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并不惊讶,显然对出去一趟丢一个保镖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我再让安保公司那边找新的……”
“不用。”纪浮光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让对方查查未来商场当初建造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意外。
电梯不会无缘无故招鬼,十有八/九闹过出人命,工头为了息事宁人草草了结这种事并不罕见。
结束通话,他上楼洗了澡,出来的时候有个未接的视频来电。
纪浮光回拨过去,那头很快接通,画面中出现一张仙风道骨的脸。
“师父。”纪浮光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
“浮光,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大好。”对方关切地问。
“遇到一只电梯鬼,花了点力气处理。”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个力量能不用尽量别再用了。”老者正色道。
“嗯。”纪浮光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看出他的敷衍,老者语气变得严厉:“浮光!”
“我知道了。”纪浮光点点头,转开话题:“有件事情想问问您。”
老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什么?”
“什么样的人身上会出现金光?”
纪浮光问得突兀,老者微微眯起眼:“一般情况下,人身上自带阴气和阳气。健康的活人阳气重,阴气被阳气压制,而将死之人正好相反,至于鬼物就只剩下阴气了。
除了这两种气之外,还有一种被称为功德之气,功德之气非常珍贵罕见,万里挑一,往往是十世善人,或者对社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才有。怎么?你遇到这样的人了?”
纪浮光抿了抿唇:“不确定,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想也是,要凝成金光,那得是多大的功德啊,我印象中历史上只有一个。”老者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
“谁?”纪浮光问。
“唐三藏。”
纪浮光:……
“元机大师,这个怎么卖?”
谈话被迫终止。
老者丢下手机:“哎,来了!施主这个一百八一件,随喜善缘。什么,您说十八?不行不行,这是开过光的,和义乌小商品市场里九块九三样的大路货不是一个东西……”
纪浮光挂断视频,返回微信主界面,找到昨天新添加的好友。
沈医生的微信名相当接地气,叫做花开富贵,寓意广大劳动人民的美好愿景,头像则是一朵充满了中老年气息的红莲花。
如果不是当面加的好友,纪浮光会怀疑自己加错人了。他谨慎地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在看到最上面的那条内容后暗暗松了口气。
大概是打了六七个小时游戏的缘故,沈祀回去后整晚都梦到自己挥舞着水袖大杀四方。
“以后再也不玩嫦娥了。”沈医生暗暗发誓。
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震动。
青年伸长了胳膊去捞,是一条微信。
浮光掠影:沈医生找到兼职了吗?
花开富贵:还没有,打算今天下午再出门碰碰运气。
那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就当沈祀打算先起床再说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
浮光掠影:我这边有个兼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花开富贵:?
浮光掠影:我的保镖昨天在电梯里受到了惊吓,短时间内不准备再从事这份工作了,所以想问问沈医生愿不愿意接替他的岗位?
如果换了普通的兼职,沈祀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保镖的话,大部分时候不论雇主去哪儿都得随行,自己晚上要上班,白天也只有半天空闲,恐怕无法胜任。
迟疑间,对方再次发来消息。
浮光掠影:月薪两万,年底双薪。
两万!双薪!一年就是整整二十六万!
青年贫穷的思想立刻被金钱腐蚀了,三十七度的手指根本打不出冰冷的字眼拒绝。
浮光掠影: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另外再加奖金。
沈祀:……住嘴啊!
纪浮光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但沈祀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对方讲清楚。一来他终归不是专业的安保人员,真遇到危险了可能无法保证对方的安全;二来周小宁的病才治到一半,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沈祀把这两点和纪浮光说了,以后者的情商应该能看出其中婉拒的意思。
沈医生难过地把脸埋进被褥里,二十六万啊,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大概是他拒绝的理由太充分,这次过了许久,纪浮光都没再发来消息。
沈祀在心里安慰自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打算下午去拜访一下周小宁的父母,再深挖一下那孩子的内心。
第11章 周建波
沈祀坐地铁来到周小宁家所在的花园小区。这小区十年前称得上是不错的豪宅,后来随着城区不断扩建,新的楼盘也越来越多,花园小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逐渐边缘化。
沈医生按病历上留的住址找到12栋304室,敲了半天门没动静,对面的303室倒是开了,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你找谁?”
