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才发现,不是杨学曾没事找事地消遣他们,他是真的摊上事儿了。
而且不是小事,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转瞬间就能遮天蔽日的阴煞之气,那得是什么程度的厉鬼?
他们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却见煞气在第一波冲撞之后,直接偃旗息鼓了。
爷孙俩:“?”
鬼屋二楼,叫嚣着肆虐着的阴风在破开镜像之后,原本是要继续往外冲的,只见寅迟扬了扬手,冲到了一半的阴风滞在半空,挣扎似的僵持了片刻,被强制归拢回了寅迟的身体里。
方棋还来不及想寅迟体内汹涌的阴煞之气从哪里来,转眼又有了新的疑问——寅迟体内的煞气好像不服他的控制。
是的,不服。
一般来说不管是鬼差也好,是厉鬼也好,鬼差的阴气靠修炼,厉鬼的煞气靠执念,形成之后那就是自己的东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算厉鬼常有失控,失控的也是他们自己,甚至本人失控发疯了,煞气也还是随他们的意愿而动的。
镜像碎掉之后,墙壁上的阵法也跟着消失,寅迟克制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本人显然是清醒理智的,为什么会让煞气脱离掌控?
寅迟连别人的阴气形成的鬼域都能控制,他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方棋向来是有什么问什么,但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感觉此时的寅迟快碎了。
物理意义上的。
他好看的脸上出现了黑色的裂痕,不是被阵法灼伤,而是从内而外被破开的痕迹。
然而过程虽然缓慢,那些痕迹又确实在自我修复。
楼下独属于校园的热闹氛围又回到了这栋被隔绝的空间,吵闹声一阵接着一阵,显得走廊里更加的冷寂。
最后还是寅迟率先开了口,“不打算问点什么吗?”
方棋看着他说:“我问你就会说?”
“……”
寅迟轻轻抿唇。
方棋又将目光转向别处,本来只想随便找个“落脚点”,却刚好落到了罗阳煦的脸上。
他的父母给了他一个阳光明朗的名字,却又将他变成了一个只会阴暗爬行的人。
罗阳煦和叶千瑜不一样,他不会低头求饶,哪怕是在刚开始落败时脱口强调“他是活人”,都是带着威胁的意味,方棋本以为再次失败他会恼怒,却见他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寅迟还没有修复的脸。
他在震惊什么?
连他也觉得寅迟的异于常人异得过于离谱了么?
但方棋来不及想到答案,楼梯处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方棋一听到有声音就撤了护住其他人的防护罩。
向阳和副社长从三楼跑下来,一见走廊里聚了乌泱泱的一群人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他们找了好久没找到的社长等人,顿时大惊:“社长?你们这半天躲哪儿去了?”
随即又说:“不对,这不重要了,我们得赶紧下楼了,刚刚好像地震了!再不下去楼要塌了!”
走廊里众人:“……”
向阳:“你们怎么不走啊?”
他们无从解释,只能跟着下楼。
走是走了,但是走得很慢。
连向阳在看到躺在走廊上的罗阳煦和社长他们灰败的脸之后,都意识到什么似的,不再急着“逃命”了,倒是那位好事的副社长满心疑惑不吐不快,最终被向阳死死拽住了。
二楼到一楼短短几步楼梯,他们仿佛走得比通天桥还要艰难,但谁也不敢催促走在最前面的两位,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两位现在的氛围不对劲。
打架之前不是还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吗?怎么他们被一个黑罩子一罩一开,世界就变了?
尤其是方文瑞,他是亲眼见过寅迟的事儿逼症发作的,他连手上破了一个小口子都要小题大做借题发挥装一波虚弱的人,现在好像真虚弱了,他反倒不矫情了。
几人为躲“地震”下了楼,没看见四散奔跑的学生,只看见了两个不知道做了什么,累得呼哧呼哧只喘的怪男人。
杨学成扶着老人站在鬼屋门口,一见到杨学曾从楼上下来,三步并两步冲上前道:“那只差点搞塌了这栋楼的厉鬼在哪儿?”
“……”
他大声疾呼声音根本没有掩饰,吼得惊魂未定的几人齐齐一愣。
向阳:“厉鬼?什么厉鬼?”
