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霍峋已经彻底把郑蝴蝶的床当成他的床了,吹干头发穿条裤衩就挤进被窝里的动作驾轻就熟。
他拉住郑蝴蝶的手,照例进行睡前乱七八糟没营养的聊天,有关他独自在家时做了什么,手上的几只股票恰好涨停,赚来的钱足够在燕城最好的公立中学旁边儿买一栋楼房。
虽然当下燕城还没有学区房这种说法,不过再过两三年年,教育部就近入学的概念一推出,这好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得靠抢。
现在买,有备无患。
霍峋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深远长久,聪明至极,如果不是今天傍晚人家售楼处已经下班了,他大概已经签好合同了。
“霍峋?”郑爷其实完全没在听霍少爷念叨些什么,他有想问的问题。
“嗯?”
“如果我和你分开了,你会怎么做?”
原本安生躺在床上的霍少爷闻言一个一激灵,直接坐直了,全身上下比那诈尸的僵尸还僵硬,他攥着郑秋白的手,紧张问:“你说什么?你要和我分开?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说如果。”郑秋白没想到只是一个问题,会让霍峋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
“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郑爷也跟着坐了起来,拉开床头灯,盘腿和紧张的霍少爷面对面,安抚地拉过霍峋另一只手晃了晃,“我梦到我们分开了,所以才想问问你。”
“梦?”霍峋的眼睛骤然睁大,“在你梦里,我们分开了?”
“嗯,分开了。”郑秋白垂下眼睑,“在梦里我对你不算好,我们的分开也是理所应当,我总觉得,你应该恨我才对。”
应该恨他才对,而不是一直爱他,更不是爱他爱到生命的尽头。
霍峋仔细观察着郑蝴蝶的表情,从郑秋白提起‘梦’,他的心就开始狂跳,由衷希望,是老天爷开眼,让郑秋白梦到了过去发生的种种。
但看郑蝴蝶认真又平静的表情,霍峋觉着,他大概真的是做了个模糊的梦,倘若和自己一般梦见的是真实至极的一切,此刻就应该鼻涕眼泪流一脸。
他俩分手时的种种,还是值得郑秋白掉两滴泪的,虽然,霍峋从没见过郑蝴蝶掉眼泪的样子。
“我才不是那种分手就记恨前任,看不得前任好的人。”霍峋摇头,“我不恨你,我还会继续爱你,因为分开肯定是你提的,我没提,也没同意,我就还是喜欢你,而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哪怕使他幸福的人并不是自己。
不过回首过去,霍少爷已经完全摒弃了这一观点,他不该把自己祈求的事情寄希望于别人身上,同样,也没人比他更配带给郑秋白幸福。
郑秋白闻言,只觉得霍峋这恋爱观,比上辈子被下降头一般的他自己还要可怕,郑秋白从不会回头去怀念前任,无论是霍峋还是叶静潭。
郑爷扶额,“你不能这样。”
“没什么不能的。”霍峋从不为自己与郑秋白分开的选择后悔,他明白那时候郑秋白同样走投无路。
他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早一点回去找郑秋白,叫叶静潭那小贱人成了捡漏王。
霍少爷勾唇,“你只是不明白我多喜欢你,如果你明白,就可以理解了,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
郑爷:……
他明白霍峋很喜欢他,但却依旧不理解霍峋的脑回路,尤其他们上辈子已经近十年没有联系,更没有彼此的动向,这小子还愿意第一时间掏那么多钱出来救他,这份恩情与爱,很难不叫人为之惊讶和动容。
难道霍峋真的十年如一日藏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爱着自己?
这跟发霉的蘑菇有什么区别?
郑爷恨铁不成钢,他恨不得回到上辈子,手把手教霍峋把自己。
当年分开后,霍峋就不该音信全无,他应该反复出现在郑老板眼前蹦跶,叫郑秋白想无视他的存在都做不到。
这样成不了心上的朱砂痣,也能成为心上一根刺,纵使郑秋白摔坏脑袋,也绝不会忘掉他,更不会眼瞎看上叶静潭。
他正色道:“霍峋,那如果我死了呢?我死了你——唔?”