“我找章若岚女士,我是她……”想到不少人对精神病人存在偏见,话到嘴边沈祀临时改成了,“我是她的朋友,若岚姐似乎不在家?”
中年女人目露狐疑之色:“若岚不住这里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沈祀很快反应过来情况和自己了解到的有出入,笑着说:“我之前一直在外省,这两天才回沪城,若岚姐也没跟我说她搬家的事。”
中年女人闻言也没有多想:“不算搬家,自从两年前小产后她就回娘家住了,她老公倒是还一直住在这里。不过这会儿是上班时间,家里没有人的。”
章若岚小产过?
沈祀一惊,他按住心头升起的那点不和谐之处,放缓了语气问:“为什么要回娘家?她丈夫对她不好吗?”
他长相白净斯文,本就讨这个年纪的女性喜欢,又有礼貌,中年女人便没忍住多说了两句:“好,怎么不好呢?周建波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二十四孝好老公,一颗心全扑在若岚身上,下班了还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哪个女人不羡慕?”
家庭关系和睦。
沈祀默默记下,正打算再问些什么,中年女人已经被家人叫回去,门也关上了。
周小宁母亲这条线暂时中断,好在还有周小宁的父亲,病历本上除了家庭住址外,还有病人父母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
章若岚是一名家庭主妇,而父亲周建波则在某IT公司做中层管理。
他试着打了一下对方的手机,几秒后电话被接起。
“喂?”
“你好,请问是周建波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位?”周建波的态度很正常。
沈祀:“我是周小宁的主治医生……”
嘟嘟嘟……
电话毫无预兆地被挂断,他以为是信号问题,继续打过去,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沈祀听着那头传来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深深拧起眉。
从章若岚小产回娘家到周建波一听见周小宁的名字就挂电话,一系列事情都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周小宁到底遭遇了什么?
电话打不通,沈祀直接找去了周建波所在的奇星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该公司位于一栋新建的写字楼内,进门需要刷卡。沈医生没有卡,准备尾随某位幸运员工,结果一抬头,对上不远处保安虎视眈眈的目光。
沈祀:……
尾随是不可能尾随的了,只能在门口等周建波下班。
日头很大,沈祀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躲太阳。青年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宛如炎炎夏日里一株清爽的小白杨。
纪浮光从大楼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沈医生?”
青年循着声音望过去:“纪老师?”
纪浮光今天穿了一件定制的小立领衬衣,依旧是黑色的,袖口处用金线秀着一只抽象的雨燕,身材颀长,气质不俗。
“沈医生来办事?”
“来找人。”沈祀随口问,“纪老师呢?”
“我在这里上班。”纪浮光咳了一声,身边的助理赶忙递上保温杯。
“你不是未来商场的老板吗?”沈祀奇怪,老板也打两份工?
纪浮光淡淡道:“这栋写字楼也是我投资建造的。”
沈祀:……
行吧,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纪浮光看看一旁站得笔直的保安小哥,又看看热得出了一身薄汗的青年,抬抬下巴:“走吧,我带你进去。”
沈医生顿时眼睛一亮。
纪浮光让助理先下班,自己带着沈祀走进写字楼。
“你要找的人在几层?”他问。
沈祀看了眼手机上的备忘录,按下电梯:“三十八。”
纪浮光挑眉:“不是说对电梯ptsd了?”
这是沈医生最近发的朋友圈,他还顺手点了个赞。
沈祀面不改色:“已经自愈了。”
在三十八层面前,ptsd不值一提。
纪浮光忍住笑意,电梯门打开。沈祀跑去前台:“你好,我找周建波,请问他今天在公司吗?”
