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游澈,观察他的神色变化。游澈放下筷子,抽了几张纸擦拭溅到祈颜衣服上的汤汁,并无异常。
除了想念这个味道,游澈还想试着看一眼她的照片。进门时,他就悄悄抬眸扫过,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却远比预期情况好得多,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症状。
他觉得,心病很快就能根除了。
祈颜很纠结,无法在推拉之间把控一个恰当的度,希望游澈面对克服,又担心产生应激反应。
吃完面出来,游澈看穿他的忧虑,放慢脚步,和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握着祈颜的手道:“我没事,反而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
“很多人记得母亲的好,我很开心。”
风冷无孔不入,凉飕飕灌进衣服里,祈颜打了个寒颤,往游澈身上贴。既给了他安慰,又跌入潮热里,相互取暖。
“那个人,他……”拿不准提起刘敬文会不会刺激到游澈,祈颜问得小心翼翼,含糊不清。
“确实进了精神病院,但没疯,”游澈顿了顿,语气很淡,听起来没什么感情,“现在疯没疯就不得而知了。”
游澈怕祈颜着凉,坐了几分钟就返回住所。
走进房间,灯还没开,俩人就迫不及待缠到一起,像两团烧得艳红的铁块,化成水,融在一处。
祈颜伏在游澈肩头,大口呼吸,关不住喉间的声音时,便不管不顾朝着肩窝咬去,咬得毫不留情。
突然,游澈停下所有动作,僵直肩背,深吸了两口气道:“不行。”
“怎么了?”祈颜的声音有点变样,好在还能听到原本的音色。
游澈将他放回地上,从卧室拿出拖鞋,蹲在脚边帮他穿上,和他解释,“套没了,新买的一起混在装零食的袋子里,被小黎拎走了。”
祈颜背靠白墙,四肢微微发软,提不起力气,密密麻麻的酥痒感在体内游走。他低头,视线从游澈头顶滑到肩窝处的齿印上。
整齐的一圈,还往外渗血。
祈颜理好凌乱的衣装,和他说:“我下去拿吧,他们在聚会,人很多,你现在不方便。”
南黎的房间在三楼,和祈颜的隔了两层。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祈颜敲了很久门才有人来开。
里面光线昏暗,不知从哪买来的塑料彩灯,忽明忽暗,乱七八糟的颜色在空气中飞得张扬。
祈颜绕过人群,在角落的柜子上找到那袋零食,好在他们喝的都是酒水饮料,零食没人动过。翻出里面的小盒子,塞进口袋,便悄无声息离开。
在里面待了几分钟,被彩灯晃得眼花缭乱,进电梯后按了楼层,祈颜旋即垂下眼皮,揉了揉眼睛。
听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想都没想就大步迈出去,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边敲门边喊:“先生,我回来了。”
房门被里面的人打开,诧异道:“小颜?”
祈颜顿时愣住,看看付仁溥再看看房间号,后知后觉走错了楼层。
“打扰了。”祈颜礼貌致歉,转身要走,付仁溥先一步拉住他的胳膊,红着眼眶请求,“陪我说几句话好吗?今天除夕,”说着,祈颜看到他落了一滴泪,声音也变得哽咽,“刚才收到医院通知,我妈走了。”
祈颜眸光微转,沉默过后,看向腕表轻叹了口气,“五分钟。”
付仁溥很高兴,连连点头,“好,就五分钟。”
祈颜来得突然,付仁溥没时间收拾那满地狼藉。看到客厅的场景,祈颜神色复杂,略显尴尬。
地板被弄得凌乱不堪,除了散落的衣物及被扫下桌面的物品,垃圾桶旁还躺了几个用过的安全套。
方才没注意,进到光线充盈的房间才看清付仁溥身上伤痕累累,小腿处还缠着纱带。
他穿了件浴袍,腰间绑带未系,祈颜瞥了几眼。目光坦荡,心里更没有丝毫波澜,只问他:“周秉华打的?”
付仁溥勉强在沙发上收拾出两个位置,祈颜摆手婉拒,“不必,我站着就行。”
“忘了你有洁癖。”付仁溥自顾自坐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小颜,你到底是有洁癖,还是单单嫌弃我?”
“你别没事找事。”祈颜面露不爽,语气也有些冲。
付仁溥没有在意,又追问:“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洁癖这个毛病的吗?”
