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考上了地府公务员by宸砸

作者:宸砸  录入:11-07

窗外夜色沉酽,月亮在云层中隐了踪迹,大学城里的喧闹也到了尾声,汽车从楼下驶过的声音盖过了稀落的人声,车灯的光亮从窗户上一闪而过,照亮了两个人因为离得太近而陷进暗影里的半张侧脸,两人的影子有一瞬间映在墙上重叠,像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他们下车时空气已经退热,大概是出门时忘了开窗通风,此时的公寓里依旧闷热难忍,暑热蒸得人头脑发晕。
方棋顺着寅迟提出的问题想了想——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混淆视听。
可当时在车上,就算没有他的“解释”,程锦也未必能联想到寅迟其实是个“死人”上,是他多此一举,欲盖弥彰。
说起来,程锦那句话出口的时候,寅迟依旧沉稳地开着车,并没有什么危机感。
或许他早有准备。
如果不是胸有成竹,他怎么会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冒险使用追踪术?还是当着程锦的面。
他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吗?
所以是自己的多管闲事,才有了现在被逼问的局面。
方棋捏紧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说:“是,我信。”
说完,他见寅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带着点愣怔,像是被出乎意料的答案砸得发懵,他扯开唇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回去了,只是目光不错地盯着他。
寅迟的呼吸和心跳不会变化,从他的反应也看不出什么,但方棋就是觉得,站在他面前把他困在角落里,完全占据主导优势的这个人,现在比他还紧张。
原来寅迟也会紧张。
自认识以来,他始终是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初见时是个惹人厌的自来熟,几度进出鬼域,对别人来说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地方,对他来说只是随便一个地方走了一遭,他还能随时犯点儿病倒点儿茬给别人找点麻烦,就算没有表现出来,他对鬼域里的那些东西,或多或少都有点轻视,甚至是蔑视。
他好像就没有紧张的时候。
哪怕是被困在镜像里,差点被法阵冲得支离破碎,甚至是自己找上门,看破他的伪装,他舅舅尚且忌惮警惕万分,他也十分坦然,无所顾忌。
他居然会因为他自己“逼问”出来的答案而紧张。
方棋觉得有点稀奇,所以多看了一会儿,才道:“我信你当时说过的话,我也承认,我故意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是为了你,这是掩饰你的身份最好的办法。”
寅迟:“……”
他眸色微深,轻轻“嗯”了一声:“所以呢?”
方棋:“……”
寅迟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掩饰?”
为什么总是担心他?
为什么不让玄门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有些东西克制太久,一旦有了一条缝隙,就像破闸一样涌了出来。
寅迟撑在桌面上的手同样握紧,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稍微重一点,这人蜗牛似的冒出来的触角被风一吹,就要立即缩回去。
方棋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眼看着他,突兀地说:“你知道我的过去。”
这话一语双关,方棋看着寅迟神色微顿,却没有任何表示,便又垂了眸。
刚开始知道寅迟被困在他身边十多年的时候,方棋奇怪过寅迟为什么不说,当时不理解,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单方面的付出,十多年的孤独,说出来感人肺腑,可对于接受了别人的付出,却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只会是一种道德枷锁。
比如覃瑶,比如周冥。
他们的付出是需要回报的。
方棋长这么大,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他付出善意的人,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往往会在那些人展露自己的目的之前选择拒绝那份善意,如果拒绝不了,那就想办法扯平。
互不相欠就是他的行事准则。
而寅迟的缄默,让他愿意相信他的“喜欢”,可相信不代表他就要接受,为了断开他们之间的因果,他需要和寅迟“扯平”。
所以他也需要付出,所以才会替寅迟掩饰。
直到寅迟逼问他之前,方棋都是这么想的。
他是为了两不相欠。
可如果只是为了“因果”,为什么别人不行?
