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迟这孩子……”顾培闻蘸了墨,却迟迟未动笔,“他打小就见过那么多人和事,就算我是他的长辈,想向着他,也不可能用不懂事来当托词。”
“他很敬重我,看起来,好像也愿意听我的话,但是我拿他没有办法。”顾培闻笑笑,落笔时又叹口气,“我拿他没有办法。”
联盟中央银行理事会主席、柏清集团董事长,温然此刻脑海里浮现的是新闻报道中联盟总统见到顾培闻时主动上前伸手问好的画面——这样权势煊赫的上位者,居然会感叹拿十七岁的独孙没有办法。
温然很清楚顾培闻不是在为顾昀迟说情,根本不可能会为一件小事特意来向他这个工具人解释,因此只能是爷孙之间确实存在某些分歧或隔阂。
但温然想不出来,顾昀迟连温家试图借匹配度踏入顾家大门这件事都没做任何实质反对,他还会忤逆顾培闻什么?
秉持着言多必失的想法,温然不敢发表言论,唯有跟着笑了一下。
十多分钟后,管家上来通知晚饭已备好,温然便和顾培闻下楼,顾昀迟也才到餐厅,帮顾培闻拉开椅子,等顾培闻落座了他才坐下。
生怕和顾昀迟对视上,温然连眼睛都没有抬,一路避着目光走到餐桌旁。
用餐时正对面就坐着顾昀迟,温然整个人紧绷不自在,好在饭吃得还算轻松,顾培闻只问了一些学习上的事,其余只字未提,又转头提醒顾昀迟多去学校。
“听说小蔚回国之后都老实上学了。”
顾昀迟不仅不给讨厌的人面子,连兄弟的面子也不给:“他是去学校追omega的。”
顾培闻笑道:“那赫扬总不是了。”
“他去学校谈恋爱。”顾昀迟恶人做到底,直白地说。
“看来都有事做。”顾培闻还是笑着,“朋友们都在学校,你多去和他们一起念念书也好,等长大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
“嗯,知道了。”
“暑假打算去哪里度假?”
“玩腻了。”顾昀迟淡淡说,“暂时没什么想法。”
“也好,是该要收收心了。”顾培闻看向温然,“假期的夏令营有兴趣去吗?”
预备校的夏令营门槛颇高,就差要出示资产证明,而温家的水平显然不够,更主要是温然对这种社交向来只有恐惧没有向往,他委婉地回答:“我应该达不到要求,就不去了。”
“有兴趣的话,我让助理去拿一份邀请函给你,多出去接触接触总是好的。”
听到这句话,温然心一沉——顾昀迟一定觉得他在欲拒还迎地耍心机。但顾培闻话都说到这里,他也只能接下:“好,谢谢您。”
晚餐将近尾声,助理来提醒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始,顾培闻便擦了擦手起身:“那我去开会了,你们再吃一会儿。昀迟,今晚不在鸾山过夜吗?”
“嗯,约了朋友。”
“那你和温然一起回市区吧,路上小心。”
顾昀迟没应答,温然僵硬地站起来,说:“顾爷爷慢走。”
“好,下次再见。”
餐厅陷入寂静,温然迫切想结束与顾昀迟的独处,也结束自己的难堪。他看着面前的餐具,低声说:“我坐保镖车吧。”
“没必要。”顾昀迟语气淡淡。
大概率又被认为是在欲擒故纵了,温然仍逃避对视,沉默地背上书包往门口走。他走路时微微垂着头,露出后颈,腺体还没有完全消肿,一圈红晕扩散在颈环的覆盖范围外。
三辆保镖车护送他们下山,一辆在前,两辆在后。温然紧挨车门坐着,没看手机也没看窗外,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上一次从鸾山出来,他尚且还有胆量在顾昀迟嘲讽他很会装时为自己澄清几句,今天就算顾昀迟在车里把他揍一顿,他也能忍住一声不吭。
但顾昀迟只是看手机,既没有骂他更没有揍他,冷漠到全然忽视他的样子。
车子驶出景观区,绕着盘山公路往下开,经过山腰的位置,车速突然加快了一些,温然注意到司机按了按耳麦,随后开始频繁看向后视镜。
顾昀迟也发现了,抬头问:“怎么了?”
