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澈紧紧捏着紫檀珠串,将微微发颤的手藏进素净的长衫衣袖下,短甲抵在掌心,狠狠发力,似要深嵌进肉里才肯罢休。
手心的刺痛感传到大脑,压制个中复杂情绪,僵硬麻木的四肢才慢慢恢复行动的能力。
他拖着异常缓慢的步子,停在祈颜跟前,身形居高临下,眼神却异常柔和。缓缓道出了祈颜最想听到的话,“临危不惧,小少爷很厉害。”
他似乎总能轻易洞察祈颜的心思,并给出准确反馈。
难怪外界说游澈城府深沉,但祈颜似乎也没有很排斥这种城府,反而很受用。
祈颜没有因为这个糟心的插曲而阴郁愁闷,相反好胃口的多吃了两碗饭,并且老老实实吃完额外的补食。
洗完澡便大剌剌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可注意力全在门外。直勾勾盯着卧室门,心情却不是紧张惶恐,而是带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隐期待。
可这次,祈颜等得迷迷糊糊进入梦乡,那扇门才轻轻开了一条缝。门外的人无声站了许久,烟蒂在指尖燃出一点猩红的光亮,腾起的缥缈白烟散进空气中。
待手上的香烟被风抽尽,游澈才悄声迈步,将里卧室里的灯关掉,又走了出来。
回到沉寂的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许久未吃的糖果,扔一颗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开,勾起的回忆却苦涩无比。
游澈的手颤抖着扶上相框,在遮住的地方一遍又一遍摩挲,也是在尘封的伤处来回剜。
“您还在怪我吗?母亲。”声音从干涩的喉间吐出,既艰涩,又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
睡前没等到游澈,醒来依旧不见他身影,祈颜心底生出一阵没来由的低落。
事实证明,今天确实不是什么好日子。刚到公司又碰上付鑫,看来不从祈颜身上薅到一笔,他不会善罢甘休。
托他的福,祈颜从转正变成了失业。
书房内。
听到悉索动静的游澈抽空抬头往门口探去,祈颜垂头丧气探出半张脸,对上他的视线,悻悻道:“先生,我失业了。”
第15章 要你呢?
祈颜坐在软塌上,一脸苦大仇深。游澈还没能从繁琐的工作中抽身,示意他先自己待会儿。
祈颜静坐了五分钟不到,便待不住了,跑到游澈练字的桌翻翻找找,目光落在书案的墨宝上,霎时来了兴趣。
走到案前,沾了墨水的毛笔朝铺开的宣纸落去,起势、行笔、收笔一气呵成。虽不及游澈的字气韵生动、传神,倒也不失刚劲洒脱,看得出有些基础功底。
祈颜还沉浸在自己的佳作中,沾沾自喜,桌上的宣纸突然被人截了去。游澈看着那几个墨迹未干的字,正中评价,“有个性,但差了很多火候。”
虽说现在对游澈稍有改观,却还是不爱听这种话。祈颜偏过头,卡在游澈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
游澈将视线从“无业游民”四个大字挪开,嘴角扬起一抹短促的弧度。
他走到案前,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我带你写一遍吧。”
祈颜不明所以地“嗯?”了声,就见游澈走到他身后,握着他的手沾墨,落笔。
那只宽大的手掌牢牢箍住祈颜手背,渡过来的温度仿若带着丝丝电流,强势钻进皮肤里,勾起阵阵酥麻。
头顶上方投下一片阴影,祈颜被结结实实禁锢在游澈臂弯圈成的狭小空间里,耳畔是他轻拂而过的鼻息。明明冷风直直从领口灌入,却仍旧感到闷热无比,后背虚虚贴着对方胸膛的地方,已被汗水浸湿。
祈颜大脑陷入短暂宕机,还离谱的将这诡异的氛围解读为暧昧,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怎么写四个字的功夫,就走神了?”游澈抬手,在祈颜额头不轻不重点了两下。