前台以为是周建波的朋友,便打了内线电话说有人找。
不一会儿周小宁的父亲来了。
按周小宁的年纪算,周建波最多三十五六,然而沈祀见到的男人五官还算端正,却满身疲惫,额头和眼角过早地爬上了皱纹,眼袋很重,看上去说五十三都有人信。
“谁找我?”周建波抓了抓自己的地中海。
前台指指坐在等候椅里的青年。
沈祀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沈祀,是周小宁的……”
“是你!”周建波脸色微变,显然已经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前不久给自己打电话的所谓主治医生。
沈祀没和他多客套:“我想跟你聊聊小宁那孩子的病情。”
周建波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几下:“你给我适合而止!”
沈医生神情严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两年前拐卖案的经过,这对解开小宁的心结或许会有所帮助。”
“够了!”周建波暴喝一声,他看了眼竖着耳朵默默吃瓜的前台,拽着沈祀走到走廊尽头的角落,压低声音咬牙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恋物癖虽然不是大病,但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育,而且小宁的应激反应也有些过大了……”沈祀耐心解释。
“恋物癖?应激反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建波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知道啊。”沈祀觉得周建波的反应有哪里不对,这是一个父亲在听到自己孩子时该有的表现吗?
他忍不住问:“你是周小宁的爸爸,没错吧?”
周建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狗,眼角不自然地抽搐:“我不是!”
沈祀:?
他还想再问,被周建波打断:“我还有工作要做,恕不奉陪!”
说完撇下沈祀,匆匆跑回工位上。
周建波急急忙忙收拾自己的东西,慌乱中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水杯,打湿了旁边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中男孩甜甜的笑容在他看来却无比瘆人。
为什么?那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警察找到他的时候,尸体都发臭了,为什么两年过去还会有人来问关于周小宁的事?恋物癖?
周建波没来由想到那只兔子玩偶,浑身血液霎时变得冰凉,他将合照丢进垃圾桶,拿起公文包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周主任?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前台关心地问。
“我身体不舒服,对,不舒服,我今天要早点回家休息。”周建波擦擦脖子上冒出来的冷汗,心乱如麻。
前台一头雾水。
沈祀离开奇星科技,下到大堂。
纪浮光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手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保温杯。
“纪老师。”沈祀朝他挥了挥手。
纪浮光站起来:“找到人了?”
沈祀点点头。
“那现在是去吃饭还是回家?”纪浮光说得随意,“我送你。”
之前下雨不方便,这次外头晴空万里,沈医生觉得没有再蹭人家车的道理:“我自己坐地铁就可以了,不麻烦纪老师了。”
纪浮光微笑:“其实是我想麻烦沈医生。”
沈祀:?
“我希望沈医生能当我的私人保镖。”纪浮光再次发出邀请,并在他拒绝前抢先开口,“先听我说完。”
沈祀闭了嘴。
纪老师语气真诚:“作为一个保镖,武力值是其次,我主要欣赏沈医生临危不乱的气势。”
沈祀:……
他想反驳,但比起哭着叫妈妈的前任保镖,自己好像确实要更,唔,稳重一些。
“但我还要上班,真正可以兼职的时间只有下午和每周两天的假期。”沈祀忍不住提醒。
“足够了,其他时间我可以聘请别的保镖。”纪浮光轻咳了两声。
他的眉心因为咳嗽而轻轻拢起,苍白的脸颊随之染上一抹薄红,隐隐透出几分柔弱来……这谁挡得住啊!
沈医生:“好,好吧。”
纪浮光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这天沈医生最后终究蹭了纪老师的车,毕竟作为保镖他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对方。
一路上沈祀的神情颇为凝重,纪浮光有些奇怪:“怎么了?”
沈祀看着邮箱里的病历,语气迟疑:“纪老师,我现在怀疑周建波,也就是周小宁的父亲和两年前那桩拐卖案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纪浮光平静地问。
“还记得我之前疑惑为什么人贩子宁愿放弃落单的小姑娘,也要挑周小宁下手吗?要知道他妈妈当时就在身边,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
纪浮光示意他继续说。
沈祀深吸一口气:“除非人贩子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但这根本说不通。”
初次见面时,即便在熟悉的医院里,周小宁也警惕心极重地躲开了自己的触碰,这样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
“可如果兔子头套下的人是他的爸爸呢?”沈祀抛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周小宁的案子其实有相当多的疑点,但因为人贩子已经抓住并且供认不讳,所以警察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可能还存在其他参与者。
另外就是刚才周建波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什么叫我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周小宁的爸爸?
