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你手里多了瓶啤酒,似乎是买的,可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店铺都已关门。你撕开拉环,灌了一口混杂雨水咸腥味的啤酒,茫然地想,你好像考差了。
一滴硕大的雨滴砸在你的睫毛上,你被迫闭了闭眼。这场大雨可以融化和带走无数眼泪,让哭泣也变得体面,可你并没有流泪,你只是茫然,空洞,甚至有些疑惑。
你想,怎么能是数学呢。
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吴文瀚的名字,你终于接了今晚的第一个电话。你想再和他聊聊科幻,聊聊宇宙,让宇宙的浩渺无垠消解掉人类微不足道的得失与痛苦。
可这次他并没有和你聊光速飞船与黑洞,他也是来问你分数的。
你告诉了他。
“好像还不错啊?除了Top2,其他学校都有机会吧。”那边的声音窸窸窣窣,他似乎在翻动本子,“我问了好多人的分数,简单做了个排序,你,嗯,大概在年级十五左右吧。”
你说:“我考差了。”你惊讶于你声音的平静。
“唉,确实,不过还是很优秀啊。”吴文瀚说,“反正都考完了,出去玩玩,不要闷着自己。”
你喝光最后一口酒,将啤酒罐捏扁,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要不,我和你一起复读吧。”你说。
“我去,别啊学霸!”吴文瀚惊讶地提高了声音,“你图啥啊!你就算考得再差,也是全省前三百的水平啊!全省一共二十多万文科考生,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要白白浪费青春啊,大学生活多美好啊,你就不向往吗?”
你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是么。”
“真的,你信我,大学好玩的多着呢,社团,谈恋爱,参加比赛,不都比闷在教室做题好玩多了?你听我的,千万别钻牛角尖。”
“嗯。”你说,“好。”
你又道:“谢谢你。”
“谢什么?”
“所有。”你的声音在滂沱大雨中几不可闻,但你相信他能听见,“你的一切。”
挂断电话后,你宛如一个幽灵,在雨水冲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兜里的手机没有停止过震动,但你不去理会。
你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你想起高一时,那位高高瘦瘦却又和蔼可亲的物理老师,他对你讲狭义广义相对论,热力学第二定律,万有引力,波粒二象性。他对待宇宙与对待小球一般如一,那是他的文心。他希望你有深入研究的意愿。在得知你选择了文科后,他难掩失望,却仍希望你不要放弃对物理的学习,他留给你私人手机号,让你随时问他问题。
那时你告诉他,你的梦想是北大中文系,你想读遍从先秦到明清的所有文学作品,你想翻遍二十四史与资治通鉴,你想在文学中寻找到你毕生所求的超越功利的审美。你想挑灯与古人作伴,穿越千年与古人会心,你希望活成可耕可读的中国文人。
那是你的文心。
你想起吴文瀚,他在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闯入你的生命,像一位醉酒的潇洒大侠,他的诗情与松弛,给了你如宇宙般浩渺无边的神秘。你想起初夏时的晚香玉,青绿的花藤温柔垂落,拂过你的肩膀。那晚的月色无边,包容了少年人懵懂的情思与苦涩。
你想起陈知玉。你的心脏突然狠狠地抽痛起来,不得不在路边的台阶坐下。
你不能想他,不敢想他。
你浑身被雨水打湿,单衣紧紧地贴在身上,从里到外都是透心的冰凉。你开始冷静地思索——数学为何会背叛你。
在高考前的那段时间里,你的数学成绩稳定在145左右,你深信高中数学里没有题能难住你。所以那些本该属于数学的复习时间,被你留给了知识点繁多的文综。
原来数学没有背叛你,是你背叛了数学。
你原以为你与数学是天作之合,可并非如此。你必须用全心的热爱与冷静,谨慎与求索,才能轻轻掀起它神秘的面纱,与它短暂共舞。
可故事的最后,你背叛了它的法义。
原来是这样。
你多想再读一读《三体》,这一次,你一定将那句话深深牢记——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一道闪电照亮了街道,你看清了你所处的位置,这正是那条布匹专卖街,正是那家店。五年前在此处,160元一米的黑布击碎了你的江湖。而现在,一起碎掉的还有你的文心。
你站起身来,向反方向走去。
这个夏季总是有连绵不断的阴雨,像漫长的告别。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陈知玉在楼顶找到了你。你已经躲了他许多天,而今天是志愿填报截止的日子。
“你他妈什么意思?”他劈头盖脸地问。
你平静地说:“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能和你去北京了,很抱歉。”
他不敢置信:“620分!你考了620分!你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考这个分数么!”
