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直等到晚上睡觉,他也没收到回音。陆洵躺在床上,把手机翻来覆去翻了一遍,好几次关上wifi又打开,他怀疑网络掉线了,最后不得不承认,骆翎确实没搭理他。
他笑了下,给手机充上电,翻了个身睡了。
第二天起来,手机上除了乱七八糟app发了的推送,还有一条骆翎三点半发来的消息:【想我了吗,师兄。】
陆洵回:【你怎么了?】
【你终于空闲下来了?】
陆洵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巧从床上坐起来,他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又猛地躺了回去。骆翎什么意思,这话真容易让人误会,就好像…… 他一直在等自己消息一样。
陆洵:【还行,只是确认保不了研了,不需要攒那么多学费了。】
【太好了,给我当苦工吧。】
【今天?】
【周末,去东平岛。】过了会,还没等陆洵查完东平岛在哪,他又发:【你和我,行吗?】
陆洵只好说:【那我请个假。】
【别告诉我爸。你住哪?】
周五下午,骆翎比原定时间推迟了快一小时才到他家楼下。他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穿了个薄薄的夹克,去海边肯定冷。
陆洵接过他的包,还想伸手拿他的画板,被骆翎侧身躲过去了,他问陆洵:”带厚衣服了吗?”
”冷?”陆洵一愣,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外套的下摆,但他没想脱下来,真是只是条件反射,他知道骆翎不会要带着他体温的脏衣服的。
果然——“不不,不要麻烦。走吧。”骆翎率先转身,绕过楼道边的大垃圾桶,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单薄,像只瘦骨嶙峋的猫仔,一双手就能环过他的腰。
“系好安全带哈!两个小时车程,中途停一次。还有没上来的吗?”
司机在前面声嘶力竭地喊,骆翎蜷再他身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很不耐烦,他的手指一直在捻着什么,看起来想抽烟。
陆洵想起那天电话里的声音:“你有烟瘾?”
骆翎睁开眼:“没有。”
陆洵哦了声,竟然不知道能继续说什么。其实真想接话,他有很多问题,比如那天说你的人是谁?为什么说你抽烟不如死了算了。还有……你为什么抽女士烟?
但他不敢问。他们俩之间莫名其妙出现一条线,陆洵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不能越了雷池一步。他尚且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就是太珍惜,只觉得好不容易挑起的话题又要就此中断,很可惜。
“我抽烟是偷偷学的……好吧,大家应该都是偷偷摸摸学的。但我只有画不出来的时候才会抽,你知道吧,我学画画的。”
陆洵点头。
“不知道别人,但我有时候,不,只有最近,会有那种无论如何都画不出来的情况。眼睁睁看着笔在我手里,东西在我脑子里,只要点下笔尖就可以出来的图,却画不出来。你可以想象吗,师兄?”
陆洵不懂这种感觉,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骆翎的痛苦。他说:“既然出来了,就好好休息一下,等到回去……”
“师兄,我能给你画幅画吗?”骆翎打断他。
第94章 现实5
”当然可以,画我吗?”在平稳的大巴车上,在前后座睡觉的呼噜声中,在骆翎那双不算亮的眼眸里,陆洵微笑着说。
他觉得骆翎和刚开始见的那天有哪里不一样了,看起来阴沉很多,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想要素描?”
陆洵说:”我也不懂艺术,你自由发挥挺好的。”
他说完,骆翎好像低声笑了一下,嘴里轻轻重复了一遍”艺术”,但这声笑并不是高兴的样子,反倒带着点嘲笑意味。陆洵就不敢再多说了,他把头转向窗外,没过多久,高楼逐渐消失,大巴车载着他们渐渐远离喧闹的城市,驶向波光粼粼的海边。
下车之后,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汽车站旁边就是片巨长的海岸线。
东平岛不算什么旅游地,本地居民大部分还是靠渔业和走出去打工为生,平时没几个游客过来。因此和他们同一辆班车的大多是本地人,车刚一靠站,呼啦啦的就走完了,只剩下他们俩站在汽车看导航。
司机探头看了一眼,觉得新奇:”来旅游啊?”
骆翎头也不抬地看手机,陆洵只能硬着头皮说:”对,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就海,还能有啥?”司机指了下海岸线,”那头好像有个景点,还要收费什么的,但是也没人去,还有没有人看着都不知道,混进去就行。”
陆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一团耀眼的黄色,那是夕阳在海面反射出来的亮光。他扭头对着司机笑了笑,权当回答了。
司机接了盆自来水回来洗车,又问:”你们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这玩?网上看见的?”