如果他的因果线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如果他从一开始遇到寅迟时就知道了因果线为什么会在他身上,他还会愿意为了“掩饰”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如果换了一个人,就算是有他一无所知的十多年,就算有人为他付出了再多,他也会不为所动。
看到有他参与却不属于他的记忆时,他有所动容,不是因为有人为他付出,而是因为为他付出的人是寅迟,所以他才会动容。
他愿意被人误会,也是因为别人眼里和他有着特殊关系的人是寅迟。
早在他知道那十多年的“因果”之前,他每一次被牵动情绪,每一次放松底线的妥协,似乎都是因为寅迟这个人。
而在他知道“因果”之后,他所做的所有事也不是因为“因果”,只是因为他早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陷进去了。
方棋刚放松了没一会儿的手又再度握紧了。
他半天沉默,寅迟忍不住追问:“你的过去怎么了?”
方棋沉吟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又抬眼看向他,反问道:“那你呢?”
寅迟:“什么?”
方棋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把玉佩拿给谢辞之后,方棋就没再“梦”见过寅迟的记忆,如果他们那十多年的记忆重叠,以方棋对自己的了解,他独来独往,在任何年龄段都不合群,孤僻又沉闷,所以他不明白寅迟的喜欢从何而来。
寅迟眼睛浅浅地弯了弯,“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愿意拿亲密关系当掩饰,说明他对另一个人起码是有意的,你回避问题的话,我可以当你默认你也喜欢我吗?”
方棋:“……”
方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并不打算接他的话,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寅迟微微一怔,薄唇轻抿,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为什么喜欢……你想听哪方面的?内在还是外在的?”
他依旧不提那十多年的事,方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他也没自恋到喜欢听人吹自己的彩虹屁,所以在寅迟开始“夸”他之前打断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从……你逃回去之后,因为身体原因,一直被关着。”
寅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轻声道:“嗯。”
方棋:“那期间你有接触过其他人吗?”
寅迟:“……没有。”
方棋:“上大学之后,你一直待在书店,很少去学校。”
寅迟:“嗯。”
方棋:“那之后……”
“没有别人。”寅迟忽然打断他,无辜又无奈道:“我一直跟着你,你怎么能怀疑我沾花惹草呢?”
方棋:“……”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也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
他想起了寅迟在餐厅里和程锦的交流甚欢,想起了他逛夜市时和其他人的侃侃而谈……正因为寅迟一直跟着他,所以他才会问那些话。
寅迟见他拧眉不语,联系他提起“过去”的前言,忽然琢磨出一点不对劲,他眼皮一跳道:“你觉得我是因为接触的人太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还是你觉得我同覃瑶一样,选择你,只是因为我现在没得选……你觉得我跟她一样忘恩负义?”
他突然提起覃瑶,方棋心里一紧,又本能地皱眉:“我没这么想。”
寅迟:“哦,那你怎么想?”
方棋:“……”
见他突然沉默的寅迟:“……”
理智上,他不是不能理解方棋的顾虑,感情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稳定的东西,结了婚的人尚且还有个七年之痒,更何况他这种不知所谓的“喜欢”。
覃瑶的死方棋看似不在意,心底却留下了潜藏的阴影。
怀疑和顾虑在所难免,也没什么错。
寅迟却是又想气又想笑,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但还是很气!
眼前的人已经撇开了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抬手,将那张他曾经只能用视线描绘了千万遍的脸掰正,看着那人没什么血色的唇,低头啃了上去。

大概要被反咬一口……字面上的意思。
这么想着,本着不能亏本的原则,他亲得很重, 该下的口却在触碰到那片温热时收了力,刚刚被误解的气愤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在某人唇上吮了一下。
方棋:“……”
鼻尖相抵, 呼吸冷热交替地交织在一起, 寅迟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扑过来反咬的意思, 于是轻声笑了一下。