你低下头:“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失败了。”
“你能不能睁大眼睛看看!”陈知玉攥住你的衣领,强迫你看向他,“北京不只有那一所学校!有数不清的好大学!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反悔!”
你挣脱他的桎梏,声音平淡无波:“没用的。我没有研究过任何关于填志愿的规则和技巧,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分数的效用最大化。我之前觉得只要考得够好,就不用去研究那些有的没的,是我太自负了。”你顿了顿,终于看向他的眼睛,“最重要的是,我太累了……”
“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宽裕。友情是这样,成绩也是这样,一切都是这样。”你慢慢地诉说着,“我永远在拼命,在争取,在计算,生怕自己被抛下。可是这一次,我太累了,我不想再像一个操持生计的家庭主妇,抠抠搜搜地计算我的分数够得上哪个学校、哪个专业的提前批,计算报考这个专业的人里有多少个超过我,多少个不如我。计算第一志愿如果没被录取,减去极差后够不够得上第二志愿。太狼狈了,太难看了……还有,太累了……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想体验宽裕。”
陈知玉像雕像一样站在你面前,僵硬着一动不动。
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骤亮,照亮了你俩一站一坐的身影,你们像两只落汤鸡。
你说:“你说要是现在有夜行衣,我们像不像在屋顶飞檐走壁的杀手。”你自觉说了个不好笑的笑话,难看地扯了扯嘴角。
陈知玉木然地盯着你。
你抓起地上的一把碎石,一一在掌心摆开,专心地观察着石头的纹路,低着头说:“嗯,我决定留在四川了,川大或西财吧,大概率是西财,我妈让我去学金融会计什么的,说好找工作。”
雨水嘶吼着落在地面,溅起满地泥污。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陈知玉才开口。
“顾如风。”他一字一句,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就当我求你。”
“从初中起,你就是这样。做错一道不该错的题,你会自责好几天,不断地刷题,不断地给自己心理压力。”陈知玉说,“但没有人是完美的,你为什么要用完美来要求自己?!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你能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不要把自己捆在角落里!”
你耸了耸肩,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我已经放过自己了,所以我不挣扎了。我接受了。”
陈知玉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气,走到你面前用力地握住你的手,力气大得让你疼痛:“你现在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听我的。志愿截止还有几个小时,你跟我报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重点是先一起去北京,你不是想摆脱你家里吗?那就跟我走。然后,等上了大学,你想转专业就转,你想上北大,不是还能考研吗?你听我的,听我的好不好。”话音落处,已是急切的乞求。
他眼中的火几乎要烧起来,他的手那么滚烫,语气那样激烈。你的心微微一动,可很快就被漫天大雨浇熄了。你也曾挣扎过,北京某高校的法语、德语专业在四川有五个招生名额,你的分数是够的。但你只提了一句,就被你母亲的尖利谩骂堵了回去,原来一个母亲能在孩子面前骂出那么脏那么难听的话。原来所有不具备变现赚钱能力的专业在她看来都是垃圾。
那么,无所谓了。
陈知玉读懂了你的眼神,他浑身一震,松开你的手,倒退了两步。
“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你慢慢地说,“我想在路边支一个小摊,给人题字。书签十块,对联二十块。看到顺眼的人,免费送字也行,看到不顺眼的,再贵我也不卖。千金难买我愿意。”
“……要是今天想吃面条或炒饭,少题一点就够,要是想吃火锅,那就得多题一点了。阳光好,就傍晚收摊,要是下雨,那就早点回家睡觉。”
“你还在怨我,对吗,怨我没有和你一起念高中。”陈知玉的声音被雨水淋湿了。
你没有朝他看,可你知道他一定是哭了。
“嗯,是啊。我怨你。”你说,“但我更爱你啊。”
他突然失控一般朝你大吼:“那难道我就不爱你吗?!”