祈颜没好气道:“当然是从小就有。”
“不对,是和我在一起之后有的。”付仁溥忽地笑起来,笑得既苦涩又难看,“你自己都恍惚了吧,可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靠近你,想亲吻,明明嘴唇都快碰上了,你突然把我推开。自那以后,你就有洁癖了。”
“这个借口用了那么多年,连自己都信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祈颜下意识反驳,觉得他的说法可笑,吐出的话音却少了点底气,隐隐发虚。
“我胡说?为什么我们交往三年,我亲不得,一个和你相识不到半年的人却亲得?为什么从来不愿和我上床,却愿意和他上?”
“你搪塞我的说辞是洁癖,不想过度触碰,为何偏偏换了个人就行了?”
“你也和他们一样,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嫌弃我对吗?祈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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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周天、周二
第72章 啊?
祈颜推开一扇扇过往记忆的大门,认真追溯洁癖产生的节点。如付仁溥所说,不是遗传,也不是自小养成,是成长过程中突现的反应,又或者确实是一种拒绝亲昵的——借口。
和付仁溥在一起前,祈颜也爱干净,受不了脏乱,但远没到洁癖的地步。他第一次以洁癖为由推拒付仁溥的亲近,是某次社团聚餐。
付仁溥是社团的社长,能力出众,人缘却不好。社团内部的活动付仁溥极少参加,一是没空,二是拮据,能推则推。因此,社团成员对他颇有成见。
社长身份对他评优评奖有一定助力,为了帮他稳住这个头衔,祈颜瞒着付仁溥掏钱安排,对外宣称是付仁溥请的客。
地址选在付仁溥兼职的烧烤店,大家都很赏脸,对付仁溥赞不绝口。吹捧的话术对他很受用,许是少有机会体验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有些飘飘然,不顾祈颜劝阻,喝得酩酊大醉。
让祈颜膈应的不是这个,毕竟他开心,喝多点也理解。全程让他眉头紧锁的是付仁溥吃的东西,都是些重口的。
饮食喜好属于个人自由,祈颜不会过多置喙,只是心里无法接受,付仁溥一旦靠近,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那晚,付仁溥醉得厉害,祈颜就先将他带回校外的公寓。
公寓原本是祈颜买给他,让他安心学习和休息的地方,付仁溥觉得贵重,没有收。
正因如此,祈颜才会被表象蒙骗,欣赏他的品性。
两人都喝了酒,安静的环境,昏暗的光线,一切似乎都恰到好处。付仁溥以为可以顺其自然往下发展,祈颜冷淡推开的动作,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付仁溥不甘心,凑上去索吻,祈颜毫不掩饰自己的抵触,一再闪躲。饭桌上,付仁溥听了太多好听的话,祈颜的抗拒在今晚显得尤为突兀。他一改往日的温和,疯了般企图禁锢祈颜,让他妥协。
付仁溥问他为什么不可以,祈颜说不想,有洁癖。
付仁溥吃了很多重口的东西,混着浓浓的酒味,吐出的每个字都让祈颜胃液翻滚。
他想来强的,祈颜也不惯着,往付仁溥脸上甩了几拳后摔门离开。
自那以后,祈颜再没和付仁溥有过拥抱以外的亲密举动。
“他们都说你是恋爱脑,可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祈颜收回思绪,听到付仁溥无奈的询问。其实他心里有答案,只是想听祈颜亲口说出来。
“讲不清,可能喜欢过也可能仅仅出自对弱者的怜爱心理,习惯了把自己划为强者,想给你庇护。”也是在认识游澈之后,祈颜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才知道,原来全身心坠入爱河,是甘愿沉沦的状态。
除了被他利用,当成提款机,祈颜对他也并非只有厌恶。至少付仁溥积极上进的那段日子,为改变命运而努力的时候,在祈颜心里闪闪发光。
付仁溥又落了一滴泪,仰头大笑,笑声里听不见半点喜色,充满酸楚,“小颜,你和那些有钱人都不一样,你是最善良的,不会用有色眼镜看我。”
“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要不是逼不得已,我怎么舍得放手。从小生活在那种环境下,任何事都身不由己,你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祈颜。”
为了改变大学后,成为周秉华情人的命运。高中三年,观察祈颜成了付仁溥每天的必修课。祈颜的性格、爱好、习惯他都了如指掌。
这点,对于情人来说,的确算个不错的优势。至少在讨祈颜欢心方面,付仁溥自认为很有经验。
“我承认,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想通过你逃离那个让我厌恶的家庭,逃离周秉华。”
“可是,我也很爱你啊,小颜。我对你的爱都是真的,如果我生在一个好家庭,有像你一样的父母疼我爱我,不用被吸血鬼压榨、抽干,就可以堂堂正正,和你谈一段持平的恋爱。”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爱耍少爷脾气,每次低声下气的哄你,很累。但是,相比于和其他人周旋,哄你是最简单也是最轻松的事。”
付仁溥亮出身上的伤,指着小腿处,“那是拍戏时受的伤,到现在还很痛。”又指了指身上的,“这些是周秉华弄的,他从没拿我当人看。”
“我虽然不喜欢我妈,可她毕竟是我唯一至亲。就因为收到通知时,我忍不住哭出声,周秉华觉得我晦气,抛下我找别人去了。”
“小颜,”付仁溥站起身,走到祈颜面前,泪声俱下,全然没了半点男子气概。他拉着祈颜的手,求他,“我知道,游澈也经常不顾你的感受,与他的情人南黎厮混,既如此,你何必受这窝囊气。”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祈颜深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敷衍问了句。
“他养,你也养,花他的钱,寻自己欢心不好吗?总比受那窝囊气强。”
祈颜被他的话气得一时语塞,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让我拿我老公的钱,养你这个不仅没有旧情,还背叛过我的前任?”
