻,但柏易早上应卯时对管家那副态度,又称得上是端正恭敬,简直是金牌下属,比荆白演得都像。
荆白知道这人演惯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戏码,私底下,起码在他面前,是决计不肯好好叫管家名字的。
但附身柏易的那东西就不一样了,它似乎非常尊敬管家,荆白起初以为他是讽刺,只略感怪异,便有意无意追了那一句。
“柏易”没有接茬,反而说管家是“顶头上司”。荆白怼了回去,“柏易”看他的眼神就变得非常诡异。
荆白心中跳了一下,他当时虽然不能确定柏易被替换了,却知道他肯定有问题。
柏易见他不说话,眉头一皱,问:“怎么了?”
当时时间紧迫,同假柏易来路上的事情,荆白只是简单同他说了几句,这时便把他和那东西的对话和柏易重新强调了一遍。
他神色很认真,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道:“范府副本每个等级的压制都体现得很明显。我现在怀疑,它或许不是不想装成你,而是根本不敢说——或者,不能说管家的坏话。”
虽然荆白说了只是猜测,暂时也无法验证,但柏易有种感觉,荆白说的是对的。
想来也是,他们一进府,人人都被附了身;如果不是在塔里就互相认识,那么同伴之间的信息,他们知道的,身体里的鬼怪多半也知道。
柏易被鬼怪附身时,荆白已有了亲身体验。
如果不是着意试探,手边又没有灯笼,在没有戒心的情况下,连他都几乎被鬼怪蒙骗了过去。
附身打他们进府没多久就开始了,这件事上,鬼怪本身已经占据了先机。
身边的同伴,肉身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魂魄替换的发生又是无声无息的。人如果相信了自己的眼睛,恐怕连想都不会想到刚才还在聊天的人,说话间,皮囊下可能就已经换成了鬼怪。
柏易和荆白早在范府副本之前就认识,两人互相信任,碰巧身上又都有一个其他副本的鬼怪留下的烙印。
柏易还身份特殊,每个副本都在换身体,因此知道烙印是刻在灵魂上的,同□□没有关系。两人这才找到了简便的办法,通过烙印,第一时间确认对方的身份。
但如果只有这一种办法,这个条件就设得太高了,对其他人来说显得太不公平。
烙印这个,荆白或许不甚了解,柏易却是很清楚的。
他敢说整个第四层的人里,加上他和荆白,身上有烙印的也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因为拿到烙印至少需要三个必要条件。
第一,副本本身一定非常难,因为能给出烙印的鬼怪必然很强。
第二,获得烙印的人对副本的破解度非常高。这要求他或她不仅要能活着出去,而且至少知道副本的绝大部分真相,并且对破解真相贡献最大。一个副本不会有第二个能获得烙印的人,因为柏易见过最强的鬼怪,也给不出第二个。
第三,也是最难达成的条件。破解副本的人必须得到给出烙印的鬼怪的好感,因为烙印是鬼怪自愿给出的,但这点本身就意味着矛盾。
如果得到鬼怪的好感,说明副本的破解是解放了它;但需要等登塔人解放的鬼怪,几乎不可能达到足以给出烙印的强度。
如果鬼怪的目的是杀死并吞噬他们——这也是最常见的鬼怪类型——这类鬼怪通常倒是很强,但破解副本,就意味着这种鬼怪的消灭或者削弱,他们怎么可能自愿给出烙印?
陈婆过寿那个副本,柏易也没有想到鬼婴会给他一个烙印。他过了这么多副本,除了这次,就两次拿到过烙印,还在后来的副本中被消耗掉了。
手腕处鬼婴给的那个,就是他现在身上唯一的烙印。
所以他当时会告诉荆白,陈婆过寿那个副本,乃至秀凤和鬼婴这两个鬼怪都是很特殊的。
算算时间,丰收祭之后,荆白和他分开的时间大概也就够他过一个副本,竟然就在这个副本中拿到了烙印,虽然知道他很强,但真正看到烙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暗中赞叹。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荆白显然不差这一句半句的夸赞,他便也没有说出来。但毫无疑问,荆白是这些年里,他见过最厉害的登塔人……
柏易在心里悄悄微笑了一下。
毕竟还有他自己。怎么说,也得算一个平分秋色吧?
荆白见他仿佛在思考什么,却又好一会儿没作声,便问:“你怎么看?”
柏易连忙收回乱飞的思绪,正经地看着荆白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荆白眉头一皱,柏易就知道他怀疑自己方才在走神,连忙道:“我认真的。考虑到副本公平性,用烙印才能相互识别这个条件太逆天了。”
他给荆白科普了一下获取烙印的难度,随后补充道:“对比起来,副本里的鬼怪有无法逾越的等级意识,但我们没有。这点或许会是我们识别壳子里的人到底是谁的关键。”
他说完,洋洋得意地冲荆白扬了扬眉毛:“怎么样,我给管家起的这个外号不错吧?”
荆白:“……”
他斜了柏易一眼,决定对此不予置评。
两人在荷花池前并肩站着,荆白抬头看了看天色。
太阳就在头顶上,正灿烂地大放光芒,幸好这是严冬,即使阳光如此明媚,也只觉得温暖宜人。
荆白见脚下的影子只剩短短一截,知道现在差不多就是柏易昨天送饭来的时间,便问:“我的午饭也是紫影子送过来?”
