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物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落到沈医生手上,但凡不需要继续受刑的,全都主动要求投胎。
像之前有一个老爷子,打麻将的时候中风脑溢血死的,在医院里已经滞留了三十几年了,就为了那副没打出去的自摸清一色。
谢必安换了好几个夜班医生,软硬兼施,甚至威胁老头儿再不投胎,就把他丢去油锅地狱。
谁知老爷子半点不怵,说自己知道地府的规矩,不能随便惩罚好鬼。
他做人的时候清清白白,干过最大的坏事是小学二年级语文考试不及格,把五十九分改成了六十九分。结果被他妈发现,好一顿揍,已经付出了代价,下油锅是不可能下油锅的,把谢必安气得差点又死一次。
最后还是张风开灵机一动,提出把他交给沈医生治疗,老爷子大惊,连夜敲开谢必安的办公室说自己要走了。
和沈恶霸比起来,麻将根本不值一提。
沈祀有些失望,仁爱医院给出的薪资非常可观,他也不想只拿钱不干活。
好在精神病院工作清闲,说明大家的精神状态不错,从一点看,沈医生还是十分欣慰的。
“对了,孟医生和阿飘他们回来了吗?”
绿皮火车上的偶遇已经是小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人皮旗袍的案子早已告破,几人却一直消息。
张风开一边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一边随口道:“回来了,前天晚上回来的,孟医生还受了伤。”
“受伤?严重么?”沈祀关切地问。
张风开想起孟知爻抱着脑袋——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抱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摇摇头:“不严重。”
应该十天左右就能长好。
沈祀松了口气:“那名病人呢?”
张风开:“也带回来了,在九层,和阿飘成了室友。”
“室友?!”沈祀一惊,音调不由自主拔高,“根据相关规定,为了避免精神病患间发生斗殴冲突事件,高危病人在院期间需要单独隔离。
阿飘被打了怎么办?被室友霸凌了怎么办?他甚至还未成年!”
张风开:……
谁被打?谁霸凌谁?谁未成年?他怎么好像听不懂?
“不行,我得去看看。”沈祀越想越感到不妥,带上查房记录本,坐电梯去了九楼。
九楼一如既往的炎热,沈祀嘀咕了一句空调怎么还没修好,耳边响起熟悉的铁链摩擦声,由远及近。
李苏苏因为在与阿修罗的战斗中表现出色,被允许去掉了脚镣,只剩下腕上还绑着锁链,锁链另一段握在两名护工手中。
不过沈祀见识过她拖着护工狂奔的画面,因此对那玩意儿是否真的能困住病人持保留意见。
“你好。”沈祀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李苏苏僵住,随即飞快后撤,与他保持超过十米以上的距离。
沈祀:……
他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如此惧怕自己,只能归结为精神病人比较敏感,于是放缓了语气赞美:“假发不错。”
假发不错。
李苏苏:……
杀鬼诛心。
目送李苏苏幽怨离去的背影,沈祀觉得在缓和医患关系方面,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
比如下次给李苏苏网购一顶假发,酒红的就挺不错,很衬她的肤色……思索间,沈祀敲了敲阿飘所在的病房门。
门很快开了,少年一身利落的黑色背心搭配五分裤,腰间是那个丑到极致的红腰包。
沈祀见他完好无损,不像受欺负的样子,心中大石落下。
“沈医生。”阿飘垂着眼眸,乖乖巧巧地叫了他一声。
沈祀往病房里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张风开口中的那个高危病人,斟酌地开口:“和新室友相处得还可以吗?”
少年一愣,迟疑地点点头。
沈祀看出他的犹豫,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大多数遭霸凌的孩子因为担心事后被报复,即使别人询问也不敢说实话。于是想了想鼓励道:“别害怕,如果有哪里不愉快或者为难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真的可以吗?”阿飘黑多白少的眼睛明显一亮,哑着嗓子告状,“他把我的磨牙棒弄碎了。”
沈祀闻言心头一松,磨牙棒而已,人没事就好,然后又有些诧异:“这么多磨牙棒都弄碎了?”