“后面来了三辆面包车。”司机低声道,“你们系好安全带。”
第15章 【想死可以现在一枪崩了你】
摸索着系好安全带,温然意识到他们被跟车了。直接在盘山公路上暴露踪迹,大概率不是为了绑架,而是要将他们撞下山,暴露意味着开始行动。
砰——温然回头看后车窗,果然一辆保镖车被从侧后方狠狠撞击,踩出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撞上防护栏后险险停下,才没有翻车坠崖。
“别开太快,小心前面。”顾昀迟看向温然,提醒他,“抓扶手。”
温然的表情看起来不紧张也不害怕,点点头,抬手握住后扶手。
半分钟后,果不其然一辆面包车出现在前方转弯,领头的保镖车直接加快速度斜斜撞上去,司机看准时机,打了圈方向盘从左侧空处急转绕过,车身在护栏上刮出尖锐的摩擦声。温然被甩得整个人几乎腾空,勉强靠着安全带和扶手才留在位置上。
车前已经没有阻挡,再有车来撞的就会是他们,恰好路旁出现一条分叉小道,顾昀迟说:“开进去。”
温然往后看,另一辆保镖车凭一己之力截停了两辆面包车,但前路上又出现了几辆越野,正跟着他们往小路开来。
“你跳车吧。”温然握着扶手,突然说,“趁他们还没有跟上来,你跳车,我留在车上假装是你。前面就是树林,车速放慢一点,你跳下去,他们看不到的。”
正从储物匣里拿出一把手枪的顾昀迟闻言瞥了他一眼,温然继续道:“或者留我一个人在车上,我应该会开车,一直往前开就行了对吗?”
“一直往前开是悬崖。”顾昀迟说,“你想死我可以现在一枪崩了你。”
咔嚓一声,司机强制打开了车门锁,减慢车速,顾昀迟冷静地解开安全带,同时按下温然的安全带锁,然后伸手拽过他的校服将他带到身边,打开车门,揽住他摔了出去。
纠缠着在斜坡的树丛里滚了好几圈,身体碾在石头上,痛得难以形容。视线昏黑旋转,慌乱中温然伸出一只手护在顾昀迟头上,等他们终于被一棵树截停,那只手已然失去知觉,温然却只顾着从顾昀迟怀里爬起来,问:“司机怎么办?”
“跳窗,他们训练过。”顾昀迟坐起身,“别吵。”
温然立刻屏住呼吸,那几辆越野车先后从不远处追了过去,没有发现他们。
窸窸窣窣,有脚步声,温然几乎是爬了两步,挡在顾昀迟面前。他怎样没关系,不太值钱的一条命,但顾昀迟不能有事,否则就算自己安然无恙地回去,也很难有什么好下场。
“少爷?”
是司机的声音,顾昀迟看了温然一眼,捡起一旁的书包扔到他怀里,温然连忙抱住了,双手碰在一起,不知为何摸到湿湿的东西。
“已经通知了林先生那边,支援马上到,我们往下走。”
顺着斜坡向下爬,没过多久,头顶上有灯光往下照,大概是那些人已经发现是空车,又折回来找人了。顾昀迟示意温然停下脚步,三个人藏在阴影里不再动。
隐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温然听见上面那群人骂了几句脏话,随后灯光消失。
回到地面时温然仍没太多恐慌的情绪,他被顾昀迟带着坐进一辆车里,车子开到山腰处一幢别墅的花园中,穿着衬衫的omega等在门口。
“林叔叔。”下车,顾昀迟叫了omega一声。
“还好吗,有没有严重的伤?医生已经到了,你们先做个检查。”
顾昀迟点点头往客厅走,温然跟在他身后,忽地被一把拉住,林隅眠看着他的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后知后觉,温然这才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手背、指关节、指背,血肉模糊一片,伤口沾着粗沙杂草,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血迹几乎拖了一路,校裤也被染上大片深红。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见顾昀迟正回过身,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背上。
“快处理一下。”林隅眠拉着温然去沙发旁,医生马上上前为他清理伤口。
“其他地方看着都好好的,怎么手伤成这样。”林隅眠皱起眉。
用手护住顾昀迟的头时好像是有感觉到几次碰撞,估计是磕到石头了。温然去看顾昀迟的脑袋,除了头发上有点杂草,其余很干净,没有血,应该是没受伤。
目光往下移,蓦地和顾昀迟对上视线,温然逃避地转回头,说:“没事的,不太严重。”