霍峋两只手都被拉着,只能迅速身体力行,用嘴封缄郑蝴蝶这毫无忌讳的问题,他狠狠叼住郑秋白的嘴巴,毫无章法地啃咬,泄愤似的哼哼,语音模糊:“你不许胡说八道。”
“……”
把郑蝴蝶的嘴巴吮得红红的,还留下一圈齿痕,霍峋才退开,沉声道:“不许胡说八道。”
“我是说如果。”郑爷抽回手,摸到下巴上的牙印,还真有点疼。
“如果也不成,没有这种如果,如果有,你死了我一定和你一起——”
“呸。”郑秋白心惊肉跳,伸手拍了拍霍少爷的嘴巴,“快呸。”
“不呸,我对天发誓的,所以你一定是长命百岁。”霍峋抿唇,“这样,我就和你一起变成白头发的老头子。”
郑爷想以玩笑糊弄过去的夜间谈话在此刻变得正式起来。
他也发现,似乎两辈子下来,都是霍峋在直白地对他示爱,而他总是畏首畏尾,权衡利弊,躲躲藏藏,习惯去顾左右而言他,从不能直面内心,坦诚相待。
他以为爱与交往应当是他和叶静潭那样,点到即止,君子之交,有来有往。
往天平上一放,他们两人付出和得到的东西,大差不差,恰好足够天秤平衡,不亏不欠。
可事实上,是他爱得过于胆小,才会被真挚爱着时都觉得负担与受伤。
“我错了。”郑爷胸口闷闷的,他伸手抱住了霍峋的腰,整个人压了过去。
霍少爷顺势仰倒在床垫上,被郑蝴蝶压在身下,伸手抱住那清瘦的肩,道:“你错什么了?你没错——”
郑蝴蝶是不会有错的。
“对不起,霍峋。”郑爷的眼睛有点酸,不过他很快闭上了眼,没丢人的哭鼻子。
“怎么了?”霍少爷紧张起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这么多的铺垫,不会是为了甩了他吧?“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郑爷抬头,尖尖的下巴抵在霍峋胸口。
“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分手!”霍少爷脸色沉重。
“不是分手。”
“我也不接受开放关系,你厌倦我,想再找一个,这档子事不可能,不行!”他们现在不是合约关系了,霍峋好不容易爬到这正室之位,他可没什么肚量。
能接纳先前那些外室的孩子,是因为孩子会像郑秋白。
那些野男人,长得可不会像郑蝴蝶,来一个,霍少爷手撕一个,来两个,他手撕一双,哪怕就此吃醋善妒和郑蝴蝶成为怨偶,也不退让,这是原则问题。
郑爷看着霍峋没安全感的样子简直心酸,他伸手摸摸霍少爷紧皱的眉心,试图抚平那处沟壑,叹气连连:“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
霍峋眨眼,不吭声,但眼底的紧张还未消散。
郑秋白知道,这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埋的雷,现在挨个炸了,只能受着,硬扛。
“我想说的不是分手,也不是我厌倦你了,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霍峋被郑蝴蝶哄地脸红,含羞带怯,“那是什么?你说吧。”
“我怀孕了。”
这句话对郑秋白而言,是破釜沉舟的极致坦诚。
倘若不是人生重来一次的故事太过耸人听闻,他也想把上辈子的失去和错过一一讲给霍峋听。
讲给这个,大概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松开他手的存在。
所以郑秋白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错过了一辈子,未来纵然有他无法预测的风险,他也要和霍峋有一天爱一天,这样就算分开,也不会觉得遗憾到想要一头碰死。
见霍少爷微微张开嘴,似乎陷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凝滞状态,郑爷道:“怎么?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郑秋白的直觉一向敏锐,情商足够高,人活的也敏感。
从那天在瞎子大师的危房前,霍峋见到他捂着肚子出来,率先急切询问他是否肚子疼、要不要去医院开始,先前种种不太对劲的小细节就被一点点串联了起来。
再加上霍峋总在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伸手摸他的腰和小腹,这种直觉就愈发鲜明。
霍峋一定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在今天之前,郑爷都以为霍少爷是成熟了,懂得就算是谈恋爱,彼此之间也要有秘密和空间,这样不追问也不闹腾,叫郑秋白很是放心。
不过看霍峋现在这痴呆样,郑爷反倒有点担心是自己猜错了,他贸然开口,给这小子吓着了。
“你吓傻了?”
霍峋抱着郑爷的手臂越来越僵,他直勾勾地望着郑秋白的脸,难以置信这叫他盼星星盼月亮的坦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来到在自己的面前了。
视野变得狭窄,只能余下郑蝴蝶的脸,他看到那张嘴在合动,却听不到声音。
哪怕预先从霍峥那得到了不正当途径来的确切消息,但这一刻,霍峋依旧感觉脑袋里如同被塞进一只蜂箱,暴躁的蜂群在他大脑中横冲直撞,叫他无措,惊喜到失声的无措。
霍峋比郑秋白更清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对于郑蝴蝶这样周身充斥算计和利用的人来说,怀孕对于他而言是一件足以和身体缺陷相提并论的高风险事件,甚至牵扯未来。
不是绝对的信任和坚定的选择,他绝不会轻易张口。而现在,郑秋白主动告诉了自己。
这和郑蝴蝶主动来求婚有什么区别?