少年整个人僵住,他最近吃得是有点快……
洛修蹲在卫生间里,他被带来这所名为仁爱精神障碍诊疗中心的医院已经过去两天,失去的半拉脑袋和躯干手脚好不容易都长出来了,结果杀千刀的白无常竟然把他和饿鬼关在同一个病房里。
饿鬼是什么?那是不知畏惧,被食欲操控的恶魔,只要实力允许,它们连天神都能吃得渣都不剩,而限制了修罗场的洛修也就比普通厉鬼强一点点。
第一天晚上,那只名为殍的小饿鬼就把洛修多出来的两只手啃了,第二天是两条腿,今天白天又吞了他一个脑袋。
洛修很想学人类男人那样抽一根烟,可惜条件不允许,就在他无比惆怅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香气从病房外飘进来。
那是一种怎样迷人的香气啊,仿佛炙热的熔浆浇灌大地,龟裂的焦土上开出妖冶绚烂的曼陀罗,洛修丑陋的绿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渴求,好香,好香,想吃……
高大魁梧的男阿修罗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还没走出卫生间就听到香气的主人在和饿鬼说话。虽然十分隐晦,但他几乎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洛修愤怒了,什么叫不愉快?什么叫为难的事?
他真应该让那人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好好的四手四脚俩脑袋直接没了一半!
偏偏少年饿鬼还在继续茶里茶气:“是的,全部磨牙棒都被他弄碎了。”
男阿修罗终于爆发了,冲到沈祀面前,大声说:“不,我只弄碎了一根……”
洛修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男阿修罗出现的那一刻,阿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为了不被沈祀发现自己在撒谎,为了新的磨牙棒,少年一口吞掉了洛修剩下的那颗脑袋。
沈祀:?
第45章 颠覆
沈祀从床上醒来,像往常那样上厕所,洗漱,换上一百块三件的廉价T恤,揉揉余淼淼柔软的小肚皮,给猫碗里添上猫粮,最后坐在阳台的躺椅上。
他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一路下滑,滑到张风开的名字,盯着对方的头像看了会儿,犹豫地点进去,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几分钟后,沈祀关掉微信,在某音APP的搜索栏里输入走近科学四个字,很快屏幕下方跳出几百个短视频。
他点开最上面的那条,瞬间主播富有磁性的播音腔在出租屋里响起。
“人世间所发生的的一切真的早就命中注定了吗?只要能听懂量子纠缠,你也就看透了整个人生。在所有神奇的量子效应中,量子纠缠是……”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人类所处的世界,可能真的存在轮回转世。1913年,法国数学家博雷尔提出了一个无限猴子定理,让一只猴子在打字机上随机按键……”
沈祀看得很认真,也很专注,直到出租屋的门被敲响,纪浮光站在外面。
“在做什么?”纪老师笑着问。
“看走近科学。”沈祀晃了晃手机。
纪浮光诧异:“你还需要看这个?”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沈医生更相信科学的人了。
沈祀不答反问:“到吃饭的时间了?”
纪浮光点点头:“福伯今天做了鱼头豆腐汤,红烧狮子头,香卤鹅头,甜点是拔丝芋头。”
沈祀:……
“怎么了?”纪浮光疑惑。
“没什么,走吧。”
沈祀胃口一向不错,今天却难得只吃了小半碗米饭。
纪浮光看出他似乎有心事,便主动说:“打游戏吗?研发部那边新升级了一款小游戏。”
沈祀现在确实需要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就答应了。
纪浮光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手柄和一卷卡带,解释道:“原本是手机和电脑游戏,升级过以后也可以投屏到家庭影院上玩儿。”
纪浮光按下遥控,巨大的幕布缓缓降下。
沈祀握着手柄也有些兴奋,用家庭影院玩游戏可比其他小型设备爽多了,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伴随熟悉的音效,一块5X9的绿地出现在画面中央,然后是不断摇晃的向日葵小人,以及一只身穿西装,灰不溜秋的卡通僵尸。
纪老师熟练地在绿地三分之一的位置种上一株豌豆,噗噗噗发射圆形的豌豆粒。
“我们公司向海外购买了升级版权,多加了两种全新的植物和僵尸,分别是夏威夷果,椰子,僵尸新娘和僵尸教授……”纪浮光认真介绍。
“灯灯灯灯灯灯……”
“噗噗噗,噗噗噗……”
“咔咔咔咔……呃!”
