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脸同事见到他热情地打招呼:“沈医生,晚上好。多亏你的开导,吊吊,咳,我是说赵立他终于想通了,不再执着于羡慕别人的生活,心结打开,今早已经成功出院了。”
真实情况是昨晚的经历给吊死鬼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不愿继续待在医院里,生怕被那个叫沈祀的穷鬼缠上,于是主动找张风开度化,急急忙忙投胎去了。
“原来气运之子叫赵立。”沈祀也挺高兴的。
赵立“病愈出院”给了沈医生极大的信心,他拿着查房记录本去综合楼找周小宁。
小男孩抱着兔子玩偶坐在病床上,脸色看上去比前一晚好了些,但依旧有气无力的模样。
“看动画片吗?”沈祀主动问。
周小宁望向他的目光颇为复杂,就在沈祀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小孩低低嗯了一声。
沈祀打开病房里的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画面中穿背带裤的兔子警官发出掷地有声的宣言。
沈祀:……
周小宁:……
沈医生默默把电视关了,不过这种事情逃避也没用,还是要勇敢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眼眸对上小孩无机质的目光,认真说:“小宁,相信我,剩下那个拐卖你的逃犯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沈祀注意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小宁对他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低头摆弄着玩偶的耳朵。
“你不信?”沈祀皱眉。
周小宁充耳不闻。
沈祀在病房里一直待到快十一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孩说话,后者偶尔回应一两句,大部分时候都沉默不语。
叭叭了小半个晚上,差不多到了周小宁睡觉的时间,他打算明天带故事书过来,给对方讲讲童话故事,说不定能让小孩打开心扉。
和周小宁道了晚安,沈祀推开门准备出去,身后响起男孩细弱的声音:“你们不可能找到他的。”
“什么?”沈祀没听清。
周小宁却不愿意再开口了。
回到办公室,张风开提出带沈祀去吃夜宵,以感谢他帮忙开导气运之子的事情。入职三四天,沈医生还没吃过仁爱医院的食堂,总之就还挺期待的。
食堂位于二号楼顶层,做成了半开放的露天自助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下,身穿白色制服的大厨将血淋淋的牛排放到烧得通红的铁板上,伴随刺啦刺啦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着上等肉类油脂融化的焦香味。
“好香。”沈祀咽了咽口水。
“客人吃牛排吗?”大厨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
沈祀本想点头,等看到对方那双黑乎乎油腻腻,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手后,又默默打消了念头:“谢谢,不用了。”
大厨失望极了,当着他的面用刀子把牛排切成长条,粉红色的血水从肉的纹理里渗出来,散发出奇异的诱人香气,沈祀却彻底没了胃口。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夏人,他还是更喜欢吃熟食,这个太生了。
张风开刷完工作证,拿着盘子跑过来将沈祀拽到自己身后,警告地看着案板后的大厨:“这是新来的沈医生,谢主任亲自招进来的,我劝你最好别乱打他的主意。”
大厨身体往前倾了倾,随着他的动作,沈祀听到了铁链互相碰撞发出的哗哗声。
“不要紧张,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大厨长了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脸部肌肉僵硬,仿佛戴了一个厚厚的面具。他鼻尖耸动,黑多白少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迷醉。
“最好如此。”张风开一刻也不想多待,急急忙忙拉着沈祀走了。
离开牛排摊,娃娃脸才暗暗呼出一口气——在几百年道行的老鬼面前,自己就是个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的小卡拉米,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喜欢来食堂吃夜宵的原因。
见沈祀还在频频回头张望,张风开解释:“那里的东西不是给我们人,咳,我们普通医生吃的。”
说完带他去了旁边的小厨房。
厨房虽小,但打扫得还算干净,玻璃窗口后坐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狗血的短视频台词不断从她的手机里蹦出来。
张风开敲了敲窗口,笑得谄媚:“阿姨,两份今日套餐。”
中年女人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目光还黏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拿起大铁勺,舀了一勺菠萝里脊肉,当着两人的面抖了抖,又抖了抖,最后勺子里剩下两块菠萝一块里脊。
张风开小声对沈祀说:“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我上次来的时候,只有菠萝没有里脊。”
话音刚落,唯一的一块里脊也被抖了下去。
张风开:……
沈祀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医生端着自己的盘子默默走到一旁,把位置让出来给沈祀。
“新来的?”打菜阿姨看了他一眼,“哟,长得还挺俊。”
沈医生点点头,叫了一声:“阿姨好。”
中年女人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往他的盘子里扣了一大勺菠萝里脊:“多吃点,看你瘦的。”
说完,又添了两块里脊肉上去。
“还想吃啥?阿姨给你打。”女人笑得和蔼。
沈祀:“这个,这个,和那个……”
张风开盯着他满满一盘子红烧大排,香煎黄花鱼,蘑菇酿虾滑,外加蓝莓味的纸杯戚风小蛋糕,再看看自己只有菠萝的菠萝里脊。
这可能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吧……
沈祀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再说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便分了一半给张风开,顺便问:“你刚才说,我们普通医生?”