莫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包裹住霍少爷,他忍不住眨了下眼,豆大的泪珠霎时涌了出来,晶莹的一颗,顺着他眼角滑进鬓角。
霍峋下意识想要遮住湿润的眼睛,当着郑秋白的面,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先掉了眼泪,这也太太幼稚太掉价了。
他还想展示一下他成熟绅士的胸怀呢。
郑爷慌了,去扒拉霍峋遮掩面颊的手,“你哭了?哭什么?”
这是被吓哭了?还是不能接受?
“我、我知道,我就是以为,”霍峋使劲捂着脸,不给郑秋白看他的表情,只剩露在外面嘴巴都抿成了委屈的线条,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鼻音,“你根本不想告诉我,也不准备告诉我。”
在今晚这场谈话之前,的确准备这样做的郑秋白:“……”真心虚了。
“但你告诉我了。”霍少爷躺在郑蝴蝶身下,捂着脸掉泪,他知道,这是郑秋白容许人生中继续存在他的身影,他有了做这个孩子爸爸的资格。
郑秋白也想和他继续走下去,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看不清的未来。
上辈子的抱憾,在此刻似乎能得到终结。
霍峋哭哭啼啼的间隙,还有功夫去想,估计这两辈子和他争风吃醋抢郑蝴蝶的哈巴狗们,哪怕是姓叶的小贱人,也没这种被郑秋白信任至此的殊荣。
他已经胜出了,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自此手撕情敌那也是更理直气壮起来。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霍少爷泪涟涟道:“我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郑爷被霍峋流泪的原因惊呆,良久才伸手紧紧抱住这大块头,哄孩子似的拍拍,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他一直觉得,在他和霍峋这样的身份地位差里,没有安全感和自信的那个人应当是他,但霍峋似乎比他还要恐慌。
只是这份恐慌并非来自于外界棒打鸳鸯、门楣地位的压力,而是来自于他本身。
“霍峋,我有时候想的很多,也不是个嘴快的人,有些话我可能得斟酌很久才会说出口。”
回想上辈子,叶静潭都明晃晃招摇过市去相亲了,也才把郑秋白逼得讲出一句‘那我呢’。
郑爷不是一个愿意把情绪和心事挂在嘴上的人,他深知说多错多,容易落人口舌与把柄,暴露自己的短处。
提防他人已然成为了习惯,连枕边人都不能放过,一时半会,似乎也改不掉。
“我没想到,这会让你受伤,对不起。”
“没关系。”霍峋不在意,“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愿意等。”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等等呗,只要他还活着,总有等到那郑蝴蝶松口那一天。
霍少爷只看重结果,过程吃点苦流点泪,压根不算什么。
自打郑秋白坦白,霍峋哭成核桃眼儿那一晚过去,霍少爷比平时更殷勤了。
这些殷勤从前都是暗戳戳的,现在实打实是放在明面上来,做什么都要提一嘴对身体、对宝宝好。
吃坚果是对宝宝好,吃水果也是,吃人参鹿茸就更是了。
郑秋白有时候不愿意吃,因为明摆着他现在已经有了个藏不住的小肚子,衣柜里好几条没有活动扣的定制西裤都穿不上了,那可都是新衣服,买来没一年的。
再说了,郑爷是个精致的人,不愿意穿牛仔裤或者运动裤,只能管住嘴,外加使劲吸肚子。
这种时候,霍峋就会摸着他的‘小肚腩’,脸上浮现一种傻兮兮的幸福感,“这也没什么,我也有肚子,我们一起吃胖好了。”
郑爷眯起眼,伸手摸到这小子坚硬的腹肌,当即狠拧一把,威胁道:“你敢胖一下试试。”
郑秋白未来只打算养一个胖宝宝,绝不容许眼前出现第二个胖小子,有碍观瞻。
盈香铺面的装修要时不时去监工一下,看看进度,郑爷对他店铺的雏形也是满心期待。
霍峋却直接发话不许郑爷亲自去,“那地方都是粉尘油漆装修甲醛,对你身体不好,让阿良哥去,带上相机,给你拍几张照片来。”
郑爷:……阿良就算忠心耿耿,也不是这么使唤的。
“可我想去。”这是他第一家店,也得算是创业起家的第一步,很重要。
“想去就去呗,带个口罩。”来做客的叶聿风戳一块甜滋滋的西瓜塞进嘴。
他这段时间在市场部,都已经风里雨里往工地跑了,什么沙尘水泥灰,都没少往肚子里吸。
不过不打紧,人也没有那么金贵,吸习惯了就好。
霍峋不敢凶郑秋白,还不敢瞪口出狂言的叶少爷吗?