沈祀:……
他眼睁睁看着卡通僵尸的脑袋被豌豆射手打掉,滚到地上消失不见。
沈祀看看手柄又看看幕布上一瘸一拐的僵尸……
咱就说这游戏他是非玩不可吗?!
青年闭上眼睛,纪浮光注意到他的沉默,暂停游戏,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沈祀的心脏忍不住颤了颤,偷偷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老管家福伯,咬咬牙,凑到纪浮光耳边小声说:“纪老师,我好像见鬼了。”
纪浮光:?!
“我昨晚查房的时候,看到阿飘一口把他室友的脑袋吞了。”
终于说出来了!
沈祀重重舒了一口气,天知道自那以后的十几个小时他怎么过的,炸裂世界观的一幕始终在脑子里盘桓,连刚才吃鱼头豆腐汤都不香了!
沈祀暗暗观察纪浮光的神情,有点担心他把自己当精神病。
好在纪老师依旧是那个处变不惊,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只略略挑了下眉,唇边带笑:“确定看清楚了?”
沈祀愣住,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仁爱医院的病房大多都比较昏暗,特别是九楼,不仅空调坏了,照明设施也不齐全。
好比阿飘所在的病房就只天花板上有一盏老旧的日光灯,明明整个医院也不缺钱,但就是不愿意在照明上花心思,负一楼索性就没装走廊灯。
他昨天去找阿飘的时候,房间里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才勉强看清楚少年的脸,至于那个室友……
现在被纪浮光一问,沈祀猛然惊觉自己竟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分辨出来!
沈医生实话实说:“那一幕对我的冲击实在太大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昨天是怎么离开九层病房的……”
纪浮光了然,缓缓道:“如果你不确定的话,可以今晚再去看一看,看殍的室友是否还活着。”
沈祀豁然开朗,没错,他在这里反复纠结也没用,阿飘究竟有没有把人吞了,看了不就不知道了。
青年神色一松,纪浮光笑着问他:“还玩游戏吗?”
失去玩家操作,卡通僵尸长驱直入,吃掉了小木屋里戴夫的脑子,画面中央一个大大的GAMEOVER。
沈祀拿起手柄,正色道:“玩,保卫脑子人人有责。”
纪浮光不由轻笑。
两人正准备重开一局,沈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点开微信。
纪浮光瞥了一眼,状似随意地问:“谁发来的消息?”
沈祀唔了一声:“是马楼。白心蕊的案子警方那边有结果了,凶手就是凌琳,她供认不讳。”
距离案发才过去不到两天,但正如沈祀所说,嫌疑人就锁定在几人中间,以刑队长的经验和能力,找出真凶并不难。
纪浮光:“动机呢?”
沈祀划拉屏幕继续往下看:“白心蕊的实习公司是冯家的产业,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冯二少。”
接下去不用他说,纪浮光大概也能猜出一二,无非是昔日同窗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的故事。
白心蕊温柔甜美,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比骄傲的凌琳更讨男性喜欢。冯二少很快被她迷住了,开始暗搓搓地疯狂追求对方。凌琳知道后找到白心蕊,希望她看在同学情分上离自己的未婚夫远一点。
白心蕊答应了。事实上,她已经拒绝了冯二少的追求,不过后者没有放弃,依旧我行我素。
凌琳却以为白心蕊阳奉阴违,表面答应自己,背地里和她的未婚夫打得火热,怒气值直线上升。
这次聚会的地点其实也是凌琳选的,王昊函不过听了她的建议罢了。
随着婚期临近,凌琳对白心蕊的恨意越积越深。某天她无意间在网上看到程玉乔的故事,于是心生一计,杀死白心蕊再将对方的死推到女鬼头上。
马楼在微信里对两人的事颇为唏嘘,沈祀却问纪浮光:“冯二少长得很帅吗?”
