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术法上的成就……艄公压根儿就没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丝毫跟佛道相关的气息,能抓住饿鬼这样的大凶之物,多半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吧。
艄公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来,抱着收音机别别扭扭地说:“上班去吧,有机会请你吃夜宵。”
“啊……”沈医生一脸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黄毛毛会忽然改变态度,但也没想太多,走进办公室,张风开已经在了。
虽然才认识不到半个月,但两人一起送周小宁去见他爸,又一起在陶庄大战水娘娘,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娃娃脸同事一见到他便哥俩好地勾住沈祀的肩膀:“沈医生,哎,都这么熟了,你比我大两岁,我叫你沈哥可以么?”
沈祀自然没意见,张风开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还爱搞封建迷信活动,但人不坏,讲义气,危难时候不会抛下同伴自己跑路,沈祀觉得交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
“阿飘已经安顿好了?”他问。
说起饿鬼,张风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好了,就在负三层。”
沈祀疑惑:“为什么是负三?”
他不知道仁爱医院的病房是怎么安排的,但让孩子住地下室容易长不高,明明一楼就还有不少空房。
张风开心说当然是因为他危害性太大,六道众生中的饿鬼道本就属于三恶道,失去符纸和阵法的压制,忽然暴走怎么办?一整个医院的人和鬼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我也不知道,医务处那边可能有自己的章程吧。”张风开随口扯了个谎,很快转移话题,“对了,谢主任回来了,他让你有空去他办公室一趟。”
主任办公室在楼上,顶头上司召见,沈祀不敢怠慢,穿上白大褂就过去了。
沈祀虽然是谢主任招进来的,却没有见过本人。面试是电话面试,录取通知发的邮件,报到那一天对方不在,还是张风开帮忙把资料录入的系统。
沈祀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一个年轻温和的男声:“进来。”
谢主任看上去二十七八年纪,梳着大背头,眉眼俊秀,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不像医生,更像哪家的公子哥儿。他身后的白墙上挂着一块实木雕花牌匾,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好匾额!
沈医生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小沈?”谢主任开口拉回他的思绪。
沈祀规规矩矩叫了一声:“谢主任好!”
“你是我招进来的,不用这么拘禁。”谢主任笑着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沈祀坐下:“不知道谢主任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工作还习惯吗?”谢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和蔼。
“挺好的。”沈祀实话实说,“薪资很丰厚。”
刘春花那一万绩效还没花完,周小宁的绩效奖已经到账了,一共三万块,还有这次出外勤的奖金,听张风开的意思,肯定也不会少,沈医生满意极了。
谢主任笑了,状似不经意地问:“殍是你带回来的?”
张风开刚叫了他一声哥,沈祀没有吃独食的习惯,赶忙道:“您是说阿飘吗?是我和张医生一起找到的他。”
谢主任啧了一声,张风开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吗?别说抓饿鬼了,能让饿鬼多嚼几下,都算他本事。
“那个,谢主任,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沈祀有些迟疑。
“什么?”谢主任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
沈祀语气诚恳:“阿飘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地下室常年不见阳光,不利于维生素吸收,长此以往容易长不高。所以我想问问能不能把他安排去别的病房,能晒到太阳的那种……哎,谢主任,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谢主任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咳了两声:“好,我知道了。”
“谢谢谢主任。”沈医生给他鞠了一躬。
谢主任:……
“不客气,你忙去吧。”
解决了阿飘的病房问题,沈医生步履轻快地出了主任办公室。
他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里便凭空出现一个男人。对方身材高大,目测超过一米九,大夏天的穿一身黑西装,眉眼锋锐,长发如瀑。
“就是他把饿鬼抓回来的?”男人声音低沉。
谢必安懒洋洋地把腿架到办公桌上,丝毫没有刚才和沈祀说话时的严肃模样:“是啊,新来的夜班医生,姓沈。”
“他魂魄的味道很特别。”男人指出。
鬼和人不一样,鬼闻不到大部分气味,却能闻到活人灵魂的味道。小孩子的魂魄干净透彻,不带一丝杂质;经常做好事的善人魂魄如花朵般芬芳;而嫉妒,贪婪,残忍的魂魄就像罂粟,是恶鬼的最爱。
“他很香。”谢必安的语气并不轻佻,只是在陈述事实,“但不是好人的那种香,我从未在其他活人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他不排斥,却也不迷恋,因此在这一点上没有给予太多关注。
“有沈祀的资料吗?”男人问。
谢必安把桌上的平板扔过去,对方单手接住,上面记录了沈祀前二十三年的生平。
男人快速浏览了一遍,深深蹙眉:“他是个孤儿?父母呢?”