陆洵也不知道:”啊,是吧。”
”网上咋说的?难道政府终于要发展我们这了?”司机叼着烟,说话乌鲁鲁的,方言又重,陆洵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个大概,”哎不对,难道你们是旅游公司来考察的?!小伙子,我跟你说,咱们这可好了,虽然冷了点,但是捕鱼期……”
”走吧,那边,”骆翎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指了指右边,打断了司机的话,”一会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
陆洵和司机同时问。
骆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陆洵,转向司机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跳海。”
走出去很远了,骆翎还在笑,不知道哪件事戳他笑点了——”你看见那大哥的表情了吗?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把烟喷到我脸上骂一句死给。”
他顿了一秒:”啊不对,他应该不会说死给,应该骂我死艾滋什么的,反正这在他们眼里都是病。”
陆洵有些无奈:”他只是有点吓到了。”
”你呢,师兄?不好意思啦,把你也拖下水了。”
——骆翎说完跳海之后,还没等陆洵有什么反应,司机大哥就被长长的烟灰烫到了胳膊,他哎哟一声跳了起来,嘴唇嗫嚅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但陆洵看他的架势,好像很想把他们俩再塞回到大巴车上,运回去,省的玷污了他们的海。
”准确来说,我们是来殉情的,找个远离城市的地方,飘在大海中央,多浪漫。”
陆洵:”……”
司机大哥:”……”
他们走之前,大哥终于憋出来一句:”泡久了就成巨人观了……”
”没关系,我不害怕,只是……有点惊讶,但好像又没那么惊讶。”陆洵说。
”嗯,因为学艺术的就是爱胡搞。”
”不是,”陆洵把眼睛从他脸上错开,因为他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看着骆翎了,一种冲动,从他确定他们是同类开始,就在他心底酝酿,”因为你是自由的。”
骆翎一愣,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他快跑两步,指着前方一块巨石的背面:”就那儿吧!”
走进了才发现,骆翎选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在后面搭帐篷,海风完全被巨石挡住,石头的侧方还有人工修缮的痕迹,只不过那栏杆的漆已经掉完了,生锈泛黄,露出一片片棕黄色的铁渣。
陆洵搭帐篷,骆翎捡了几块石头围成简易灶台,从包里翻出一团团拉菲草,下面还垫着几张画纸。他用身体挡住风,点燃了火。
陆洵问:”要干什么?”
”做点吃的,好冷,”骆翎嘟嘟囔囔地,虽然说着冷,但完全没有要从风口挪开的意思,”想喝点热汤。”
”带了什么?”
五连包的鲜虾鱼级方便面,还有一颗鸡蛋和两根火腿肠。
拿出这些,他那个包里仍然鼓鼓囊囊的,看起来都是些吃的喝的,没什么画画工具。
陆洵说:”煮两包吧,我还不饿。”
”你冷吗?”
”不冷,”陆洵打地钉打了一身汗,此时正往帐篷里铺防潮垫,顺手把防潮垫的袋子递给他,”你冷的话就罩一下这个,挡风。”
骆翎坐在地上,右手捧着一颗鸡蛋,左手握着火腿肠,很乖巧地仰脸,示意他没有多余的手接。陆洵犹豫两秒,还是走上来,尽量不碰到他,把袋子披在了他后背上,甚至贴心地掖进了他的领口,防止滑下去。
这件事做完之后,他飞快地蹿回到帐篷遍边,但气氛到底沉默下来。安静了一会,骆翎没话找话问:\”你喜欢吃什么样的鸡蛋?\”
”都行。”
”溏心?水煮?”
他每说一个字,尾音就往上挑一下,说到\”煮\”字已经有点要唱起歌的感觉了,陆洵笑了笑:\”你吃吧,我不爱吃鸡蛋。”
”确实只有一个,”骆翎歪了歪头,趁着水开先把面饼放进去了,他看着手里的鸡蛋,自言自语:”不然还是煮成鸡蛋汤吧。”
几分钟后,陆洵的帐篷也搭好了,两人一个捧着锅盖,一个捧着锅,吃鲜虾鱼级鸡蛋汤面,热气腾腾的泡面瞬间驱散了海风的寒意。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海边更是阴冷,吃了泡面也只是稍稍有了点暖意,要说距离暖和还差得很远。
骆翎放下锅就躲进帐篷里了,他的手机一直在响,陆洵猜测是教授或者什么人打来的,但他都没接,而是抬手把手机关机了,塞进了他的百宝箱。
陆洵也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睡袋里,盯着帐篷顶端那盏小小的灯看。
”煮杯奶茶喝吧,师兄。”
陆洵有些惊讶:”你还带了奶茶?”