理顺这句话的内在逻辑,祈颜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付仁溥疯了。
“我了解你的脾气,懂得怎么讨你欢心,没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情人了。”
事实证明,付仁溥的确被逼得走投无路,本不想破釜沉舟,计划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继续在祈颜面前饰演深情,唤起他的同情心。即便再没挽回的可能,也不至于留下不堪的印象。
奈何周秉华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现在付仁溥就像他穿腻了的破衣烂衫,只是一个发泄欲望的玩物,和地上那些随意丢弃的垃圾无异。
周秉华惦记了付仁溥几个年头,与唾手可得的其他情人相比,来之不易的感觉让周秉华更牵肠挂肚。得到后对付仁溥的喜爱也多些,几乎有求必应。付仁溥想进娱乐圈,他便大手一挥,为其投了几部戏。
习惯了这种被捧上高处的快感,现在让他重新跌回曾经苦苦挣扎的泥潭,与死无异。
这一次,祈颜没有因他露出的苦难而动容,甚至提不起丝毫同情,反而像看笑话一样,笑出了声。
“你这样,会让我的恋爱史变得像个难以启齿的污点。”祈颜理了理被他抓乱的衣襟,想到还在等自己的游澈,兀自感叹,“本少爷的男人真他妈优秀。”
没有理会付仁溥的纠缠,祈颜低头看了眼时间,结束交谈,留下一句“祝你好运”便夺门而出。任凭身后人嘶声竭力呼喊,都无动于衷。
付仁溥跌坐在地,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也逐渐黯淡,尽数失去生机。
祈颜等不及电梯,一口气跑了两个楼层,失重的心跳在空荡的走廊里,响得如叩门的清脆声响,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游澈打开门,一道身影就直直跳进他怀里。
祈颜环着他的脖颈,鼻尖凑近碰了碰游澈的,呼吸紊乱急促,窗外烟花炸响瞬间,压上对方的唇瓣,和他说:“先生,新年快乐。”
他们站在门口接吻,一起跨入崭新的一年。
祈颜身上浸出的汗沾到游澈皮肤上,又在冷风中挥发干净。祈颜卸了力,懒洋洋缩在游澈怀里,枕着他的胸膛,莫名其妙发笑。
游澈试探他额头的温度,问他,“笑什么?”
“我在想,倘若你做情人,会是什么样子。”祈颜微微仰头,鼻尖碰到游澈的下巴,兴致勃勃拉他加入自己的假设中,“要是在你人生最艰难的那段时日,有人救你脱离苦海,条件是让你做他的情人,你答应吗?”