谢必安耸耸肩:“不知道,生死簿上就写了这么多。自从轮回井被封以后,地府的气受影响,连生死簿也越来越不准了,缺字少页的情况又不是只有这一次。”
“你当初怎么想到把他招进来的?”男人又问。
谢必安也有些奇怪:“我当时在好几个招聘网站上都发了招聘启事,但最后只收到他一份简历。”
“有人做了手脚?”男人脸色微沉。
“可能性不大。”谢必安早考虑过这一点,提醒,“仁爱医院又不是普通医院。”
男人一时无言,片刻后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位沈医生?”
这回轮到谢必安沉默,要说简历的事纯属巧合,普通人可不能让饿鬼乖乖束手就擒。
“我让张风开盯着他。”谢必安说。
男人点点头又问:“地下那个最近还安分么?”
谢必安抄起桌子上的招财猫摆件,想了想又放下了,换成纸巾丢到他脸上,破口大骂:“姓范的,你他妈给我适可而止,老子刚回来连觉都没睡一个,就被你审犯人似的问东问西,拉磨的驴也不是这么使唤的!”
“你一个鬼差睡什么觉?”男人接住纸巾,丝毫不见动怒,似是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乐意,不行?”谢必安的眉毛高高扬起。
“行。”男人把纸巾放回桌上,“那你睡觉,我去看看。”
他这样谢必安反而不好再发作,冷冷哼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走走。”
“不睡觉了?”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不是你说我一个鬼差睡什么觉吗?”谢必安没好气地拉开门,“官大半级压死人,早知道就留下面不上来了,现在倒好,被姓范的骑头上,册那……”
同一时间,苏七月也回了住处,到家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掏出手机,打开一个名为“易大师教你看风水”的微信群。
鬼电梯事件后,苏七月就给自己报了个线上大师班,费用只要9999。群主易大师定期会在群里讲解道家思想,易经八卦,风水堪舆。苏助理也由此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并且具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好(冤)朋(大)友(头)。
群主每周只上一次课,剩下的时间群友们会分享自己听说过的一些不可思议事件,像女厕所的鬼头拖把,学校消失的十三个阶梯等等。
是七月不是七个月:哥们儿这次出差遇到的真家伙,大伙儿给掌掌眼![视频]
群里很快有人冒泡。
群友甲:七个月这啥啊?
群友乙:是啊,画面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七个月你帕金森了啊?
苏七月原本还挺洋洋得意,看着屏幕上不断冒出的对话气得肚子都大了一圈:你才帕金森,你全家都帕金森!货真价实的水鬼,怎么样没见过这么多吧?
群友丙:水鬼长这样?我去年上影视城旅游的时候,看到的群演丧尸跟这差不多。[图片][图片][图片]。
群友丁:嘿,还真是。七个月,大伙儿都不差钱,但你请演员扮水鬼过分了啊!
底下一连串过分了,苏七月有口难言,算了爱信不信,他丢下手机洗澡去了。
微信群里嘻嘻哈哈了一阵很快又恢复平静,群主易大师的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易大师虽然卖网课,但和那些骗子神棍不同,他是有真本事的,尽管不多,可也足以让他看出苏七月视频里“水鬼”的不对劲。
易大师关掉微信,转头将视频传到了佛道论坛上。
【有没有道友帮忙看看这玩意儿是啥?[视频]】
易大师就是个半路出家的野道士,无门无派,在论坛的等级很低,因此这条帖子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不多久便沉了下去。
他见一直没什么人回复,就也不再关注,打算先讲今天的课,等结束以后再问问发视频的那个学员怎么回事。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结果上到一半儿,朋友打来电话:“易建国,快看论坛!”