柏易这才想起没告诉荆白厨房的事情,他笑了起来,道:“不急,我跟你说……”
他把厨房里的事同荆白简单地讲了一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补充道:“它送完小曼的就会来湖边,一会儿应该就能到了。”
荆白已经开始思考副本机制的问题,幸亏柏易去了厨房一趟,不然一时还验证不了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见紫影子。
现在确定了卫宁看不见,小曼他们估计也是一样,那东院就只有他和柏易能看见紫影子。
他们两个人都是蓝衣,但柏易昨天就是蓝衣了,也没有看见过紫影子。
荆白想起自己在回廊的经历,道:“我觉得……要看到紫影子,首先得是工作被接替了。”
这点在荆白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因为他走了一整条长廊,才追上了小船,正面看到了接替了自己工作的影子。
而紧接着,他才发现自己背后,原来空空如也的长廊,竟然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新的紫影子!
他当时只是猜测这些影子或许早就存在,只是自己之前看不见。现在和柏易的所见所闻一综合,就能完全确定看见影子的条件。
两人把信息交换了一下,柏易摸着下巴道:“听上去倒是不坏啊,只有我们能看见,还能命令它……”
他忽然想到什么,道:“紫影子显然是在我们的等级体系里面的,那附身在我们身上的那个东西呢?”
那个东西只有柏易见过,他说,它体型非常大,有五官,只是因为浮肿胀大显得模糊,浑身都是黑色的。
荆白也看向他,缓缓地道:“可是……黑色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个等级。”
柏易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因为他这个人的气质,即使眉头紧锁,看起来不算很严肃。
感觉到荆白在看他,他还抬起头笑了笑:“其实看管家和我们穿过的衣服,我一直以为这个副本里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么等级的。”
荆白:“……”
不止柏易,其实他也是这么猜的。
毕竟范府的底层都穿紫色,再升一级就穿蓝色。他们进府时,管家穿的是一身绿绸衣服——柏易骂他老王八也是这么来的。
但管家的衣服今天又换了,变成了一身簇新的黄袍子,荆白当时猜测,他应该是又升了一级。
转念一想,荆白道:“如果这个颜色等级没错呢?”
现在已经出现了四个颜色,从低到高,都是按这个等级排列的。
柏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能附身我们的东西,是单独的一级,不在这个颜色等级的管理范围之内?”
荆白点了点头,对他来说,和柏易说话最轻松的一点就是不需要说明,对方能立刻捕捉到他的思路。
这个推论反而让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虽然好像抓到了一点痕迹,但离破解副本的机制,还是缺了关键的一环。
柏易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要吃点东西吗?我打包了一点出来。”
荆白还没说话,他已经补充道:“你放心,都是管家没动过的。”
他说到这里,荆白的脸色一变:“我今天的餐食,不会也是……”
他担心自己今天的餐食也是剩菜。
提到这个,柏易的脸色扭曲了一下:“放心吧,东院只有一个管家。今天的餐盒我看过,动过的量和昨天的差不多。”
换句话说,被给剩菜的应该还是只有他。
荆白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柏易非常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之前用来打包食物的油纸包,道:“垫垫?”
荆白也不同他客气,伸手拿了几个点心吃了起来。
说实话,这些食物刚出炉时或许好吃,但到柏易手中时就已经冷透了。
因为用料不错,大部分又油脂丰富,嚼起来又硬又黏,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口感,两个人却都吃得面不改色。
食物再难吃,至少是能补充体力的东西,他们并没有余地挑剔。在范府,所有人一天只有一顿饭,身上穿紫衣的,更可以说是吃不饱穿不暖。
多几天下去,身体稍差的人,恐怕都撑不住白天的重体力劳动。
荆白拍掉手上的点心残渣,目光看向方才柏易的来处——一个紫影子提着食盒,迈着那种他们特有的、规律到近乎诡异的脚步,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荆白看着那紫影子手中的食盒,若有所思地问:“你和卫宁都在厨房,如果她看不见紫影子,又是怎么看待食盒突然出现和消失的?”
柏易当时就看出来了,因为卫宁把空碟子放回案几上时,紫影子正在收食盒。
管家那个红木的食盒又大又显眼,按理说,她应该会发现食盒在桌上消失了。
柏易当时特地观察了卫宁,发现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在同他说话上,根本没有一丝往案几上看的迹象,是真正的“视而不见”。
紫影子收完食盒,提起来往外走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桌上已经空了。
柏易总结道:“我觉得,在没有达成能看到紫影子的条件之前,即使真的出现了这种异状,他们也察觉不了。副本不会给他们这种直观地‘看见’不存在的人的机会。”
荆白点了点头,柏易这个解释已经足够明确了。
两人说话间,紫影子已经走到了近前。
这里没有案几,它也无法像之前那般跪坐着。
荆白就眼见着它走过来,对着他低下头,堪称礼貌地将食盒双手递给荆白。等荆白接过,又如柏易描述的一般,伸出胳膊请他“用餐”。
荆白眉头皱了一下,他其实并不喜欢别人这种恭敬的姿态,还好眼前只是个影子,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荆白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两个白面馒头,一碟小菜,还有一个蒸熟的番薯和一碗汤。
不算什么好的食物,但总算不是剩菜。即便看着一点热气没有,他也是满意的。
荆白把食盒递到柏易面前,柏易眉头微微一抽。
这和管家吃的东西差远了,应该就是正常的蓝衣的标准。
所以,他为什么要变成唯一一个吃管家剩饭的人?
柏易在心中默默给管家画了个大红叉,荆白忽然把食盒在他眼前晃了晃,目光直白地看着他:“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