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游澈用力回握,思绪回到戏台上,觉得胸口有点闷,和祈颜偷偷溜出去透气。
村里人大都聚在戏棚子里,走出一段距离后,便没在路上碰到什么人。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一切都与游澈记忆中的出入不大。
祈颜的心忐忑悬着,走路也时常扭头看游澈,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不敢有半点松懈。
一阵冷风拂面而过,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像被锋利的刀刃划过。祈颜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打了个寒颤,听见积雪从高处砸落的沉闷声响,伴着若有似无的树叶沙沙声。
祈颜抬头望过去,不知不觉,他们竟走到了游澈家门口的那棵大树前。
高海拔带来的落雪并不汹涌,趋于温和轻薄。往年,只会在叶子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外衣。许是季候变化的影响,今年的雪下得异常大,树枝绿叶都被掩进雪堆里,弯了腰,折了好几枝。
游澈还在往前走,祈颜顿住脚步,手上使了力,企图将他拉回。游澈在他手背上摩挲几下,说:“别担心,我想进去看看。”
祈颜拿出手机,给南黎发信息,让他备好车,严阵以待。
房子上的雪比祈颜前几次来时积得更厚,矮小的房子几乎被白雪吞没,孤零零立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尤为孤独。
祈颜看着破旧木门上那把生锈的锁,又转身看向来时的一排脚印,扯了扯游澈的手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看一眼。”游澈从窗台外侧摸出一把积灰的钥匙,吹了吹,打开那扇困住他多年的门。
第74章 越过冬
门“吱呀”一声,发出年久失修的哀鸣。陈旧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粉尘扑面而来。祈颜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空气中的灰尘,抬眸向屋内望去,视线跟随游澈手机光亮移动。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木桌靠在墙边,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桌下酒瓶凌乱凌乱,碎了几个,玻璃渣子铺了一地。
墙壁上的石灰已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还勉强粘连的墙皮,能隐约看出上面磕磕撞撞的痕迹。
灯光落在上面,不属于白墙的暗沉颜色也显现了出来,倘若不是时间尘封了它的腥臭味,祈颜或许会立马吐出来。
事实上,即便已经覆上尘土,祈颜依旧背脊发凉。
“在外面等我吧。”游澈帮他理好围巾,往上绕了一圈,遮至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
祈颜摇头,不依,“我要跟着你,寸步不离。”他的声音圈在围巾里,闷闷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知道动摇不了小少爷的决定,游澈牵着他的手,绕开那片碎渣子,往里进到以前他的那间小卧室。
其实刚开始,游澈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刘敬文在客厅放了张折叠床。后来游清枝再三坚持,从他们的卧室隔出一个空间来,作为游澈自己的卧室。
房间不大,却有一扇整个屋子里最坚固的门。被刘敬文踹了好几次,依旧坚守岗位,阻隔出一方小小的庇护地。
墙角那个供他藏匿的柜子,也完好立在原地。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游澈徒手抹干净,蹲下身,打开厚实的柜门,看了很久。
手里握着的手机光,填满柜子的每个角落,仿佛一道穿越时空照射而来的一束光,透过柜子缝隙,落到瑟缩的小小身躯上。
蜷在里面的无数个惊恐、难熬的时刻,游澈害怕那扇脆弱的柜门被人打开,也暗自祈祷有个人能打开它,将他从绝望中拉出来。
多年后,终于有人打开柜门,并且是游澈所祈祷的,携光而来的解救。但那个人不是游清枝,也不是好心的邻居,而是游澈自己。
“还好吗?”祈颜扶住他微微发颤的身子,手忙脚乱从口袋掏出装了白茶的香囊,送到游澈鼻尖。
香囊是来之前,祈颜特地跑回去拿的。
游澈的呼吸变得有些局促,那双无形的手还没收紧,就被意志强行压了下去。这间屋子,这个小镇,和刘敬文相关的一切,他带来的所有痛苦回忆,游澈都将亲手从心里剜去。
祈颜的手,连同那个香囊,都被游澈紧紧握在手里,往下扣。
“有你就行了,小少爷。”游澈关上门,最后扫了眼那间巴掌大的房间,似乎很轻地舒了一口气,“走吧,过后该找人过来修缮了。”
游澈觉得,摘掉刘敬文,青浦镇确实是个好地方,曾经的痕迹也没必要全部擦除。
俩人走到村口,碰到同样提前离场的南黎一行人。看到游澈的状态还算正常,南黎松了口气,将祈颜拉到一旁,忧心忡忡询问:“怎么不回消息?你们刚才去哪了?游老板有没有出现应激反应?”
