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里详细记录有大陆北域近百年来的格局变化。伫立于风雪之中的城邦,其上任城主在百年前离奇死于黑冷的夜中,黎明时分才被城中居民在结冰的河道中发现。随后,从王都而来的新城主上任,城主身边的侍从与军兵一夜间替换。
城邦之外,没有谁对这极寒之地的偏远城邦投以关心;城邦之内,居民们见生活依旧,也就对帷幕中的变化接受良好。被隔离于隐秘之外的人们不会知道,整座城已成为了蝙蝠们的巢穴。
这群贪婪而怯弱的蝙蝠,在百年前投奔敌方,与人类及其背后的虫子合作,引侵入大军攻破深渊。百年间,他们又以北域冰原为基地,帮助虫子们繁衍与进化。
作为交易,获得了这片冰原作为家园,以及用来维持精神的食物——魔王的心脏。
读到这行文字时,缪伊攥紧手指,纸张一角被捏皱。他面色冷峻,竖瞳鲜明,那并非对背叛的愤怒,而是对危险的高度警惕。百年前的战斗中,许多魔王陨落,他们的遗骸至今并未寻回。
魔王的心脏,对虫子们而言是进化的力量,对恶魔而言亦是抵抗污染侵蚀的良药。百年间,当初魔王们的心脏应当消耗得差不多了,那毕竟只是尸骸,到底比不过新鲜跳动的活物。
比如他的赤红宝石心脏。
这段时间里,霍因霍兹每晚睡前都会到他的小房间里呆一会儿,临走前也会盯着他将心脏放在胸前安置好。没过几天,这颗掉出来的小心脏就重新融入到体内,看上去和原先没什么两样。
只有缪伊自己知道,重归体内的赤红宝石稍显松动,就像是一枚被拆卸下来的零件,在外界沾染了太多“灰尘”与“油污”,再安装回去时已不能同从前一般牢固。
有那么几次,他的心脏哐当着差点就从胸腔里再度掉出,被他暗暗压下。所幸,霍因霍兹没发现,不然准会唠叨半天。以霍因霍兹对他全身各部位动手动脚的前科来看,缪伊有理由相信,这只恶魔说不定会抱着他的心脏摸来摸去。
缪伊想象了下可能的画面,他打了个寒颤,决定将小心脏捂好。
作为魔王,既然找到了当初的叛徒们,紧接着要做的自然是将叛徒捉拿,至少得让他们无法再对深渊产生不利……
缪伊刚眯起眼睛,在脑海中罗列种种大军出征的可能性,紧接着往下翻一页,就见到恶魔的下一番话。
【目前,北域高层血魔已全部宣誓归顺于魔王。你可以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去实地探查情况,整顿纪律。】
缪伊缪斯:???
反转来得太快,魔王刚狠厉起来的小表情,瞬间茫然,显得有些呆愣。他静默数秒,转而将报告翻至开头,又重新品读一遍。
入夜,恶魔照常降临至他的私人小窝中,这次手上多了只罐子,直径约有半张手掌大小。罐子是彩色的,贴有卡通图案,像是某个小朋友的玩具。
“你的饼干罐。”霍因霍兹将罐子递给“小朋友”。
缪伊接过罐子抱在怀中,手上重量沉甸甸。他没想到白天里霍因霍兹说的话,竟然不是玩笑。这家伙是来真的,并且效率高得惊人。可磨牙饼干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吃吧……
“我已经过了吃这个的年龄。”缪伊挣扎着试图为自己的尊严说点什么。
恶魔正低头帮他掀开饼干罐的金属盖,闻言抬起眼皮:“你的咬合力比深渊里很多小朋友都差。”
“……”魔王的尊严熄灭了。
作为恶魔中的魅魔分支,他既没有尖锐狰狞的密齿,也没有碾压式的恐怖力气,就连骨架都是瘦瘦小小的那一类。这样的魔王,在深渊中从未出现过。
“张嘴。”霍因霍兹捏起一块饼干,放到他嘴边。