医生擦干净他的手,确认没伤到骨头,又给伤口上了点药,期间温然只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背,神色放空的样子,没有喊痛也没有动,只是在药物刺激到伤口时轻微皱了皱眉。
其实很痛,不过还好,他很能忍痛。
缠好纱布,医生为他们检查了一下身体,只有一些磕碰破皮,也都给细致地上了药。
“今晚鸾山多少有点乱,你们别出门了,在我这儿过一夜吧,明天处理好了再回市区。”林隅眠帮他们各倒了一杯水,“赫扬已经听说了,说要过来一趟,我怕有危险,就没让他来。”
“本来还约了他和贺蔚晚上一起玩的。”顾昀迟说,“今晚要打扰了,麻烦林叔叔。”
“说的什么话,你们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去收拾房间。”
林隅眠走后,顾昀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喊了声‘爷爷’。
“嗯,在林叔叔这里,没事,就一点磕碰,您不用过来了,怕路上不安全。”说着看了温然一眼,“手擦伤了,已经包扎好了,明天回市区以后会让人带去医院再检查。”
没怎么仔细听顾昀迟打电话的内容,温然拿起脚边那个脏兮兮的书包打开,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手机,很不幸,外屏碎成了一百八十块,解锁之后屏幕花花绿绿,漏液十分严重,算是报废了。
手机很旧,用了好多年,已经非常卡顿,常常是刷个乘车码或付个钱都要等半天,不止一次令温然社会性尴尬,但它是温宁渊送的新年礼物,而且相册里有很多珍藏的照片,大部分都备份过了,近段时间的没有,比如顾昀迟的那架模型和给339拍摄的一些写真。
只能寄希望于它还能连上电脑做备份,屏幕大概是修不好了,就算修也要花很多钱,不如重新买一个,陈舒茴知道手机损坏的原因的话,应该不至于过分责怪的。
不过温然还是有点难受,仿佛亲眼看着一个老朋友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
“手机会赔你一个新的。”顾昀迟突然说。
温然紧张地直起背,只看着两人之间的地面:“不用的,本来也该换了。”
保姆过来带他们上楼,两间客卧紧邻着,房门只有一米之隔。进门前温然想客套地说一句‘好好休息’,最终没开口。
之前的对话是在紧急情况下的交流,现在一切安全,识趣地保持缄默和远离才是正确的,以免再引起顾昀迟的反感。
进入房间,林隅眠正在洗手间,挽起衬衫袖子道:“我帮你洗个头,肯定弄脏了。”
陌生的长辈,且显而易见身份不凡,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陆赫扬的父亲,原本该礼貌拒绝,但温然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意,不自觉点点头:“谢谢林叔叔。”
洗好头,林隅眠帮温然吹干头发,放下吹风机后又拧了热毛巾,为他把脸擦干净:“今天就不要洗澡了,避开上过药的地方擦一擦就行,保姆到时候会来取衣服,明天早上烘干再送过来。”
温然望着他,表情有点愣,脸被热气烘得发红:“嗯。”
“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林隅眠挂好毛巾,摸摸温然的后脑勺,“给你们煮了安神的汤,晚点保姆会送上来,记得喝。”
“好,您也早点休息。”
送走林隅眠,温然单手擦了擦身体,换上睡衣。不久后保姆来敲门送汤,温然将脏衣服交给她。
抬着裹满纱布的左手,温然拿着安神汤去了阳台。思绪安定下来后手背的伤口开始痛了,温然实际非常怕痛,但真的痛起来的时候,他又很擅长忍耐。
山腰位置有不同的风景,林隅眠的别墅不及顾培闻的山顶庄园大,但格外安宁静谧。温然喝了几口汤,听到右边有一点动静,转头看,顾昀迟正一边听电话一边走到阳台,嘴里咬着烟,站定后便微微低下头将烟点燃。
他抽了一口烟后才发现另一侧阳台上的温然,视线交错的瞬间温然便转过头。对着远处的山林看了两秒,温然耷下眼,低低说了句‘对不起’就回房间了。
自己的旧手机坏了都会感到难过,何况是被顾昀迟视为珍贵回忆的全家福,温然完全体谅顾昀迟的心情,因此再一次向他道歉。
其实原本还有问题想问的,想问顾昀迟是不是真的因为讨厌他才把模型给他拆,又怕听到‘是’的答案——大概率也只会是这个答案,所以不问了。
还有那句‘第二次了’,到底是什么意思,第一次是哪次?
