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趴着扶手,探出头目送,直到再看不见楼道的灯亮起才慢吞吞回屋。
幽暗的狭窄小径,两旁的路灯忽闪忽灭,已然失去了照明的能力,四周唯一的光线来源只有头顶的微弱月光。
打算借助手机的光亮,才猛然想起落在了陈斌家的茶几上。
幽暗的环境更易调动人的警惕心,祈颜听着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加快脚程。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才敢回头察看,庆幸身后跟着他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只是个出来扔垃圾的阿姨。
祈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前一秒还在暗嘲自己过于警惕,下一刻真正的跟踪狂就蹿到跟前,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小颜,我们聊聊?”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祈颜无视眼前的人,绕过他到路边拦车,付鑫见祈颜要走,便信誓旦旦道:“给我十分钟就好,我保证,十分钟后绝不再缠着你。”
“就十分钟。”祈颜放下手,没什么表情的说。
付鑫喜出望外,将祈颜拉到人少的地方,先是一顿哭诉:“小颜,阿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付仁溥那小子没良心,把我们扔在医院就撒手不管。我们在城里人生地不熟,就认识你了……”
祈颜面无表情打断,“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见苦情戏唱不下去,付鑫扯着笑,换了个路数自顾自地说:“如果不是跟了你几天,都不知道所谓的落魄是跟我们开玩笑。”
“小颜,你住大房子,坐豪车,”他看向祈颜的腕表,“随随便便的一块表想必都价值不菲。叔叔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就当施舍路边的流浪汉,帮帮我们这些苦命人。”
“退一万步说,我儿子跟了你几年,把你当祖宗供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分手了也该给点补偿对吧。”
短短几分钟,祈颜再一次刷新对“厚颜无耻”的认知,没想到有人能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他睨了对方一眼,道:“所以你想勒索我?”
“怎么能叫勒索呢,我在和你商讨,或者说在恳求你。”
祈颜站在月光下,柔柔的光线洒在身上,仿若披着一层朦胧的细纱,看着既柔和又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无比决然,“别做梦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正值醉意上头,又见商谈无望,付鑫顿时恶从胆边生,打起了别的主意。
他遽然扯住祈颜的手,嘴里低声喃喃,“今天人和财我必须得到一个。那晚让你逃了,现在可没人会救你。”
祈颜虽看着白净娇气,但付鑫忘了,他还是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年轻小伙。
之前祈颜处处忍让因敬他是长辈,加之自身的教养,才不轻易动手。既然他为老不尊,祈颜也不再惯着,抄起墙角的棍子毫不犹豫打了下去。
后面赶来的陈果惊慌失措大喊:“别打了,祈颜哥!”
半小时后,游澈赶到警局。
祈颜垂头呆坐着,直到一双黑色皮鞋闯进狭小的视线范围,他才顺着鞋尖缓缓仰起头,对上眼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无精打采道:“先生,我打人了。”
游澈没说什么,将他扶起来审视了一圈问:“有没有伤到?”
祈颜愣愣摇头,伸出手给他看,搓掉指关节上的血渍,“都是他的血。”怕游澈不信似的,又蹦了两下。
不可置否,见到游澈出现在警局的瞬间,一涌而上的是脚踏实地的安心,甚至有想冲上去环住他的冲动。
游澈沉着处理完所有事,将祈颜领出去。有陈果作证,祈颜属于正当防卫,只受了点口头教育。
“那小孩已经让卫嘉送回去了。”游澈捏着珠串,没有捻动,只静静捏着。
祈颜垂丧着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无声走了一小段,才有话音散进晚风中,“这是我第一次打架。”
“我知道。”游澈没有回头看他,依旧踩着平稳的步子向前。
“他流了很多血,我下手很重。”祈颜的话不断往外蹦,漫无目的又很急切,像是渴望某种东西。
游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双手扶着祈颜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是他罪有应得,你没错。”
“你没错”,简单的三个字让祈颜所有毫无头绪的不安找到落脚点,像做了一个偏离轨道的行为而感到忐忑,却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你是对的”。
从前背后有祁正阳撑着,无论怎样都有他兜底。如今没了庇护的祈颜,本质上就是一只胆怯的鸵鸟,害怕犯错也畏首畏尾。
祈颜的双眸好似亮了下,冒出强烈的表达欲,跨步上前与游澈齐肩,滔滔不绝地描述当时的场景,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渲染出来的英勇果敢。