“顾如风,你知不知道,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你知道为了和你去北京,我有多努力吗!我他妈最讨厌学习了!可是我刷了三大筐的模拟题!就是为了能追上你!为了跟你说抱歉,抱歉三年前没有跟你走!”他声嘶力竭地冲你喊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我求求你放过你自己!我求你!”
你闭了闭眼睛,任由雨水顺着睫毛滑下,轻声道:“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在滂沱的大雨中,你想起曾经读到的那段话——“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
而现在你终于确信,你只是万千瓦砾中毫不起眼的那一块罢了。
在堆满碎石与破旧家具的楼顶,你们沉默地对峙着,互相不看对方,却同时听到了对方心碎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陈知玉问:“那天安门怎么办,你答应过要一起去看升旗。”
你说:“我很爱睡懒觉的,也不乐意那么早起。”
他说:“长城呢,你说要每周去爬。”
“骗你的。”你说,“你知道我运动很差。”
你希望他不要再说了,你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可他像是故意要让你疼一般,继续往下问。
“绿皮火车呢?”他说,“顾如风,你答应要和我一起坐火车,中秋国庆去黑龙江看边境线,端午去杭州看苏堤。”
你用手掌撑着额头,努力想看清地上砖瓦的纹路,但你眼前氤氲着一层雾气,什么也看不见。雨水冰凉,可落在你的眼眶和下颌,又分明是滚烫的。
“抱歉。”
“周末的时间那么多,那么长,我和谁去骑行呢?”
“抱歉。”
陈知玉笑了一声:“你就只会这一句吗。”
你终于抬头看向他,他看起来像是要碎了。你艰难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对不起。”你说,“如果我让你这么难过的话,我希望那个夏天,那节体育课,你没有找我说话。”
陈知玉茫然无措地望着你,似乎听不懂你的话。
你的语气近乎冷漠:“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那么,我宁愿一切从未开始。”
陈知玉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他踉踉跄跄地后退,被地上堆迭的砖瓦绊倒,又撑着地面站起,摇摇晃晃地向楼梯入口走去。
他顿住,转身对你说:“顾如风,我现在相信了,你是真的铁石心肠。”
他的身影消失了。
你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终于泪流满面。
三年前,他失约了你的绵阳,你的高中。
而现在,你失约了他的北京,他的大学。以及,他的往后余生。
第25章
大雨把远处的天空连成了乌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狂风吹得树叶呼啸,似乎要把整座城市卷走。
你双手撑着楼顶的防护栏,努力地想在凄风苦雨中看清楼下。几分钟后,隐隐约约有个身影骑车远去,变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
你滑坐在地,静静地感受着硕大的雨滴砸落,砸得你肩膀生疼。这个夏天你总爱淋雨。好在你母亲整日打牌不回家,你不必时时戴着面具。在面对父母时,你把平静、冷淡和无感挂在脸上,所有起伏的情绪都往肚子里吞。没人知道你的苦涩与绝望。
只有雨知道。
又淋了一会儿雨,直到额头开始发烫,你才回到家,脱下湿透的衣服,洗澡。
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距离高考志愿填报系统关闭仅剩一个小时。
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来自陈知玉的消息。
他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填报的学校与专业。
紧接着座机响了起来,接起后他的声音冷冷传来:“还剩一个小时,照着我这个填,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你略怔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陈知玉紧张地问:“你答应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把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肩上,抓了抓半干的头发,放松地倚着墙壁,轻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生活在沙漠里的小乌龟,他的梦想是大海。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梦想是大海,所有人都在鼓励他。于是他出发了,爬啊,爬啊。”
“他背着重重的壳,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爬。壳里装的是大家伙的期待、希冀,全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上。他觉得壳太重了,是那些他本不该承担的期待,让他走得这么慢。”
“可是后来,他摔得四脚朝天,壳从身上脱落。他才发现,壳里装的并不是大家伙的期待,因为他压根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壳里装的只是沉甸甸的骄傲与自尊——他自己的骄傲,这骄傲既是压力,又是动力,让他虽慢却坚持不懈地前行。他以前怨壳害他走得太慢,可现在他发现,没了壳后他压根连一步也走不动了。因为骄傲和自尊已经碎了。”
陈知玉说:“你不要在这里和我东扯西扯。”
你缓慢地笑了一下:“很烂的故事吧,可事实就是这样,他的壳丢了,他一步也走不动了。现在任何一点风吹雨打都能击倒他,他需要藏起来,慢慢恢复。”
“顾如风。”陈知玉一字一句地说,“你不甘心,你就去复读,或者,你去考研,但你别他妈在这么重要的时间点和我谈玄论道!就一句话,你到底改不改志愿?”