奈何叶聿风是一个不会看眼色的傻小子,眨巴着俩绿豆眼和他哥夫对视,谄媚道:“我这有全新的防尘口罩,叶伯给我塞的,我也没用,给你俩吧。”
“我谢谢你。”霍少爷咬牙切齿。
“不客气。”叶聿风‘嘿嘿’两声,转头看向郑秋白,“最近叶静潭看上了丘岳山那边的地皮,我听别人说,他还是要做小洋房别墅,但那块地皮不太好拿,起了几次冲突,你说,他怎么就一门心思做别墅呢?”
叶老爷子为了补偿这个儿子,拿出了两块二环可以做商品楼的地皮,比丘岳山那边的沙土地值钱的多,可叶静潭真是看都不看,视金钱如粪土。
“我怎么知道?”郑爷也不是叶静潭肚子里的蛔虫,他更懒得去揣测叶静潭为什么非要做别墅。
给郑秋白喂了一块西瓜,又利落伸手去接西瓜籽的霍峋顺嘴接话:“有执念吧。”
毫无疑问,叶静潭也知晓了上辈子相关的事情,应当也是做梦,他的梦无疑比霍峋的梦顺遂成功。
这样一来,面对不够事事如意的当下,叶静潭想要复刻梦中的成功就像霍峋想要避开梦里的失败一般,必然会成为一种难以割舍的执念,甚至是夜不能寐的心魔。
叶静潭的确生出了心魔,近来想要见到郑秋白比往常更为困难,他甚至主动在下班之后开车到金玉庭附近蹲守。
可当临近十点钟,他先见到那辆京字牌照的黑车出现,他的心就像被倒了一桶岩浆般咕嘟沸腾。
如果按照梦的指引,他现在不来见郑秋白,专心于手中的地皮,将项目做成功扬名立万才是正确的路径。
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尤其在见到霍峋理所应当同郑秋白甜蜜恩爱的时候,嫉妒的火焰更是将他烧的面目可憎。
这一切明明应该是他的,别墅区的地皮,霍峋的位置,郑秋白这个人,都应该是他的。
叶静潭不懂,郑秋白明明和他一样,对梦里发生过的事情很敏感。这就证明郑秋白也有相似的感知,可为什么他总是推开自己,还转头扑进霍峋的怀抱?
这个迟早会被郑秋白忽视忘记的失败者,到底比他好在哪?
身份?地位?
可这些哪里比得上他和郑秋白彼此相持相携,共同打拼事业的默契与乐趣?
叶静潭恨得眼都红了,外加这一阵同丘岳山几个钉子户协商的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是真的眼疲劳过度,遍布红血丝,成了个吓人的红眼睛。
叶聿风在家里看到他,都要皱着眉绕道走,“大晚上,你专门出来扮鬼的吗?神经病,吓死人了。”
叶静潭脚步一顿,血红的眼睛看向叶聿风,“郑秋白,还和霍峋住在一起吗?”
“叶静潭,你是不是真有病啊?我告诉你了,别再跟我打听他的消息,”叶少爷板起脸,不遗余力维护郑秋白的清誉,“你不要脸,他还要脸呢!别让我真把你当成变态打一顿!恶心!”
自打上次叶聿风在家里大张旗鼓给郑秋白准备加餐,一不小心走漏了郑爷生病的消息,这叶静潭就开始发神经了。
叶聿风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小贱人明摆着就是目的不纯,对郑秋白有那方面的意思。
要不说这外面回来的小贱人,就是不知道廉耻,好歹也是小叔的辈分,怎么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他和霍峋在一起好好的,你就别癞蛤蟆望天鹅肉了,叫爷爷知道,打断你两条腿。”
“我才不怕。”叶静潭同郑秋白的事,叶老爷子知道,但早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真正会为了这档子事儿被打断腿,只有霍峋。
“他和霍峋根本长久不了,长久不了!”