他稍微退开了一点,让某人屏住了一半的呼吸能完全的吐出来,看着他说:“一个人误以为的感情, 除了天生的性向, 驱使着人做出亲密行为的还有某些激素的分泌,我八岁成了鬼,不知道自己的性向,但我想多半还是随大众的, 我没有人的身体, 也分泌不了什么让自己兴奋到产生错觉的东西, 但我想吻你,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他只能跟着一个人, 不代表他只能看得到一个人,但他不会对方棋以外的人有这样的心思。
方棋没见过这种先兵后礼, 先把便宜占了才开始条分缕析地解释的, 脑子里的一声嗡鸣还没消停,又被他一句“八岁成了鬼”刺得心底一颤。
说起来他们俩半斤八两, 他虽然比寅迟多活了十几年,但他的十几年也没什么人味儿,谁也犯不着同情谁。
刚刚亲密接触过的某个地方触感仍在,方棋轻抿了一下唇,说:“我没觉得你跟她一样。”
寅迟微微一顿。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覃瑶。
他没出声打断,耐心地等着,看着眼前的人垂眸,看着他细密的眼睫微颤,忍住了再次亲下去的冲动。
方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眉头浅蹙了一下,继续道:“我跟覃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她小的时候很单纯,会撒娇,会粘人。”
寅迟:“……”
那他们确实不一样,他也会“粘人,但是撒娇他甘拜下风。
小时候的覃瑶,长得可爱声音甜美,遇到事时怯生生的,依恋地拽着方棋的手往他身后一缩,又悄悄探出头来,能让现在的互联网老母亲萌出血来。
那时不谙世事尚且天真的少女也很容易满足,方棋用来之不易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都能让她幸福洋溢好久……没有人生来就冷漠,方棋以前也真心拿把覃瑶当亲妹妹疼过的。
但寅迟知道,方棋这会儿说起覃瑶,不是为了怀念她的纯真。
确实不是。
方棋想起“小时候”,想的不是覃瑶,而是他自己。
“相依为命”,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和覃瑶的童年并不是夸大其词,那时候覃瑶还没来得及变,也没人想到她会改变,他们是兄妹,所以方棋会哄她睡觉,替她出头,被惩罚的时候宁愿自己挨打也会护着她。
后来覃瑶的虚荣自私固然令闻者义愤填膺,但对方棋来说,他其实没有觉得有多难过。
失望是有的,但他不觉得痛苦。
“不是因为麻木,也不是因为失望透顶,我早知道她会变成最后那个样子。”方棋淡淡地说。
对于覃瑶的堕落,他提醒过,劝诫过,他看似已经仁至义尽了,但他真的仁至义尽了吗?
一对正常的兄妹,如果相依为命着长大,哥哥看到妹妹堕落会怎么样?
会厉声训斥,会大发雷霆,甚至会歇斯底里,但是方棋没有。
虽然就算他破口大骂也改变不了结果,但方棋从来没想过那么做。
对他来说,覃瑶的堕落只是一个普通人被欲望腐蚀之后再寻常不过的变化,他劝诫覃瑶,只是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而不是他想这么做。
他从来没有真正阻止过覃瑶。
他甚至没让覃瑶发现他的失望。
如果他能为了阻止覃瑶而不惜和她决裂,如果他让覃瑶明白她没有了继续作死的倚仗,覃瑶会不会有所收敛,会不会不至于走上最后那条死路?
“如果”没有结果,有的只是既定的事实……方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也没有覃瑶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她。
对覃瑶是这样,对寅迟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点喜欢我,但不多?”寅迟看着他挑眉道。
方棋:“……”
他如实道:“我不知道。”
他担心的不只是寅迟分不清,还有他对自己的感情也认不清。
方棋说:“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后悔的话……”
话音未落,他猛的颤了一下。
腰窝的位置被人用力按住,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撑在电脑桌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并带着他的身体脱离了冰冷的墙面,闭合了两个人身前残留的缝隙。
失了速的心跳声清晰地传递给了另一个人,寅迟满意地笑了笑,说:“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真遇上最坏的结果时就不会失望,是吗?”
“……”
“但是接受表白不需要这么理智清醒的发言。”寅迟蹭着他的鼻尖说:“你该说的不是这个。”
方棋:“……那说什么?”
寅迟:“说:憋说话,吻我。”
方棋:“……”
他眼角明显一抽。
因为“不受宠”,在覃家的时候,有着电视的客厅从来不是方棋可以久待的地方,他从小就没怎么看过电视,离开覃家之后,他租住的地方倒是有电视,但他从小形成的习惯也让电视变成了一种摆设。
所以他很好奇,寅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烂俗的台词?