”冲剂,再烧点热水,我想吃甜的。”
既然睡在帐篷里,就不算幕天席地,但这片海域太安静了。陆洵蹲坐在帐篷外面,只觉得天地间可能只剩下他们俩个了,这么空旷,这么孤独。
但他们并不是相依为命的旅人,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客。
骆翎喝完奶茶,就说要睡了。陆洵也钻进睡袋里,他躺着玩手机,很快听到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他不小心点到广告上,手机发出刺耳的音乐声。陆洵手忙脚乱地黑了屏,小心翼翼地看向骆翎,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大概没有被吵醒——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睡袋挨着睡袋,头凑着头。陆洵猛地把脸转向另一边,还没等他来得及挪挪睡袋,就听骆翎轻声说:
”挤挤暖和。”
陆洵霎时间不敢动了。
他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用气音说:”我吵醒你了?”
骆翎说:”没睡着。”
”冷?”陆洵支起半边胳膊看着他,还没等他回答,就拿过自己白天穿的外套,搭在他睡袋上面,”这样呢?”
骆翎没睁眼,只是扬了扬嘴角:”好多了。”
”嗯,睡吧。”
说着,他就要继续看手机,但骆翎忽然说:”师兄,对不起。”
”什么?”
”我知道,你其实很忙,是为了不得罪老师的儿子才跟我出来的。其实你不来,我也不会教唆我爸给你穿小鞋的。”
陆洵: “……”
似乎是怕他不信,骆翎还加重语气强调:”真的,我虽然状态不好,但还没疯到那种程度,而且我爸挺好的,按时发工资,考他研究生不亏。”
”我知道,”陆洵失笑,“你给老师当说客来了?不是因为老师才答应你出来玩的。”
“那是因为什么?”
陆洵看了他一眼,好像心灵感应一样,骆翎睁开颤巍的睫毛,直直对上他的视线。陆洵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烫了一下。
他把手机收起来,单臂垫在脑袋下面,这是一个标准的聊天的姿势。
“我承认,一开始只是不好拒绝。但是向店长请假的时候又觉得我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一直没想过要短暂逃开那个城市,真出来了反而松了口气,好像这样才是对的。”
“师兄,你讲话好绕,文绉绉的。”骆翎说。
陆洵笑了笑,坦诚地说:“抱歉。”
“那你不保研了,下面怎么办?还要考么?”
“不考了,时间太短了,而且报名也赶不上了。等秋招的时候去找工作吧,看哪个合适就上班了。”
骆翎问:“你会留下来吗?”
陆洵迟疑刹那:“还是要看工作合不合适。”
骆翎唔了声,没再问什么。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洵。头发在睡袋里蹭得乱糟糟的,两片单薄的肩胛骨在睡袋的覆盖下轻微起伏。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要消失了——他像一个瓷娃娃,一碰就碎的,沉睡的娃娃。
陆洵闭上眼睛。这一夜冷倒是还好,但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隆声,一直在他梦里响,最终被吵醒的时候,陆洵睁开眼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正在和一个只说过三次话的人一起睡觉。
手机上显示5:26,天不算亮,介于黑暗和白昼时间的灰蒙蒙。
陆洵起身,才发现昨晚搭在骆翎睡袋上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了他身上,而骆翎不见了。
——不见了?!
陆洵猛地起身,囫囵着把衣服往身上套。当然,骆翎有可能去上厕所,或者等日出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洵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慌。
他掀开帐篷,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没有。
“骆翎!”
“骆翎!!”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的海平面上有半个人影伫立在那里,再往前走点,海水就要没过他的胸膛了。
陆洵跌跌撞撞跑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草,他还真是来跳海的!