纪浮光想了想摇头:“没有我帅。”
如果换个人说这句话,沈祀会认为对方在吹牛,但偏偏出自纪浮光之口,他觉得一点毛病也没有。
沈祀当晚再去上班的时候,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阿飘和他的室友。原因是仁爱医院的院长终于出差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医护人员开会。
沈祀入职快两个月,没见过院长,也没开过会,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张风开的神情却显得十分凝重。
沈医生表示理解,毕竟大部分员工在面对大领导时,或多或少都会感到拘谨。
张风开深深望了他一眼,眼底有沈祀看不懂的复杂。
“怎么了?”他有些奇怪。
张风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走吧。”
会议在2号楼次顶层的大会议室召开,沈祀之前只去过上面的露台,和张风开一起吃宵夜。
次顶层据说是阎院长个人的办公室,还有全院的档案室,平时那里不对外开放,没有特殊门卡连电梯也不在这一层停留。
不过今天大概是设置过了,沈祀按下按钮,电梯就把他们送到了次顶层。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统一的白大褂,庄严肃穆,但沈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姓张的小子,你还活着啊?”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说。
沈祀循声望去,入目是一只硕大的牛头头套。
对方说话耿直,张风开却并不在意,笑嘻嘻地打招呼:“福大命大,牛哥你也在啊?”
牛头套嗯了一声:“阎大人八百年不开一次会,没人敢不来。”
“马哥呢?怎么没看到他?”张风开话音未落,就被人拍了肩膀。
他浑身一僵,不敢回头,用眼神示意沈祀帮他看看是谁。
沈祀:“是一个马头。”
张风开这才转过身,抱怨:“马哥,你吓死我了!”
马头套哼了哼:“你们人类天师就是讲究多,这不在医院里吗?还怕被吹阳火?”
马头套的声音听起来比牛头要年轻一些,语气也更加跳脱。
他忽然看向一旁的沈祀,用力嗅闻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好干净清新的味道!你是哪家的天师?”
沈祀想说自己不是天师,马头套就被牛头套拉了一把:“快坐下,谢主任来了!”
马头套一惊,顾不上沈祀,飞快坐到牛头身边。
张风开也带着沈祀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谢必安依旧梳着潇洒的大背头,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浑身上下散发着斯文败类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沈祀的错觉,谢主任一进会议室,就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才在长桌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
一把手还没出现,会议室里的气氛相对宽松,医生们交头接耳,小声地说着话。目之所及处各种奇形怪状的头套面具涌动,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
沈祀收回视线,他左边是张风开,右边是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年轻男人。
——之所以看不清,是因为对方的额头上贴着一张A4纸正好挡住了面容,纸上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夜游两个大字,再过去就是墙壁了。
仁爱医院里沈祀最熟悉的当然是张风开,外加半生不熟的孟知爻和谢必安,剩下的夜班医生他都是第一次见,怎么说,就还挺有个性的。
本着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的职业精神,沈医生戳了戳身旁的年轻人,眉眼微弯:“你好,我叫沈祀,刚来医院两个月。”
夜游:……
夜游默默往墙角挪了挪。
沈祀一愣,小声问张风开:“他怎么了?”
张风开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人,认出是谁后,娃娃脸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他谄媚地朝夜游笑了笑,告诉沈祀:“夜游神……我是说乔医生不爱说话。”
沈祀恍然,出于对社恐人士的尊重,没再继续和乔医生攀谈,后者却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你好,我叫乔邺。
乔邺的手机屏幕比一般的要大得多,像个psp游戏机,加大加粗的字体异常显眼,让他想起以前福利院院长的那款老年机。
看不出来乔医生年纪轻轻,在电子产品的使用上居然如此朴素。
两人简单认识过后,沈祀见对方不断在手机上打字,又不断删除,似乎十分纠结。半晌乔邺才终于措辞完毕:[沈医生身上的味道很特别,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沈祀:?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人提起自己的气味,刚才戴马头头套的那位医生也说他的味道清新。
沈祀把胳膊举到鼻子前闻了闻,他出门前洗了澡,因此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
乔邺继续蒙头打字:[不是那个气味,是灵魂的味道。]
沈祀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黑西装黑长直,一张俊脸直逼纪浮光,周身冷肃的气场也丝毫不逊纪老师。
“那位是谁?”沈祀压低声音问张风开。
“范主任,和谢主任一样,是阎院长的另一条臂膀。”张风开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敬畏,“范主任常年驻守地府……我的意思是他常年外派,手段雷霆,所以没事最好别去他面前晃悠。”
沈祀在心里默默把范主任和纪浮光又比了比,十分主观地认为还是纪老师更平易近人。
而女人三十出头,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裙,海藻般的卷发利落盘于脑后,自带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范主任在谢必安对面坐下,女人则坐了长桌主位,此时沈祀才知道仁爱医院的阎院长究竟什么模样。
阎青廷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会议室,语气倒是出人意料地和缓:“这次开会没什么特殊目的,近段时间病人的出院率大幅度提升,所以我在此和大家说一声,辛苦了。”
沈祀纠结地蹙起眉,张风开见状忍不住问:“怎么了?”