“证据呢?”纪浮光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青年瞬间像一个被戳破了的皮球,软趴趴地瘫在副驾驶座上:“没有,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除非周小宁亲口指认当时带他离开游乐园的人是周建波。”
第12章 父与子(1)
晚上八点,沈祀推开周小宁的病房,小孩见到他眼睛一亮,然后又故作无所谓地移开视线。
沈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周小宁别别扭扭地问:“还打游戏吗?今天你可以出诸葛亮。”
沈医生想起一晚上被水袖支配的恐惧,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今天去了花园小区。”
周小宁一愣,脸上的表情迅速退去,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青年。
“你妈妈不在家。”沈祀像是没察觉他的不愉,自顾自往下说,“你爸爸……怎么这么冷?”
沈祀走去察看空调面板,上面显示26度。
“难道空调坏掉了?”沈医生不解,索性关了空调,转过身,冷不丁对上周小宁那双无机质的眼睛。
“你见到他了吗?”小孩忽然出声。
沈祀点点头。
病房里的温度更低了……
沈祀斟酌了一下措辞:“他过得并不好,看上去十分老相。”
周小宁手下用力,兔子玩偶被他捏得变了形,在青年看不见的角度瞳孔里有浓郁的黑色蔓延。
“那是他应得的。”小孩发出赫赫的气音,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电压不稳似地闪了闪。
一只骨肉匀停的手轻轻落到他的发顶,这一次周小宁没有躲开,刚刚聚集起来的阴气消无声息地流逝,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沈祀无声叹了口气:“所以那天把你带离游乐园的是他,对不对?”
周小宁迟迟没有回答,就在沈祀怀疑自己推测错误的时候,对方终于抬起头:“我想见周建波。”
从白天周建波的表现看,让他来医院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只有让周小宁去见他。
对于像周小宁这样没什么攻击性的病人,仁爱医院并不禁止其短暂外出,但前提是在至少两名夜班医生的陪同下。
沈祀自己算一个,剩下那个他找上了张风开。
因为要占用其他医生的上班时间,沈祀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等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娃娃脸医生勃然大怒:“虎毒尚不食子,这个周建波也太不是东西了,沈医生你别拦着我……”
沈祀:“我没拦着你。”
张风开被他一打岔,热血退去,理智回笼:“我先去艄公那儿打个外勤申请。”
沈祀头一次听说还有外勤申请这种东西。
“所有鬼物,咳,我是说所有病人离开医院都要提前在艄公那里备案,如果私自出去被抓回来会受到很严重的惩戒。”
保安亭里日复一日地传出咿咿呀呀地唱曲声,张风开敲了敲雾蒙蒙的玻璃窗,窗户很快被拉开,露出艄公那颗毛绒绒的黄脑袋。
“什么事?”黄毛毛抱着收音机颇不耐烦。
“艄公大人,我们想带一名病人出院,明天一早就回来。”张风开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哪层的病人啊?”艄公瞥了他一眼。
“一层,名叫周小宁。”
艄公闻言没再多问,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操!老子的申请表呢?”
沈祀往保安亭里望了一眼,透过桌椅和其他家具,一条汹涌的黑河破开重重白雾直冲他的意识深处。
沈祀猛地闭上眼睛,脑袋一阵晕眩。
“哎,怎么了怎么了?”张风开赶忙扶住他。
艄公捏着几张A4纸,没了刚才的随意,语气严厉:“你看到了什么?!”
沈祀视网膜上还残存着黑河的影子,顿了顿:“一条河。”
艄公眸色幽深:“你是新来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沈祀。”
艄公一惊:“原来你就是那个把几百年的吊吊吓得连夜卷铺盖投胎的穷鬼?”
沈祀:???
艄公嫌弃地把申请表丢给张风开,赶瘟神似的对他们说:“去去去,赶紧填完赶紧走,穷鬼莫挨老子!”
