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听众偶尔会来听你念书,严格来说并不算念书——你只是面朝窗户坐在酒店的高脚凳上,戴上耳机,在滋滋电流声的陪伴下读书,在思维即将涣散之时,慢慢地念上几句或者一段,平复心绪。
那一天秋风阵起,你手指翻动着书页,轻声念道:“……他远离这场徒劳战争中的惊涛骇浪,将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化作押上韵脚的诗行……”
你继续轻声往下念,偶尔停滞,偶尔深思。你被泪水砸在书页上的啪嗒声唤回神来,发现自己又是泪流满面,窗外高悬着一轮明月。
你平静地擦干书页上的水渍,看到“听众人数:1”时,已经不会再有最初的惊慌。近几次,你们偶尔有一些交流。
“你是不是听到了。”你调整了耳机的位置,说,“抱歉。”
一条弹幕出现:“我听到了下雨。”
你略微一怔。
又是一条:“在中国古话中,下雨有一种雅称,叫‘滴星’,很美。”
紧接着:“祝卿好梦。”
听众人数变成了0.
这位听众很少说话,只有在你对着书页长时间发呆沉默时,他会发来弹幕。
“最近正好在读这本书,我读至此段时,卿刚好念到此处。”
“卿”是你ID名的最后一个字,“卿”亦是古代文人交谈时称呼双方的雅称。所以这个卿字,是泛称,又似乎是特称。
自那之后,他便以“卿”来称呼你。
那天你收拾好情绪,去卫生间洗了脸,背着书包离开酒店,却在街对面的奶茶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悠立刻也看见了你,她的目光落在你身后的酒店,整个人似乎僵住了。
你向她走过去,问她:“社团活动结束了么?”
她紧咬着嘴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你愣住,随即明白了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悠悠,来。”
你拉着她到角落里,对她道:“下午我发过消息,说我要看一会儿书。”
她瞪大眼睛,声音哽咽:“去酒店看书?”
你向她解释:“我看书时会很投入,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念出声来,不方便去图书馆或宿舍,所以我会去酒店。”
你从书包里拿出书给她看,又给她看手机里钟点房的订单,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呜咽一声后抱住你的腰,埋怨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好了,不哭。”你轻轻拍她的背。
“怪不得你嗓子都哑了。”她从你怀里直起身来,“宝宝,我去给你买热奶茶。”
你微笑道:“谢谢你,悠悠。”
等店员做奶茶时,秦悠告诉你,下午举行了社团活动,她正要带社员们去KTV庆功,并让你一起去。
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嘈杂的KTV一向是你最怕的地方,可秦悠紧挨着你坐,抱着你的手臂,和你说话,减轻了你的一些焦虑。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桌上的啤酒瓶往外吐着泡沫,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与大冒险。
社员们故意营造氛围,桌上的指针一次次指向你和秦悠。
“初吻是什么时候?”
“社长是怎么追到小学弟的?”
“接吻一分钟!”
气氛渐渐达到高潮,秦悠温暖的手紧握着你的,你强迫自己压下不安,尝试融入他们的氛围。
指针又一次指向你。
秦悠的闺蜜嘿嘿一笑,说:“又是小学弟,好吧……来个简单的!拨通你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号码,让TA过来一起玩呀!”
你浑身一僵。
第30章
那一瞬间,包间里的所有人声都如潮水退去,你看见他们在闹,他们在笑,可一层无形的薄膜将你包裹,你听不见任何。
只剩无边的雨声。
楼房顶层,瓢泼大雨中,他绝望的目光,声泪俱下的乞求。
你在那个夜晚失去了唯一的挚友。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温热触感唤回了你的意识,你听到秦悠的声音在说:“这个不行,换一个,大半夜打扰别人做什么。”
她一定是察觉了你的僵硬,你想冲她挤出个笑,但是失败了。
闺蜜惊叫:“哇,悠悠你也太护着你的宝贝学弟了吧!”
秦悠笑嘿嘿地晃了晃与你交握的手:“我还就护了。喂,你们几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许再故意整我俩,不然我给你们穿小鞋噢!”
等你完全回过神来,游戏已经又开始了,这一轮的苦主正在大家夸张的笑声中做着蛙跳。
秦悠凑到你的耳边,小声问:“宝宝,你怎么了?”