“听着像在映射我。”游澈郑重其事解释,“我从未将你当成情人。”
祈颜对他这种答非所问的行为给予黄牌警告,“不要自己发散思维,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游澈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似在认真思考,“金主是你的话可以考虑。但那时候,你似乎年纪未满,我不答应,这是违法的。”
“先生,你竟然会讲冷笑话。”祈颜被他逗笑,也讲了一个在付仁溥那听到的笑话给游澈。
“我以为你被小黎他们绊住,正打算下去找。”听完祈颜的描述,游澈没因对方是祈颜的前男友而心生醋意,反而表现十分冷静理智,他告诉祈颜,“就算周秉华对他的新鲜劲还没过,这个靠山他也靠不了多久了。”
前几天,祈颜隐约听到游澈在通话时提过周秉华的名字,以为他们在聊工作上的事,没有过多在意。
“周秉华是不是遇到困难了,上次拉下脸与我搭话,想必目的在你。”在许多人眼中,祈颜是一把很好的梯子,想攀爬的人不计其数,祈颜心知肚明。
“还记得贺宇鹏跟你说过的吗,许多以慈善资助为名,行迫害之事的‘慈善家们’,这条产业链在不断扩大、延伸。”
“我只是给警方提供了一点他们需要的证据。”一直以来,游澈都在力所能及的给那些孩子带去希望和庇护,承接祈颜照射到他身上的那束光,落到更多需要的人身上。
不知不觉,又一个长夜在动情时分迎来拂晓,祈颜指着远处,透出来的柔和的、略带清冷的浅蓝色光线,小声道:“先生,白礁湾未看成的日出,在青浦看到了。”
第73章 旧锁
晨曦穿透云层,缓缓露出头的光景,堪称大自然的绝美画卷,很好看,但祈颜的身体有些扛不住。
青浦镇当地有习俗,大年初一当天不能睡懒觉。入乡随俗,祈颜也只能强忍睡意,在游澈的搀扶下,勉强完成一系列梳洗程序。
等游澈做早餐的间隙,祈颜跑到阳台,在之前堆的雪人旁又团了几个雪球。穿透皮肤的冰凉感,能有效驱赶聚在眼皮的困倦。
他扶着水泥围栏平面,向下俯瞰,街尾巷角,人流如织,大都流向同一个方向。
“进屋吧,外面凉。”游澈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到身后,给祈颜披了件羊绒披肩。
祈颜的视线没有收回,好奇观察着下面的人,问游澈:“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当地的风俗,初一,居民都会到镇上的庙宇祈福。”游澈站到祈颜身旁,跟着往下看了眼,牵他的手,渡一些体温给他。
祈颜吸了吸鼻子,不觉得冷,反而兴致勃勃。
“想去吗?”
“我们也去吧。”
俩人看着对方,同时启唇。
庙会的人很多,除了镇子居民,还有从市区闻讯赶来的游客。仅仅转身须臾,小队就被人群冲散。祈颜回过头,南黎他们已不见踪影。游澈一直牵着他的手,才没有走丢。
寺庙香火旺盛,隔着长街,就闻到飘散出来的浓浓檀香气息,走进去,里面果然香火缭绕。
祈颜也取了香,在烛火上点燃,目光与游澈短暂交汇,默默许下愿望,和众多香客一样,虔诚地跪地祈祷。
游澈没有取香,站在祈颜身后,看着他的目光同样虔诚。
祈颜站起身,见他正望着自己,问道:“你不拜拜?”
“我不信这个。”游澈带着他越过人群,走到人少的地方。
小时候听人说在这里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游澈每年都会和母亲过来祈福,不过后来他便不再将希冀寄托于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上。
“那你想知道我求了什么吗?”祈颜在掌心哈了口气,把围巾往上拉,盖住小半张脸。
未盖住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像雪人的红鼻子。
游澈摘下手套,去摸他的脸,也回答他的问题:“我努力,让你所求如愿”。
“不要有压力,慢慢来。”祈颜晃了晃手里的上上签,“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说不信外力的人,临走前,绕到姻缘树下,求了一对红绳,为俩人手腕添了抹生动的红。
祈颜刻意挽起衣袖,亮出腕上的红绳走了一路,手险些怼到游澈脸上,话里含笑打趣,“你信这个能绑住我?”