游澈放慢脚步,静静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偶尔点点头,给予正向肯定。
或许是高度疲惫后警惕性有所松懈,加之月光给游澈镀了层柔和的茸边,轻易让人产生他极具亲和力的错觉。
微长的发丝随风曳动,宛如狮子猫那长而柔软的毛。
祈颜竟鬼使神差地抬手,在他后脑轻轻抚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却被游澈捕捉到了,并很快回头。
祈颜的手来不及收回,就那么悬着贴在游澈脸侧。俩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半分钟,祈颜才干笑两声辩解,“你头发上沾了几根猫毛。”
游澈不疑有他,说了声“谢谢”。
祈颜心虚地挪开视线,转移话题,“先生,这也是你第一次到警局捞人吧?我以为他们会叫老爷子过来。”他声音很低,闷在嗓子里,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算不上捞,接你回家罢了。还有,”他加重语气强调,“现在我是你配偶,况且你也已经过了遇事就找监护人的年纪。”
祈颜刚调动起来的情绪没多久又蔫了下去,垂头丧气应着,“知道了,我会自主自强,不给你添麻烦。”
知道又是因为自己的表达能力让祈颜理解偏差,他拉住祈颜,势要解释清楚,“我的意思是,配偶也可以充当监护人的角色,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祈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呆愣愣道:“你想当我爸?”
游澈:……
第13章 底气
祈颜从梦魇中惊叫醒来,却见到了比噩梦还惊恐的一幕。他正死死抱住游澈的腰,头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颈窝,鼻息喷洒的那小块区域附着一层薄薄的濡湿。
被抱着的人微微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搭在被褥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像在安抚。领口被祈颜蹭得大开,露出胸前的大片蜜色肌肉,颈侧动脉跳出扰人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祈颜耳边。
他半眯着眼从额头开始往下打量,在祈颜微张的唇瓣上停留片刻,才慢悠悠开口:“还没缓过来?”
话音刚落,祈颜立马从床上跳起,不仅因为被抓包的心虚,更因腿间那即将脱闸的汹涌。他光着脚飞奔进浴室,顾不得回想刚才的尴尬场景,落锁后就将水开到最大,生怕发出什么难以抑制的声响。
本该等游澈走后再处理,但今日的感觉上涌得过于急促,祈颜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咬紧牙关,将声音闷在嗓子里。
不知道游澈什么时候离开,祈颜洗完澡出来时卧室已然空无一人,床褥被理得干净齐整,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祈颜猛吸了一口,仔细辨别,很快辨出是自己常用的香水味,满意地兀自呢喃:“确实很香。”
祈颜收拾穿戴好下楼,恰巧迎面撞上晨练回来的游澈。他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全身汗涔涔,下巴处挂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晶莹汗珠。有些像细雨在皮肤上落了薄薄一层,而有些则宛若断了线的珠子,沿着紧实的肌肉线路往下滚落。
祈颜站在台阶上,比他高出一个头,视线虚虚垂着,自上而下打量。经过腹腰往下时,不由回想起抵在腰间的突兀感,目光也下意识停滞了几秒。
游澈静静伫立在原地任他扫视了一分多钟,而后才突然想起动作似的,轻咳一声,抬脚往前。
怕对方身上黏腻的汗水沾到自己,祈颜旋即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洞悉他的担忧,游澈自觉靠向另一边,待离得远些才回过头说:“今天你可能上不了班了,有些事需要你亲自处理。”
祈颜疑惑地嗯了声,一头雾水望着他,游澈却没再回答。
半小时后,祈颜在他的注视下,喝完满满一碗浓汤,游澈才慢条斯理开口,“那个流氓闹着要赔偿。”
祈颜下手不算太重,唯一见血的伤害是打在付鑫鼻梁上那拳。
“他想要多少?”
游澈搬弄着眼前的茶具,轻描淡写,“一百万。”
祈颜惊得发出一声冷哼,又问:“他是被我打残了吗?”
“鼻梁轻度软组织挫伤,手臂出现轻微骨折。”游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幕机器,更多注意力都在滚腾的小茶炉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祈颜竟一时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也跟着游澈呆呆望向烧红的炉火。
待游澈气定神闲地沏好茶,才往祈颜那边推了个东西。祈颜从无所适从中回过神,低头看向桌面的物件,那是他的手机。
游澈看着他道:“那小孩拿着手机找到你时,正好看到你们在争吵,他便躲在暗处将经过录了下来。”停顿片刻又评价似的,“看来不锁屏也不算个坏习惯。”
祈颜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在心底纠缠,拉扯。他抬头望向游澈,语气茫然,“先生,我该怎么办?”