两人打完申请,沈祀去病房接了周小宁,小孩依旧抱着那个兔子玩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沈祀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等回来,咱们再打游戏,这一次我出诸葛亮。”
周小宁深深看了他一眼。
“好。”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多,周小宁情况特殊,不适合坐地铁,沈祀原本打算叫辆出租车,结果瞧见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奔驰SUV。
“纪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沈祀惊讶。
“刚好路过。”纪浮光面不改色地胡扯,“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沈医生虽然不信,但仁爱医院距离花园小区还挺远的,出租车一趟起码得花大几十,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他没有跟对方客气。
沈祀作为周小宁的主治医生,和小孩一起坐了后排,张风开拉开副驾驶车门,对上纪浮光微微眯起的目光。
张小天师:“……你好。”
面前的男人并不如何强壮,却莫名给他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对方的面相看,并非福厚长寿的命格,简单来说就是早该死了,但纪浮光却好端端地坐在车里,浑身上下散发着矜贵的气息——不仅活着,还很有钱。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张风开自我怀疑,不过他擅长驱邪捉鬼,风水命理不是强项,如果他师父在,肯定能看出对方是否是早夭之相。
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花园小区,沈祀熟门熟路地找到周小宁家。
路上小孩一张小脸始终绷得紧紧的,周身的阴气也越来越重,张风开警惕地按上桃木剑——即便再无害的冤魂,受到强刺激后,也存在狂化成厉鬼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医院规定必须有两名以上医生陪同的原因。
所幸沈祀时不时会安抚地摸摸周小宁的脑袋,以致小孩的阴气始终控制在临界值内,并没有出现暴走的情况。
张风开不无羡慕地感慨:什么叫老天爷追着赏饭吃,这就是!
周建波今天很早就回家了,自从和沈祀见了一面后,他心里始终惴惴不安,胸口也闷得发慌。晚饭叫了外卖,但周建波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丢在餐桌上。
他怀疑自己可能生病了,疲惫地爬上床。
“爸爸,爸爸……”
迷迷糊糊间,周建波听见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在叫他,无比熟悉,却也让他无比心惊。
“爸爸,爸爸!”
童声变了调,变得凄厉痛苦。
“为什么?爸爸,你为什么要害我?我那么相信你!”
小孩青白肿胀的面孔在他的视野里一晃而过,周建波大叫着从床上蹦起来,冷汗涔涔。
两年过去,他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也快记不清那孩子长什么模样。
周建波大口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跑进厨房,灌了一大杯冰水,神志清明了不少。
他自嘲地笑笑,不过是一个梦罢了,白天那个叫沈祀的来过以后勾起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周小宁早已死得透透的,尸体烧成了灰,他不可能出现,更不可能找自己索命!
周建波努力平静下来,他忽然感觉周围凉飕飕的,卧室开了空调,厨房可没开,怎么会这么冷?
周建波心里咯噔一下。
“爸爸,爸爸……”
熟悉的童音在屋子里反复回荡,周建波头皮都快炸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无头苍蝇似的冲出厨房,用被子蒙住脑袋瑟瑟发抖。
别叫了,别叫了!
“嘻嘻,嘻嘻,爸爸你在这里呀……”
声音隔着被子近在咫尺,仿佛有一颗小脑袋贴着他的耳边低声呼唤。
“啊啊啊啊啊!!!!”周建波简直快疯了,那一声声爸爸犹如刻进了他的脑子里,如影随形,根本摆脱不掉。
房子,房子闹鬼了!
周建波再也待不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防盗门——阴暗的楼道内,站着一个八岁的小男孩。
在见到周建波的那一刻,周小宁原本光滑完好的皮肤迅速腐烂,露出森森白骨,蛆虫从他的眼窝里掉出来,蠕动着爬向不远处唯一的活物。
周建波的大脑几乎宕机,甚至忘记了关门。
“爸爸!”
“让小宁一个人上去不会有危险吧?”沈医生忧心忡忡,“他那么小,周建波打他怎么办?他也还不了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