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好时间,他们带着花丽珍出院了。
那天江彧开车,和花雅搭手抱着花丽珍上车,江旋就在家把床铺给收拾出来,方便后续照顾。
落叶归根,花丽珍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宁愿不在医院靠着药物维持那仅剩不多的时日,也要一口气咽在家里。
村里老一辈走了的习俗,穿寿衣披麻戴孝装棺,这些关于后事的东西需要提前操办,花雅不懂,从小,他见证了很多老人的离世,等真正轮到自己家的这一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慌。
“你和江旋就在家照顾奶奶,”江彧对他说,“剩下的事儿我来。”
“嗯。”花雅疲惫地回。
少年的精神面貌沉郁倦怠,脸色苍白,消瘦了一大圈。
江彧叹了口气,现在什么样的安慰也治愈不了少年心中的那口大洞,他只能将花雅揽入怀中,用怀里的温度传达给花雅。
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花丽珍去世前一晚,花雅梦见了好大的雪,厚厚地铺在他们家的房檐上,白茫茫的一片。
第二晚。
花丽珍回光返照般,气不喘,精神抖擞地说了好多话。
卧室的小灯昏黄,花雅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外婆的手,脑袋枕在外婆的枕头边,听着老太太说话。
花丽珍眼神慈爱地一下一下摸花雅的头,唇角挂笑,“小椰啊,外婆爱你哦,外婆永远都爱你哦。”
花雅极力忍着哭出来的泪水。
“外婆就要走啦,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外婆知道你是个听话能干的孩子,我相信咱们小椰能闯出一片天的是不是,”花丽珍说着,泪水从她浑浊的双眼里流下来,“嗨呀,我唯一的遗憾啊,就是没能看到你上大学,高三复习很累吧,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能拼了,听外婆的,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好不好,小椰要天天开心的,多笑笑,你小时候笑起来咯咯的,很乖,乖得外婆啊,心都化了......”
站在门口的江旋和苗禾哭得泣不成声。
“小旋,小苗,”花丽珍轻声喊,“来,过来,奶奶跟你们说几句话。”
两个少年走过去跪在床头,“奶奶,您说。”
“小苗,外婆一走你就和小椰哥哥好好生活,离开桐县,离开这儿。”花丽珍拍着苗禾的手。
苗禾哽咽使劲点头。
“小旋,你凑近点儿。”花丽珍看着江旋说。
江旋将耳朵凑了过去。
“好好,照顾小椰。”花丽珍说完,牵着花雅和苗禾的手一松,最后一滴泪滑落,走了。
花雅愣了一瞬,泪水泉涌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是巨大的陨石狠狠砸在他的背脊,砸得他肺腔生疼,从喉咙里挤出嗓音,发泄痛苦地埋在老人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外婆!”
鞭炮响,红事喜,白事凄。
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
来帮忙的邻居给花丽珍换寿衣时,花雅紧紧抱着老人不肯松手,哭到昏厥,哭到最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还是江旋将他给抱了出来,不停地安慰,可少年什么也听不清,就连被泪水糊住的视线也开始模糊,看不清楚外婆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花雅拍打着江旋的肩,“外婆,我要外婆....”
“小椰,你听我说,外婆已经走了,”江旋心脏揪疼,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拍着花雅的背脊,嗓音发紧地说,“你乖乖的,让他们给外婆穿寿衣,让外婆走。”
“不,不要,”花雅揪着他的衣领,悲痛地哭吼,“我没有家了,江旋,我没有家了,我.....”
他哭到咳嗽,被江旋双手捧住脑袋,听见少年对他说,“你有,你有!花雅,我在这,一直在这,永远在这,外婆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我会......”