等他冷静下来,祈颜才将过程娓娓道来,南黎难以置信地看着祈颜,不确定地再次确认,“他连香囊都不要了?”
祈颜非常确定地点了头,“他说有本少爷就行。”
南黎一时语塞,轻嗤一声,“你们夫夫间的情话,大可不必说给我听。”
祈颜实事求是,“整个事件经过就是这样,一字不落。”
“我已经备好了车,现在需不需要去医院?”南黎也拿不准游澈真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镇定自如,还是刻意粉饰出来的若无其事。
祈颜也不敢大意,有着和南黎一样的顾虑。
“相比于去医院,我现在更需要回去睡个好觉。”祈颜他们讨论得投入,谁都没发现,游澈已悄然站到身后。
他揽过祈颜的肩膀,沿着雪地上被踩出的凌乱脚印往回走。南黎招呼其他人跟上,转头吩咐小宁他们,今晚和衣睡,别睡太死。
游澈拿好换洗衣物准备洗漱时,祈颜一反常态,也不扭捏了,抱着自己的睡衣腻腻歪歪黏上来,主动提出,“一起洗吧。”
游澈先是微微怔愣,转瞬恢复如常,问他是否确定。得到祈颜肯定的回答,到浴室的短短几步路,也不需要小少爷亲自走,游澈二话不说就将他扛起来。
冬日的浴室经常被热水氤氲出的雾气填满,带上一层朦胧的滤镜。即便如此,祈颜还是看到了游澈小臂上的新鲜伤口,凝固的鲜血,像一款劣质胶水,将毛衣和皮肤粘连在一起。
解开它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只比往常脱衣使的力道大一些。那点疼痛对游澈来说,已经不痛不痒,祈颜却无比难受,宛如从他身上撕裂出一个豁口,疼痛真实而尖锐。
他知道,心魔没那么容易克服,需要很长的时间修复疮疤,能再次踏进那个地方,直面过往记忆,游澈已经做得很好了。
祈颜有信心,能够陪他彻底摆脱阴霾。这条漫漫长路,需要花费多长时间还未可知,目前唯一明确的是,需要好好洗完这个澡。
上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还是游澈远在止河,连线讲故事的时候。
祈颜恨不得将他从小小的屏幕里拽出来,也省得用饮鸩止渴的方式,想象那双手是游澈的,幻想关于他的一切。
时至今日,心底还藏着难以启齿的隐秘羞耻。
幻想出来的体验,果然不及真实的万分之一,跪在脚边的挺拔身躯,是祈颜看一万次都为之沉沦的场景。
人总是贪得无厌,索求也难有尽头。
祈颜靠在冰冷的墙上,扶着盥洗台稳住身形,眼眸蒙上一层水雾,视线也因此变得有些模糊。他抬手,抹了一把覆上“白霜”的镜面,透过镜子去看游澈,看他喉咙滚动,嘴角泛着水光。
祈颜的一切,他都乐于照单全收,并且乐在其中。
对此,祈颜有些惭愧,因为他做不到游澈那样,接受他的一切。有过几次尝试,最后都尽数吐了出来,游澈看他那么难受,嘴上调侃小少爷娇气,而后老老实实递上漱口水,还备了清茶。
往后很多次,祈颜还是不死心,游澈却不忍,只接受亲吻。
祈颜的体力不如游澈,树静风止后,他都懒洋洋的,卸了全身力气,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今天,靠着枕头歇了会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朝卧室外走去。自力更生,拒绝游澈搀扶。
片刻后,只见他手里提了药箱,走到床边,一声不吭扯过游澈的手,给他上药。
“手臂都扣烂了,以后别扣自己了,坑坑洼洼的,难看。”祈颜垂着头,半敛的眉眼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低低的,很小声,带着与嫌弃的话里截然相反的心疼。
“实在不行,就扣我。”贴上创可贴,祈颜抬头直面头顶那束明晃晃的目光,语气严肃认真。
游澈放下袖子,笑了笑,“恐怕会适得其反。”
玩笑归玩笑,游澈还是郑重答应祈颜,今后会尽力克制,减少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在青浦镇的时间,祈颜和游澈走了很多地方。居民楼里的书店、小学旧址、后山唯一一片保留下来的茶园……祈颜一步步走过游澈以前走的路,去过的地方。
不知不觉,年味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变淡,步入尾声。
商量好返程日期,祈颜正和游澈窝在沙发上看机票,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祈颜起身查看,外面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贺郢先是绅士地和祈颜打了个招呼,随即问道:“游澈在吗?”