易大师一愣。
“你发的那条帖子,炸了!”朋友激动得冲着话筒大吼,差点没把他耳朵震聋,“三大派的人都出现了,我说易建国你上哪儿找的视频……”
易大师顾不上听朋友哔哔,挂断电话,在群里说了句今天的课提前结束,下次补上,便匆匆打开佛道论坛。果然才不到半小时,他的帖子后面就多了个红彤彤的爆字。
【好重的阴气,这视频里的阴气都快溢出屏幕了!】
【看着像水鬼……】
【楼上哪个派的?这点眼力都没有!看清楚,那是地煞!】
【楼上不要危言耸听,你以为地煞是大白菜啊,满大街都是!】
【我比较好奇,如果是地煞的话,视频里起码两三百只了,拍摄的人还活着吗?】
【肯定活着啊,不然这视频怎么流出来的?】
【放屁,一只地煞就够喝一壶的了,别说这么多只,你以为是大罗金仙转世啊,还能活着!】
【所以这肯定不是地煞……】
论坛里吵得不可开交,短时间内便筑起了高楼,终于吸引了管理员的注意,能在佛道论坛里当管理员的自然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天师。
管理员随手点开视频,下一秒便被画面里挤挤挨挨的鬼脸震住了,他抖着手拨了个号码:“喂,师兄吗?我找掌门,有急事!”
那个最开始说是地煞的层主同样紧急联系自家长辈:“爷爷,您快看佛道论坛,出大事了!”
佛道论坛聚集了全国各地的天师,僧侣和野生捉鬼人,平时大家都忙着三次元赚钱,偶尔上来灌个水,冷冷清清,很久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了,因为一次性涌入的用户太多,网站差点直接崩溃。
【确实是地煞。】
【楼上这个ID,卧槽,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大佬吧!】
【楼上你TM卧槽谁呢?对我爷爷放尊重点!】
【大佬莫怪,我就是太激动了QAQ……】
【应该是水鬼化煞,只具人形而无人貌,化煞的时间不会特别长,大概率不超过十年。】
【就算不长,但数量这么多,即便茅山派的开派祖师爷在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不用说拍视频了。】
【我茅山不行,你全真就行了吗?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搞拉踩那一套,hetui!】
【牛鼻子你敢啐我!】
【就啐你怎么了?Tui,tui,tui!】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稍安勿躁,听听正一道的张大师怎么说。】
【开着车把地煞撞飞,这是哪家的道法?我竟不曾见过!】
几个大佬一出现,原本吵吵嚷嚷的天师们瞬间安静如鸡,专心看大佬分析,直到此时才有人忍不住问:【开车把地煞撞飞很厉害吗?】
【车能撞飞鬼吗?】
【不能。】
刚打下这两个字,那人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既然地煞比鬼厉害,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辆汽车撞飞呢?
真实情况是地煞的力气非常大,别说汽车,就算坦克来了,都没法把它轰走,没有术法加持,纯物理攻击可奈何不了地煞。
【所以开车的到底是谁?】
龙虎山正一道道观内,老观主张秋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忽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弟子张风开发来的微信:师父,我回仁爱医院了。
张秋义一惊,手先于脑已经把话发了出去:徒儿,你还活着啊?
张风开:……
他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师父你失去我了!”
张秋义讪讪:“我也不知道你遇上饿鬼竟然还能活下来啊……”
张风开冷哼。
张秋义赶忙顺毛捋:“真的,我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偷偷哭了一场,不信你看我眼睛!”
老爷子把垂下来的白眉毛撩上去,露出微微泛红的眼眶。
张风开见状心里也不好受:“对不起师父,徒儿让你难过了。”
张秋义别过脸偷偷松了口气,他这个小弟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哄。
“对了,徒儿,你看佛道论坛的那条帖子了吗?我怎么觉得视频里的背景有点像陶庄啊?”张秋义纳闷。
张风开一头雾水地点开论坛,熟悉的老宅,熟悉的水娘娘,还有熟悉的泥头车……
“师父,不是像,这就是陶庄。”张风开一边看视频,一边回答,“我也在现场哩!”