江旋哽咽,内心发誓,“我会给你一个家。”
江彧联系好殡仪馆,从里屋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放下手机揣进兜里,薄唇抿着,转身离开了。
阴阳先生算了时间,后天接客,大后天上山。
花丽珍生前为人处世邻里关系处得很好,这次后事顺水村一大半人都来帮忙了,布置灵堂,操办酒席,抬花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孝孙就只有花雅一个人披麻戴孝。
于佳阔他们几个从学校请了假,安抚花雅的情绪,但少年那股悲痛的劲儿发泄完后,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连续守夜几天,花雅把花丽珍的照片抱在怀里看着,不说话,不哭,不回答,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但他会吃饭,会喝水,累了会休憩一会儿,会听懂白事儿流程怎么走的人该买什么,缺什么,他就配合的跑路。
这边上山的意思就是要出殡了,需要七辆黑白色的轿车当成灵车,村里买车的人少,大多数都是儿女出去打工将车给开走了。
江旋叫棠萡和韩横过来开了两辆,江彧加上自己又找了四辆,分别配上白花,去送花丽珍入土为安。
在去往墓园的路程中,天气很好,十二月底的温度将近二十度,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海风习习,海鸥盘旋在上空,发出刺耳地鸣叫。
花雅一身黑的穿搭,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看他们将外婆的碑立好,这场葬礼到今天已经彻底结束,外婆永远长眠于地底。
“孝孙上前奠酒上香。”
花雅接过他们倒在酒杯里的白酒,听着指挥奠了三次,下跪,上香,磕头。
磕到最后一个头该起来时,他久久将头埋在地。
泪水砸在石板的地面上。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花雅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外婆对他说的话,胳膊被握住,江旋将他拉了起来,随即用纸巾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泪水。
“奶奶不会舍得离开的,”江旋轻声说,“想她了,就抬头看看。”
日子总要过。
花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走出外婆已经离开他的这个事实,在学校的时候还好,每天面对的就是书本,黑板,讲题,空余时间少,不用想太多,但其实也是他潜意识地在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另向的逃避。
只要一回到家了,孤独感席卷而来,有江旋陪着也好不了多少,触景就会伤情,和外婆相处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每一个角落,大脑里都会涌出曾经的回忆,彷佛外婆还是会笑着喊他吃饭了,会戴着老花镜坐在院子里扎鞋垫。
何处是家,何以为家。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中,又或者是走进了暗无天日没有出口的迷宫中,找不到清醒的自己,也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开始厌倦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的肉|体。
大海一望无际,充满着未知的事物,有人对它向往,有人对它绝望。
花雅站在海岸的悬崖上,淡漠的眼波眺望远处翻滚的海浪,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闪着白鳞的浪潮如同张开黑洞大口的巨兽,似想将人湮没。
他忽然想跳入海里死去了。
第68章 N
近几年因为疫情,各省的旅游业逐渐下滑,当然各个行业都不太景气。阳西当年被政府着重整治,经济足以支撑度过疫情艰难时刻,十二月,国家发布全面开放疫情,国人重新恢复了自由。
花雅回来桐县特意订的阳西那边儿的民宿,不过不再与年少的事情挂钩,丁丞舅舅已经将民宿产业转移给了其他人,丁丞现在还在沪漂。
当年他们几个人,要说发展最好的,也没法儿如此定义。只能这样说,都有正当职业的工作,最起码能养得活自己,唯一一个吃国家饭的还是应了名字的党郝,在南市的某个地方政府当公务员。
#WK 夺冠#
#段添退役#
手机主屏幕弹出来今日最具热搜的两条消息,花雅单手擦着头发,拿起手机看了眼。
很熟悉的战队,很熟悉的人名儿。
朋友圈顾嘉阳也发了一条:老子的青春啊【哭】
花雅点开那几张图片,站在最中央的粉色头发青年引起他的注意,大脑飞速运转,才记起来这些人是谁。
很多年前,他当过他们的导游,还送给那对小情侣一个海螺和一个贝壳,匆匆几天的相处,倒也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他好像还说过什么来着?
噢他记起来了,要是再来海南,他会带他们好好玩儿一圈。
这些年,他换了手机号和手机,当初列表的很多人都不见了,高中班群也没有了,包括最亲密的.....江旋。新号上的联系人也只是工作上的同事以及于佳阔他们。
想着想着,花雅在顾嘉阳的评论底下评论了一句:恭喜夺冠,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顾嘉阳立即给他闪了个电话过来。
“小椰,听阔儿说你回桐县啦?”
“嗯呐。”花雅笑着说。
“后天有时间吗?我后天就回来了!”顾嘉阳激动说,“咱俩聚聚啊!妈的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唉,不好意思啊阳子,我只请了两天假,年关医院很忙。”花雅叹气说。
“啊,”顾嘉阳遗憾地拉长语调,“那你过年回来吗?”