祈颜见他面露急色,没有多问,侧身让他进门。一起到片场溜了一圈后,年夜饭他也在场,自那日起便很少碰过面,祈颜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见到游澈,贺郢没有废话,直入主题,“合作商提前抵达止河,正和陶智可的人接触,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游澈平静道:“只能买到明早的票。”他的手机还停留在售票界面。
“等不了那么久,我过来只是和你知会一声,立刻启程。”驱车需花费多一半的时间,但好歹今晚就能抵达。
游澈轻轻点头,送了句“一路顺风”。
贺郢走后,祈颜投给游澈一个疑惑的眼神,游澈放下手机,认真为小少爷答疑:“有人假借贺郢的名义联系合作商,将约定好的时间提前。”
“贺宇鹏?”虽是询问语气,祈颜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游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知道他此次行程的人,屈指可数。”
“回去的路,可不太好走。”游澈垂眸看了眼时间,拨通卫嘉的电话。
冰雪还未完全消融,道路泞泥湿滑,刚出青浦镇车子就熄了火,助理尝试几次,依旧无果。
“能修好吗?”贺郢的语气已经没了往日的沉稳,神色焦灼,近乎坐立难安。
助理面露难色,小心翼翼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除了呼啸的寒风,就只剩积在路边的白雪,少有车辆经过,等待路人救援的可行性不大。
“看来今天是赶不回去了。”贺郢深深叹了口气,认命似的,不再挣扎,往后一靠,疲惫地闭上眼睛。
止河的雪只飘了两天,很小,第三天已全然没了踪迹,不过严寒并没有随之终止,年后依旧延续。
豪华的酒店包间内,温度调得刚刚好,陶智可表现出异于冬日的热情,接连敬了对方好几杯酒。
对方盛情难却,陪着喝了几杯,再次疑惑询问,“小贺总怎么还不见人影?”
陶智可含糊道:“小贺总被琐事缠身,恐怕赶不过来了……”
“谁说我来不了?”陶智可话还没说完,包厢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推开。贺郢迈着大步进来,经过陶智可身边,睨了一眼,轻嗤道:“抱歉,没能如陶总所愿。”
因为贺郢的及时出现,陶智可想要横插一脚的计划宣告失败,只能灰溜溜离场。
上了车,气急败坏质问贺宇鹏:“不是说贺郢被困在青浦镇了?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万无一失,人都杀到酒店来了,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他妈的,你们兄弟俩是不是联合起来耍老子,你要对付的不是贺郢而是我吧。”
贺宇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贺郢回到止河的事,他确实没有收到消息。听陶智可发泄完,他才慢悠悠道:“你说的事我不知道,等我查清楚再给你交代。”
“还交代个屁,你自己说说,老子在你这栽了多少次跟头。下次再掉链子,别怪我不念旧情。”陶智可愤然撂断电话,再抬头,车子正好行驶到公司附近,想到有个文件要自己拿,便乘坐电梯,直达办公室。
年假尚未结束,公司只有零散几个值班员工。陶智可拿了文件并没立即走,坐在办公椅上醒酒,好不容易等到门外走过一个人影,他当即叫住,“你,去给我倒杯热水。”
那人恭敬应了声好,很快倒回热水递给他。
“抬起头我看看。”陶智可喝了水又下达指令,对方抬起头的瞬间,陶智可莫名觉得他的眉眼有股熟悉感,似乎在哪见过,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潘瑞翔,刚入职不久。”
陶智可在脑中搜索一遍,找不出关于对方的具体记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打发了句:“不错,好好干。”
潘瑞翔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报答陶总。”
转过身,旋即换了个表情,眼神里仿佛藏了千万把刀子,嘴角的笑也变得冷浸浸。
翌日,贺郢难得没有驳贺锦堂的面子,答应回家吃顿饭。
席间的氛围堪比窗外肆意狂卷的冷风,贺锦堂一直尝试缓解与贺郢的紧张关系,但递出的话无一例外都被贺郢冷漠地挡了回来。
连同贺锦堂让他在家里住一晚的请求,贺郢也面无表情拒绝。
贺宇鹏将他送到大门口,关切问了贺郢在青浦镇的情况。贺郢偏头看他,贺宇鹏不自觉揪着衣袖,还是记忆中那个听话懂事的模样。