张秋义眼前一黑:“你这次出去遇上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风开抓抓脸颊:“也就饿鬼和地煞,别的没了。”
“也就!”张秋义觉得他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老观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那你最后怎么逃出来的?开车的人是谁?”
一提起这事,张风开瞬间来了精神,与有荣焉:“我同事,饿鬼也是他抓的哩!”
张秋义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饿鬼又不是水鬼,说抓就抓。
张风开提醒:“师父,我还活着。”
是啊,他的小徒弟还能跟他打视频,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他是哪一派的高人?师承何处?”在张秋义看来,有此大神通的人必定家学渊源,十之八/九背后站着某个隐世家族或者大派。如果能成功拉拢对方,他们正一道指不定就压过茅山全真,成为天师界第一大派了!
张老观主激动得苍蝇式搓手手。
张风开挠挠头,说了一句让张秋义差点把手机扔了的话:“沈医生不相信世上有鬼。”
就在佛道论坛和各家各派热火朝天探讨开车人来历的时候,话题主角沈医生正毫无所觉地继续当他晚八早四的夜班社畜。
沈祀从邮箱里翻出第二位病人的病历。
二号病人刚来医院没几天,名叫许攸,男性,今年二十二岁,病情一栏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失忆症。
大部分人会觉得失忆和精神病完全不沾边,其实这种认知是不正确的。从学术上说,失忆根据成因的不同,可分为器质性失忆症和心因性失忆症,前者一般是因为脑部受创,而后者就属于精神疾病的范畴了。
所以当沈祀看到许攸的病症是失忆时并不觉得奇怪,只觉得棘手。
失忆就意味着病人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想要打开对方的心扉,唤醒沉睡的记忆,只能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沈祀带上查房记录本,推开了二号病人的病房门,然后直奔卫生间。
“沈医生?”一道轻柔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沈祀猛地回过头。
“您这是?”许攸诧异。
沈祀转了转门把手,冲他微笑:“没事,我看看卫生间的门有没有装反。”
许攸:?
“你知道我?”沈祀在椅子上坐下来,有些惊讶。
许攸笑着点头:“我听医院里其他病人提起过您。”
和周小宁比起来,许攸可太有礼貌了,或许是失去记忆的缘故,他的反应有些慢,说话的语速也很轻缓。
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牛仔裤,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没烫头也没纹身,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头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据说失忆前伤到了脑袋。
“他们都说我什么?”沈祀好奇。
许攸脑子里闪过鬼物们的窃窃私语。
“知道新来的沈医生吗?”
“哪个沈医生?”
“就是那个把长发鬼冲进化粪池的沈医生!”
“啊!!!不要在我面前提沈医生,我害怕!”
“我也是!他前段时间还把负一楼的吊死鬼吓得连夜卷铺盖投胎了!”
“别说了,知道周小宁那孩子吗?沈医生竟然把他洗刷干净挂在太阳底下暴晒,简直丧心病狂!”
“谁说不是呢,二层的郑家栋好不容易化身厉鬼,本以为可以出去找妻子报仇了,结果半路遇上沈医生,硬生生被吸成了鬼干,差点投不了胎……”
想到这儿许攸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他看着沈祀的眼睛,万分诚恳地说:“他们说沈医生医术真好!”
沈祀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许攸:……
成年人之间的客套结束,沈祀问起许攸的病情。
交谈下来,沈医生发现二号病人虽然失忆了,但生活常识还在,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能自理,和正常人无异。日常交流也并无障碍,听说读写能力健全,他丢失的是过往二十二年的经历。
“其实人没有回忆也可以继续生活下去。”沈祀实话实说。
许攸摇摇头:“我感觉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许攸的病房在一层,死后几乎没什么怨气,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某件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渐渐的,这件事情成了一个深重的执念,导致他滞留在仁爱医院里无法投胎。
大概是怕沈祀不理解,他举了个例子:“比如哪天沈医生您忘记了银行卡密码,并且柜员告诉您除非自己想起来,否则卡里的三万多块钱永远也取不出来……”
沈祀厉声打断:“可以了,我理解了!”
“是,是吗?”许攸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说话都磕巴了。
“是的,非常理解。”沈医生拍拍他的肩膀,郑重承诺,“放心,我一定帮你回忆起每张银行卡的密码,保证一个数字都不会漏!”
