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行梗在嗓子里的那一口气终于顺了下去,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事故现场的旁边,但是因为围着的救援和医护人员太多,谢行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只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车玻璃碎片,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溅落在柏油路面上。
在明亮的路灯下十分显眼。
谢行的犬齿狠狠咬了下下嘴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哥哥肯定没事的。
交警替他们打开警车后座的车门:“宁先生已经被第一时间送到最近的市医院了,我的同事会先送你们过去。”
段瑶也松了一口气,她见谢行依旧没有回话的意思,这才接着说道:“好的,谢谢叔叔。”
“没事。”,执勤的交警随意摆了摆手:“我们也很理解家属的心情。”
两人坐上警车,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西京市附属第一医院。
医院里灯火通明,还有不少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来来往往。
等到他们赶到急诊科的时候,居然出乎意料地发现了正站在缴费窗口前面的宋洋。
他手里捏着一沓缴费单,正一张张翻着看。
谢行愣了一下,便直接冲了过去:“宋洋哥!”
宋洋闻声抬起头,看见他们两人也有点惊讶:“段小姐,小少爷,你们这么快就过来了?”
谢行没回答这句话,只是急匆匆地问道:“哥哥怎么样了?”
“宁总伤得不重。”看着谢行相比于平时明显有点苍白的面色,宋洋连忙安抚道:
“宁总已经从急救室里转到普通病房了,段总在陪着他,我带你们过去。”
“我哥?”,段瑶跟在两人身边向电梯走去,有些困惑地问道:“他来得这么快?”
“段总有交警队的朋友。”宋洋答道,他站在电梯间里按了六楼的按钮。
“他接到段小姐的消息之后就打电话去局里问了,然后联系了我,我们就直接赶到市一院了。”
“没想到我哥还有靠谱的时候。”段瑶低声嘀咕了一句。
“段总靠谱得很。”宋洋不禁笑道。
此时电梯到了六楼,“叮”的一声打开了门。
走廊里十分安静,几乎只能听见他们几人的脚步声。
宋洋领着他们出了电梯间,向单人病房区走去,正好看见段原扭开病房门出来,手里捏着手机,面色有点凝重。
“哥!”段瑶连忙对着他招手示意。
段原应声回过身,看见他们走近便竖起了一根食指到自己嘴边“嘘”了一声:“阿宁刚转过来,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闻言,段瑶便连忙闭了嘴,她旁边的谢行嘴唇嗫嚅了一下,好像终于想起来了怎么说话:“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一路上他这个问题问了不止一遍,但没人明确地告诉他,只是在安慰他说哥哥没事。
好像没有人把他当成也需要知晓具体情况的成年人。
但是所幸段原没这么觉得,他带着他们走远了一点,不让声音能传进病房,这才接着说道:
“轻微脑震荡,肋骨断了一根,但是所幸没有伤到脏器,身上还有点碎玻璃划出的皮外伤,不是大事已经处理过了,之后就是需要静养。”
确实相比于谢行做的最坏的心理预期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他的心还是在一抽一抽得疼。
肋骨骨折,哥哥一定很痛吧,都怪他……
这时段原却是拍了拍谢行的肩膀:“这件事我们都没有办法预料,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别自责。”
谢行没应声,只是有点丧气地坐到了病房走廊的椅子上,沉默地垂着眸子,右手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缠着的项链。
好像是落水的人抓着身边唯一的浮木。
连身旁段原和段瑶兄妹俩对于这件事的讨论都没有参与,只是无声地听着。
“哥,宁哥这不是交通事故是不是?”段瑶压低声音问道。
“交通事故?”,段原闻言不禁冷嗤一声:“这是谋。杀,还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段瑶倒抽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警察不肯和我们多说,可是……为什么啊?”
现在看来,对方的伤情比宁哥重得多,如此嚣张却又鱼死网破的做法,一点都不值啊。
怎么会有人甘心舍弃掉自己的性命呢?