回过神来,游澈已站在三步开外,眉眼带笑地看着他。也不等祈颜压下耳尖那点红,便领他坐回软塌上,然后和往常一样,在茶炉前摆弄。
他从几罐名茶里挑了个包装简陋,没怎么听过名字的茶。
祈颜对茶道的了解不多,也品不出不同茶品的差异好坏,但他自小喜欢茶香,连身上的香水都独爱白茶味道。
“五年前的青浦镇白茶,尝尝味道如何。”游澈将茶盏推到祈颜手边,盏中的白色水汽宛如晨间升腾的雾,掺杂着淡淡草本芳香。
六类茶品中,属白茶的制作工艺相对简单,看这茶的品相,更像是家庭自晒,自饮。游澈竟喝这种品质的茶,祈颜不免有些诧异。
反正祈颜也品不出好赖,抿了一口,张嘴就夸,“这茶清新爽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异香,好喝。”这句也不全是瞎话,入口时,祈颜确实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与他身上的香水味有几分相似。
游澈微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祈颜,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祈颜不由紧张起来,手心沁出一层细汗,低垂眉眼瞧着搭在桌面微曲的手,一语未发。
游澈见他这样,便继续开口:“早说过,有些苦没必要吃,如果你硬要体验一番,也得讲些技巧。挣钱这种事,不能光靠蛮力。”
提起这个,祈颜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耳朵高高竖起。
窥见祈颜眼底的希冀,游澈眉梢嘴角都悄然染上喜色,继续道:“倘若你想书法得以精进,除了勤加苦练,最重要的无非就是指导。在大家身边学习,总比到外面瞎吃苦强得多,你觉得呢?”
祈颜若有所思地点头,低声嘟囔,“有道理,但我去哪找个厉害的老师呢?”他摸着下巴思索,有些苦恼。
游澈抬手抵在唇上轻咳两声,云淡风轻提了句,“我身边正好缺个助理,如果需要……”
祈颜不再对游澈避之如虎,这种好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迫不及待道:“当然需要,非常需要。”
游澈慵懒惬意地拨着珠串,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才悠悠补充,“如果需要,就到卫嘉那面试。”
祈颜耳尖才消退的温度,又换上气愤的红,感动早了。
所谓的面试就是填一堆简单的表格,内容事无巨细,小到饮食习惯,喜欢什么,又有什么忌口,大到兴趣爱好,人生规划等。
全部填下来,倒没有丝毫难度,就是有种被扒得一丝不挂的即视感。
填完表,卫嘉也不请示游澈,当即拍板,“祈小少爷,恭喜您顺利通过面试。”
如此轻而易举,祈颜还有些不确定,疑惑地问,“有几个候选人?”
卫嘉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祈颜会提问,而后淡定道:“这个岗位不对外招聘,所以只有您一位候选人。”
祈颜:……
所以所谓的面试就是走个形式,祈颜还傻乎乎地认真填完足足五页的调查表。
游澈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翻阅着那份字迹未干的调查表。他甚至能从一丝不苟的回答中,想象出祈颜当时微蹩着眉,看到提问后,边在心里暗骂边提着笔认真填写的场景。
卫嘉站在一旁等了许久,才见他缓缓抬起头,眉眼间染上了明显的笑意,连语调都扬起小尾巴,“小少爷当时很烦躁吧?”
卫嘉仔细回想祈颜当时的表情,实话实说,“确定能看出很不耐烦,嘴里甚至一直嘟囔着什么,但我没听清。”
“不是骂你就是骂我。”游澈心情大好,顺便问了他另外的事,“付鑫那边怎么样了?”