你勉强冲她笑了笑,看向桌上的果盘,问:“吃荔枝么?”
不等她回答,你倾身拿起一颗荔枝,小心翼翼地剥了皮递到她嘴边,她咬住荔枝果肉,冲你眨了眨眼睛。
接下来的游戏中,指针果然没再指向你。
一位穿涂鸦T恤的长头发忧郁麦霸坐在高脚凳上,从头到尾霸占着麦克风,一首接一首地唱歌。
他现在唱的是《一路上有你》。
在悠扬的音乐与热闹的人声中,那夜的雨远去了,你渐渐平静了下来,放松地向后靠着沙发。秦悠不时和社员们笑闹几句,笑累了,她就枕着你的肩膀,或是抬头亲亲你的下颌,或是静静地盯着你看。
你低声问她:“累吗?”
她摇头,含笑说道:“我喜欢吉他,喜欢热闹,喜欢这样的生活,即使累也喜欢。”
你说:“好,我知道了。”
长发艺术家切歌了,他现在唱的是,《你最珍贵》。
他的音色与陈知玉很像,一瞬间将你拉回了十六岁的暑假。那年夏天,在KTV的包间里,陈知玉对你唱了这首歌,两次。每一次唱到“你最珍贵”,他都会看向你。
在你上大巴前,他塞给你一封信,告诉你他会为北京努力,告诉你,你是他唯一的挚友。
突然间,你胃疼得快要死去。
然而你保持着平静与风度,告诉秦悠你要出去打个电话。离开包间后,你近乎踉跄地冲到洗手池,撕心裂肺地呕吐了起来。喝下去的酒液化作穿肠毒药,在胃里翻滚作乱,折腾得你痛不欲生。
几分钟后你洗了脸,漱了口,虚弱地撑着洗手池台面。镜子里的人眼圈发红,脸色苍白,眼神里透露着深深的疲惫。
你想,今夜你大概没有力气再戴上面具了。
穿过被水晶吊灯照得光可鉴人的走廊,两侧都是震耳欲聋的歌声。从很小的时候起,KTV就是你最害怕的地方,这里有无穷无尽的应酬,数不清的虚假面具。你不具备在陌生人中游刃有余穿梭的能力,你只习惯缩在黑暗的角落,焦虑地熬着时间。
秦悠发来消息问你去哪了,你站在门口回复她,说你有点累了,在大厅坐一会儿。
很快包间门打开,秦悠走到你面前,她神情有些低落,问你:“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你微愣了一下,说:“不是。”
你向她解释:“今晚确实有点累了,抱歉。你去玩吧,不用管我。我就在大厅,等结束后送你回去。”
秦悠默默地看着你,突然皱起了眉:“头发怎么湿了?刚才是不是吐过?”
你摸了摸洗脸时被水打湿的额发,有点心虚地否认:“没有。”
她瞪着你:“顾如风,说实话。”
你叹了口气,摁住绞痛的胃部:“我没事,就是胃有点疼,吐出来已经好多了。”
“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呀……”她连忙扶住你的手肘,“是不是喝酒的缘故?以后不让你喝酒了……宝宝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包,然后送你回去。”
你拉住她的手腕:“真没事。社团聚会上社长离开不太好吧?听我的,你回包间。我坐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秦悠跺了跺脚:“你当我是什么人啊?你身体难受我还去和人唱歌喝酒?你别说话了,在这等我!”
她利落地转身就走。
你苦笑了一下,脊背重重地抵上墙壁,按着胃弯下腰,脸色惨白。
很久没有这样疼过了。
秦悠很快拎着包出来,扶着你上了出租车。你努力忍着疼痛以免吓到她,可她好像还是被吓到了。
“怎么疼成这样啊?”她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宝宝,你靠着我,别自己撑着。”
“没事。”你强打精神安慰她,“上周买了药,还剩一些,回宿舍就好了。”
秦悠提高了声音:“上周买的,还剩‘一些’?你把药当饭吃吗?顾如风,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经常胃疼?怎么一句都没跟我提过?”
你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才是疼迷糊了,被她捉到了漏洞。
你说:“没有经常。”
秦悠气鼓鼓地瞪着你:“你胃不好,那我天天拉着你去吃火锅吃海鲜吃路边摊,还拉着你喝酒,你怎么不说?”