“这几年全球都在经济下行期,市场份额在缩小,有些公司很有可能因为丢掉一个项目就面临破产。”
“阿宁他们接连拿下了几个大项目,城西区的地皮虽然还没有最后敲定,但至少现在看来已经很有把握了。”
“有人看他不顺眼再正常不过了,我怕就怕在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啊……”
段瑶不觉咬了下下嘴唇,她虽然自小在豪门长大,对这些事也算有所了解,但是当鲜活的生命真正面临威胁的时候,又有谁会不害怕呢?
一旁的谢行又死死地扯了一下手腕上的项链,银制的细链立刻就在腕部的皮肤上勒出了一道显眼的红痕。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自己明明努力了这么久,但是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 如果真的是西京市内名不见惊传的小公司,我又觉得不太像。”
这时段原却又话锋一转,手里转着手机接着说道。
一旁原本沉默的谢行闻言倏然抬起了头, 询问地望向段原:“为什么?”
“因为刚刚我局里的朋友跟我说他们看完了监控,对方是先守在江桥的上桥口, 看见阿宁之后就跟了上去,包括后来的突然提速, 目标都十分明确, 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后来阿宁试图通过多次连续变道甩开他,但是他依旧跟得很紧, 这种反应速度不像是普通司机。”
“而且根据监控画面推算, 他们两个那时候的时速大概已经超过了一百。”
“在这种速度下, 如果追尾的话, 对方的幸存率根本不容乐观。”
“所以……”,段原顿了一下, 这才接着说道:“对方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甚至训练有素的亡命徒,根本不介意和阿宁同归于尽。”
“这种程度,我觉得不会是西京的哪所公司。”
包括后来阿宁在如此高速行驶之下的突然掉头,还有一路把那辆林肯推着直到撞上护栏。
即便他并没有看见实际的监控画面,只是听别人口头描述,那景象也着实令人心惊。
他开的只是一辆沃尔沃啊,又不是什么结实的越野。
能把阿宁逼到这种地步,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段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道理。”
走廊里一时陷入了静默,直到谢行突然开口道:“那腾云呢?”
段原愣了一下:“你说秦煜吗?”
“不, 我倒觉得这次不是他,腾云继上次招标会栽了跟头之后, 虽然已经折了好几个小项目,但是因为他们的总部在北美,所以股价总体来看还是稳定的。”
“况且在西京作为一个外来公司,肯定现在有不少人盯着他们等着抓把柄,他没有必要在这个风口浪尖对阿宁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好了。”段原说到这里不觉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还要等那个人醒过来接受审讯才行。”
谢行低低应了一声,有些泄气地把脸埋在了手掌里。
到底会是谁呢,谁会这么恨哥哥,以至于出手如此狠决。
段原似乎有意想要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就探过身去问宋洋:“今晚你留在这里陪阿宁好吗?一会儿我把这两个小孩儿送回去还要去警局。”
宋洋刚想回答,一旁的谢行却是又急急地抬起头:“我想留在这里。”
本来段原想说今晚他已经在外面折腾太久了应该早点休息,但是看见谢行那透着点哀求的眼神,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又收了回去。
算了,今晚就让他们自家人多待一会儿吧。
“好,正好阿宁的病房里还有一张陪护床,你可以睡那里。”
“一会儿我和宋洋去给你们买点日用品,瑶瑶,你必须要回家了。”
段瑶本来刚想张嘴说自己也可以留下帮忙,谁知道段原眼疾手快地拒绝了她。
“好吧。”她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说道。
宁柯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以致于竟然梦到了上辈子时候的事情,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
在一个明明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但是依旧难挨的夜晚,他孤身一人陷在VIP病房的病床里。
窗户半开着,晚风把亚麻色的窗帘吹得微微飘摆,能透过缝隙看见些许皎白的月光。
空旷的病房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只能听见各种连在自己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滴滴的运转声,还有雪白墙壁上石英钟指针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