“他没有善罢甘休,依旧拉着横幅闹事。”
游澈料想到他这种贪得无厌的人,不会轻易放过祈颜这只温顺可欺的绵羊。
“他想要钱,那就给他吧。”屋内暖黄的灯光洒在他素净的衣衫上,晕出一层柔和光影,慵懒随和。凝眸时,流转折射出的目光却透着寒厉,如吐出的话一般,淡漠又没有温度,“但他目前的伤势,还不值一百万的价。”
“明白了。”
陶智可对祈颜的消息异常关注,也知道了他与付鑫的事。得知对方只是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人,陶智可气得在他照片上啐了几口,恶狠狠怒骂,“就这么一个糟老头,还惦记上祈颜了,老子都没尝到味,就他也配!”
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如果付鑫此刻站在他面前,高低得被他狠狠揍一顿。但用不着他出手,付鑫已经躺进急救室,推出来时仅剩半条命。
陶智可虽对此人鄙夷至极,却还是准备差人去医院。
“你想利用他对付祈颜?”发问的人半睨着眼向陶智可投去探究的目光。
陶智可与付鑫实质并无二般,骨子里都是坏胚子。
他吐了一口烟圈,居心叵测的意图都写在脸上,“我哪舍得动祈颜。只是那老家伙被人打得面目全非扔在医院,据说得了一百万的补偿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他虽拿了钱,打也是结结实实挨了的,肯定心怀怨恨,说不定日后还能助我对付游澈。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如果好好利用,即便成不了大气,也能惹得游澈一身骚。”
“陶家在止河的发展也算蒸蒸日上,你又何必去招惹游澈?”
陶智可狂妄自大,半点没听进对方的劝告,愤愤道:“要不是他,祁正阳早被我们扳倒了。还有祈颜,到嘴的肉都被他截了去,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那人暗自腹诽,这些本来也都不是你的,你在气个什么劲?
既然对方不听劝,他也不想参与陶智可这种自取灭亡的计划,将合同递给他,正色道:“这个项目后,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其他事都与我无关了,陶总。”
陶智可洋洋洒洒签完,看向他离开的背影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笑他的想法过于天真,“既然上了贼船,哪会让你轻易离开。”
游澈好心地给祈颜留了一周的缓冲期,让他调整好心情,也有时间完成论文。
夜晚,祈颜抱着笔电叩响书房门,和以往很多次那样,从门缝中探出半个头朝里面张望。
这次是游澈先开口问他,“有事?”
祈颜慢吞吞走进去,略显苦恼,“先生,我的电脑好像坏了,明早得上交新一版修正的论文。”说话时,他的视线不时瞟向办公室上的那台黑色电脑,求助意味明显。
游澈会意,当即站到一旁,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随便用。”
祈颜放下怀中已经罢工的电脑,坐到游澈刚离开的椅子上,椅面残存的温度隔着柔软的缎面透到皮肤上,心尖顿时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温热。
游澈绕到桌前,垂眸看着祈颜带上来的电脑,明白他的用意,随口一提似的,温声道:“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不需要任何佐证。”
祈颜的注意力全在密密麻麻的文档页面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内容后,不自觉仰头望向他的脸。
不知是屋内光线柔和而产生的错觉还是改了太久论文视觉疲劳,他看到游澈眼中透出一层隐隐约约的宠溺情绪。
“想要你呢?”