“因为我也喜欢吃那些。”你紧咬牙关忍过一阵绞痛,苦中作乐,“我也喜欢喝酒,嗯,自己调的那种……”
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学校早已关门。秦悠去途经的药店买了你说的药,让司机开去酒店。
就着矿泉水吞了药片,又被秦悠按在她肩膀上缓了一会儿,等下车时,胃痛已经减轻了一些。你向前台要了两个房间,付了房费。
然而秦悠却跟在你身后,与你进了同一个房间。
你说:“今天你也累了,不早点休息么?”
“我担心你呀。”她在床上坐下,“胃还疼么?”
“好多了,没事的,别担心。”你说,“悠悠,今天谢谢你。”
她说:“不要跟我说谢嘛,显得咱俩多见外一样。”
你对她笑了笑:“好,我会注意的。”
送她去了隔壁后,你去卫生间冲澡,洗去KTV的烟味与酒味。时间是凌晨两点,你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困意。
按照往常的经验,胃疼加上心里难受,你大概会失眠至天亮。你侧躺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打算捱过这漫漫长夜。
时间在黑夜中流逝得极为缓慢,有好几次你以为天快亮了,可时间只过去二十分钟。手机响起来时你以为到了中午,可屏幕显示凌晨3:20.
“宝宝,你睡了么。”接起后秦悠的声音贴着你的耳朵响起,“我有没有吵到你。”
“没有。”你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到,清了清嗓子,问,“还没睡么?”
“嗯,睡不着。”
你翻了个身平躺着,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冷汗浸湿了,黏腻得非常难受。
“要我陪你说话么。”你轻声问。
“你怎么也没睡呀?”她的声音在电流声中温柔不已,“还是不舒服么?”
“好多了。”你说,“你怎么也没睡?”
她苦兮兮地说:“我觉得房间的被子有异味,熏得很。”
“那你来我这间吧,我去你那间。或者,我打电话让前台来换。”
“不要。”她说,“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的生日。”
“那我要生日礼物!”
“好。”
“我现在就想要生日礼物。”
“嗯?”你有些疑惑,“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秦悠拖长了声音,嘿嘿一笑,“我想摸你的腹肌啊!”
“……啊?”
“你不知道,有一次你弯下腰捡笔,衣服往上缩,露出一把好腰,和肚子上漂亮的薄肌肉,可馋死我了。”
你:“……”
“好不好嘛!”
你趴在枕头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改天再说吧……”
“就要今天嘛。”
你无奈地沉默着。
“宝宝你是给钱才让摸的小学弟吗,还是给钱也不让摸的小学弟。”
你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给钱也不让摸的小学弟。”
“宝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秦悠夸张地叫道,“昨天还早安晚安下午安呢,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啦,摸个腹肌怎么啦,我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
你被她逗得笑出声来,披上衣服起身,向房门走去:“那也不行啊。”
你拉开房门,隔壁的房门同时开了,秦悠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你:“屋里有味道,不信你闻。”
你无奈地笑笑,接过她的被子放到你的床上。她被冻得直哆嗦,立刻缩入被子中把自己裹成蚕茧,瓮声瓮气地对你说:“宝宝你也快进来,别冻着。”
你也学着她的样子紧紧地裹起被子,床上便并排躺着两只蚕茧。
她趴在枕头上问你:“你不困么?”
你摇摇头。
“你平时几点睡啊?”
“十二点吧。”
“那就是和我说完晚安就睡了?”
“嗯。”
她从她的蚕茧中伸出一条手臂来,笑吟吟地说:“给我摸腹肌。”
你叹了口气:“真要摸吗……”
“摸摸又不会掉块肉,还能让我开心。”
你无声地和她对视,败下阵来,只好躺平,松开被子。
她把手伸入你的被窝,探入你的衣服下面,在你肚子上摸了摸:“手感真好。”
紧接着,她的掌心向上探了探,落在你左上腹的位置:“是这里疼?所以一直睡不着?”