自己则正偏过头死死咬着亚麻色枕巾的一角,拼命挨过身体里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剧痛。
宁柯突然就想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那是因为肿瘤发展速度太快,自己被主治医生勒令必须要住院的那段时间。
那时他每天都要输用来降低颅压的甘露醇,吃下一把又一把苦涩昂贵却又没什么大用的药片。
吃了饭也会吐出来,体重开始骤降,原本白净光滑的手背和小臂因为长期输液开始水肿,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针眼,最后只好开始用留置针。
他开始惧怕从各种可以反光的东西里看见自己的面孔,即便从前他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长相有多么出众,但是好歹还是有血色,能看得过去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拒绝使用疗效更好但是依赖性也更强的吗啡等止痛药,他似乎愚蠢又固执地觉得,只要自己还能坚持不碰它们一天,这幅身体就还是属于他自己的。
那是他向来游刃有余的一生中最为痛苦又绝望的一段岁月,他阻止不了恶化的疾病,更掌控不了自己的生命。
从前他拥有的那些金钱和地位帮不了他分毫,仅有的作用就是支撑他住着护理服务一流的单人VIP病房。
然后在痛苦和孤独中挨过漫漫长夜,直至那早已被预料到的死亡终于如约而至。
所以……他最后决意要自己了结这一切。
毕竟没有家人的牵挂,朋友的关心,自己孑然一人时,死亡便不再是什么值得惧怕的东西。
他选择把自己留在滚滚流逝的江水里,因为那样说不定还能看见更多的风景。
那个从前被无数人赞誉过的年少有为的宁柯,到最后留下的痕迹,也仅仅就是在病房床头柜上那一瓶每天都会被护工更换的香水百合里夹着的一份文件。
声明自己作为宁氏集团CEO名下的所有私人财产,都将无偿捐献给国内最大的几个用于帮助妇女儿童的基金会。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很可悲的一生呢。
宁柯本来正沉浸在那过去的一场噩梦里,但就在这时,他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蓦的被谁攥了一下,紧接着便好像被骤然扯出了那一片灰败的梦境。
他薄白的,几乎能看见血管的眼皮颤了颤,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
梦境里那因为肿瘤而蔓延至全身的剧痛像潮水一般倏然消退了,手上也没有挂着吊瓶,只有头还有晕,肋下有些微的刺痛。
昏暗的病房里浮动着消毒水味和香薰淡淡的清香味道,却莫名让人有些心安。
宁柯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后知后觉感知到自己的左手手腕是被谁圈住的。
他下意识偏过头,就看见谢行正侧躺在他旁边,半张脸埋在另一个枕头里,手指十分执着地握着他的。
因为病床还算是宽敞,所以他们两人中间还隔着点距离,但是对于谢行这个身高来说,还是有点憋屈了。
长腿微微曲着,似乎是怕挤到他,睡得也十分挨近病床的边缘,几乎都要掉下去了。
宁柯还从没见过睡着时候的小孩儿,所以这时才发现,当他那对有些凌厉的黑眼睛闭着的时候,这张脸居然显得出奇得乖巧。
浓黑的睫毛垂着,近距离看的时候鼻梁就更显得高挺,在脸侧打下一道清浅的阴影。
明明仅仅是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脸上原本很明显的属于少年的青涩感就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可怜小狗的比喻不再适用于他,倒更像是一匹已经半大的,对着草原蓄势待发的小狼。
宁柯想到这里便轻笑了一声,手腕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但仅仅是这么轻微的动作,也立刻就把谢行弄醒了。
他的睫毛颤了颤,掀开眼皮时还有点刚睡醒的迷茫,但是一看见宁柯,那对乌黑的瞳孔转瞬便清醒了过来。
“哥哥!”他惊喜地低声唤道。
刚刚宁柯瞥见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挂钟上显示是凌晨五点一刻,估计阿行已经守着自己很久了。
他刚想开口让他去另一张床上睡一会儿,却看见在淡淡月光的映衬下,小孩儿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啊?
谢行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嘴唇颤着,拼命想忍住要哭的冲动,可惜事倍功半,豆大的泪珠就这么从泛红的眼尾水灵灵地流了下来,拦都拦不住。
宁柯不觉有些无奈:“受伤的是我,你哭干什么?”