游澈接住他那束隐晦的求助眼神,平静道:“你之所以会纠结是对他怀有愧疚,或者是爱屋及乌的情感,还想留点情面。”
“答应赔偿,既可以很快息事宁人,也能弥补你心里的愧疚,甚至改变他们一家的命运,是一举多得的选择。但你也知道,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有一就会有二。”
“如果直接走法律途径,我们有人证物证齐全,他的不合理要求也无须理会。不过你会对动手打他,以及对他们的挣扎袖手旁观而自疚难安。”
“我需要向你陈述一个事实,他们的苦难与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你也没有义务伸出援手。就像昨晚我说的,他挨的那顿打是自找的。”
“或者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假设昨晚你力不及他,他是否会觉得你是弱者而停止对你的侵害?”
“你靠自己的能力自求,而不是他突生的悲悯,从始至终他罪恶的想法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些只是实事求是的分析,我无法帮你做任何决定,但是……”游澈顿了几秒,加重语气,“钱,我们不缺。”像在强调,无论他怎么选,都不必担心后顾之忧。
祈颜慌乱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脑中突然蹦出“配偶”这个词,现在的游澈,和他身上时刻保持的沉着一样,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至少在这一刻,他好像也没那么令人排斥。
“走法律途径吧,我的确该收起可笑的同情心了。”祈颜做出最后的抉择。
游澈没置喙他的决定,只告诉他,“接下来没你什么事了。”
正午刺眼的光线透过玻璃投映到身上,游澈无名指上的戒指如同婚宴那天,生出一层光晕。
祈颜看得有些许怔愣,脑中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那光是暖的呢。
他抬头看着游澈,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和他调侃起来,“先生,你想说的是,接下来的事不用我操心,你会办妥……吧?”
游澈半眯着眼沉思起来,仿佛真的在思考祈颜的话,半晌才稍稍点头,认真评价道:“这样表述确实更好。”继而又走到桌前,拿起上次的本子,埋头写着什么。
态度严谨得一丝不苟,要不是祈颜瞥到上面的内容,还以为他记录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祈颜面露不解之色,“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游澈坦言道:“说得好,所以要记下来。”
无论是上次对着草稿澄清的举动,还是记些无关紧要语句的事,他的行为总让祈颜感到莫名其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游澈态度柔和,低头写字的样子像极了课堂上端正认真的学生,不具危险性。
“先生,你的记忆力是不是有点……”祈颜眼神飘忽不定,话音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因还未完全退散的恐惧而难以脱口。
又想起南黎说他有病的事,或许是老年痴呆?
游澈似乎很轻易洞察他的心思,不用他完整说出口,便缓缓道:“上周三,你穿了件白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早餐吃的是小米粥。周五晚七点二十分,你说周末带多多去打疫苗,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看来你应该忘了这件事。”
祈颜顿时哑口无言,悻悻闭上嘴。
游澈脸上没有因占据上风而露出得意的神情,提议道:“正好今天有空,不如就现在过去。”
半小时后,祈颜抱着猫在休息室和对面的人四目相对。明明在家还一切如常,到了外面,又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游澈倒是一如既往的神色自如,微垂着眼帘静静看祈颜抚在猫身上的手,嘴角偶尔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浅笑。
“这毛怎么打结了?看来下周得带它去洗个澡。”祈颜心无旁骛安抚小猫,竟不知游澈何时走到近前。
他的视线在祈颜头顶逡巡,祈颜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头放低一点。”
祈颜疑惑地听从他的指令,垂下头。
游澈缓缓抬起手,压到祈颜那微微卷翘的头发上,学着他抚摸小猫的动作,轻抚了两下。然后附身凑近,审视稍稍翘起来的两绺,认真道:“你的好像也有点打结了。”
祈颜的视线被困在狭小的方寸之地,只能愣愣盯着眼前。可挡在他面前的是对方高大挺拔的身躯,贴在他身上的衣料随着祈颜呼吸带起的气流小幅度飘动,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
祈颜觉得面颊一阵一阵发烫。这屋内的空气过于沉闷了,祈颜暗忖。
游澈似乎对祈颜的头发很感兴趣,探究许久都未退开。祈颜伸出手撑在沙发上,想要往后挪开一点距离。怀中本就因在外而感到紧张不安的小猫,察觉到动静,立即跳离祈颜的怀抱,要往角落里钻,游澈快它一步,倾身往前逮住。
祈颜也因这个突然的举动,面庞整个埋进游澈腰腹,隔着衣物都能明显感受到他腰上紧实的肌肉,硬邦邦地贴着他的脸。
由于要稳住身形,游澈不得已曲起一条腿跪在沙发上,而膝盖搭着的位置恰好是祈颜腿间。
没等他们结束这奇怪的姿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热情招呼道:“可以带小猫过去了。”
看清里面的情形后,笑容随即凝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祈颜内心狂啸,下意识推开游澈,站起来要解释,游澈就抱着猫面无波澜地和工作人员走了。
祈颜被晾在原地,甚至没人在意他的羞恼。待面颊的余热消退,游澈已经抱着猫回来了。
“观察十五分钟。”游澈边说边将猫关回笼里,回过头看向祈颜时,面上浮出几丝担忧的神色,“怎么了?”