你愣了愣。
她说:“帮你揉揉好不好。”
温热的手心贴在你冷痛的胃部,像正午的阳光照亮湿冷的青苔。
你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带着被子向你靠了靠,掌心规律地在你的胃上划圈揉按。你怕她手酸,轻轻揉捏她的手腕。
“这样会舒服一些吗?”她问。
你说:“嗯,会。”
她笑得眼睛眯起:“那就好。”
她从隔壁过来,似乎就只是为了做这一件事。很快她就打了个呵欠,眼睫微阖。
你把她的手臂放回被子中,轻声道:“睡吧。”
“嗯……那我先睡了,好困。”
“晚安。”
姑娘表面上文静,睡觉时却武艺高超,一边原地逆时针顺时针旋转,一边大练少林扫堂腿,就差没原地翻跟头。
你不停地帮她盖被子,及时把她掉到床外的部位转移回床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睡熟,不再乱动。
你松了口气,抱着被子去沙发上躺下。
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明月凝成一朵小小的窗花。你望着月,渐渐地也困意袭来,合眼睡了过去。
第31章
秦悠生日当天,你带她去挑了情侣对戒,送了她一捧红色玫瑰。她开心得满眼都是星星,在吃饭时拉住你戴戒指的那只手,变换各种角度拍照,两枚相同款式的戒指在照片中闪闪发光。
她又捧着玫瑰花束,低头亲吻,让你抓准时机给她拍照。
“好了。”拍好照后,你把手机递给她。
她接过手机一看,叹了口气。
你问:“不满意吗?”
“不是。”她说,“你怎么这么完美啊,连拍照技术都这么强。要是你拍得很难看,我就能趁机撒娇让你重拍了,但你不给我机会。”
你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还能这样么?”
“那是。”
秦悠把那张照片换成头像,却又叹气道:“好纠结啊,我喜欢今天的花,喜欢你拍的照片,但我最喜欢的是你呀。”她没纠结多久,又把头像换了回去——她亲吻你侧脸的那一张。
你觉得有趣,便道:“生日特供,可以只换一天。”
“对呀。”她立刻开心了起来,将头像换成捧花的那一张,“宝宝真聪明。”
生日宴定在校外的一家海鲜排档,秦悠的闺蜜、室友、社团里关系亲近的朋友全都来了,零零总总几十号人,坐了两张大圆桌。
年轻人的聚会总是洋溢着青春欢笑,啤酒沫在碰杯中飞溅,笑语在包间内回环。
秦悠对敬酒来者不拒,却坚决不许别人灌你酒,她给你点了姜汁可乐,滚烫,招来她的朋友们起哄的怪叫声。你有些无奈,告诉她喝一点也没关系,她就瞪你。
“今天是我生日,得听我的。”她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你喝了难受难道我不会心疼的吗?”
你只好答应了。
两天前在KTV里,你曾因大冒险游戏而短暂失态,音色相似的《你最珍贵》更是让你差点崩溃,害得秦悠中途离场送你去酒店休息。
可是今天,你带着完美的笑容,从容地应付所有谈话,游刃有余得像是经常流连于应酬场上的人,没有任何错漏之处。
生日宴圆满结束。
秦悠有些醉了,你扶着她坐上出租车。她闭着眼睛靠在你的肩颈处,呼吸平稳。
你搂着她的肩膀,看着车窗外。凌晨的街道寂静又空旷,泛着薄薄的凉意。
“宝宝,我觉得你不开心。”秦悠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你低头看她,她蹭了蹭你的下颌,仍闭着眼睛,轻声道:“我今天才感觉到,你好像……嗯,一直在戴着面具。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酒醉让她的声音缓而慢:“两天前在酒店,我帮你揉胃,问你是不是这里疼。那时我看着你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你第一反应是想否认。但可能是因为太疼了,又可能是你太累了,所以你承认了,你选择对我坦诚。”
“所以我那时特别开心,觉得和你特别近……但是有了对比,我觉得今天,和你特别远。”她呢喃地像在说醉话,却又字字清晰地飘入你的耳朵,“脆弱的人才是真实的人,完美的人是戴着面具的,你好像在藏起真实的你,扮演一个……嗯,扮演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她又蹭了蹭你的肩颈:“宝宝,我难过啊。”
你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只是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出租车转了个弯,停在学校南门,你扶她下车,她却好像根本没喝醉,走得又直又快。
你沉默地跟在她身侧。
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问你:“可以看你的手机吗?”
你掏出手机解锁,递给她。
她看了一会儿后还给你,闷声嘟囔:“乜也冇。”
“什么?”