“学成!”
杨学成身后的老人斥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原地僵住了。
杨学曾看到了他们,但并没有迎上去,而是转头对朱菁说:“你先带他们出去。”
朱菁点了点头。
其他人包括方棋和寅迟全部走向了鬼屋门口,楼梯口很快只剩下杨家的三人,等他们走远了,杨学曾才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主谋不是厉鬼,是人。”
杨学成:“什么?人?”
杨学曾:“嗯。”
他将他们在镜像世界里遭遇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杨学成听完皱眉,杨老先生听完倒是一脸恍然:“难怪我们一开始什么异常都察觉不到。”
居然是玄门的手段把他们的探查隔绝开了。
杨学成又道:“那你们最后怎么出来的?谁带你们出来的?”
杨学曾:“是……”
他视线刚望向门口,杨学成二人已经察觉到什么,一转头,正好看见方棋站在门口,手里有什么东西飞出之后直入其他人的眉心,而接触到这东西的人,在走出鬼屋的一瞬间,脸上各种情绪最终都化作了一片茫然,在入口处面面相觑。
杨学成祖孙俩同时惊呼:“鬼差?”
这是地府鬼差清除篡改普通人记忆的手段!
杨学曾:“嗯,他……”
一句话再度被卡在了喉咙里,还没等他做完介绍,杨学成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向了方棋。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方棋的身份绝非寻常鬼差?
如果杨学曾他们遭遇的麻烦是玄学中人所为,而鬼差是破局救他们的人,那他们在外面承接住的那道煞气,根本不是来源于厉鬼,而是来自破局的鬼差。
甚至那不是他全部的力量,只是他破局之势的余威而已。
余威都能让他和爷爷联手都差点招架不住,这样的鬼差,无论如何都要结识一下才是。
杨学成兴致勃勃地走上前,“两位请留步……”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两位,鬼差出外勤也讲究必须两人以上组队吗?
而且这两人的气息一个比一个奇怪,刚刚动用地府手段的那人,气息非人非鬼,似乎介于两者之间,但看起来又是个实实在在的活人,而他身边的人……杨学成形容不出来,那人明明就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做,却给他一种极致的危机感,越是靠近就越是战栗不已。
他最终停在了离两人一步之遥的位置,冲方棋伸出手道:“我叫杨学成,听我堂哥说今天的事多亏了你们,谢谢你们救了他。”
方棋淡淡睨他一眼。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人并不是真心想要道谢,这人刚刚从门口冲到他们面前时气势汹汹,提到“厉鬼”时更像是质问,他看不出这两位堂兄弟之间有多少兄弟情,找上他们多半是听杨学曾说了什么又或者看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杨学成见自己的话被他俩无视也不尴尬,又继续道:“不知道两位在林江市负责的是哪片区域?或许我能有幸认识一下,日后执行任务如有需要,我们杨家……”
方棋:“不需要,还有事?”
杨学成:“……”
他堆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时杨老先生也走上前来道:“年轻人,你是刚到办事处上任不久吧?你们办事处里就是任职了几十年的前辈也和老夫有些交情,在人间当差不比地府,多结识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方棋:“哦。”
“哦”完转身就走。
杨学成顿时变了脸色,他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遇见鬼差了,以前遇上的鬼差,不论强弱,对他爷爷这种玄术界的老前辈,无一不是尊重有加从不冷脸,今天这鬼差对他们居然这种态度?
他有些不满道:“哎,你……”
他正要再上前,忽然前方爆发出一阵极凌厉的气势,一股劲风朝他袭来,饶是他已经做足了准备,还是被连连震退了几步。
杨学成面露骇然。
尤其是这股劲风还不是来自于对他们冷脸的人。
寅迟此时脸色不好,唇上毫无血色,但唇角依然高高扬起,比起方棋,他倒是风度翩翩,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生寒:“杨先生与其在这里同鬼差套近乎,不如先回去料理好家里的事,您孙女接连堕胎被婴灵缠上的事情解决了吗?”