祈颜满不在意地拿纸擤了擤,“可能是屋内太冷了。”
可话音刚落,胸口又闷得喘不上气。他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窒息的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游澈见情况不妙,立即扛着他上车,直奔医院。
祈颜瘫坐在副驾驶,张大嘴呼吸,清鼻涕像未关紧的水一样不断流出,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全程都是游澈帮他清理。
要命的窒息感像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气管,有那么一瞬,祈颜觉得自己快死了。
生命消逝的巨大恐惧感将他牢牢裹挟,他喘着粗气问游澈,“先生,我是不是快死了?”
意外来得太快,祈颜甚至来不及反应,游澈却有了推论,“刚才你摸了狗,应该是对狗毛过敏。”他冷静地分析原因,最后郑重其事道:“你不会死。”
第14章 小少爷很厉害
祈颜在医院挂了几瓶水,症状才得以好转。游澈将他带回家时,他依旧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连何时被抱到床上都浑然不知。
半夜恍恍惚惚醒来,干哑的喉咙艰难哼出两个字,“喝水。”
身侧的被褥随即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下一瞬,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覆在眼睛上。祈颜下意识闭上双眼,就听耳边有声音响起,“光线太刺眼,慢慢睁开。”
待适应了屋内的光亮,祈颜随即偏过头,看向身侧。
游澈半倚在床头,手边落了一本厚厚的书,眼镜也还规整地架在鼻梁上,只有身上的睡衣有点睡觉的样子。
祈颜大抵是病糊涂了,才会对现今置身的地方有所恍惚,忘了身边的人是游澈,开口就使唤他倒水。
脑子清醒后,祈颜拉开被子就要自己下床,游澈却制止了他的动作,“躺着别动。”
闻言,祈颜堪堪挺直的脊背又顺从地躺回床里。
游澈揽了揽有些散乱的衣襟,给祈颜倒了杯温水的同时,还拿了个体温枪,坐在床沿等祈颜喝完水才微微招手,“靠过来点。”
祈颜毫无防备地将脑袋靠过去。游澈仔细端详读取到的数据,微拧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又抬起手背贴上祈颜额头,自己认证。
“体温正常了。”说着,突然扯开裹在祈颜身上的薄被。这么一扯,祈颜才觉身上被风吹得凉飕飕的,有种一丝不挂的怪异感。
这么想着,才后知后觉,肌肤就那么明晃晃暴露空气中,在游澈目光的审视下。
祈颜顿时惊恐地归拢被子遮挡,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惶恐,既羞愤又恼怒。
游澈却不以为然,双手撑在床上,无视祈颜的种种反应,靠近。指腹沿着他的侧脸下滑到颈间,在那停留辗转了几分钟。
祈颜下意识紧张吞咽,看着游澈那逐渐逼近的面庞,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找不到正确的跳动频率。一阵熟悉的窒息感涌上心口,他本能地微张着嘴换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游澈的手收回,仿若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游澈察看了会儿,自觉退开一段距离,正色道:“皮肤上的红疹也消退了。”
下一刻,看到祈颜面色的异样,才松懈的神经不由再次紧绷起来,“又呼吸困难了?别裹太紧,会阻碍呼吸。”他将祈颜拢紧的被褥扯松些。
祈颜霎时明白过来,游澈褪了他的衣物是怕他呼吸不畅,刚才的举动也只是察看他身上的疹子。
知道自己会错了意,面颊不由生出一股因羞臊而滚烫的热意。再瞥见游澈眼底的青黑,心底翻涌的惭愧更甚。
他伸手勾过边上的睡衣匆匆套上,随后往侧边挪了挪,招呼游澈,“先生,我已经没事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游澈似乎困极了,再次确认祈颜的状况后,就携着平缓,绵长的呼吸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祈颜睡得很安稳,第二天醒来精神抖擞。连早起上班这件事,也变得不再排斥,路上还乐呵呵地哼着小曲儿。
陈斌见他精神头不错,悬着的心也稳稳落地,只是免不了在他耳边唠叨几句,“见到你安然无恙就好,这几天可担心死老哥了。”