“心诚则灵。”游澈手上的红绳也露出素净的衣袖之外,宛如一朵闯入白茫茫雪地里的红梅。
祈颜只顾着逗游澈,没注意身旁的行人。走了几步,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道轻扯,祈颜垂眸看去,抓着他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孩。
趁家长不注意,挥着小手往祈颜身上够,想要祈颜的红绳。
祈颜忙不迭用衣袖遮住,摇头拒绝,“这个不行,这可是哥哥的姻缘线,扯掉了哥哥就没有人要咯。”
小孩听不懂他的话,只会噘着嘴重复“要,要”,最终还是游澈买了个拨浪鼓给他,才愿意放开手。
“没有这个说法。”小孩被家长抱走后,俩人找了家茶馆,坐下没一会,游澈突然开口。
祈颜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线断不断,你都不会没人要。”游澈似乎想到什么,一本正经道:“至少有我这个——禽兽。”
猝不及防提及旧账,祈颜肉眼可见地心虚,以前他背地里唤游澈的称呼,可不止这一个。
“不重要的词,没必要记这么久。”和骆彬一起,借着酒劲破口大骂那晚,祈颜记忆犹新,这辈子的脏话约莫都用在了游澈身上。
“不止这些,”游澈抬了抬眼睛,乌瞳直直定在祈颜脸上,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半晌,继续道:“你还唤过我很多平常你从未唤的称呼。”
闻言,祈颜那炉火烤了几分钟都没回温的脸,歘一下,瞬间发烫。
“停!别说了。”祈颜飞快堵住他的嘴,强制将后面的话锁在喉间,使其咽回去。
不可否认,在获取快乐方面,游澈的主导地位毋庸置疑,他总是轻易找到方式,让祈颜深陷其中,得到最完美的体验。
在那个对祈颜来说,堪称陌生的领域,仅有的启蒙影像还是骆彬拉着一起看的。祈颜没什么兴趣,看了几眼就歪到一边睡着了。
恋爱之后,即便有了男朋友,感觉来了还是自己解决。与他一知半解的青涩相比,游澈显然老练得多。
“还敢提,我不都是为了迁就你?谁知道你背地里是这样,从夏林西那传下来的恶趣味吧。”祈颜斥责的话里,还掺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别样味道。
“当时我还没从母亲离世的打击中缓过来,出于偏执的占有心理,病态地把他留在身边,不过没有做过你以为的那些事。”游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附着的水汽,沉吟片刻,还是补充,“为了稳定情绪,会打镇静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欲望,甚至出现了障碍。”
“吧嗒”一声,茶杯从手里落到地上,在桌面滚了一圈,滚到游澈手边,停下。祈颜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身子僵硬在椅子上,消化良久才清了清嗓,看向游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游澈的目光一如既往深邃,落到祈颜身上时,毫不掩饰其中炙热。
祈颜言辞闪烁,视线挪到远处,不敢与其对视。游澈等了很久,才听他支支吾吾,“现在……还需要吃药吗?或者,以前吃的药,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生怕游澈误会,祈颜又急忙解释:“我不是只在意你行不行,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止关注那方面的能力。”
游澈换了个坐姿,稍稍往后靠着椅背,气定神闲地听祈颜为自己辩解,待他说完,才不轻不重回了句,“应该不会影响我们的性福生活。”
祈颜:……
解释半天,白解释了,怎么还是抓这个重点。
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祈颜拿起来查看,是游澈发来的体检报告。
“数据显示,没有异常。”游澈看着他,神情严肃道:“如果不放心,回去后再进行一次全面检查。”
因为此前出现过问题,游澈才会异常在意。第一次,祈颜醒后翻脸不认人,究其原因,南黎开玩笑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几天,游澈的心情异常复杂,不仅遭遇冷落,还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相比那些数据,祈颜觉得自己更有话语权。他低低垂着头,不敢看游澈,绯红从耳后染到耳尖,不太明显,但祈颜觉得很烫。
自从祈颜那晚阻止游澈关灯后,他就再没关过,哪怕祈颜觉得羞臊,让他关,游澈也置若罔闻。
他会在祈颜耳边说,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看,带着明显诱骗的语调,请求“让它亮着,好吗”。
与祈颜服软的效果相同,游澈用在他身上,同样百试百灵。
由红绳引申出的话题在祈颜的闪躲下不太圆满的结束,祈颜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耷拉着脑袋跟在游澈身后,沿着他踩出的脚印,亦步亦趋。
晚餐依旧订在酒楼,南黎他们和祈颜走散后,在庙会逛了很久,到了约定的时间,才陆续赶到。
见大家都对当地的民俗文化兴致勃勃,南黎见气氛适宜,自然而然抛出一个提议,“晚上要到村子里听戏吗?”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争先附和。祈颜和南黎不约而同看向游澈,心底不由生出隐隐的紧张。
“我们就不去了。”见游澈半晌没吱声,祈颜悠悠抬手,发出唯一一道不同的声音。
游澈握住他的手,压到自己膝盖上,温声道:“一起去吧,我也想看。”
一行人结伴同往,有说有笑,游澈虽不经常参与话题,祈颜笑,他也跟着扬起嘴角。不远不近走在祈颜身侧,偶尔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安心。
游澈将这里视为梦魇的起始地,几乎一切不美好的回忆,不愿回想起的种种苦难,都在这里产生。
再次踏入这片土地,看到那间破败的屋子,已恍若隔世。
“先生。”祈颜叫他,五指滑进他指缝间,紧紧扣住,“不舒服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