第95章 现实6
陆洵下海前根本来不及把裤子鞋脱掉,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离得越近,越能清晰地看到,骆翎是始终在往前走的,他连被陆洵的叫声叫停一步都没有,整个人就好像臆住了。
深秋凌晨的海水冷的刺骨。陆洵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种冷,冷得人骨头缝都在叫嚣着痛苦,太冷了。
海风在他耳边咧咧地吹响,好像永远不会有尽头。但一个碳基生物在海水里是无论如何都快不到哪里去的,即使陆洵真的很努力了,他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水没过骆翎的下巴。
完了,他想,我们好像要一起死在这里了。果然话不能乱说,一语成谶。年纪轻轻的,竟然真的来殉情了。
不,他们没感情、没关系,算不上殉情,真要较真,顶多是他心里有点见不得光的渴望,所以算双死。
海水灌进鼻腔的时候,陆洵终于从这种魔怔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已经足够接近骆翎了,猛地伸手,捞住一节冰凉的手臂,湿滑的触感像一尾鱼。
他不敢松开一点,生怕抓不住。好在骆翎没有丝毫挣扎,他顺从地接受了陆洵的拯救,虽然没什么求生的动作,但好在没有添乱。
陆洵把他背上岸,塞进帐篷里,把昨晚睡觉时都舍不得开大的小暖风炉开到最大,直对着他吹。
但他好像已经冻木了,脸色极其苍白,嘴唇青紫,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陆洵把毛巾盖在他头上,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能动吗?”
骆翎没应声。
陆洵叹了口气,把他身上的水汽尽量擦得半干,剩下的就要动手换衣服了。他把干净的衣服从骆翎包里拿出来放在他手边,出去之前摸了摸他的头发,什么也没说,自己躲在帐篷外面背风口把衣服换了,然后烧了点热水,想了想还是把昨晚剩下的奶茶煮了。
骆翎声音又轻又哑:”师兄。”
”好了?”陆洵钻进帐篷,把热奶茶递给他,手指不经意间的触碰,还是让他感觉骆翎的手像冰块那么凉,”喝吧,天亮了我们就走。”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你想说吗?”
”……”骆翎看着他,嘴唇蠕动片刻,最终错开眼睛,盯着手里冒着热气的杯子,轻声说:”我没想死。”
”嗯。”
”我只是想试试鱼的感觉,它们看起来很自由。”
他昨晚说过的词,骆翎还给他了。
陆洵心里像是被人拧了一把,流出不明不白的酸水——如果骆翎是因为他那句话才想跳海的呢?
他开始收拾东西,不再看骆翎,带着莫名其妙地逃避和无处宣泄的恼怒,说话都冲了起来:”现在呢?试也试了,自由吗?”
”不,想要自由就注定自由不了。鱼逃不开水,我逃不开……”
他逃不开什么,说到一半又不愿意说了。陆洵也沉默下来,他把昨晚拿出来的东西又一件件塞回到包里。
那个包还剩下不少吃的,陆洵把剩下的泡面全都煮了,整整三个面饼,煮了一大锅,冒着氲氤的热气,端到帐篷里,霎时间升腾的暖和气儿就蔓延开来。
但骆翎没接,他一动没动地坐在原地,浅色的眼珠专注地看着陆洵,从那双眼睛里可以看到他的倒影。
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可怜。
鬼使神差的,让陆洵有想吻他的冲动。他放下锅,蹲到骆翎面前,很轻地隔着毛巾单手捧住他的脸——轻到只要骆翎侧一下头就可以把他甩开。
那瓣嘴唇看起来并没有多好亲。任谁被海水冻一下也不会像没事人一样,陆洵已经做好了亲吻一个冰块的准备,但和他想的恰好相反,滚烫的,湿润的嘴唇贴上来的那一瞬,他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泣叹声。
陆洵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想,眼前也不再是简陋的帐篷,变成了纯粹的浅棕色,比黑暗更耀眼,更夺人心智。
一秒,两秒,或者更短暂的时间里,陆洵忽然意识到,他看见的只是骆翎的瞳孔而已。
分开后,骆翎看着他,竟然很慢地笑了一下,透着股恍惚的意味,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幼儿。陆洵怔愣,下一秒,就见对方直直地倒进自己怀里!