入职这些天来,他只见过张风开一个同事,仁爱医院的其他夜班医生呢?
“大部分医生都出外勤去了。”张风开一口一个蘑菇,含混不清地回答。
“出外勤?”沈祀惊讶。
他只听说普通门诊医院会有医生轮岗出急救的情况,想不到精神病医院竟然也有外勤。
张风开点点头:“有些病人具有攻击性,不肯乖乖就医,就需要我们医生采取一些强制手段将他们带回来。”
两人边吃边聊,沈祀想起周小宁,便问:“那孩子当初也是被强制带来医院的吗?”
张风开回忆了一下:“啧,别看周小宁年纪小,怨气,咳,我是说脾气可一点也不小。那时候我还没来,听其他医生说差点当场自爆,他妈妈哭得跟泪人似的。”
沈祀又问:“他爸爸呢?”
张风开:“他爸不在。”
沈祀皱眉:“孩子好不容易被找到,当父亲的竟然没出现。”
“据说在陪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张风开吃完最后一点食物,擦擦嘴巴。
沈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
下班前他去看了看周小宁,后者似乎已经睡着了,缩在被子里小小一团,兔子玩偶就放在枕边,两颗纽扣眼珠在月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
病房门被轻轻阖拢,青年的身影消失。小孩从床上坐起来,拉了拉玩偶的耳朵,轻声喃喃:“不会有人知道真相的,对吧?”
罗秀说天亮之前会给消息,事实上沈祀刚出医院便收到了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朱令峰,龙华区长虹街1129号。
朱令峰就是人贩子团伙里在逃的那一个。
沈祀没有自己过去逮人,而是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您好,这里是沪城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接线员飒爽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入他的耳朵。
沈祀将得到的讯息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对方。
兔子玩偶拐卖案已经过去两年,接线员也没料到这时候竟然还会有群众提供线索,立刻将事情汇报了上去。
隔着电话线,沈祀听到那头一阵人仰马翻,电脑键盘被敲得啪啪响,还有个大嗓门指挥众人即刻出发。
“问报警的人叫什么名字。”刑川利落地将配枪插入枪套,头也不抬地说。
沈祀面不改色:“做好事不留名,警察同志,请叫我红领巾。”
刑川:???
接下去的事情就不是沈医生能够操心的了,他美美睡了一觉,洗过澡换了衣服,坐地铁前往附近的未来商场。
刘春花的绩效到账后还没来得及花,沈祀打算去买些日常用品和晚上给周小宁的故事书,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咖啡店奶茶店之类的招兼职,结果刚进商场负一楼,便看见了一个熟人。
“好巧。”纪浮光朝他微微一笑。
四天遇见三回,确实很巧。
“纪老师也来买东西?”沈祀问。
“不是。”纪浮光摇摇头,“这家商场是我两年前投资的项目。”
沈祀:……
对不起,打扰了。
他想起对方确实说过在沪大只是挂名,所以应该有其他本职工作,只是没想到这工作这么,嗯,朴实无华。
“沈医生要去超市?”纪浮光看了眼他的方向。
“对,打算买些日用品。”沈祀实话实说。
“那一起吧,我正好也有想买的东西。”纪浮光十分自然地接话。
沈祀不疑有他,去门口推了辆购物车,并主动邀请:“纪老师可以把东西放我车上,也省得你推了。”
身后的保镖嘴唇动了动,想说我能帮老板推,被纪浮光一个眼神瞥了回去。
“那就谢谢沈医生了。”说完还轻轻咳了两声。
沈祀不是第一次听见他咳嗽,忍不住问:“身体不舒服?”