杨家祖孙齐齐色变。
寅迟点到即止,对方棋道:“走吧。”
“……”
被人纠缠不休这种事,方棋自己也能解决,只是某人好像总是能快一步透视他的想法。
从镜像里出来之后,寅迟就一反常态地沉默,方棋看着他脸上仍未完全修复的裂痕,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最后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杨家有人堕胎?”
寅迟:“嗯,不过堕的是别人的胎。”
方棋:“?”
寅迟说,杨家年轻一辈里有且只有一个女生,因为是“独苗”,在家里备受宠爱,仗着有家里兜底,她在外面任性妄为,连结婚都很任性。
她的结婚对象是一个海王,她满心地以为自己的独特性能够让海王收心,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和海王结了婚,结果可想而知,海王风流成性,结了婚还在外面处处留情,招惹了不少女人。
而那位杨家的小姐大抵是情根深种,始终不舍得离婚,就把主意打到了其他女人身上,用了些手段,只要外面的女人怀上了她丈夫的孩子,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流产,她以为能借此让丈夫看清背叛自己的下场,却不知道有她“善后”,丈夫更加的肆无忌惮,而她最终因作孽太多,沾上了因果。
方棋静静地听完,没有发表看法。
他本来也不是对杨家的八卦感兴趣,他就是莫名的,有点适应不了突然沉默下来的某个人而已。
但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寅迟居然连杨家这么隐私的秘闻都能知道,也是很让人意外。
不仅他意外,杨家的人更意外,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里多了深深的忌惮。
从鬼屋里出来,方文瑞他们还等在外面,见他俩出来,立马凑上去道:“救护车已经叫了,真要把他们两个送医院吗?”
方棋说:“送。”
方文瑞一想到在楼里发癫的覃元彦和把他们关起来玩游戏的罗阳煦就气得牙痒痒,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把人送医院。
方棋:“因为人间有法律。”
送去医院只是必须要走的第一步而已。
方文瑞:“……”
“对了,听说警察也来了,刚刚还有人过来找你呢?”
方棋皱眉道:“警察?谁报的警?”
他只让方文瑞叫了救护车。
这时另一边有人弱弱地举起了一只手,向阳看着他道:“好像是我,你们和社长突然就失联了,我找你们找不到,就报了失踪……”
为什么是好像?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有点模糊了。
方棋:“……”
他只能又问:“找我干什么?”
方文瑞道:“好像说是找你配合调查几件事。”
配合调查?找他配合什么?
方棋脸上写满了抗拒。
他下意识地去看寅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好像这已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习惯了。
寅迟笑着说:“你去吧,我回一趟书店。”
这是拒绝和他同行的意思。
方棋知道他身体上的异常需要处理,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身走了。
去见警察的路上,方棋便一直在想寅迟身体上的各种异常。
他异于常人稳得不正常的心跳。
他强压在体内难以估量的煞气。
他始终不起血色看起来过分苍白的一张脸。
答案其实已经有了,但方棋还有一点不明白,作为非人的体质,镜像里提前设下的阵法对他来说无疑是威力极大的杀器,但他有人类的肉.身作防护,那阵法一时半会儿不能拿他怎么样,而他只要在灵魂被吸出体外之前打破镜像,那阵法就会变得形同虚设。
可寅迟如果是和他一样的体质,他对阵法的抵抗力为什么会比方文瑞他们那些普通人还不如?
方棋本以为走廊里的阵法是专门针对鬼差,针对他而设,但只要他不在乎外界的人和建筑,那些阵法其实根本困不住他。
他一个在罗阳煦眼里树立了人渣形象的人,罗阳煦会想到道德和法则来束缚他吗?
而且从结果来看,受阵法影响最大的也不是他。
阵法针对的其实是寅迟。
方棋倏地停住了脚步。
前面给他带路的向阳也跟着停下了,转头问:“怎么了?”
方棋说:“我不去了。”
向阳:“?”
配合警方调查诶,这是可以不去的吗?
然而方棋已经掉头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留向阳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方棋去的是微态度书吧。
因为寅迟之前的表现有了铺垫,所以在发现寅迟体内的煞气时,方棋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讶,也没有第一时间质问。
但是不惊讶不代表他没有疑惑。
但他也没有问。
一是因为他觉得寅迟身上煞气虽重,但是对他没有威胁。
二是寅迟是因为他被卷进了鬼屋镜像,所以才会暴露。
三是寅迟明显不打算说,他问了也是白问,还有可能戳人痛处。
但现在……去他的问了也是白问,寅迟不是人,而他是鬼差,他凭什么不能问?