“我的一举一动你不是都知道吗。”贺郢站在车旁,打了个手势,从后座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被捏着后颈,扔到贺宇鹏脚边。
“你为我选的助理我用着不太顺手,归还了。”贺郢矮身坐进车内,车子启动前,降下车窗,最后和贺宇鹏说了句:“急功近利不是什么好事,脚踏实地才能走得长远。”
贺锦堂在暗处目睹全程,不仅没有给予半点安慰,反而重重甩了贺宇鹏一耳光,“没用,使阴招也搞不过人家。不仅没如愿达到目的,还被人抓住把柄。身上都流着我的血,你怎么就比不上贺郢的一星半点,蠢得丢人。”
这种冷言冷语,贺宇鹏没有意外,甚至已经演变成一种变态扭曲的心理。如果贺锦堂没有数落他,贺宇鹏反而觉得自己更失败,导致他说都懒得说了。
贺宇鹏不仅嫉妒贺郢还很羡慕他,有不错的家世,父母都争相哄着,连外人都赞不绝口,生来就不用看人脸色。
脸上生出火辣辣的疼。被扇的那一边,浮现轻微红肿,指印清晰可见。他的双腿僵在原地,迎着寒风,站了不知多久。浸人的温度从脚尖往上,混进血液里,灌进心脏。
沐浴在同一阳光下,洒在青浦镇上的太阳光,似乎比止河的少了些热情,温度大都散在混着冰霜的冷空气里。
剧组开工那天,祈颜和游澈也踏上归程。临行前一晚,祈颜请剧组的人吃了顿饭,并顺势从南黎那挖走小宁,正式聘请他当自己的私人助理。
南黎装模作样和他争执一番,你来我往地逗了几句嘴才同意放人。
候机室。
祈颜枕着游澈的肩膀,打着不知第几个哈欠,眼角噙着一滴生理泪水,含糊道:“好困。”
游澈调整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小声安抚:“上了飞机可以补一觉。”
“不是安排了直升机接贺郢吗,我们怎不坐直升机回去,也省得起这么早。”说话间,祈颜又打了个哈欠。
祈颜不能喝咖啡,游澈从包里拿出提前泡好的淡茶给他提神,耐心解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还是飞机舒适些,免受折腾。”
“游先生,好巧,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们也是今天回止河吗?”
突然闯入第三个声音,祈颜冷不丁睁开眼,从游澈肩上离开,脑子也清醒了点。待视线在对方身上聚焦,祈颜的神情又变得懒恹恹,没什么兴致。
半晌没人应答,周秉华脸上有点挂不住,攥拳抵住嘴唇,清了清嗓,继续自讨没趣搭话。
斜后方座椅上,蜷一个身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或许是察觉到祈颜的视线,头往另一侧偏得更深。
对方的身份显而易见,祈颜没有过度探究,很快收回视线。
周秉华那套溜须拍马的言辞,祈颜听都懒得听,只觉得聒噪。
察觉到祈颜的不耐烦,游澈抬手,打断他的念叨,没什么表情道:“周总有事不妨直说。”
周秉华旋即打住,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带,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开口:“只是想请游先生高抬贵手,给周某留一条活路。”
游澈靠着椅子,眼皮微翕,手指轻轻拨动珠串,动作缓慢而专注,一下一下,正如此刻周秉华心里滴答转动的秒针。
“说笑了,公平竞争,何来高抬贵手之说。”游澈注资周秉华的对家公司后,对方得到默许,豪横挖走星满天的好几个头部艺人。周秉华急得额焦头烂额,才出此下策,到候机室逮人。
他微躬着身子,放低姿态,还想继续争取。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闯入的几个不速之客控制住。
看着腕上冷冰冰的银色镣铐,周秉华的脸瞬间失去血色,苍白如纸。
祈颜也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有些懵,最后一点困意也尽数消散,直到飞机落地,祈颜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怎么不提前知会,这样显得我很呆。”祈颜撇撇嘴,语气带着强烈不满。
游澈耸耸肩,表示自己事先并不知情,“我只负责向警方提供证据,其他也一概不知。”
除了周秉华,此次落网的豪商政要不在少数,这条盘踞在止河多年的黑色产业链终于被斩断其大动脉。
获取消息的第一时间,夏林西就给游澈去了电话。他们刚回到家,祈颜正抱着猫,挨着游澈相互依偎。
看到来电显示,游澈自觉打开免提。对面似乎愣了一下,接通半分钟才说话,“你还真把周秉华送进去了。特意帮助我们夏沐扳倒对手,该不会是想借机和我旧情复燃吧?”