当他脑子抽风似的,鬼使神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真的是改论文改到精神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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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开始恢复走榜啦
第16章 高温
游澈捻珠串的手明显一顿,看向祈颜的眸子乌沉沉,仿若波澜不兴的万里海底,神秘而又充满莫名吸引力。
过度劳累的人,脑子一时抽风也很正常,精神恍惚下,被蛊惑也情有可原。祈颜这么安慰自己,干笑两声,又磕磕绊绊补充,“……我需要你的帮助。”
游澈伫立在那,静待下文,祈颜哼哼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趁他失神的功夫,游澈已走到身后,附身靠近电脑屏幕,就着鼠标上的手压上去。
将祈颜的手拢在掌心,带着一同滑动。
祈颜的注意力全落在亲密无间的手上,忍不住悄悄偏头望向他的侧脸。
俩人不过隔着两三公分的距离,方寸之地纠缠的气息烘得祈颜口干舌燥。
游澈显然没祈颜那么多心理活动,屏幕的光亮打在俊朗的脸上,给一丝不苟的神情又添了几分肃穆。
从祈颜的角度,能看到他认真时不自觉微蹩的眉头,睫毛随眨眼的动作,轻轻扇动,不算很长,却将眼睛修饰得恰到好处。
好在祈颜理智尚在,没莫名其妙上手摸。他脑中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被堪堪压住。
“数据不全面。”
游澈从头到尾看下来,结合导师给的批注,明悉了论文存在的最大问题。
祈颜的思绪被猝然拉回,惊慌失措地挪开目光,胡乱回应,“是吗?可能吧。”
游澈没理会他的心不在焉,握着他的手点了几下,“你需要的数据我这有,看看。”
看到这些,祈颜顿时打起精神,他调研几个月得到的数据,还不如他的一半全。
祈颜感激涕零,又羞于说些肉麻的感谢话,见游澈坐在软榻边岑寂的样子,大发慈悲的和他多聊了几句,“先生,这是你博士论文的调研数据吗?”
游澈哑然失笑,看祈颜的眼神带着浓重的嘲笑意味,就差毫不遮掩地说,你是傻子吗?
“你仔细看看年份再思考一下呢?”
祈颜:……
被嘲笑的某人偏头翻了个白眼,闭上嘴不理人了。
游澈自顾自说道:“我在各行各业都有投资,这些数据用不着特意调研。”他顿了片刻,又接着道:“我大二就肄业了。”
祈颜那句关于毕业论文的询问随之堵在喉咙,最后不了了之,取而代之的是一束疑惑的目光。
游澈显然不是那种轻易伤春悲秋,爱回忆往昔的人。这句话后,他便将视线投入窗外的暗夜中,不知在想什么,默然无语。
祈颜也识趣地收回视线,不再搭话。
当深度投入某件事时,时间仿佛陷入凝滞,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留给周围的事或人。
他没注意到,软榻上的身影一直没离开,手里拿着早已凉透的茶水,时不时抿上一口。神色沉着平静,仿佛对这样无眠的夜晚早就习以为常,唯一不同的是,光线暗淡的书房里多了一抹身影。
凌晨五点,河倾月落,遥远的天际线已然透出零星微光,可依稀窥见云层泄出的点点光彩,不再只是黑蒙蒙一片。
祈颜疲惫地俯身趴在桌面上,沉沉睡了过去。
游澈走到桌前,将他轻轻抱起。祈颜睡意深沉,不仅没挣扎醒来,还顺其自然地贴靠在游澈胸膛,面颊像猫一样不安分地蹭来蹭去,在颈窝处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许是游澈的头发落到他脸上,拂得有些痒,他伸手在脸上抓了抓,又往游澈颈侧贴得更紧。
柔软的唇瓣肆无忌惮贴着游澈的颈窝,呼吸勾起皮肤一阵湿润的酥痒。