走进书吧,直奔三层小阁楼,推门看见已经靠坐在床上裸着上半身的某人,方棋脱口道:“你是不是死过了?”
他看到了寅迟身上的“伤”。
从学校里离开的时候,寅迟脸上的裂痕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方棋本以为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也没有关注过他身体的其他地方。
他来得突然,且招呼也没打, 小小的阁楼里也没有多余的遮挡物, 某人赤.裸的身体一览无余。
寅迟此时半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 身上遍布和他脸上如出一辙的裂痕,却远比脸上的严重得多。
侵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血色, 然后才能从血色中间分辨出几条黑色的沟壑,血液附着着黑气从沟壑中溢出来,像漆黑的藤蔓上开满了红色花蕊的黑色曼陀罗。
最严重的一条, 从他的脖颈处开裂, 划过胸口,横过腰腹,最后并入他清晰的人鱼线里。
触目惊心。
方棋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烫了似的眨了一下。
同时愣住的还有阁楼里的人。
阁楼里有两个人。
躺在床上的人和站在床边的人。
几分钟前,舅甥俩还在就寅迟负伤而归的事展开激烈的争吵——一个人单方面的争吵。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离那个鬼差远点儿?啊?”
“你现在的情况待在鬼差身边就是自寻死路!你还跟他进了玄门中人设下的陷阱里!这下玩脱了吧?”
“也就是你急中生智藏得好, 要让鬼差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分分钟提你去地府报到!”
“这么大人了, 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你让我现在上哪儿去找极阴的材料来给你补身体?”
“你知道你这副身体废了我多少时间精力吗?”
尹涛苦口婆心地在床边跺着脚数落他, 一边心疼一边又气得肝儿颤。
而床上的人始终神色淡淡, 对身上几乎致命的伤口不以为意。
就在尹涛要发动第二轮攻势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脱口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死过了?”
尹涛:“??”
怕什么来什么。
说好的藏得好没暴露呢?
鬼差问这个问题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他顿时打起了十二倍的精神, 却见那鬼差只是在门口站着,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寅迟听到开门的动静抬头, 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略感意外地挑了下眉。
而尹涛却没他这么心大,依旧满眼警惕地看着门口。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寅迟淡笑:“你怎么来了?”
尹涛紧张:“你来干什么?”
方棋:“……”
他来干什么?他进门的时候已经说了。
但他好像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镜像里的阵法作用于魂体,活人的肉.身有固魂的作用,一定程度上可以免疫阵法带来的伤害,而寅迟现在伤成这样,他肯定已经不是人了。
他看着寅迟的伤,良久之后才开口:“怎么这么严重?”
寅迟道:“啊,没事,养几天就能好。”
“好个屁!”尹涛顿时斥道:“你把脸上的裂痕转移到身上,你就能当它不存在了?就算给你十天时间,你好一个给我看看!”
寅迟:“……”
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方棋已经见过了,但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身体崩裂成这样,表面还云淡风轻的样子。
寅迟在学校里的若无其事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寅迟现在的身体不是真正的肉.身,那他几乎是完全用魂体在承受阵法的伤害,灵魂受伤比肉.体受伤要痛苦百倍不止,他是怎么做到拖着这种身体面上还丝毫不显的?
方棋微微拧眉,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松开门把走进去,尹涛立马进入警戒状态,“你要干什么?”
方棋径直走过去,把手递上前,手心向上,一团黑色的气旋出现在手掌上方,他淡声道:“极阴的东西,怎么用?”
尹涛:“……”
尹涛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不可置信。
这人是想帮他外甥“补”身体?
他不是鬼差吗?见到寅迟被驱鬼的法阵伤成这样的身体就这点反应?
不会有诈吧?