温然喝掉安神汤,去刷牙,然后上床睡觉。这个房间大而舒适,他没有关窗帘,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尽管手背和身体仍然疼痛,温然也觉得十分安逸,他闭上眼。
第二天温然起得很早,浑身疼得像挨过揍。校服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掉,整洁地装在袋子里,挂在门外。
温然换好衣服下楼,在保姆的带领下去吃早饭,吃好后走出客厅,林隅眠正在花园浇水,温然和他道谢,见花园外已经有几辆车在等,大概是顾家的,便询问自己现在是否可以离开。
“不等昀迟一起了?”
“不了,我一晚上没回家,怕家里人担心。”温然用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我想早点回去。”
“好,我跟他们说一声,回市区之后会先带你去做个检查,放心一点。”
“谢谢林叔叔。”
回客厅拿书包,恰巧碰上顾昀迟下楼,不清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温然匆匆跑出门。
到市区后温然直接被带去医院做检查,没有大碍,医生帮他换了纱布,配了一些药。
回到家,芳姨一见温然的手便心痛道:“今早问了太太才知道你们昨晚下山出了意外,怎么样,还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了,不是很痛的。”温然安慰她,“就是擦破点皮。”
“好好好,快回房间休息,午饭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谢谢芳姨。”
没有手机很不方便,也收不到学校的通知,下午,温然用座机给陈舒茴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给自己一点钱,买一个新手机。
“去杂物间找找,可能有旧手机。”陈舒茴那边人声嘈杂,很忙,“太新的手机给你也没什么用,以后再说。”
“好的。”温然没有异议地应道。
挂掉电话,他去杂物间翻了翻,确实翻到两个旧手机,选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年代不那么久远的,拿回房间,充电,装上电话卡。
才装上不到两分钟,温然就接到了339的电话,很着急:“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呢,我很担心!”
“手机摔坏了,刚找到一个旧手机用。”
“没事就好!昨天是不是很危险,你的手怎么样?”
“不是很严重,而且是左手,不太影响活动。”
“希望快点好起来。”339的语气变得有些忧伤,“这个家冷冰冰,小然,我想念你。”
温然问:“照片重新装好了吗?”
“已经装好了,你不要再为这件事担心,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温然低声说,“也许那天我没有去看,绳子就不会断了……虽然照片没有坏,但原来的相框也很有意义,他还在生气也是应该的。”
“你是说少爷还在生气吗?”
“是的吧,应该还没有消气。”
“说不定他只是……”339顿了顿,话题一转,“那你的腺体呢,还好吗?”
“还有点肿,再过几天就会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呢,你好好休息,永远期待和你的见面!”
第16章 【羽翼不够丰满】
这个周末有一点无聊,新换的旧手机还不如之前那个,根本无法正常观看一节机械课程,卡到连温然都丧失耐心,只能自己画画图,看书写题。
顾家的司机按时来接他去医院换药,手背的伤口已经薄薄结起了痂,不再那么痛了。
温然现在只盼望去学校,虽然上学的日子就像住院时一样单调,但住院是单调地痛苦着,而上学仅仅是单调,对他来说已经很值得珍惜,至少可以自由地喘气。
他的同桌是个omega,叫陶苏苏,漂亮而话痨,从温然第一天进班在位子上坐下后她的嘴几乎就没有停过,自来熟地拉着温然欣赏她精致的美甲、惊人的游戏等级、养在房间的球蟒和自家庄园里的袋鼠。
浓浓的充满生机的外向型活人气息,温然时常有些招架不住,像下水道里突然射进一道核爆强光,令阴沟老鼠无处遁形。
温然偶尔也会在学校里碰到陆赫扬,和一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独自开朗的alpha走在一起,应该就是贺蔚。陆赫扬看到他时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根本不记得他这号人。
终于到了周一,温然一进班,陶苏苏就压低嗓子道:“你来看你来看!”指着他椅子上的两个包装盒,“我来的时候就放在这里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是有人在追你吗?”
温然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害怕,就好像那两样东西是他偷来的,呆滞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都是最新款顶配,未拆封过,就这样随意地放在椅子上。
“天呐你的手怎么了?”陶苏苏才注意到温然左手缠着纱布,手臂上还有些淤青。
“摔了一跤,不严重。”温然说,“应该是放错了,我去找老师调监控看看。”
陶苏苏指着温然桌面左上角那块固定的银色铭牌,清晰黑字标注着姓名班级学号,问他:“说什么呢你?”
“……”温然只好先坐到位置上,看着电脑和手机若有所思地发呆。
“虽然预备校有钱人是很多,但这两个东西加起来也小十万了,不可能随便乱放的。”陶苏苏笑嘻嘻的,“肯定是暗恋你的人送的吧,那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看看监控的。”
“不是。”有些难以想象,但温然基本确定了,他说,“是讨厌我的人送的。”
“什么啊。”见他情绪不高,陶苏苏去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啊?还是摔到脑子了?”