于佳阔问他,顾嘉阳此刻也问他,他悄悄的又改变了答案。
花雅将模棱两可的回答咽回了肚子里,肯定说,“嗯,回来。”
“我今天接了个甘肃的号码,我以为是你的电话呢,”顾嘉阳突然放低了声音,“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花雅掏出烟盒,细杆兰州被他叼在嘴里。
“江旋。”
花雅点火的手一顿。
四年前,他人还在肯尼亚,手机上来电显示地区在甘肃的号码。
那个时候,他正扛着单反在乞力马扎罗的雪山下拍摄生命蓬勃的动物大迁徙,迟疑了几秒,他还是选择接通。
可电话那头只有呼呼的风声,其余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感到迟疑,轻声问了句,“你好?”
然后就被莫名其妙地挂断了。
这通来自相隔万里的电话,到至今花雅也不知道是谁,今天顾嘉阳说江旋的手机号码是在甘肃,让他莫名地想起了这件事儿。
“喂,喂,小椰?”顾嘉阳疑惑了几声,“喂,信号不好吗?”
“啊,听着呢,”花雅回过神来,“不给吧。”
“.....那行,我就不给他你的电话号码了,”顾嘉阳说,“你俩分开这么多年,他也没找过你,这突然冒出来,我都挺意外的。”
意外吗?是挺意外的吧。
花雅在非洲遇难被中国陆战军解救,而其中一位特种兵还是他的前任这种低概率事件他谁都没有说,况且特种兵这种身份本来就敏感。
那么江旋与他们很多人断了联系也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高三那年的不辞而别,花雅也没等到江旋的解释。
在桐县和席恒待了两天,该启程回甘肃酒泉了。
花雅去运管所给邓毅带李记锅盔,炕饼子的大叔因为腰椎病现在已经不能久站了,接手的是他儿子媳妇儿,他也没尝过味道,不知道变没变。
“闻起来好香。”席恒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麻溜儿的动作说。
“吃起来更香,”花雅笑了笑,“高中我们那几个哥们儿收假就买它带到学校吃。”
老顾客了,大叔早就认识他了,坐在凳子上抽着烟对他说,“小伙子,我有好多年都没见到你了,工作了吧?”
“嗯,工作了,”花雅应道,“大学读完就一直在外边儿。”
“好啊,好啊,”大叔点点头,“你们当中有个寸头小伙子,我也记得他,昨天也来我这儿买饼,买了好多,你们的面容都没怎么变。”
席恒闻言,看向花雅,他大概知道大叔说的寸头是江旋。
但花雅挂着淡淡的笑,没有说话。
“来,你们的饼子。”老板将做好的饼递给他俩。
“要不要先吃一个?”花雅问席恒。
“行。”席恒接过,咬了口,酥脆的外皮儿在他口中嘎嘎响,“这么脆啊?”
“才炕好的就是脆,”花雅看着他的模样记起来一件事儿,“我有个妹妹,她当年换牙期没注意,吃着这个饼子直接将她门牙给崩了,然后再也不吃了。”
席恒乐得不行,“是叫苗禾吗?”
“哎,你怎么知道?”花雅讶异地挑了挑眉。
“就你刚从非洲回来,那女孩儿不来酒泉找你了么,”席恒说,“我问邓毅,邓毅说的。”
“难怪。”花雅说。
“她这个名字取得好,顽强生长的小禾苗。”席恒笑着说。
“嗯,”花雅眼眸含笑,“是挺顽强的。”
苗禾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少女高考那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211大学,被保研到本校,如今还在读研。
花雅其实和曾经在自己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联系,哪怕去非洲也没有断过,身边新认识的朋友算不上深交,不过相处得可以说是舒适。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过阴霾的日子了。
回到酒泉刚好是2022年最后一天。
他对跑到市中心淋雪数倒计时不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在海南生活了十几年的身体,仅仅待了两天又熟悉的适应了,他感觉酒泉好冷,就算全副武装也还是冷,只想窝在有地暖的家里。
明天元旦节,他还要把邓毅帮他顶的值班上回来,更不想去跨年了。
席恒见状,也没强求,提着一口袋菜就来到了他家。
“哎操,南方和北方简直没法儿比,”席恒一身寒气地进门换鞋,“外面太冷了。”
“今天的车是不是很多?”花雅问。
“嗯,市中心挤满了,”席恒摸了把椰子的狗头,往厨房走,“全是跨年的——吃火锅啊?”