缪伊尾尖微动,屏住呼吸,乖乖张开嘴,叼住饼干。舌尖轻微擦过恶魔的指尖,又很快收回。
“这次这款怎么样?”恶魔又问。
“嗯……尝不出来,可能还需要再吃一块……”魔王慢吞吞回答道。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将手伸进饼干罐里,只用期待的目光盯着恶魔——准确来说,是恶魔的手。
第58章 投喂
缪伊缪斯用一种湿漉漉的目光看他,这眼神很是乖巧。棕黄饼干屑沾在唇间,令他禁不住想要伸出手指,为其擦拭。指尖微动,却还是忍下。
霍因霍兹从罐子里又拿出一块饼干,将“骨头”的一端捏在食指与拇指中。做饼干时考虑到磨牙的需求,他思索着选择了骨头形状的模子。
至于饼干的硬度,霍因霍兹不需要额外询问,毕竟他比谁都清楚缪伊缪斯牙齿的坚硬度与咬合力。这只恶魔在他手腕上曾用尽全力咬下,咬出了血,在一百年前的时候,他便将当时的感受记了有一百年。
缪伊缪斯的牙在恶魔里算得上柔软,是很标准的魅魔规格。他曾把手指探入到这只魅魔的口中,将对方的口腔容积摸得一清二楚。饼干的大小也是依此而设计。
当他提出使用厨房时,那位擅长甜食的厨师立即换上掩面欲泣的样子:“霍因霍兹大人,我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他笑着小幅度摇头:“不,您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烹饪大师。只不过我想亲自为陛下做些饼干。”
面前的章鱼厨师顿时了悟,几条足兴奋摇摆起来:“能吃到您亲自做的饼干,陛下一定会十分开心!”
他没回答也没否认,只继续挂着那副淡淡的微笑。
“您是否需要一些帮助呢?”章鱼厨师又问。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尝试自己完成。如果中途有疑问,我也许会向您请教,到时候便要麻烦您了。”
其实不会有疑问,他已习惯说些礼节性的话。
看着厨师乐呵呵走出厨房,他终于将嘴角的笑意褪去,开始面无表情清洗用具。
深渊里几乎没有恶魔知道,他在烹饪方面有着不错的水平。刚照顾缪伊缪斯那几年,他花费了许多心思琢磨这只魅魔的口味,哪怕是最简陋的原材料也被他精心调味、摆盘。
到后来一切走上正轨,他便以某个不重要的富商身份开办了一次厨艺大赛,大赛的冠军也就是方才那只章鱼恶魔。他以评委身份尝过对方的作品,判断出这位大师烹饪上的舒适区恰好落在缪伊缪斯的好感区里。
再后来,他便以自己的身份前去上门邀请。听闻这位恶魔讨厌被雇佣,只想要追求厨艺上的攀登,他事先做足了准备。不过那些“准备”最后并未进行,毕竟在这深渊里,没有什么比“缪伊缪斯”这个名字更有效。
一听说要为缪伊缪斯陛下服务,老人家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一百岁,开开心心收拾起行礼,预备当场和他走。
他那时候坐在老厨子的待客厅里,突然觉得正在做的事情有些无趣。他花了这么多年将缪伊缪斯的喜好与忌口摸清,用尽心力总结出缪伊缪斯用餐的习惯,而这些很快就要交付给外人了。
缪伊缪斯用餐时,常骄傲地称自己从不挑食,不管吃什么都能吃得很香,非常好养活。这时候,魅魔会同样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向他,似乎想要获得什么回应。他则坐在餐桌边静静用餐,不置可否。