“可能是生病了。”
从昨天开始状态就不太好,腺体是消肿了,但开始持续发热,身体也很不适,测了一下体温,有点低烧,同时还有很明显的情绪问题,晕沉又有些低落焦躁。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手术后的第二个月,医生为他做腺体检查时手不小心打到了他的下颚,一点都不痛,他却突然就哭了。
医生也被吓到,因为温然在整个住院期间无论多痛都没掉过一滴泪,当即为他做了详细检查,最后断定是腺体开始分泌信息素从而刺激了免疫系统,并对体内的激素水平产生了一定影响,出现发热和无法控制情绪的状况。
太久没犯病,导致温然几乎忘了那一段经历,如今旧疾复发,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和顾昀迟其实是某种程度的同病患者,都会由于信息素问题而头晕发热心情不好,最大的区别只在于他被医生打到的反应是哭一哭,而顾昀迟很可能会把整个医院炸掉。
“那要去医务室看看吗?不舒服的话找老师请假吧。”
“没事的,不会很难受。”
下午,露天体育课,老师安排大家自行组队打球,学生们立即一散而光去各个球场。陶苏苏被拉着打网球去了,知道温然身体不太舒服,手又受伤,便没叫上他,让他好好休息。
人都走光了,温然转过头,隔着两米距离,问那个唯一落单的alpha:“你想打什么球?”
宋书昂推了一下眼镜,指指温然的左手:“你都这样了还打球。”
他俩被体育老师强行组队过一次,宋书昂是书香世家出身,爷爷是画家,一幅画最少能拍到几千万,而他热衷阅读,要不是体育老师强烈要求他动一动,他也不会和温然搭档打球。
“我用右手打,而且体育课,还是要运动一下吧。”
“那乒乓球吧。”
温然看了看器材框:“球拍被分完了,我去器材室拿一副。”
“好的。”宋书昂从身后摸一本书,走到树下。
太阳略大,很努力地走到器材室,温然在阴凉的屋子里缓了会儿,似乎好一点了。脸和耳朵烫得吓人,他慢吞吞去立柜里找球拍。
“你走快一点会死吗大少爷?池嘉寒好不容易答应跟我打羽毛球,我现在手里只有拍子,你快点帮我找个球,要羽翼丰满一点的!”
走廊上,不知谁的手机免提里传来有些耳熟的嗓音,温然停下手回过头,见顾昀迟正顶着一张烦得要死的脸走进来,道:“你干脆直接去抓只鹅。”
四目相对,器材室忽然变得格外空旷安静,只剩贺蔚的声音高亢响起:“我倒是想!但现在抓鹅还来得及吗我就问你!”
“问我有什么用。”顾昀迟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打开旁边的柜子找羽毛球,温然转回头,拿了两块球拍,正要去拿乒乓球时看到旁边的铁篓里有羽毛球,只有一只,不知是别人放错了还是里面的其他羽毛球都被拿完了。温然迟疑良久,把球拿起来,递给顾昀迟:“这里有一只羽毛球,就一只了。”
顾昀迟走过来,接过球看了眼,直接扔回篓里:“不要,羽翼不够丰满。”
他今天穿了校服,没见变得有多良家无害,还是冰冷烦倦的样子,语气也冷飕飕硬邦邦,有种鄙夷的嫌弃。温然盯着那只被扔掉的羽毛球,确实是光秃秃的,感觉生前被打得很惨——他蓦地就流眼泪了。
“好吧。”温然一动不动,干巴巴地低声说,“那你自己找一下。”
说话时颤音很明显,顾昀迟也听出来了,侧头看他,似乎顿了下:“你什么意思。”
“没事。”既不难过也不痛苦,只是纯粹受身体影响想哭。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温然连忙解释道,“跟你没关系。”
“当然跟我没关系。”顾昀迟冷漠得毫不客气。
温然不敢说,其实他想闻一下顾昀迟的信息素,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闻了也许会好受一点,但怎么可能向顾昀迟提出这种要求,疯了才会做的事。
他不知道很多问题都可以从初中的生理课本上找到答案,AO之间,信息素是最好的催化剂和安抚剂,高匹配度AO甚至夸张到可以在一见到对方的脸时就立刻被激发生理与心理反应——过去他实在太少去学校,家庭教师只负责他的主科,没人为他上生理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