在他看来,抱着祈颜与每天举的哑铃无异,都毫不费力。不过祈颜显然比哑铃难搞得多,他太不安分了,与酒吧喝醉时一样,很缠人。
游澈将他放到床上,他的手还像八爪鱼一般,紧紧环着不放。因不满拧起的眉,撇起的嘴,都宛如孩童撒泼。
怕扰他清梦,游澈只能轻手轻脚捏着他手指一点点掰。察觉到动静,小少爷还来脾气了,猛一用力将游澈往下拉。
游澈防之不及,躬在床沿的身子骤然朝下,鼻尖与祈颜的相抵,且下拉的力道还未减轻。
游澈双臂撑在祈颜脸侧,抵抗他的拉锯,视线不经意扫过身下殷红的唇瓣,一瞬间竟晃了神。
承载着柔软触感的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记忆中的那股醇厚酒香似乎在空气中漫开,蹿进鼻腔,若有似无地引他靠近。
在他犹豫的半秒里,祈颜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耳廓从游澈唇上轻轻擦过,生出些许痒意,他不耐烦地哼哼两声。
游澈回过神,抬手揉了揉眉心,企图让浑浊的脑子清醒些。
时针又走了一圈,卫嘉已恭敬候在车旁,游澈换了身纯黑的素服坐上后座,车子朝晨曦升起的方向飞驰而去。
祈颜迷迷瞪瞪醒来,第一时间就是搜寻游澈的身影,直到晌午用餐,才从周叔那得知游澈出门了。
不知怎么,祈颜情绪有些低落,脑子也昏昏沉沉,整个人蔫唧唧的,没什么精神。他猜测是近几天熬夜赶论文导致体力透支,没放在心上。
强打起精神与导师沟通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才软趴趴躺进床里。半梦半醒间,觉得后背黏腻得难受,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这一觉睡了三四个小时,阿姨叩门叫了他好几声才传出含糊不清的回应。
祈颜睁着惺忪睡眼从床上爬起,后背的睡衣被汗水尽数浸透,湿漉漉贴在皮肤上,难受得紧。
脑子的昏沉感不仅没减轻,反而愈发严重了。周叔见他烧红的脸吓了一跳,当即请来医生,确认只是着凉引起的普通发烧才暗自松了口气。
医生离开时已晚上九点,游澈依旧未归。此时窗外狂风大作,乌云如染上宣纸的浓墨聚在城市上空,黑压压一片,不时有闪电划破天际,伴着震耳欲聋的惊雷,是暴雨来临的前奏。
失神的刹那功夫,急骤的雨点便直直打在闭合的玻璃窗上,来势汹汹,惹得人心烦意乱。
祈颜拿起手机,才后知后觉想起没有游澈的联系方式,只得悻悻放下。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没等到游澈回来,因退烧药的副作用,又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半夜又出现盗汗的情况,新换的睡衣再次被汗水浸透,额前垂下的头发也黏糊糊贴着额头,浑身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迷迷糊糊中,感觉面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拂过,他摸索着找到源头,半撑起身子贴上去。
对方身上携带丝丝寒气,全身衣物都被雨水浸湿,宛如一块巨大的海绵。那些凉飕飕的水也透过薄薄的衣物递到祈颜发烫的皮肤上,缓解灼人的温度。
游澈站在床边,微垂着头,浑身都被雨水浇过。水珠顺着发丝缓缓滴落,或沿着垂落线路没进衣襟,或滴到怀中之人发梢。
“先放开,否则会被弄湿。”游澈掰开祈颜环在腰上的手,将他按回被褥中,走到衣柜前换衣。
突然和清凉舒适的源头剥离,祈颜头脑发懵,望着不远处的背影,眼神迷离。脑中闪过游泳课上见过的付仁溥换衣的背影,疑惑地喊了声,“付仁溥?”
游澈动作微怔,扣子都没系好就走过来,问他,“叫谁?”