其实这只魅魔的舌头很刁钻,胃也很娇嫩,只能吃得进去精细食物。换成任何一个水准稍逊的厨子,做菜时稍微敷衍一点,魅魔都能吃得愁眉苦脸。
缪伊缪斯吃饭时确实很香,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从今往后,魅魔会吃别人所做的食物,同样吃得很香。这份想象令他嘴角的笑发冷。
他最后还是将章鱼厨师请到了魔王宫中。缪伊缪斯有一个娇惯的舌头,而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站在魅魔身边。
霍因霍兹边在脑海中回顾这些往事,边揉捏面粉,用魔法捏出接下来要用的模具。回过神来时,他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模具,陷入沉默。
中间笔直,两段分别突出两颗圆球——很完美的骨头形状。
想象着魔王吃下骨头饼干的画面,恶魔嘴角勾起,重新挂上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与先前不同,这是一份真心实意的笑,没有观众的笑。
他捏着饼干,主动将其伸入到魔王嘴中。魔王很乖巧地张开嘴,叼住他所喂食的零食。
缪伊缪斯的舌尖触碰到他的指尖,那触感转瞬即逝,比闪电还要迅速。他将那只手收回到腰侧,漫不经心摩挲着残留的湿润。
“可能还需要再来一块。”缪伊缪斯说。
一块,一块,又一块。魔王没有提出由他自己用手吃,恶魔也没有停下拿喂的动作。他们默不作声,默契地扮演好投喂的双方角色。
“好了。今晚的份已经吃完了。我加入了特殊材料,饼干对你的胃不会造成太大负担,但睡前最好也不要吃太多。”恶魔将罐子盖紧。
缪伊恋恋不舍舔着嘴角残留的饼干屑,他这时候看着消失了一层的罐子,才发觉自己真的吃了很多。改良款的饼干比白天好了许多,没那么干巴,让人吃了还想吃下一个,非常上瘾。
虽然还是那么硬,硬得他感觉牙齿都被磨掉了好几颗,不过霍因霍兹估计是不会改了。毕竟这恶魔一本正经地要为他磨牙。霍因霍兹没直接上手玩|弄他的牙,他就该庆幸了。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心中这话说早了。
恶魔戴上了一双纯白半掌手套,这令缪伊眼皮一跳。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捏住了下巴,被迫扬起脸。
“张嘴。”恶魔又说,这一次不是为了投喂。
缪伊继续舔舔嘴唇,吃下这么几块饼干后,他感到有些口渴。恶魔的视线凝固在他的嘴上,他便才乖乖张开嘴。
霍因霍兹又将手指探进来,这次用上两根。恶魔依次摁压每一颗牙,依次抚摸过口腔内每一寸内壁。压至舌尖时,缪伊微微抖动了一下,等这道压力开始往后走,他无意识地皱起眉。
在即将产生干呕感前,恶魔抽离了手指,仿佛比魔王自己更了解这副身体的敏感度。
“饼干划破了几处黏膜。”恶魔总结道,“下一次我会将饼干的外形做得圆润一点。”
“哦……”
口腔里这种细小的伤痕,缪伊并不在意。作为恶魔,这点恢复力自然还是有的。他没想到霍因霍兹还会在意这种小事。要知道从前实战训练时,霍因霍兹打他从不放水,毫不手软。
那些回忆并不美好,很多次缪伊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死在恶魔身下。
他只关心一件事,下一次……霍因霍兹还会亲自喂他吗?