“好。”花雅跟了过来帮他择菜打下手,被席恒推出去了。
“你坐着等吃就行。”席恒低头忙活说。
“哎。”花雅笑,“这话说的。”
席恒看了他一眼,笑得露出白牙,“席大厨不需要助手。”
“就火锅,”花雅指着菜,“傻子都会弄,还大厨。”
席恒双手撑在水池上,挽起的毛衣下精瘦的胳膊显露青筋,侧头直愣地看着花雅,感觉怼人的长发青年有点儿可爱。
厨房的灯光直挺挺地从花雅头顶照下来,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都在他精致的脸上投向剪影,这种往往都是被称为死亡角度灯照的,很少有人驾驭得住。
居家,花雅穿得随意,白色高领毛衣宽松居家裤,长发懒得用头绳儿系,就用夹子夹着,像是温婉的人妻。
席恒骤然间想到了江旋。
他笑容僵了一瞬,移开视线继续干手中的活儿。
破镜还能重圆吗?不能吧。镜子都碎了,连接好也还是有裂缝。桐县的两天时间,江旋除开第一天来找过花雅以外,到他们去机场回酒泉,那位前任都没出现在花雅的面前。
吃完饭,零点过几分,落地窗外面浮现出烟花。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未知号码的消息:新年快乐。
“退役?”上级领导收到江旋的申请万般不理解,“马上就要进行西北军事演练他要退役?老贺,你的兵怎么回事儿?”
“报告,江旋退役意愿强烈,问原因他也不肯说。”佩戴三星肩章陆军上校贺卫说。
“这个兵,是江老的亲孙子,当年入伍名副其实的刺头兵,但确实是个好苗子,退役可惜了,”和贺卫同军衔的西南地区陆战军上校在一旁说,“特种演习他次次第一,老贺,你得费一点儿心思劝劝。”
好兵谁都喜欢,上面对于江旋退役的讨论如火如荼,下面江旋铁定了心要离开队伍,谁劝都不好使。
“你怎么还是倔得跟头牛似的?”队长受到命令,嘴皮子都说冒烟了,江旋不为所动。
老贺进来,挥手示意队长出去,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到江旋跟前,军人自带的威严刻在他深邃的脸上,沉缓地开口,“小旋,算了算时间,你的确是具备退役的资格,不过......”
江旋掀起眼皮沉沉地看着他。
“不过什么?”青年沙哑开口。
“不过不是现在,得西北军事演练之后,”贺卫说,“而且国家马上卫星发射,我们队伍需要严守职责护航,你懂么?”
江旋低头,双手交叉,掌心中布满枪茧。
“我就想现在退役。”他低声说。
“原因。”贺卫说,“你当初来部队,很多人都知道你爷爷是谁,你为了证明你自己,各项指标达到第一被选进特种部队,你说你要让所有人看着,你不是凭你爷爷的背景也可以当上最优秀的兵。现在呢?你闹着要退役,一朝回到解放前,你跟你才进部队那个撒泼耍混的样子没有两样。”
江旋腾地站了起来,眼眶泛红,拳头紧握垂在身侧,一字一句地说,“这么多年,我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党......”
“但我对不起一个人。”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这个时间对于学校来说,是很有仪式感的,历年都要给高三的学生整个百日誓师大会和成人礼,顺便将毕业照也给拍了。
高三整年,只有这一天是放松的。
花雅被选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发言倒是没什么,只是这次不太一样,学校抽风地要求脱稿。现在寝室其他人都穿上白衬衫黑西裤捯饬着自己,而他还拿着稿子倚靠在厕所外边儿的墙背着稿。
“哎,江旋,你不穿七班的班服啊?”于佳阔问。
“不穿。”江旋捏着黑领带朝花雅走去。
“七班的学生我估计都要讨厌死你,”顾嘉阳乐道,“在他们班待了一年连班服都不愿意穿。”
“说你直男脑是真的没有冤枉你。”党郝叹气地摇头。
“操!”顾嘉阳瞪大眼,才反应过来。
花雅和江旋是在谈恋爱!
花丽珍去世以后,花雅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这几月他们的陪伴,总算起到一点点的作用,不过少年还是没有笑过。
党郝是最先发现这件事儿的,在江旋那段时间天天往医院跑照顾花丽珍他就已经确定了,碍于花丽珍生病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他也没有开口问。而后是于佳阔,他是撞见在寝室天台抱着花雅安慰的江旋,男生之间,抱抱也没有事儿,有事儿的是江旋吻了吻花雅的额头。
这一撞不得了,于佳阔直接炸了,冲上去扯开花雅就给了江旋一拳。
后面花了好久才慢慢消化他兄弟已经谈恋爱的事实,谈恋爱就算了,还他妈是个男的;是个男的就算了,居然是江旋!