“让你失望了,但如果能给自己下定义的话,我大概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理想主义者。所以……抱歉。”
陈知玉放软的声音里满是乞求:“顾如风,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涪江水再次灌入了你的眼睛,一如三年前那个无情的夏天。
“那你等我吧。”你紧咬嘴唇止住声音的颤抖,“等我过了心里这道坎儿,等我觉得可以站在你的面前,我会去北京找你。你等我吧。”
“但这或许需要很久,很久很久。你……你来选择等不等我吧,选择权在你。”可你又觉得这对他太不公平,便道,“……罢了,你不要等我了,你去开始新的生活,交新的朋友。”
你重复:“你不要等我了。”
两边陷入长久的沉默,静得连挂钟秒针轻微的走动声都清晰可闻。
他挂断了电话。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三十。
你来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那封落在收发室的下层格子,两年未曾送抵的信。
拆开陈旧泛黄的信封,里面是两张泛着潮气的信纸。
你展开信纸:
“全世界我最最最最最喜欢的男生:
你好哇,顾如风!
你在电话里告诉我可以写信,我开心得一整晚没睡着,我有几大箩筐话想和你说。但是写之前我又犹豫了,我的语言太乱太简单,怕你觉得我不学无术QAQ,所以就趁着暑假读了点书,想在给你写信前充实一下匮乏的语言。
我读了一本名叫《爱你就像爱生命》的书,这是王小波夫妻的书信集。王小波写给妻子的信,开头第一句总是‘你好哇,李银河。’(有没有觉得我打招呼的那句话变得有文化内涵了?嘿嘿!)这本书真的很好看,很多话都让我感同身受,想讲给你听。
距离和你见面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但仿佛发生在昨天,一切都历历在目。我记得你穿着黑色短袖,握鼠标的手指又长又好看,打游戏时一脸认真。每次你的游戏人物阵亡,你都会微微皱一下眉,咬一下嘴唇,太可爱了!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真人比照片好看一万倍,原谅我的词穷吧,我从一本比砖头还厚的唐诗宋词里翻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一句话能表达我的心情: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怎么样,是你的老乡苏轼写的!妙吧妙吧!”
握着信纸的你轻轻笑出声来:“好酸的诗啊。”
活泼的语调还在继续——
“你主动帮我拎书包,这也太绅士太礼貌了吧!还有你给我讲题的时候,声音好温柔好好听啊。你讲得好投入,我趁机喂你喝奶茶,你喝了两口后反应过来了,睁大眼睛瞪我,可是你连瞪我都好可爱!