面前的恶魔忽的抬起眼望向他,眼中浅浅浮现惊讶之意。缪伊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似乎将内心话说出来口。
第59章 小狗
霍因霍兹十岁时,家中迎来了一只漂亮的猎犬,那是父亲的朋友所送来的名贵礼物。白犬通体雪白,头上三角尖耳竖立,一对棕色圆眼如琥珀,笑起来单纯可爱。
个子不高的孩子蹲在白犬面前,白色毛绒几乎遮掩了他全部的身影。人类小孩的手与白犬的爪子相握,玩着一来一回的击掌游戏,看起来温馨极了。
缪伊缪斯靠在花园围栏边,歪着脑袋看眼前和谐的人宠互动,太阳从东升到挂中天,他竟没有丝毫耐烦,似乎能够永远这么看下去。
他知道自己又进入了梦境,这是霍因霍兹过去的梦。自从发情期那夜,他每晚都会无法控制地做起一场又一场陌生的梦。梦中的主人公永远是那个棕发绿眼的孩子,他见到七岁的霍因霍兹,见到十岁的霍因霍兹,见到十二岁的霍因霍兹……数也数不清。
到现在,单从外表与神情细节,他便能一眼分辨出面前人类的年龄。十岁,这个时间段的霍因霍兹应当已结束童年时期,在他那个父亲的看管下开始了严苛的学习。
和宠物狗玩耍,绝不是这庄园中“好孩子”的行为。作为旁观者,缪伊缪斯看得清醒,银黑色眼眸冷静得近乎冷漠。他可以预见这只白犬的未来,毕竟一个月的梦境中,他亲历了太多次相似的事件。
但眼前的霍因霍兹毫无自觉,脸上带着属于这个时期的孩子所具有的单纯,这是十分罕见的,在此后的霍因霍兹身上从未有过。缪伊缪斯静静观赏着,像是要把霍因霍兹的“童年期”刻印到脑海中。
忽然,欢快的白犬剧烈抖动一瞬,头上三角耳向后倒拉,一窜便从小主人手下脱离,拦到对方身后,对着某个方向低吼。霍因霍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僵硬了许久。
“????,让这条畜牲安静。”来者说。
霍因霍兹仍蹲着没动,原本抚摸白犬的手空悬着,而后缓缓垂下,在腿侧握拳。缪伊缪斯看见那拳头在小幅度颤抖,他知道对方在害怕。
魔王一跃而起翻过栏杆,站在了孩子与犬面前。他冷冷盯着来者,盯着他在梦境中看到便想揍一拳的脸。那是霍因霍兹的父亲。
“????,几年不见,你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识了么?”男人问,周围气压降得很低。
“……父亲。”霍因霍兹终于站起转过身,扬起脸正对着他的父亲,他那出生以后便从未相见的父亲。相似的绿眸中,他似乎从中看见了某种可怕的东西,猛的低下头,错开视线。
“爱丽莎这些年就是这么教你的?她在哪里?”男人微笑着,语气是毫无掩饰的嫌弃。
缪伊缪斯知道,这是霍因霍兹母亲的名字。那是一位美丽的女性,与霍因霍兹有着同样的浅棕长发,说起话来总是柔柔弱弱,低垂着眉眼。他在霍因霍兹的梦境中,不常见到这位女性。对方身体虚弱,常年卧在病榻之上。
听到母亲的名字,霍因霍兹攥紧的拳头更用力了,像是要把他自己掐出血。缪伊缪斯回头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用自己的手握上霍因霍兹的拳,想要给予力量,想要给予慰藉。然而作为一团虚影的他,只能徒劳地握住一截空气,什么也给予不了。
也许是心理原因,他莫名觉得霍因霍兹的颤抖少了几分。
“她病了……”
“呵,不过是想要博取别人的注意力。你和你母亲一样,懦弱,无能,只会装可怜。从今天开始,家中的纪律必须重新整顿,你去通知爱丽莎,晚餐不准缺席。”说罢,男人朝地上的猎犬瞥了嫌恶的一眼便离去,没有对自己多年未见的骨肉投以更多眼神。
直至令犬讨厌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气味消散不见,白犬才松下防备姿态。从方才起,它便咧嘴挡在霍因霍兹的前方,似乎只要男人上前一步,便会扑上去将对方撕碎。
白色的毛绒犬又变回可可爱爱的宠物,它摇摆着尾巴,绕着小主人的腿转来转去,似乎想要重新方才被打断的游戏,又或许是想要安慰受到惊吓的幼崽。
霍因霍兹只继续呆站在原地,木头般僵硬,许久被魔王虚空握住的手才触电般颤动一瞬。他终于从静止中活过来,迈着古树般沉重的步伐朝宅邸中走去,喃喃自语。
“他回来了……得告诉母亲才行……”
缪伊缪斯站在原地,深深拧起眉。等他加快脚步跟上霍因霍兹的脚步时,周围梦境景象已大变样。