纪浮光嗯了一声:“小时候大病过一场,留下了后遗症。”
沈祀没有刨根问底地问什么病,这是对方的隐私,两人还没熟到那份儿上。
一夜暴富,沈医生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在货架间穿行,挂面速食牙膏毛巾棉内裤堆了满满一购物车,反观纪浮光两手空空。
“纪老师不买东西吗?”沈祀疑惑。
纪浮光随手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两筒卫生纸。
沈医生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语重心长:“纪老师,要注意身体啊。”
纪浮光:……
纪老师面不改色:“是管家让我买的。”
身后的保镖啊了一声,小声问:“少爷,福伯什么时候让你买卫生纸了?我怎么不知道?”
纪浮光:“……他发的微信。”
保镖将信将疑:“少爷……”
纪浮光:“闭嘴。”
两人去收银台结完账,纪浮光顺口问:“沈医生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沈祀耸耸肩:“本来想去楼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算了,下次吧。”
纪浮光看了看他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我开车送你一程?”
拿着这么多东西挤地铁确实不方便,而且外面好像还下雨了,他听见了打雷的声音。
沈祀有些不好意思:“不会太麻烦吧?”
“不会。”
青年将袋子重新放进购物车里,推着进了电梯。
纪浮光的车在顶楼的停车场,因为是工作日,来逛商场的人不多,轿厢里只有他们三个,电梯却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超重了?”保镖惊讶。
“应该不会吧,难道坏了?”沈祀按了按关门键。
纪浮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要不我们换个……”
这时警报声忽然停了,电梯门顺利合拢。
“纪老师想说什么?”沈祀扭头看他。
“没什么。”纪浮光微微垂眸。
可能是他多心了吧……
未来商场是最近几年新造的大型购物中心,不仅占地面积广,设计新潮,连电梯都做成了时髦的观光梯,轿厢的六个面由透明的钢化玻璃制成,能清楚看到远处黄浦江上电闪雷鸣。
1,2,3……随着电梯上升,显示面板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咔——
骤停带来的超重让沈祀心脏一阵发麻,头顶冷白色的筒灯闪了两下,噗——地一声,灭了。
雷雨天天黑得早,下午三四点钟就跟半夜一样,轿厢里一下子暗下来,好在还有街边路灯透进来的一点光亮,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商场一共七层,而他们正好卡在了第六层。
“电梯果然坏了。”沈祀皱眉。
保镖赶忙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滋滋,滋滋……”黄色的小听筒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喂,你好,电梯出故障了,我们被困在里面了。”保镖抹了把额头的汗。
沈祀看出他的紧张,安慰道:“放心,现在的电梯都有防下坠的挂钩,再说这个高度就算直接摔下去也摔不死人。”
保镖大大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便听他说:“最多断胳膊断腿。”
保镖:……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滋滋,滋滋……”
紧急呼叫那边一直无人应答,沈祀准备打求助电话,纪浮光摇摇头:“我打过了,打不通,手机没信号。”
沈祀看向自己的手机,果然显示无服务:“应该是雷雨影响了通讯站的信号。”
“那现在怎么办?”保镖焦急地问。
“贴着电梯壁站……”沈祀话没说完,原本停着的电梯忽然动了,火箭般蹿了出去,以超过正常四五倍的速度急速上升!
7,8,9……
轿厢剧烈抖动,显示面板上的数字不断攀升,10,11,12……保镖快吓疯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商场总共也才七层吧?!
“闹,闹鬼了!!”保镖惊恐地抱住了自己。
沈祀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但他坚信是电梯坏了,将面板上的楼层数全部按了一遍。
电梯仿佛成了一辆时速一百二十码的过山车,豆大的雨点打在轿厢上噼啪作响,视线也变得模糊,沈祀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飞起来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身侧:“纪老师,你还好吧?”