再提及这件事,祈颜已不觉得烦心,反倒兴致勃勃地拉着陈斌唠,添油加醋的情节比起陈斌描述车祸那次,只多不少。
没了付仁溥一家的纠缠,祈颜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无论是与游澈的相处还是工作都还算舒心。转眼就剩几天的实习期,老板为了留下他提了转正加薪的事,祈颜毫不犹豫应了下来,也算走一步看一步。
与付鑫的官司很快有了结果,毫无悬念的胜诉。祈颜松了口气,自以为和他们的牵扯也到此为止,哪知天不遂人愿。
付鑫败诉后,破罐子破摔,将不要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雇了几个人,拉着横幅到祈颜公司闹。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衫,浑黄的眼睛泛着泪光,瘦小的身躯透着风烛残年的悲凉,在风中摇摇欲坠。
一段时间不见,他愈发苍老憔悴,消瘦得仿佛仅剩薄薄一层肉黏连着骨架。
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眼中,光是看他这幅样子,听他如泣如诉的控诉,便毅然跟着付鑫一起讨伐,七嘴八舌的声音,都是对祈颜的斥责。
小少爷哪经历过这种场面,脑子瞬间宕机,只会一遍遍重复着苍白的否认,“我没有,不是他说的那样。”
陈斌将他护在身后,一个人舌战群儒,可纵使他能言善辩也辩不过那么多蛮不讲理的人,只能回头叮嘱祈颜,“到里面躲着,这里交给我。”
对这盆迎头泼下的脏水,祈颜愤恨不已,也不想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任人肆意诋毁。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飞速运转,思索辩驳的话术,可越紧张就越难以思考。脑中宛如塞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堵住思绪,也无法遣词造句。
旋转门外,付仁溥脚步急切,快步入大厅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周秉华双手揣兜,神情傲慢又淡漠,冷着眼问他,“想去帮你的小少爷?”说完又哂笑一声纠正,“我都忘了,他现在是游澈的。”
付仁溥貌似很畏惧他,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轻颤。
周秉华朝他招手,语气堪称和煦,“过来。”
付仁溥不敢违抗,走到他面前低低垂着头。
周秉华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眼里的柔和化为狠厉,冷冷警告道:“安分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你很清楚下场是什么。”
付仁溥宛如一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犬,乖顺跟在周秉华身后,只敢在离开时悄悄回头望一眼。
祈颜再一次,目睹付仁溥上了周秉华的车。
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信步而来的游澈。周秉华的车走后,他才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售楼处大厅,隔着杂乱的人群,悠然站在远处与祈颜对望。
没打算插手,也不计划离开,就伫立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祈颜。
对上那双乌黑的眸子,祈颜耳畔遽然响起那句,郑重有力的“你没错”。
霎时,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祈颜撩起衣袖,气势汹汹夺过面前人的大喇叭,字句清晰道:“我和他的事法院已经有了判决,如果各位只听信一面之词就要化身正义者使者,那么我不介意再打几场官司。”
仅此一句,其余人都悻悻闭上了嘴,不再跟着起哄。付鑫依旧不依不饶,企图对祈颜进行道德绑架,以前的祈颜或许会吃这套,也会嫌麻烦而就此妥协。但现在,他只会叫保安将他们赶出去,誓死捍卫自己的每一分钱。
闹剧落幕后,祈颜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微仰着头看向游澈。眸光里闪着某种隐秘的希冀,宛如等待嘉奖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