他站在丰盛的晚餐长桌旁,桌上正位坐着那讨人厌的男人,两侧分别是霍因霍兹和他的母亲。侍从们静静站在后方,雕塑般沉默低头。
没有丝毫犹豫,缪伊缪斯走到霍因霍兹身旁。他看了眼邻座的靠椅,试探着将其拉出,没想到真能碰到,便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周围人神色依旧,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椅子离奇的拖动。
“这次回来后,我会在家中呆一段时间……”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爱丽莎欣喜地叫道。她今天画了艳丽的妆,平日里带病的寡淡面色被很好掩盖,看起来十分有活力,仿佛一日间年轻了十岁。
霍因霍兹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朝那边看了眼,又很快低下头,继续切着盘中的肉排。从他记事起,爱丽莎就从没这么欢快过。母亲的声音从来是虚弱的,哀伤的。她需要他为其倒水,她需要他坐在床边聆听她的哭泣。
父亲回来了,母亲重新获得了幸福,或许一切都会变好。他如此在心中想着。可有人却显然不这么想。
“我说话时,请你不要打断,这是最基本的礼仪。”男人仍在笑,笑得很是挖苦,仿佛是嘲弄妻子的教养。
爱丽莎的欣喜像是风中残烛,那样飘忽,那样颤抖,扑闪着抖动,又扑闪着熄灭。她讪笑着,又回到那副低眉的样子:“对不起……”
霍因霍兹紧攥着高脚杯,指根攥得发白。
静候吩咐的侍从们仍沉默,仿佛被割去了眼与耳,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桌上只剩下一个人笑,他笑得很是温和,继续讲着今后的安排。
“……他们想要将我驱赶出他们的圈子,我会让他们后悔。等我再回到王都,我会叫他们所有人好看……你们怎么都愁眉苦脸,我回家了,你们难道不开心么?特别是你,????,微笑是贵族的基本礼仪,不要学你的母亲。”
啪。忽而一声碎裂巨响刺痛在餐桌下。
空气一时凝滞,男人的脸色沉得令人感到窒息。
“抱歉,我不小心打翻了杯子。”霍因霍兹平淡说道,他弯下腰捡起玻璃残渣。
缪伊缪斯见到霍因霍兹飞快抹了下眼角。那动作实在太快,快到霍因霍兹重新站起身时,这张孩子的脸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那笑容很淡,恰到好处,令缪伊缪斯想叫他别笑了。
缪伊缪斯终于得知了有关这个诡异家庭的一切。
父亲名为纳贝流士,出身贫寒,在艺术与音乐方面小有才华。凭借这份才华与容貌,他获得了一位贵族少女的倾心,并通过对方的私下资助,进入皇家魔法学院修习。
少女名为爱丽莎,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其上有两位兄长与一位长姐。在当时爱丽莎背后的家族已逐渐走向衰落,迫切需要下一代重振家族荣耀。被寄予厚望的两位兄长相继死于意外,将派往联姻的长姐同样因病去世,不幸似乎笼罩住了这个昔日昌盛的家族。
作为最小的女儿,爱丽莎从小被掩映在姐姐的阴影下。长姐的优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妹妹则是家中无人在意的影子,没有谁期望她能做什么。这样没有主见的女孩,却成为了这个家族仅存的血脉,将继承这份庞大的遗产——贪婪的远亲们盯上了她,未婚的青年们同样视她为羔羊。
就在这时,在这所有人都未曾预料之际,爱丽莎被诊断怀有了身孕。人们这才发现,这位总是低垂着眉眼的少女,早已与一名平民男子有了私下的交往。
当羔羊被束于高塔闺阁之中时,早已有猎手悄然逼近。
沉醉于昔日荣光的老家伙们,绝不会允许血脉被玷污,更不允许外来的下等人夺走属于他们的一切。没有谁知道,那位名叫纳贝流士的青年是通过何种手段,获得了这个家族的认可。