“我没事。”纪浮光的声音依旧镇定,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沈祀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温温的,带一丝微凉。
纪浮光微怔。
“这样会感觉安全一点。”沈医生认真地说。
心理学研究表明,危急时刻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助于消除一部分恐慌情绪,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遇到惊吓会条件反射抱在一起的原因。
电梯还在继续往上冲,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但这时候害怕也没用,他不停按压紧急呼叫的按钮,同时也没有放弃拨打求助电话。
沈医生陀螺似的忙个不停,保镖停止了尖叫,掏出手机抽抽噎噎地开始写遗言。
这时一道亮白的闪电划破苍穹,纪浮光看向脚下,雨滴在玻璃上汇聚成一股股水流,一大团分不清具体形貌的黑影章鱼般牢牢吸附着电梯缆绳。
“少爷,我今天要是死了,算,算工伤吗?”一米九几的强壮保镖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纪浮光:“……算。”
黑影沿着缆绳迅速蔓延,很快接触到了电梯底部。
好香……
好香啊。
想吃,想吃……
黑影长出人的手脚,壁虎一样在轿厢外壁上爬来爬去,最终停在纪浮光和沈祀的身边。
好香,两个都好香。
这个……
还是另一个?
黑影扒着玻璃闻来闻去,逐渐变得焦躁,太远了,还是太远了,它努力将自己从电梯门的缝隙里硬塞进去,浓烈的阴气瞬间扑面而来。
好香好香!
黑影不再迟疑,急不可耐地贴上沈祀的后背。
就是现在!
纪浮光去捋左腕上的珠串,行动间才发现手还被青年牵着。
“怎么了?”沈祀奇怪。
纪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保镖听见两人对话抬起头,下一秒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沈,沈,沈先生,你你你后面!!”
说话的功夫,原本趴在沈祀背上,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黑影不知为何迅速缩水。
好……香。
想,吃。
“后面?”沈祀扭过头,隔着白色的雨幕,只看到电梯外星星点点,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他们已经升得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了,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就还挺吓人的。
“什么也没有啊。”沈医生一脸疑惑。
保镖眼睁睁看着黑影从成年男人那么大几秒内缩小成孩童的大小,又从孩童大小缩小成篮球大小。
好,好香……吃,吃吃……
最终篮球大的一团黑影也消失了,原本还如脱缰野马般狂奔的电梯仿佛失去了动力,悬在半空。
“停,停了?”保镖不敢置信地喃喃。
沈祀也有些意外,然而没等三人松口气,悬在空中的电梯开始垂直下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保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沈祀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本能地抓紧了身侧纪浮光的右手,即便隔着半指厚的玻璃依旧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外面雷电隆隆作响。
“这下不是断手断脚了,直接成肉泥了……”保镖抱着手机,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呜呜,妈妈我永远爱你!!”
沈祀被他感染,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认识的人,最后无比笃定地说:“我也爱我自己!”
纪浮光跟他离得近,冷不防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纪老师?”沈祀询问地侧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透亮极了。
纪浮光不由顿了顿,低低咳嗽:“我短时间内都不想坐电梯了。”
男人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那是一双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十分整齐,没有任何装饰的左小指极缓慢地屈起。
刹那间风似乎静止了,电梯像是陷入了厚重的淤泥里,然而依照这个速度,他们最多是从肉泥摔成肉块,结局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纪浮光正准备再屈起一指——这一指头下去,他估计两个月都下不了床,忽然一小团微弱的金光在他的视网膜上一闪而过——真的非常小也非常弱,像刚孵化出来的萤火虫,晃晃悠悠一头扎进钢化玻璃内。
原本还在不断坠落的电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经过短暂的缓冲后,终于彻底停下了,显示面板上的数字正好停在7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是未来商场顶层的停车场,短暂的愣怔过后,保镖哭着冲了出去。
沈祀白着一张脸对纪浮光说:“纪老师,你的商场电梯质量不大好。”
纪浮光语带歉意:“我回去让人联系一下质检部门。”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祀坦然地松开。
纪浮光开了辆低调的奔驰SUV,沈祀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坐上副驾驶座,后知后觉地低低叫了一声:“刚才真吓人啊哈哈哈哈!”