但有一句话叫话糙理不糙,按在他背后的手突然收紧,刚刚突袭过他的冰凉重新压了下来,趁着他被烂俗的台词震撼,强势过界侵入了他微启的牙关。
和某人的体温一样冰凉的温度,方棋微微瑟缩,大脑好像变清明了一点,又好像变得更加混沌,他试探着贴了一下那片冰凉。
寅迟倏地顿了顿,他眸色晦暗,仅存的理智崩盘决堤,他闭上了眼,放任了本能的深入,掠夺。
结束时,方棋觉得自己活像是刚吃完了一根冰棍,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他抬手碰了碰依旧近在眼前的脸,感觉寅迟的体温比之前感觉到的更低了。
很快他发现冷的不是体温,是阴气。
寅迟周身浮动的阴气更明显了。
方棋心底微惊:“你……”
“没事。”寅迟低头抵住他的额头,说:“太激动了有点失控,一会儿就好。”
“……”
接个吻对他来说还是高危操作?
但又和之前的失控不太一样。
上一次的失控寅迟体内的阴气同样浮动,却是奔着挣脱他的控制去的,但现在缠绕在他们周围的阴气却很“乖”,既没有想逃,也没有要反噬的意思,倒是有灵似的在庆祝什么。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听到了某人低低的笑。
方棋:“笑什么?”
寅迟说:“没什么,你好热。”
方棋:“……”
他有人的身体,他的激素分泌正常,但他不至于接个吻就失控。
他理智地说:“是你太冷了。”
说着他就想把人推开……是真的有点热,一定是天气的原因。
但人推到了一半,他的手就被握住了,寅迟攥住了撑在他身前的手,并按在了他胸口的位置,笑问:“我今晚可以留宿吗?”
方棋:“?”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关注过别人谈恋爱,不知道表白接吻之后还有什么流程,但应该……没那么快到同居这一步。
他表情一定,寅迟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在他拒绝之前一脸受伤道:“不会吧?难道始乱还没开始你就要抛弃我吗?”
“……”
方棋原本还有点犹豫,听他不说人话,顿时脸一黑,抽回自己的手就要绕开他。
忽然腰上一紧,人又后退一步跌了回去。
方棋低头,看着腰上多出来的一只手。
寅迟以前也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但一些东西说破之后,曾经坚守的某种界限也跟着被打破,以前只是搭在肩上的手挪到了更加暧昧敏感的地方。
他一时不太适应。
寅迟却已经收了他的不正经,正色道:“你应该已经提醒了警察要调查失踪的人了吧?”
方棋:“……嗯。”
从夜市里出来,上车之后他就给喻明忠发了消息,意料之外出现的第二只影鬼,速度远非“谭言复”可比。
他们的“强弱”和他们进食的数量有关系吗?
如果有,“谭言复”从初生到现在杀了三个人,那另一只影鬼杀了多少?
如果数量过多,警局不可能没有发现。
毕竟林江市没人在乎的人不少,但能完美藏尸地方也绝对没有那么多。
寅迟轻笑道:“他们如果加班加点的话,应该明天早上就能有结果。”
方棋:“什么结果?”
“唔,暂时还不好说,咱们明天跑一趟警局就知道了。”
寅迟不把话说满,但方棋直觉他说的应该不是找到第二只影鬼的踪迹,就速度而言,连追踪术都追不上,肉眼肯定是难看见的,就算警局一晚上发现了新的没有影子的尸体,要想凭电子设备锁定影鬼的去向也绝对不是一晚上能办到的事。
他应该是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方棋问:“明天什么时候去?”
寅迟:“可能一大早吧。”
“……”
现在已经是凌晨,这会儿把人请出去大早上又得会合,着实没这个必要。
方棋低头看了眼横在自己腰上的手。
寅迟装作看不懂他的纠结,凑近他问:“现在我可以留宿了吗?”

第084章 赋灵
方棋的公寓很小, 除了一张床能躺下两个人,其他任何“房间”都是仅限一人通过的宽度,怎么看也容不下两个大男人。
但寅迟的目的也就只是那张床而已。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躺在一起, 城中村找方云松那次,他们就一起睡过了, 小旅馆里的床比他公寓里的床还窄, 他当时恨不得把两人中间隔出一个银河系, 现在却不知道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但他不愿意为难自己,躺上床占了一半的位置, 把自己躺得比棺材板还直,抬手关灯睡觉,忽然想到了什么, 要碰到开关的手又收了回来。
寅迟看到他的动作, 轻笑出声。
方棋:“……”
他问:“你怕黑是真的吗?”