当女孩再一次出现在贵族聚会中时,人们在她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幸福。爱丽莎怀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她身旁站着俊美的丈夫,皇家魔法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证书即将被亲自送至府中,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婚礼过后,纳贝流士就任高职,爱丽莎与年幼的孩子则被送出王都,隐居在偏远的庄园中,这一别就是十年。
“与生俱来的艺术才华与优秀外貌令他心高气傲,成功跨越阶级的经历更是助长了他的野心。可低下的魔法天资与从政能力,却使他在权势漩涡中痛苦不已。他自卑而自傲,执着于贵族身份,对乡下的妻儿漠不关心,甚至视其为污点……这样的人却突然回来,应该不仅仅只因为仕途上的短暂失意。”
年仅十岁的霍因霍兹坐在禁闭室中,低声自语,梳理着他血脉上生父的一切。他脸上的神情是近乎成年人的早熟,他评价着自己的父亲像是评价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缪伊缪斯靠坐在一边,见到这样的霍因霍兹,竟一时短暂失神。他还记得眼前的小孩白天时和小狗玩得开心的样子,此刻的霍因霍兹令他感到陌生。
哪怕是若干年后的成年版霍因霍兹,也绝不会露出这样冷酷的表情……至少在他面前不会。
从小生活在乡下庄园里的孩子,怎么会对父母辈的事情了解这么多?霍因霍兹说话的口吻简直不像一个孩子。这一刻,缪伊缪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异常早熟的人类幼崽,恐怕在更久之前已结束了自己的童年期。
是在仆人们的窃窃私语与目光中变得敏感?还是母亲的脆弱迫使他将自己变得成熟?缪伊缪斯用未来霍因霍兹所教给他的知识,试图描绘出这个孩子的新路历程。
与亲生父亲的第一次晚餐,在打碎杯子中结束。
十岁的孩子被下令关禁闭,因为他做出了“没有教养的冒失行为”。这应当是霍因霍兹第一次被关禁闭,浅绿的眼睛震惊得几乎睁圆。他看向坐在父亲旁边的母亲,女人却笑着看向她的丈夫,抽离的视线十分刻意。
绿色的眼睛缓缓暗淡下来。
“无论如何,他的回来对母亲的身心总归是有好处的。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对我严厉一些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孩子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面包,又皱眉将其丢回到盘子里。
“怎么这么硬……”霍因霍兹嘟哝着,将盘子推得更远,环抱双腿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中。
缪伊缪斯虚空戳了戳对方的脸:“喂,你刚才在餐桌上都没吃几口东西,这会儿再不吃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你父亲可是说了,要一直关你到明天晚上。”
他知道这番话是徒劳的,却还是忍不住劝说,毕竟挨饿的还是霍因霍兹。
很快,禁闭室中传出了咕噜声,寂静封闭的空间里,这声音太过突出,令孩子的脸霎时间红起来。他大概是从未挨过饿,作为庄园的小主人,基本的饮食穿用总归会有保障。绿眼慌张地环顾周围一圈,生怕有谁躲在禁闭室中,瞧见了他的丑态。
一道接着一道的咕噜声从霍因霍兹的腹部传出,缪伊缪斯边心疼边嘲笑着:“叫你不听我的话吧!现在知道饿了!”
他以为接下来霍因霍兹就会乖乖吃起硬面包,可霍因霍兹却没有。这个倔脾气的小孩把自己更用力地缩成一团,似乎打算就这么睡到天明。那盘硬面包和清水就这么孤零零放着,无人在意。
如此看来,霍因霍兹身上终于冒出这个年龄的孩子气。常年精细养着的小少爷,宁肯饿着也不愿意吃一口粗糙食物。
“娇生惯养。”缪伊缪斯盯着缩在角落的孩子,冷不丁小声骂道。
等一天一夜过去,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被放出,终于可以尝到平日里所吃的“正常食物”。即便如此,饿坏了的他却也没狼吞虎咽,只慢条斯理,一段时间后便停下刀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