他的嗓音还是有点虚弱,因为缺水而有点哑,他本来是想要安慰一下小孩儿,可是却没想到听见自己的话之后他更委屈了。
谢行哽咽地倒抽着气,把握着的宁柯的那只手捧到了自己唇边,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一样拱着他的手,唇瓣不时蹭过宁柯的指腹,痒酥酥的。
宁柯不觉抬手捧住了谢行的半张脸:“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都多大了,就别哭了。”
谢行偏头蹭着宁柯的手,半晌才终于顺过来了气,抬手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终于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哥哥,我就是有点害怕。”
说完,他便连忙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插着吸管的玻璃杯递到宁柯嘴边:“哥哥喝水。”
他的尾音还是哽咽的,眼圈依旧红彤彤的,却还是想着要照顾他,颇像一个贤惠的受气小媳妇儿。
宁柯偏头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不那么难受了,才接着说道:“那时候是不是吓着了?”
谢行没有回答,只是跪坐在他身边垂着头,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壁,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偷偷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宁柯,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发丝有点凌乱,脸上有几道不甚明显的细小伤口。
宽松的病号服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了细白锁骨下面依稀可见的雪白绷带。
但即便看起来是这样虚弱易碎的模样,宁柯也依旧浅笑着看向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谢行觉得自己更丢人了,他又捧起宁柯的手,把脸埋到他的掌心,闷声说道:“哥哥就别取笑我了。”
第82章
在亲眼见到宁柯确实没大事之前, 谢行都是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连觉也睡不安慰,是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哥哥醒了之后, 谢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困,但是他依旧不想让宁柯在自己一睁眼就能看见的距离之外。
所以即便宁柯想让他去旁边更宽敞的那张陪护床, 他也是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更不用说在他故作可怜地扯着床单向床边挪的时候,哥哥就把他扯到了自己身边, 还和他一起盖了一床被子。
谢行:嘻嘻(^~^)
在宁柯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之下, 他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
彼时宁柯已经醒了,但是因为自己还睡着就没有动, 正仰头看着手机。
谢行迷糊了一会儿才突然发现, 自己睡着时明明和哥哥只是肩膀挨在一起, 但是此时自己却是整只胳膊都搭到了宁柯被掩在宽松病号服下面的纤细腰肢上。
吓得谢行立刻就收了手, 生怕压到宁柯的伤口。
这动作引得宁柯回过头,看见他醒了便笑了:“总算醒了啊阿行, 你再不醒我都要叫医生了。”
谢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掀开被子下了床,顺便把病床摇了起来。
五分钟后,宋洋便提着装在保温桶里的早餐进了病房。
窗帘被拉开,属于西京盛夏的明媚阳光再次透过窗棂照进了病房里,就好像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并不存在一般。
宋洋带的早饭是家里吴姨做的青菜排骨粥,还有卤蛋和爽口的小拌菜。
肋骨骨折虽然不会影响上肢的正常活动,但是却会一抬起胳膊就牵扯到伤处,也是钻心得痛。
所以这顿饭都是谢行用汤勺舀着送到宁柯的嘴边。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照顾,也让谢行心中生出了一股隐秘的满足感。
虽然他真心想让哥哥尽快痊愈,但是哥哥现在这幅生活上很平常的一点小事也需要他帮助的样子也同样令他着迷。
只要一想到平日里清冷漂亮, 又从容优雅的青年需要自己,依赖自己, 谢行的神经就不由得兴奋到震颤起来。
谢行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思不太正常,甚至可能有点病态。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在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本来就少,除了母亲之外就是哥哥,想要抓得紧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宁柯不知道他心里大逆不道的心思,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家弟弟的照顾,一边吃一边听宋洋说今早公司里需要他定夺的文件和项目进展,等处理地差不多了才问道:“昨晚那个司机警方那边有进展了吗?”
宋洋“唔”了一声,低头翻了一会儿手机上的消息才答道:“那名林肯车的司机伤势比较严重,虽然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但是现在还在icu里面没醒。”
宁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医生有说我大概要修养多久吗?”
“大概需要四到六周,等骨痂长出来之后还是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可能要几个月。”
宁柯倒吸了一口气,但是这一下就又让他疼得“嘶”了一声,他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肋下,这才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阿行和你们能处理的就先处理,处理不了的再来问我,如果有需要我个人出面的事就推了,也不要找别人顶,包括阿行。”
“有人问就说我去国外度假了,听懂了吗?”