青年压低声音:“据我多年兼职的经验,当老板这么说的时候,就是要把员工当牛马使了。”
张风开:……不至于吧。
他下意识看了看不远处的牛头马面。
马头带头吼了一声:“不辛苦!”
牛头也瓮声瓮气地应和:“对,大人,为医院做事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其余夜班医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沈祀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可能就是社畜的自我修养吧。
阎院长等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道:“如今医院的病房空出来不少,我和谢范两位主任经过商议决定,扩大病人收容量,以往的业绩考核制度稍作改动,加大外勤绩效占比。每收容一名新病人,保底奖励三万元人民币,折合冥币三十亿。”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片刻后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张风开嘶了一声:“这是撵着大伙儿往外跑啊!”
可能坐办公室谁又愿意在外面奔波呢?
特别还是盛夏这样阳气旺盛的季节,在场大部分鬼差原本都打着干完一波回来歇歇的心思,现在这心思确实可以歇一歇了。
牛头马面苦哈哈地坐回位置上,没了刚才的慷慨激昂。
张风开一张娃娃脸皱成了包子,他正准备找沈祀报团取暖,就见后者两眼放空,脸上是挥之不去的茫然。
三十亿?冥币?
阿飘一口吞掉室友脑袋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沈祀的脑海中。
哪个正经公司的工资是按冥币发的啊?!
但也可能阎院长只是随口做了个换算,话说三万人民币竟然能值三十亿冥币,鬼界的通货膨胀很厉害啊……
会议在夜班医生们的怨声载道和沈祀的胡思乱想中宣布结束。阎院长给根大棒给颗枣,表示等这一波结束,会给大家升职加薪,还有长达半个月的年假。
对于领导随地画大饼的行为,沈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工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是常态,升职加薪年假?不存在的。
他正准备随大流走出会议室,就听阎院长说:“沈医生,你留一下。”
沈祀一开始并不觉得院长是在叫自己,直到周围的同事全都齐刷刷看向他。
“医院还有第二个姓沈的吗?”他问张风开。
张风开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确定了,是他。
作为还未步入社会就精通各项兼职的卷王社畜,沈祀对大领导留班谈话这种事并不陌生,反正结果不外乎两个,要么他被优化了,要么他被优待了。
在刚布置了新工作任务的情况下,沈祀认为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但他只是一个入职不到俩月的实习生,就算干得不错,也应该由直属上司谢必安奖励他,大领导亲自出马算怎么回事?
沈祀满腹疑惑,他其实想找谢主任打听一下,可惜后者已经和范主任走了。两人一前一后隔了有几米远,看上去关系相当一般。
思索间,他跟着阎青廷走进对方的办公室。
阎院长的办公室和她本人一样板正利落,除去必要的桌椅书柜,没有其他多余装饰,连个盆栽都见不到,充满了军人式的肃杀与铁血。
“我以前当过兵。”阎青廷把会议本放进文件筐里,随口道,“战场上会死很多人,根本顾不上别的。”
沈祀顿时肃然起敬,战争来临的那一刻,普通人可以逃可以躲,而士兵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往前冲,他们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军人是国家的脊梁。”沈祀真心实意地说。
阎青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沈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难道他说错了吗?
“啧,谢必安那小子说的竟然是真的……”阎院长低声自语。
“啊?”沈祀没听清。
阎青廷摆摆手,脸上难得浮起一抹笑容,看上去亲和不少:“算了,没什么。小沈啊,你这些日子在医院里的表现我都听说了。”
听谁说?仁爱医院的病人护工都是人证。
周小宁,吊吊,李苏苏,饿鬼,许攸……一桩桩一件件,是鬼物们惨痛的血泪史,也是沈医生辉煌的业绩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