听到夏林西半开玩笑的话音,祈颜停下手上轻抚的动作,竖起耳朵,含笑看着游澈。饶有兴致地和夏林西一起,静待回答。
“需要把我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你吗?”游澈面不改色,说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难听,不带多余情愫地认真解释与夏沐合作的原因。
夏林西轻嗤一声,不耐烦打断,“行了行了,找你不是听这些枯燥的内容。收购星满天后,那些艺人你想怎么处理?”
“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游澈语气依旧平淡,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夏林西强调,“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游澈没有当即回答,无声看向祈颜,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当吃瓜观众,不过瞬息,话头一转,身份骤然调对。
这会儿轮到游澈等他的回答。
“看我干嘛?该怎样就怎样。”相比于关心付仁溥的前程,祈颜更关心为什么两周不见,猫又重了不少。
听到祈颜的声音,夏林西友好地和他打招呼,并诚邀他们参加几个月后的婚宴,“请柬不日便会送达,届时小少爷一定要来哦。”
“一定去。”祈颜笑着应下,又聊了几句才结束通话。
怕祈颜多想,游澈打算和他推心置腹聊一聊,他的手机刚放下,祈颜的就响了,是杜明的答复。
祈颜激动地捧过游澈的脸,亲了一口,雀跃得手舞足蹈,“杜明学长答应加入了,我马上去找陈斌哥,继续壮大队伍。”
回程车上还絮絮叨叨地喊累,突然就精神抖擞,仿佛打了针鸡血。游澈让他先养足精神,其他事留到明天,祈颜哪还待得住,拎着从青浦镇带回的大袋特产,火急火燎往陈斌的住处赶去。
祈颜怕游澈在场陈斌会变得拘谨,因此驳回游澈陪同的申请,独自前往。
陈斌在销售方面经验丰富,能力出众,为了争取到他的加入,祈颜也拿出十足诚意。详尽介绍白礁湾的项目以及福利待遇等,并拍着胸脯承诺给予陈斌充分的自主权和自由的发展空间。
一言蔽之,有福同享,有难祈颜扛,尽最大可能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陈斌爽快答应:“跟着你我还不放心吗,干就完了。”
祈颜高兴,一时忘了医嘱,和陈斌碰了几杯。
祈颜本想在酒店定个包间,陈斌觉得只有他们三个人,不想祈颜破费,便随便找了家餐厅。
店内还挂着新年的装点饰品,氛围很喜庆,生意却有些冷清,除了祈颜那桌,几乎再没什么人。
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个,看到祈颜起身打招呼。
进店时,祈颜只匆匆扫了一眼,没太在意,直到听到对方唤自己,才知遇到熟人。
第76章 谎
新年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随便聊点什么,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这种平常的生活,对贺宇鹏来说是终其一生都够不到的奢望。
小时候,贺宇鹏只在电视上看到自己那位所谓的爸爸。贺锦堂第一次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是在母亲的灵堂上。
贺锦堂给她上了一炷香,便将贺宇鹏带走。贺宇鹏以为,今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有属于自己的爸爸疼爱,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贺锦堂有另外一个儿子,并且他把贺宇鹏缺失的爱全都灌注在贺郢身上。为了奢求那点父爱,贺宇鹏不敢违背他的任何一个要求,甘愿将自己塞进贺锦堂定制的框架里,按他的规划生长。
那一巴掌后,贺宇鹏借口出差,短暂逃离那个令他窒息的家。
接连几天,他都躲在母亲生前工作的这家餐厅借酒消愁。祈颜在外泊车时,贺宇鹏的视线就一直跟随,直到他们走进餐厅。
他没有立即上前搭话,先去了趟洗手间,整理略显凌乱的着装。
“你怎么在这?”祈颜疑惑询问,同时眼底闪出警惕。太多铁证摆在眼前,祈颜的失望已累积到极限。之前还为他想过种种身不由己的理由,怕他被陶智可威胁、利用。
接二连三的算计后,祈颜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位曾经视为知己的朋友。
“接待客户。你和朋友吃饭?”得到肯定的回答,贺宇鹏笑着和陈斌他们打了招呼,不见外地问了句:“不介意我的加入吧?”
祈颜扯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僵硬,和他说说笑笑,假装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我准备开个公司。”祈颜抿了口贺宇鹏倒的酒,主动聊起自己的设想。见他感兴趣,祈颜在原本的方案上,胡诌出另一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