许攸感动极了,直到沈祀大踏步走出病房才发现有哪里不对,他想记起来的不是银行卡密码啊……
沈祀回到办公室,又看了一遍许攸的病历。
许攸因为失忆,病历上记录的内容也少得令人发指,家庭住址没有,家属联系电话没有,只有一个从前的工作单位,是一家名为银色火的酒吧。
沈祀在某点评app上搜了搜这家酒吧的信息,晚上九点以后才营业,一直到凌晨四点歇业,嚯,比他还少上一个小时班。
店家放出来的图片灯红酒绿,男男女女随着重金属音乐摇头晃脑,花花绿绿的灯光一打,一个个看上去跟水娘娘一样。
沈医生深深拧起眉,初次见面他对许攸的感观很不错,安静温和气质干净,因此很难想象对方竟然会去闹腾的酒吧做驻唱。
思索间,张风开呜呜咽咽地走进办公室。
“怎么了?”沈祀一脸关心。
张风开把鲜血淋漓的手指举到他面前:“被咬了。”
沈祀也是一惊:“被谁?”
张风开委屈又害怕:“阿飘。”
沈祀看向同事的目光充满了同情:“要不我帮你包扎一下?”
张风开哭着点点头。
他只是按谢主任的吩咐把阿飘从负三层调到地上九层,结果刚打开门就被咬了。少年叼着他的手指就像叼着一根棒棒糖,张风开差点当场晕过去。好在对方只咬破皮肤吸了点血,倒没真把他吃了。
“阿飘的异食癖你打算怎么治啊?”沈祀一边帮他擦碘伏一边问。
张风开:……
他想说谁特么给饿鬼治吃人的毛病啊,但想起沈祀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不是每一个病人都能出院的。”
像饿鬼这种级别的大鬼,根本不存在转世投胎的可能,它们只会年复一年地被囚禁在仁爱医院里,直到几百上千年后彻底魂飞魄散。
沈祀听他这么说倒没反驳,精神病也是病,就算医生的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把所有病人都治好,想了想问:“陶庄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陶庄就像一棵扎根极深的老树,表面看着风景秀丽,与世无争,内里早就已经烂透了。沈祀还挺希望警方能把这棵树连根拔起,削掉烂根,再好好消消毒,灭灭菌。
一说起这个,张风开手指头都不痛了,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沈哥,你知道陶晓蕴的生母是谁吗?”
沈祀挑眉:“难道不是陶大功的妻子?”
张风开摇摇头:“陶大功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陶筱纭,两人相差三十岁。”
沈祀愣住,心里生出一个无比荒谬的猜测:“陶晓蕴的妈妈不会就是……可陶黎说那个妹妹很早就病死了。”
张风开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悲哀:“她不是病死,而是怀孕了。”
陶大功酒后□□了幼妹,并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规矩不能坏。
坏了规矩的女人要被沉塘,男人要被关祠堂,为了“挽救”妹妹,也为了“挽救”自己,陶大功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他把陶筱纭关进阁楼里,对外宣称她病了,而陶大功的妻子与他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便借此假装怀孕。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李代桃僵,陶晓蕴就这样成了陶大功夫妇的孩子。
“陶筱纭因为长时间的精神压迫难产而死,至于陶大功的妻子……”张风开顿了顿,“她是淹死的。”
“淹死的?”沈祀皱眉。
“对,她淹死在了洗脸盆里。”张风开的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不止她,还有陶大功的母亲,以及其他一些知情人。
陶黎说二十年前的那次失踪是水娘娘报复,并非凭空猜测,因为这些人的死或多或少都和水有关。”
张风开沉吟:“沈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陶筱纭的鬼魂在作祟?”
“不可能。”沈医生有理有据,“如果是陶筱纭死后变鬼复仇,她最该杀的就是陶大功,为什么陶大功没死?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陶大功杀人灭口,为了逃脱罪责,把脏水泼到水娘娘的头上。”
张风开听他这么说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不过陶大功已死,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这些事情都是陶晓蕴说的?”沈祀问。
“你怎么知道?”张风开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