游澈走近后,祈颜才看清并认出他,只是脑子被烧得昏呼呼,只会仰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
“烧糊涂了吧?”游澈再一次贴上他的额头试温。祈颜极度贪恋他身上那足以缓解炙热的寒气,迫不及待挤进他怀里。
祈颜身上的温度比墓前高许多,游澈浸了整天冷风又淋了雨的身子得以慢慢回暖。
明显的温度差,双方都从彼此身上找到舒适的体感。
祈颜脑子烧迷糊了,手也不老实。先在游澈脸上胡乱摸一通,又滑到脖颈间,指腹来回轻抚,漫无目的,毫无章法。
搁在颈窝的唇突然循着一路往上,最后落在游澈下巴,许是那里的温度更凉,竟停住不愿动了。
游澈的体温也在接触中急速上升,祈颜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没之前凉爽,皱着眉不满地哼哼。
游澈按住他的腰,心砰砰直跳,张了张嘴,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将目光挪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高涨的情绪。半晌才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再抬头。”吐出的每个字都异常艰难,牙牙学语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讲完这句才缓缓松开快嵌进肉里的短甲。
闻言,祈颜仰着头又往上凑了几公分,恰好印在游澈唇上。
知道趁人之危不好,可有些东西一旦生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床前难得的显出些许凌乱,衣物堆叠在一处,分不清款式颜色。
游澈的鼻尖抵在祈颜发间,蹿入鼻腔的淡淡清香使他低落谷底的情绪拥有了一丝暖人的温度。
窗外暴雨如骤,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映出屋内朦胧的影子,一切都恰到好处。
雷鸣在耳畔炸响的同时,不久前祈颜喊出的三个字也在脑中急速闪过。游澈骤然停下所有动作,将祈颜紧裹进被褥中,指腹轻轻拭掉他唇角的水渍,唯留一声酸涩又无奈的叹息。
祈颜睁着晕了层水雾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嘴巴微微张着,想要说什么,却含糊不清。他现在应该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依恋对方身上的冰凉温度。
游澈软下声音哄他,“烧已经慢慢退了,好好休息。如果想要什么,至少在你清醒的时候,我的小少爷。”
第17章 伴侣的职责范畴
这一觉,祈颜睡得格外香甜,以致于睡眼惺忪醒来后还心情大好地伸了个懒腰。不动还好,这一动便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贴身的蔽体衣物湿漉滑腻,不用看都知道怎么回事。
他的脸歘一下变得通红,将头自暴自弃地埋进被褥中。回忆的浪潮气势汹汹奔腾而来,卷着他回到昨晚的深夜。
清醒过后的脑子浮现的一幕幕都是暧昧纠缠的场景,甚至连游澈的呼吸声都如响在畔,临门一脚的遗憾确实能让人回味得更久些。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游澈,思绪已发散到自动补齐后面的一脚,生动到气血翻涌,还未换下的衣物又遭遇了新一轮的污染。
祈颜暗自庆幸屋内只有自己,掀开被子又忍不住啐了几口,一脸苦大仇深地低声喃喃,“真是靠了,第一次脑补电影,对象还是游澈,看来脑子是真的烧坏了。”
才急匆匆换好衣服,下一秒卧室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祈颜吓了一激灵,游澈还没走近,他就将手里的衣物嗖一下扔进衣娄,速度之快堪比烫手山芋。
“烧退了吗?”游澈拿了体温枪径直走到祈颜跟前,伸手时祈颜因为心虚,下意识往后避开。
游澈的动作也因他的反应略显迟疑,而后将体温枪递给他,“你自己来?”
祈颜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鬼反应过激了,他没接下体温枪,就着游澈悬着的手贴上去,等读到数据才歪头撤开。
“体温正常。”游澈盯着他看了会儿,眉头微微拧起,“衣服穿得太少,再添几件。”语气算得上温和,却带着强势的意味。
祈颜没有和他对着干,随即就从衣柜翻出件厚外套披上,眼睛瞟向远方,话却是和游澈说,“昨晚你几点回来的?”
游澈的思绪跟着飘回昨晚的场景,后脖颈还隐隐传递出阵阵酥麻,仿佛那只手还紧紧勾在上面。
不确定祈颜对昨晚发生的事还记得多少,游澈不答反问,“怎么了?”
祈颜偏过头,碎发隐约遮住的耳尖正慢慢发烫,酝酿半天才慢吞吞开口,“我昨晚发烧,脑子烧糊涂了……”他磕磕绊绊,始终没完整表述出来。
想起昨晚他喊的付仁溥,猜测祈颜还对他念念不忘,如果知道与他缠吻的人是他,想必祈颜会因此羞愤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