你衣服上的味道好好闻啊!是晒足阳光后清新又温暖的味道,对了,你用的是蓝月亮那款薰衣草味的洗衣液吧?好香啊!坐在你身边的感觉,像是在一片薰衣草花田里晒太阳,让人特别想和你抱在一起。
唯一的插曲是你又拒绝了我,不过我现在已经调理好了,反正你也拒绝过我那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我还亲到了你,算是赚到了!嘿嘿!你的嘴唇太香太甜了,草莓香草味的阳光融化了,大概就是这样的味道吧。
我去邮局问了工作人员,信从我这里寄出,到你那里需要四天。所以我准备在8月29日寄出,9月2日你就能收到了。本来想28号就寄出的,可是9月1号是开学,你大概会很忙,只好推迟一天了。
遇到你之前,我也喜欢过班上的漂亮女孩子,可是我现在喜欢你,所以我猜——我不是喜欢男生,我只是喜欢你。最近我又把咱俩的聊天记录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你可爱。
佛说,要是你觉得一个人怎么着都可爱,那你就完了。(如果佛没有说过,那就是我瞎编的^_^)
总之我想说,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也明白你对学习的看重,所以不会在你高考前再来打扰你,免得扰乱你的心绪。但是和我做个约定好吗——等你上大学后,让我追求你,怎么样?我想考去和你一个大学,天天跟在你的身边,咱俩一起上课,一起打游戏,好不好?
等你的回复。
只要你答应,我就会一直等你,不会喜欢别的任何人,无论男生女生。
如果你拒绝的话,那就不回复,我就会知道的……:(
PS:悄悄告诉我,那天是不是你的初吻:P
永远在等你的许潇然
8月25日
你沉默地又读了一遍信,目光落在落款处的“永远”二字上,停留了许久。
半晌,你打开手机。这半个月里你没有回复过任何人的消息,也没有接过除吴文瀚之外的任何电话。此时你翻动着一整页红色的未接来电,来自许潇然的共有三个,全是在高考出分那一天。
你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传来他那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顾、顾如风?”
“嗯,是我。”你说,“这段时间有点忙,没接到电话,抱歉。”
“啊、啊……没、没关系啊。”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考得怎么样?”
你用轻松的语调说:“还行。”
他立刻开心起来:“那就好!”
他顿了顿又道:“呃,能、能视频吗?我想看看你……”
“行。”
你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很快,许潇然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的长相与两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成熟了些,声音仍是清亮的少年音。
“哇,顾如风,你变得更好看了!”
一句话把你拉回了两年前,那个下午他总是对着你犯花痴,被你一次次捏着后颈转回头去。
你无奈地笑了笑,问:“你长高了吗?”
“我天天喝牛奶,蹭蹭蹭往上窜。”
他迫不及待地问:“你报了哪所学校啊?等我明年去找你啊!”
“唔,还没想好。”你说,“明天才截止呢。”
“那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笑了一下:“好。”
你问:“你的高中生活如何?还适应吗?”
他开始说起他的高中,你微笑着认真聆听。
聊了大概十分钟,他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问:“嗯……我给你写过一封信……”
你善解人意地接过话题:“我收到了。但是学习太忙,所以忘了回复。抱歉。”
他立刻开心了起来:“没关系,你不用总和我说抱歉的。收到就好,收到就好,那你……算是答应了吗?”
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起他的学习和生活,他一一地和你讲起。
十一点五十,还剩十分钟。
你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喜欢的人么……嗯,我喜欢成绩好的聪明人,所以……”你冲他近乎温柔地一笑,“你要好好学习,好好高考。”
画面里的许潇然呆了一下,突然捂住脸:“啊啊啊啊,顾如风,你别这样对我笑啊,我扛不住,真的扛不住……”
“好,我不笑了。”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许潇然支支吾吾地又问,“我那封信的最后,问过你一个问题……”
你说:“嗯,是初吻。”
“啊啊啊啊啊……别理我我太高兴了……”
还剩最后五分钟。
你说:“谢谢你。”
“谢什么?”
“许潇然。”你叫他的名字,“谢谢你喜欢我。”
你微笑着对他说:“你要好好长大,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挂断视频后,你登录高考志愿填报的网站。
你填了第一志愿。
志愿可填四所学校,每所学校可填六个专业。共计二十四个选择。
但你只填了一个学校的一个专业。你不用去考虑若是第一志愿未被录取会如何,你的分数超过了学校往年分数线三十分,所有专业凭君择取。
你一生少有体验过富足。可此时,寒窗十二载的苦读给了你从未体验过的宽裕,你挥霍着你的高考分数,积攒下最后一点失落的骄傲与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