寅迟反问:“你希望是真的吗?”
“……”
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问题。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害怕某种东西,怕黑这种事,联系寅迟的经历,他完全有理由害怕。
但他既然不想说, 方棋也懒得追问。
他就这么亮着灯闭上了眼, 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塌陷进去也没睁眼。
寅迟也没故意闹他, 见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口,不知道哪段记忆里冒出来“压着心脏容易做噩梦”的说法, 伸手把那双手拿了下来, 并捏了一只在自己手里。
那人眼睫颤了颤,没拒绝。
寅迟满心的疑虑被他一个简单的默许融化, 终于找到一点告白成功的实感。
曾经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人, 现在沉静地躺在自己面前,能回应, 能触碰。
床上的人有着精致的眉眼,敛去了睁眼时无差别排斥所有人的锋芒,透出几分柔和,他这张脸,如果无忧无虑地笑着长大,本该是一个明媚少年的样子,却生生给自己磨出了一副“莫挨老子”的刻薄相。
寅迟抿了抿唇,握住他的手忍不住捏紧,复又松开,似乎是觉得简单的握手不足以表达他们有所改变的关系,于是将自己的五指塞进了他的指缝,又低头在他鬓角贴了一下,低声说:“晚安。”
方棋:“……”
已经比他预想中的“折腾”要收敛很多了。
收到了一句亲昵的“结束语”,方棋不自觉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很快被梦境拖了进去。
他又梦到了寅迟,梦到了他无处不在的“视线”。
高中课业繁重,学生没多少娱乐的时间,如果不爱运动,每天要去的场所就相当有限,教室,宿舍,食堂,方棋偶尔会去图书馆自习。
但不论他去哪儿,身边总会跟着一个人影。
在教室里时,人影站在他的课桌边,垂眸望着他。
在食堂时,人影坐在他对面直视着他。
在图书馆时,人影占了他身旁的空位,单手撑头看着他。
人影有形没有脸,但方棋却有清晰的画面将其对号入座。
他还梦到了他高烧那次,他因为难受把身体蜷缩在床上,床边是覃瑶啜泣的声音,床上也有一个人影,他们以相似的姿势面对面,头抵着头,像两个连体的婴儿互相汲取温暖和安全感一样。
这个场景方棋没有能对号入座的画面,却在睁眼时,看到了梦里的人影有了脸。
那张脸很优越,棱角分明的轮廓,五官像金雕玉刻般清俊,他此时垂着眼帘,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
大学城的小破公寓不具备夏天遮阳的功能,晨阳从窗户边透进来,打在了璧砖上之后刚好被折射到了寅迟脸上,给他的眼睫渡上了一层淡金色,连他冷白的脸都被照出了气色,看起来贵气又多了点神圣的色彩。
方棋还在想玉佩明明已经不在他这儿了,他为什么还能看到寅迟的记忆?
忽然指尖一阵异样,回神的同时,目光撞进了一双灰雾般浅淡又情意汹涌的眼睛,他心底微颤,想有所动作,还没开始就受到了阻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指尖还被人捏在手里。
刚刚的那阵异样就源于此。
他心中一动:“你什么时候醒的?”
寅迟说:“在你目不转睛盯着我看之前。”
方棋:“……”
他记得他昨晚是平躺着睡的,为什么醒来成了和这人面对面?
这人醒了为什么装睡?
……好像也没有装睡,只是垂着眼在玩他的手。
从他的指尖微微发麻的症状来看,他应该玩了有一会儿了。
这是什么癖好?
亲都亲过了,方棋也没追究玩手这种细节,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又去床头柜上找手机:“几点了?”
他刚一伸手,手机就被傀儡娃娃献殷勤似的递到了他手里。
与此同时,寅迟在他身后道:“七点半。”
方棋:“……”
这一主一仆还挺默契。
时间不用看了,但方棋还是接过了手机,振铃跟掐着点儿来似的,屏幕上的数字刚从7:29跳到了7:30,意料之中的电话就打来了。
喻明忠自认七点半已经属于赖床的时间,丝毫没有扰人睡眠的自觉,电话一接通,连一句“醒了吗”“吃了吗”的问候都没有,脱口道:“你说的那东西,有可能出现群体作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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