作为兄弟,他们几个也只是默默地自我安慰说,花雅喜欢就行,江旋对花雅好就行。
还有就是他们为什么会接受江旋接受得如此之快,也是因为花雅现在真的只是一个人了,有江旋一直陪着可以让他不那么孤独。
“帮我打一下。”江旋将领带递给花雅。
白皙瘦长的手指被领带缠绕,花雅仰了仰头,认真地帮江旋打着领带,顺手整理了下高挺少年的衣领,“好了。”
“上台不要紧张,”江旋捏了捏花雅的手腕儿,“你是最棒的。”
“嗯。”花雅轻声应。
理三的班服订的很常规,也很成熟,有种少年逐步迈向青年的第一步成长,相当于是不太正式的正装。
花雅收起了稿子,拆开班服包装开始穿。他身材高挑纤瘦,挺立如白杨,长发鲜少地束成了高马尾,有些碎发束不上就零散地垂在脸侧,露出了他的全部面貌,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又精神气儿十足。
他一颗一颗地将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衣摆扎进了裤腰里,勾勒出腰线,黑西裤包裹着两条长腿又细又直。
“哎操,这才是男神,”于佳阔慕了,“我们都是卖保险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顾嘉阳不满,“跟男神是好哥们儿,说明我们也是男神。”
“拒绝内耗,从顾嘉阳做起。”黄子尧抱拳说。
“就得学阳子这样的精神状态,都收拾好了吗,走啊,去操场集合了,”党郝招呼说,“江旋呢?”
“好像才进去厕所了。”于佳阔说了句。
“那我们先走。”党郝说。
“行,我等会儿他。”花雅点点头说。
寝室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俩。
花雅还是拿着稿子坐在床上看着,几分钟后,江旋才从厕所出来。
“走吧。”江旋嗓音低哑地说。
“冷静了?”花雅挑眉问。
江旋愕然,随即笑了起来,他走过去轻轻吻了下花雅的嘴角,“啊,冷静了。”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三理三的花雅......”
下午三点的太阳正烈,高三每个班级都穿着自己班定制的班服,顶着烈阳听台上代表学生发言,这次没有多少人开小差,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属于自己青春最后一次集合。
江旋被阳光晒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双手不抖地举着手机将花雅给录下来,内心油然生出一股骄傲。
“我们坚信,现在的差距不是明天的结果,而今日的汗水必将摧开明朗的鲜花,祝高三所有学子,高考加油。”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抽泣声。
走完成人礼的所有流程差不多都两个小时后了,各班聚集在教学楼前的白杨大道,准备拍毕业照。
“你还是去你班级转一圈儿,”花雅看着江旋说,“不然感觉不好。”
“行,”江旋叹了口气,“待会儿我们班照相你喊我。”
“嗯。”花雅说。
拍照顺序是按照班级顺序来拍的,很快就轮到了理三。
花雅给江旋发了条消息叫他过来,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配合老韩清点班级人数。
“人数够了吗?”摄像大哥问。
“够了——”老韩说。
“还没,”花雅打断了老韩的话,“韩老师,还差个......江旋。”
老韩闻言,反应过来似的拍了拍手,“哎对对对,还差一个。”
“那个快来了吗?”摄影大哥大声说,“要快哦,后面还有那么多班级呢。”
“来了来了,”江旋跑着过来,举手,“韩老师,加我一个。”
“知道加你一个,”老韩笑着说,“入列,站最后一排,和班长站在一起。”
江旋侧头看了看花雅,笑得不行。
花雅被江旋这傻笑弄得莫名奇妙,在和人对视中,唇角也勾起淡淡的弧度。
“都笑着啊,别哭丧着脸,我数一二三,你们说毕业快乐,”摄影大哥调整相机,指导他们说,“来,一,二,三——”
“毕业快乐!”
咔嚓,年少定格在小小的相框里。
高考前一天下午的夕阳特别漂亮。
很多年后,再回首,觉得什么时候的夕阳都比不过青春那一抹火烧云,穿着校服,十七八岁的少年挤在教室的窗口兴高采烈地指着天空,兴奋说,“我操!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