她瞅了瞅你,又说:“女朋友检查手机,你怎么都不紧张的。”
你笑了下:“为什么要紧张。”
“可我反倒希望你能紧张。”
这句话说得模模糊糊,但你好像听懂了。
说话间已到了她的宿舍楼下,你像往常一样亲吻她的额头,对她说晚安。
她觉得你在难过,你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也在难过。
或许,一切只是错觉。
第二天是周六,秦悠只字不提昨夜的那番谈话,就像真的只是醉后的胡话。她兴冲冲地拉着你去市里逛街。
女孩子逛街时总是活力焕发,有用不完的精神头。进了一家饰品店后,秦悠在镜子前试发卡,你拎着她买的大包小包,坐在沙发上休息,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翻看。
突然,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顾如风?”
你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站在你面前的人是钱渊。
“真的是你!高考完你就失踪了,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钱渊走到你身边坐下,显得很高兴。
自从药王谷事件后,你与他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高三时你与苏锦华的和好,更加加剧了你与他的疏远。此时在这里遇到,你有些百感杂陈。
钱渊问:“对了,你咋在这啊?”
你说:“陪女朋友来的。”
“你交女朋友啦?真好,真好!”
你想到高中时,钱渊三番五次语重心长地劝你离苏锦华远些,非常怕你被“带坏”。此时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你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一笑缓和了气氛,你又想起了共同赖床的革命友谊,共同罚站的糗样——虽然后来友情发生了变化,但在最初,一切都是真诚的。
你们聊起大学生活,分享见闻。这是你第一次与过去的人聊现在的事,你的心脏在隐隐作痛,但你表面上维持着平静。
“我选好了,走——”声音戛然而止。
你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高中同学。
你终于明白在刚才的聊天中,钱渊的态度为何有些小心翼翼。
此时钱渊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站起身来,缓和气氛:“哈哈,大家都认识,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如风,你还记得张佳琴吧?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
你当然记得。那封从未拆开的粉色情书,班里的流言蜚语,莫名出现在你桌兜里的卷子,你罚站的那节数学课。当然记忆最深的,是食堂的角落,钱渊吞吞吐吐的指责,他把朋友和爱情放在天平的两端,属于朋友的那一端高高跷起。
刚刚重获的“友谊”转头就打了你一巴掌。你有点想笑,礼貌地冲他们两人一点头,拎起沙发上的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秦悠拿着两个发卡跑过来,迫不及待地问:“宝宝宝宝,哪个好看?”
她立刻发现了气氛的不对,看向钱渊和张佳琴,问你:“认识的人?”
你点了点头:“嗯,高中同学。”
你看向发卡,一个是丝绒雾面的浅绿,一个是棉麻织就的酒红。
“都好看。”你说,“还有喜欢的么?一起拿上吧。我去结账。”你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秦悠却拉住你的手:“别急嘛。”
她对着钱渊和张佳琴嫣然一笑:“我第一次见到如风的高中同学,幸会幸会!”
张佳琴从见到你开始就僵住,钱渊笑着打圆场:“你好,你好!我是他高中时的朋友,也是舍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有缘!”
“可我没听他提起过你们诶。”秦悠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而且我家宝贝刚才说的是同学,不是朋友喔。”
钱渊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又说:“当然,可能是我听错了。”
“没有听错。”你单手拎起沙发上的购物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悠悠,走了。”
秦悠对着他俩又是灿烂一笑,乖乖地被你拉着离开。
一走出饰品店,她立刻拉着你问:“他俩是不是高中时欺负过你?”
你说:“只是一些小误会。”
你言简意赅地讲了讲事情的经过,她听完眼睛都瞪大了,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冲回去揍钱渊一顿。你好笑地安慰她,说要不是今天遇到,你早都忘了。
她却一直闷闷不乐。
直到中午在餐厅吃饭,她才对你坦诚:“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对你一无所知。你的过去,你的经历,你的朋友,我全部都不了解,不知道。”
你的过去,陈知玉占了好大的一部分,可现在他成了提不得、说不得、想不得的痼疾。你的家庭生活是灰色的,高中生活是乏善可陈的,去除掉那些痛苦、无趣和伤害,你能对她讲起的只有吴文瀚,他是你的过往中仅存的亮色。其余的事情,你从未对她提起。
秦悠难过地看着你,于是你清楚,昨晚那些并不是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