他狐疑地看着方棋,一时没有动作。
寅迟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伸手道:“给我吧。”
“……”
黑色的气旋从方棋的掌心浮起,悠悠飘到了寅迟伸长的手里,它甚至在寅迟摊开的手心里跳动了一下,才化成气流钻进了寅迟的身体里。
随着纯净的阴气入体,寅迟身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凝固,伤口看着依然骇人,但好歹没再渗血了。
寅迟笑着抬头道:“嗯,立竿见影。”
方棋:“……”
他不发一言地走到床头,抬手伸向寅迟脖颈上的伤口,正欲释放阴气,却被人拦住了。
寅迟握住他的手腕道:“够了,很快就会好了。”
方棋默然片刻,突然道:“多久?”
寅迟:“嗯?”
方棋:“你多久能好?”
寅迟笑道:“你想我好的话,明天就能好了。”
方棋垂眼看他,片刻后说:“你的事,等你回学校再说。”
“好啊。”
“……”
说完他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眼寅迟的舅舅,重新拉开房门出去了。
尹涛在原地看着,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依旧不敢相信道:“他就这么走了?不打算拿你冲一下业绩?”
寅迟也看着门口,说:“他不会管他自己任务以外的事的。”
尹涛:“?”
不会管他自己任务以外的事?什么意思?
他问:“他的任务是什么?”
找那个用怨气炼魂的幕后之人吗?但他直觉寅迟说的不是这个。
那还能有什么任务?
寅迟又低头捻着手心,那是刚刚阴气的气旋跳动过的位置,他沉吟片刻,说:“我不知道啊。”
尹涛:“??”
他更懵逼了。
不知道你装什么深沉?搞得自己好像很懂人家似的。
不过那人好像确实没打算把他们怎么样。
他记得那个鬼差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寅迟也说过“他和别人不一样”之类的话。
他好像确实有点懂!
想着尹涛神色微顿,看着自己的外甥,面露狐疑:“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
寅迟捻手心的动作微微顿住。
尹涛顿时瞪大了眼:“真认识啊?”
寅迟倏地一笑,抬头又轻飘飘道:“认识啊,认识好久了呢。”
说这话时是他惯有的玩笑语气,尹涛正想着好久是多久?
他失踪前还是失踪后?
“难道他是你……你干什么?谁让你下床的?”
一个问题还没问出口,尹涛悚然一惊。
只见那人撑着他崩裂的身体,翻身就下了床,正要呵斥某人回去好好躺着,又听他悠然道:“我上个洗手间。”
“……”
尹涛就看着寅迟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向洗手间,一边替他觉得疼,一边又只能无奈叹气。
他没注意到,在寅迟关门的刹那,他的身体出现了惊奇的变化。
他身前刚刚还像沟壑一样的伤口,忽然被阵阵黑气填充,那些撕裂的皮肉,被黑气牵引着重新黏合,结痂,脱落……
寅迟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重新恢复平整光滑的身体,嘴角勾起了一丝讽笑。
世上极阴极邪的材料根本不用去找,他自己不就是吗?
方棋从学校跑到书吧,又从书吧回到学校。
寅迟身上撕裂的伤口,浑身斑驳的血色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是没见过更加惨烈的身体,地府里那些恶鬼,死状千奇百怪,断头的腰斩的,被碎尸的,甚至还有被做成人彘的,哪一种不比寅迟的伤看起来更惨烈?
但那些厉鬼的身体从来不会让他有什么触动,该揍就揍毫不留手。
只是看过了寅迟的身体之后,他到现在都还像心里压了石头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滞闷感。
他是不是不该把寅迟卷进他自己的事情里?
不管是之前觉得寅迟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还是现在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之后。
可寅迟不是玄门中人吗?他有防护道具拿给学校里的学生鬼去防覃元彦,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就不知道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放任寅迟跟着自己,是为了了断他身上的因果的,如果寅迟因为他受伤,那不是反倒增加了他们之间的因果吗?
虽说就寅迟身上那铺天盖地的因果线,好像也不怕多几条。
想着方棋又心觉恍然。
为什么看着寅迟身上的伤他会觉得心口滞闷?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没有人会在做任务时发现任务越做越多而不感到憋闷的。
或许还有一点心虚。
从入学开始,他让寅迟参与地府派给他的任务就是出于私心,不管结果怎么样,人情反正是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