他的额头很烫,整个人开始发抖。
陆洵一边抱着他,另一只手急迫地翻着背包。
没有,别说退烧药了,什么片剂都没带,他们来之前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现在时间6:03,距离最早班车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陆洵把所有能保暖的东西全部裹在了骆翎身上,多带的秋衣、两个睡袋、帐篷的大包装袋……还有他自己的外套。
他起身想把刚才煮面的锅端过来,或者再出去煮点热水喂给骆翎。但他刚一动,骆翎就半睁眼迷茫的眼睛,低声喊:\”师兄。\”他声音又哑又低,像撒娇,又想猫仔的祈求。
”我去给你拿水。”
”师兄,好冷。”
”睡一会睡一会,”陆洵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他环抱住骆翎,轻轻拍了拍,”我真的服了。”
他倒是很快睡了过去,睡梦中也不太安生,一会发抖,一会说梦话,但陆洵摸着,倒没有刚才那么烫了,他的手心也汗湿湿的,呼吸很快,两片肩胛骨随着呼吸高低颤动。
天光已经大亮,时钟走过了七点,陆洵把所有东西都打包收拾好,背在身上后才叫醒骆翎。
”怎么样?能走吗?”
骆翎反应很慢地点了下头。
”渴不渴?喝水吗?”他拧开杯子,让骆翎靠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把吸管递到他嘴边。
骆翎无声无息地张开嘴,只衔住吸管最前面的小角落,吞咽也不是大口的,而是一点点地在往里抿着喝。他太微弱了,没生病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因为发烧倏忽从他身上消失了。
是突然的,毫无预兆的。
陆洵说什么,他都乖乖配合,让走路,就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让吃点东西,即使吞咽困难,也在努力地吃。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陆洵,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陆洵把他带上了大巴车,试探着问:”我是谁?”
骆翎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在不算静谧的环境里,慢慢扬起一个笑:”师兄。”
”嗯,睡吧。”
陆洵给他把衣服往上拉了拉,仓皇地挪开眼。接下来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真的不考了?哎呀,太可惜了,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嘛。小陆啊,你适合做学术研究的,做我的学生好处多多嘛。”
”老师,今年没戏了,那我明年考虑一下?”陆洵绕过发传单的圣诞老人,走进辅导机构。
街上到处都是圣诞节的气息,张灯结彩的红绿色搭配,即使不过这个节日,也不免让人跟着一起高兴。
距离他和骆翎去东平岛回来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他在大巴车上就联系了骆教授,也就是说,刚一回来骆翎就被接走了,这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也没有联系过。
但听说骆翎住院了,情况不太好,那段时间骆教授也跟着憔悴了不少。陆洵总觉得这事赖他,心理上亏欠着什么。
”一定要去考,我给你留个位置,到时候你多做几个项目,这就是大律所的敲门砖。”
陆洵笑着说:”知道了,老师。辛苦您费心了。”
他顿了一秒,状似不经意地问:”骆翎最近怎么样?”
”嗯?”骆教授疑惑,”他不是找你去过洋节了吗?你还没见到他?这小子就是爱迟到,时间观念不行,你直接说他啊小陆,不用给他留面子。”
陆洵怎么挂的电话都不知道,他站在辅导机构的大厅里,说不清心里的激动到底从何而来,又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万一骆翎真的来找他了呢?他没有准备任何礼物。
甚至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念头实在太强烈了,以至于他上课的时候也在时刻盯着手机。这期间他一共收到三条推送,一条快递取件码,还有一条宿舍群微信,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一个叫骆翎的人发来消息。
他或许只是用我做个借口,陆洵想。
那也没什么,反正我本来也不过这个节日。
陆洵裹好围巾,和辅导班的学生说了再见之后,就往外走。他们这座南方城市很少下雪,即使圣诞节也不会例外。空气中更加湿冷了,但街上的人多了很多,到处都是手拉着手的小情侣,陆洵从辅导机构出来,慢吞吞地经过他打工的便利店,有一个人堵在了前面。
他低着头绕过,但这个人也在跟着他移动,又堵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师兄,等到你了。”
那个笑盈盈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陆洵也笑:“病好了?”
骆翎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相框,递给他:“师兄,圣诞快乐,平平安安。”说着,他还掏出一个苹果,“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陆洵接过。小相框上面还抱着一层纸,用绳子系起来,下面打了个蝴蝶结:“谢谢。是什么?”
“圣诞礼物。师兄,看到我,你好像不怎么惊讶。”
“我刚刚和老师打完电话。”
“啊——被我爸卖了,完全没有惊喜了啊。”
“有啊,怎么没有,”陆洵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没想到你还带礼物了,我什么也没来及准备。不然我们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