见叶静潭像个疯子一样阴瑟瑟笑起来,叶少爷只觉得脖颈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暗骂一句神经,忙不迭跑下楼了。
叶静潭伫立在原地笑了一会,似乎是在给他自己增强信心,良久,他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间,连脏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躺进了床里。
他太累了。
这是梦境格外光怪陆离的一晚,当叶静潭从那一滩蔓延开来的血泊与被撞散的白玫瑰中抽离出来时,头痛欲裂。
这次,他的梦里,郑秋白死了,死在叶家一楼正厅出口的大理石楼梯下。
亲眼看到郑秋白跌下来的瞬间,上一秒还在同霍峋耀武扬威的叶静潭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浑身僵直,他不敢置信,目眦欲裂。
而霍峋撞开了他,飞奔过去,抱住了那具瘫软的身体,试图用身上的羊绒大衣去为对方的脑袋止血。
可纵使这样也没用,郑秋白身下的血泊依旧越扩越大,甚至没能撑到救护车的到来。
霍峋还是彻彻底底的输掉了,他到最后,也没能得到郑秋白。
可自己呢?
下一秒,叶静潭猛的冲进浴室,趴在盥洗台上呕吐不止,他抬头对上镜子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一双猩红色的眼珠止不住发颤。
妈的,他和郑秋白,怎么会落到那种田地?
怎么会?
良久,叶静潭狠狠掐住自己胳膊上的肉,试图冷静下来,同时重复起一句话:“这都是霍峋害得。”
没错,这都是霍峋害得。
倘若霍峋没有闯入叶家,他怎么会放郑秋白一个人在卧室里,又怎么会下楼和霍峋对峙,给郑秋白偷跑出来的时机。
如果霍峋没有来,郑秋白就不会想着要离开他,更不会往楼下跑,也就不会从楼梯上滚下去,导致最后的意外惨剧发生。
所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霍峋。
叶静潭为自己找到了支点,他伸手抹了一把镜子上迸溅的水珠,毫无血色的唇扯动:“没错,就是霍峋杀了郑秋白。”
“他就算恨,也应该恨霍峋。”
叶静潭很快梳洗干净自己,重新回到卧室挑选正装,去上班前,他抽出一只钢笔,犹豫着在桌面上的复印资料上写下了三个字——郑星星。
这个名字,是他梦里的出现的新人物。
叶静潭记起,他喝醉那一晚,郑秋白让他不要再白费功夫,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正确的人。
叶静潭的钢笔尖戳中了那个名字,眼底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笑话!只是个相似替代品而已,怎么会是他的正确选择?
更何况,这世上,根本没人能够替代郑秋白。
带着不情不愿的霍少爷看完铺面的装修进程,郑秋白收到了赵泽霖的产检提醒。
其实上个月病好后就该再去一次,只是他忙着看店铺签合同定装修风格,事情太多,给忘了。
这件事,郑爷当然不敢给霍峋提,不然霍少爷估摸着又要白天晚上哔哔叨叨地念经了。
郑爷不得不承认,霍峋这个准爸爸,做得比他好,也比他更负责,他先前,是真的太小看霍峋了。
人霍少爷都已经提前开始看婴幼儿奶粉和纸尿裤哪家强了。
“你准备去京市产检?那我也要跟着去。”
“那就一起去吧。”这也算是霍峋的权利,“不过,我应该不会在京市久留,做完检查就回燕城,你还要趁机回家看看吗?”
郑爷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和霍峋一起见家长,如果霍少爷要回家,那他就自己开车回来。
“我不回去。”霍峋摇头,前段时间他和霍淳聊天,知道霍淳已经再度出国,父母也已经回到临渝海边住着了,家里现在的常驻人口只有霍峥陈禾与霍嵘。
霍峋也没必要再回去探亲,再说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阿良得知自己开车载老板去京市做产检的差事都被这姓霍的抢了,暗地里不忿许久,奈何小老板都发话了,他就算不高兴也没辙啊。
也不知道这姓霍的是给他们老板下了什么迷魂药。
签署文件的郑爷抬头,轻声道:“阿良,他应该去的,你就安心休假吧。”
“他应该?那我也应该去啊!”自己还是老板钦定的签名对象呢。
等等,霍峋应该去?
阿良不擅长脑筋急转弯的大脑疯狂转动,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与小老板,阿良没忍住,问出这个谜底,“老板,您上次说,小小老板的爹姓霍,不会是,这个霍吧?”
郑秋白将文件合上递过去,勾起唇角,并不言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阿良再缺根筋,他也能看出来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老天爷,他还以为是霍嵘那个霍呢!
怎么是个这样的毛头小子啊!?
可怜的阿良还没反应过来,其实霍嵘和霍峋的霍,是同一个霍。
当天晚上来接人的霍少爷莫名其妙被阿良甩了好几个眼刀,“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老板。”以及未来的小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