宋洋似乎很快便get到了自家老板的心思,立刻颔首道:“好的宁总。”
只剩下谢行还有点迷茫,宁柯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便语气不变地说道:“阿行,你去下这层楼李医生的办公室,昨天好像有几盒药还没取,帮你宋洋哥去药房取一下。”
天真的小孩儿没听出来宁柯是想要支开他,毫不怀疑地就走了。
宁柯抬眼看着病房门重新合上,又过了一会儿才别过头去问宋洋:“你还有话没说完是不是?”
宋洋没想到自家老板这么快就看了出来,抿着下唇点了下头,这才接着说道:
“虽然那名司机还没醒,但是警方那边已经调取了号牌和身份信息。”
“他是今年春节过后从加拿大来到西京的移民,是个华裔,来西京之后就用一大笔积蓄注册了一个小型的互联网公司,但是生意一直不景气,接连几个月都在亏损,而且警方还调取到了他在医院的病历档案。”
“他有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所以目前警方那边的推测就是他在极度大的精神和生活压力下,对您这个,在西京最有名的企业家产生了仇视心理。”
……听起来,还似乎是一条很符合逻辑的证据链。
宁柯的肋骨断在胸腔右侧,所以抬左胳膊的话还能稍微舒服一点,他用左手随便翻了一下宋洋放在床边的一沓文件,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信吗,宋洋?”
“……加拿大。”,宋洋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出来:“我觉得太巧了。”
“但是段先生说他并不觉得这件事会是秦煜做的。”
“当然不会是他。”宁柯的睫毛掩着琥珀色的瞳孔,有些平静地说道:
“吃了这么多次亏,他不敢这么大胆的。况且他要是真想对我做什么,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
“那宁总觉得会是谁呢?”
宁柯一时没有回答,他靠坐在雪白松软的枕头上,别过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医院窗外郁郁葱葱的杨树。
几分钟之后才接着说道:“最近腾云那位董事长有在国外的媒体上露面吗?”
“容廷?”,宋洋似乎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备忘录,这才接着答道:
“最近北美的总统大选还在拉票阶段,不过前些天有一位候选人被曝出了私生活方面的问题,民意指数下降了很多。”
“容廷他们所在的党派目前算是正春风得意的时候。”
“所以……宁总觉得是他吗?”,宋洋的眉毛不觉蹙了起来:“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
和容廷做过的事情相比的话,似乎连秦煜都不算是什么不正常的人了。
此时宋洋的语气不禁有点急:“他一旦盯上宁总您,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总不能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
“别慌。”宁柯有些息事宁人地说道:“北美距离华国有一万多公里,他鞭长莫及,想要跨国对我做什么成本太高风险也太大,这次就已经很能证明这一点了。”
“我们还可以申请警方的保护,其实我现在考虑的问题是……”
“就算阿行跟在我身边也不算安全了,以后他去上大学就离开了我的视线,对于他们来说,对付他可比对付我简单多了。”
话音落下之后,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了宋洋有些犹豫的声音:“……宁总,是想把小少爷送出去吗?”
“就像之前段董对段原先生那样?”宋洋有些艰难地说道。
平心而论,在外界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小少爷送出国,确实相比于继续待在西京这个活靶子一般的地方更安全,而且段原的例子摆在前面,小少爷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独立成熟起来。
但是,小少爷明明那么黏宁总。
且不说他会不会伤心,就是一想自己可能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宋洋都会觉得舍不得。
那是他们这么多人一起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啊。
宁柯的唇角不觉抽动了一下,搭在病床被褥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半晌才终于喃喃开口:
“我还没想好,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一周之后,那名林肯车的司机伤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从重症监护室换到了普通病房。
面对警察的盘问,他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所交代的犯罪动机也正是和之前警方猜测的一样,是对谢氏集团的嫉妒和愤愤不平作祟。
宁柯也提出过自己的怀疑,但是奈何不管是从手机还是银行账户,还是从个人生活轨迹,都找不到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