纪浮光:……
“好在已经过去了。”沈医生长长呼出一口气,打开手机,发了个朋友圈。
纪浮光瞥了一眼,结果对方贴了防窥膜,啥也没看到。
纪老师遗憾地收回视线:“沈医生住哪里?”
沈祀报了地址,纪浮光一路导航,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个十分老旧的小区,门口连个保安亭也没有。
雨还在下,不过比刚才小了许多,纪浮光把车开到楼道口,沈祀去后备箱拿了东西。
“谢谢纪老师。”沈医生站在楼道里一滴雨也淋不到。
SUV的车窗降下来,露出纪浮光俊朗的侧颜:“不客气。”
汽车重新启动,沈祀也拎着东西准备转身,耳边响起男人温和的声音:“沈医生,可以加个微信吗?我们今天也算一起经历生死了。”
沈祀一愣,旋即笑起来:“可以啊。”
他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掏出手机扫了对方的二维码:“有空联系。”
沈祀微信列表里有几百个好友,老师同学,还有一起打暑期工的同事,他和很多人说过这四个字,但大部分时候只是成年人之间的礼貌与客套,加完往往就没有下文了。
他以为和纪浮光也会如此,谁知不到二十个小时,他就收到了来自对方的消息。
沪城警方的动作非常快,就在沈祀提供线索的当天,便将朱令峰成功抓获。
逃亡两年的嫌犯落网,媒体并没有大肆宣扬,毕竟失踪的孩子们都已经回归家庭,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只会让亲者再经历一遍当时的伤痛。
不过本地新闻还是报道了这个好消息,并采访了负责此案的警务人员。
沈祀走进周小宁病房的时候,小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怀里抱着兔子玩偶。
沈医生走过去陪他一起看。
刑川简单讲述了抓捕经过,记者用提前准备好的台词询问:“听说嫌犯躲在一栋烂尾楼的地下室里,靠吃压缩饼干度日。如此隐蔽的藏身之所警方是如何发现的呢?”
刑警队长实话实说:“我们接到了群众的举报。”
这种警民一家亲的故事最适合作为宣扬正能量的素材,记者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方便透露一下这位热心市民叫什么吗?”
刑川的声音铿锵有力:“他说他叫红领巾。”
记者:……
小姐姐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优秀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整理好表情,对着镜头微笑:“感谢这位红领巾朋友提供的热心帮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在警方和民众的共同努力下,一定能还沪城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周小宁原本紧握成拳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看向沈祀,语气复杂:“红领巾?”
沈医生点了点头。
小孩没再说话,沈祀却深深蹙起了眉。
刚才电视里播放了朱令峰被捕的片段,也有朱令峰打了脸部马赛克的照片,周小宁眼中有厌恶,但情绪起伏却不算太大。不,准确来说,还没有听到红领巾三个字时来得震撼。
这其实是很不合理的,能让一个年幼的孩子产生心理创伤,进而迷恋上某一样特定的物品,那人的影响必然极其深刻,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厌恶。
难道是他想错了?
周小宁的心结其实不是朱令峰?
但如果不是朱令峰的话,又会是什么呢?
沈祀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头绪只好作罢,他从书包里拿出昨天买的童话书:“听故事吗?”
周小宁看着封面上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一脸嫌弃:“小孩子才听故事。”
沈祀挑眉:“你不是小孩子?”
周小宁不屑:“我八岁了。”
“八岁就不是孩子了吗?”沈医生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反正我不听故事。”
“那你想干什么?”
周小宁拿出自己的手机。
这天沈医生和他的八岁病人打了一晚上王者荣耀,从一个辣鸡青铜硬生生被带上了王者。
同一时间,纪家的小洋楼内。
“少爷,您回来了!”老管家眼底漾着一抹慈爱的笑,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疑惑询问,“新招的保镖呢?”
“回家了。”纪浮光低低咳嗽,“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