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三遍消息,冷静地站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思考一下这是怎么个事。
他妈妈很敏锐,他只不过是拿着手机站起来,与平时并无任何不同,但赖雪芬立刻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了暂停,问:“怎么了?”
贺睿峰镇定回答:“洗手间。”
赖雪芬耐人寻味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慢悠悠道:“哦?不会是成宁给你发消息了吧?”
贺睿峰玩了一天手机,期间多次收到消息,赖雪芬都没有给予特别关注。就这一次,他甚至还没开口说话,赖雪芬就猜中了。
从小到大,贺睿峰不止一次怀疑他妈在他额头上装了个摄像头或者脑袋里装了个能读取思想的芯片,为什么每次他妈都猜得那么准?他妈说,因为他是她生的,所以他一呼吸,她就晓得他在想什么。
贺睿峰垂死挣扎:“没有,你想多了。”
“呵呵。”赖雪芬一边按下播放键继续看剧,一边说,“认真对待啊,不跟你开玩笑的。”
贺睿峰进房间后,先做了一套假动作。进洗手间,待了一分钟,冲水,洗手,而后出来,一屁股坐床上。
开始思考怎么回复。
他刚想了两分钟,邓成宁的新消息就来了,有点长。
[DCN:我知道很冒昧,但想请你帮个忙,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DCN:昨天我妈妈为了我的事,情绪过于激动,人很不舒服。医生说她身体不好,情绪要尽量保持稳定,不要波动太大。为了让她情绪平复下来,我答应了会跟你联系。]
[DCN:如果不麻烦的话,请问你哪天有空见个面?具体事项,见面详说。]
[DCN: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贺睿峰呆了几秒钟,心想:哦,原来如此。
他差点以为邓成宁对他有好感,忙乱了一阵的大脑恢复冷静,又重新看了一遍消息。
邓成宁发消息的语气跟他本人的高冷气质差别有点大,小心翼翼,生怕麻烦了贺睿峰。
贺睿峰没怎么犹豫就回复了。
反正他是单身,随手帮个忙而已。
[加贝:可以。没什么意外事件的话,我每天晚上都有空,看你方便。]
[DCN:谢谢,那周一早上我确认一下工作再跟你约时间。]
[加贝:好的。]
贺睿峰放下手机,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跟邓成宁约下一次见面了?
那个邓成宁?
现在再回忆起高中时代,贺睿峰记忆模模糊糊的,只有稀少的几个片段清晰鲜明。砖红色的橡胶跑道以及两边晃动的景物,高大的梧桐树、墨灰色的旧楼、楼上透亮的钢窗玻璃以及玻璃窗旁影影绰绰的人影。
贺睿峰天性乐观,即使是压力最大的高中时代,也整天笑呵呵。父母说他没心没肺,但十七岁时的他偶尔也会感到有些痛苦。不见起色的文化课成绩、漫长艰苦的训练……
他还记得上课铃响后空旷而寂静的校园,似乎只剩体育生在进行没有尽头的训练。 他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橡胶跑道慢跑,偶尔抬头看见玻璃窗里透出的人影,不由得有一点点羡慕。
下午最后一节,在诚广楼上课的是学科竞赛班,实验中学最聪明的一批学生,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各个年级赫赫有名的学霸。
自己要是像他们那么聪明就好了,就不必精神痛苦,肉体也痛苦。
而在这群学霸里,邓成宁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林琦就曾经说:“老天真不公平,给了邓成宁脑子,给了他好看的脸,还给他漂亮的身姿。就算我是邓成宁的暗恋者,我也要破防了!人怎么能那么完美!”
据说邓成宁的妈妈原先是一名舞蹈演员,邓成宁挺拔漂亮的身姿就是由妈妈教导出来的。每逢新生入学、期末大会等等需要派出学生代表讲话的场合,老师们最喜欢让邓成宁上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三,邓成宁最终以追求者太多、不堪其扰为由,推掉了所有需要在全校师生前露面的活动。
即使如此,还是没挡住一波又一波新入学的学弟学妹去高三年段围观邓成宁。当时邓成宁在理科班,贺睿峰在文科班,班级隔得有点远。但下课时,邓成宁所在班级走廊沸沸扬扬的热闹声,能一直传到文科班。
邓成宁实验校草的传奇也由此诞生,一直流传下来。
一想到自己跟传奇人物相亲了,贺睿峰的不真实感就越发强烈。
而实验传奇竟然还跟自己约了下一次见面,虽然是需要帮忙,但也很令人意外了。贺睿峰急需发泄一下心中的震惊,然而翻遍好友列表,找不到一个安全的人可以与之分享。
知晓他性向的朋友全是实验中学毕业的,没有一个不晓得邓成宁。
贺睿峰叹了口气,正想从床上起来,他妈举着手机冲进他房间。
“儿子!成宁约你见面了?!是不是?是不是?!”
贺睿峰:“……你监控我聊天软件?”
赖雪芬兴高采烈:“胡说八道!是你赵阿姨告诉我的!”
贺睿峰心想,看来赵阿姨真的逼邓成宁逼得很紧,邓成宁这边刚联系完,她那边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
“我就说嘛,我看人准准的!你跟成宁有戏,铁定有戏!你们约了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好好打扮,不要再穿短袖裤衩子!出发前给我拍个全身照我检查检查,还有啊——”
赖雪芬不明就里,开心地叮嘱约会注意事项。
贺睿峰没打断她,也没敢告诉她事实真相。
只能希望赖雪芬女士以后知晓他跟邓成宁没可能,不要太失落了。
周一下午,邓成宁就发来消息,跟贺睿峰确认了周四晚,并表示由他来订餐厅,询问贺睿峰的就餐喜好以及希望餐厅最好在哪个位置,是希望离家近还是离单位近。
贺睿峰一个大老粗,向来是人家说去哪就去哪,有什么吃什么,从来没受过这么精心的对待,立即表示自己什么都吃,不挑食,不挑位置。
邓成宁过了一小会,发了一个OK的手势过来。
周三下午,邓成宁把餐厅的预订信息发了过来,市中心的嘉铂锐西餐厅,五星级奢华酒店所属餐厅,离贺睿峰的单位跟家都不远。贺睿峰在手机上默默查了一下菜单跟价位,瞪大了眼。
当天晚上,他爸妈关心的视频立刻就来了。似乎邓成宁妈妈已经把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餐厅详细告知了一遍。他爸妈大方地转了五千给贺睿峰。还表示,只要还有第二次约会,他们继续提供约会基金。
贺睿峰:“……不是,按人家的消费水平,这一个月吃两顿饭就能掏空你俩的退休金。”
他妈呵斥他:“餐厅高级,说明成宁重视、花心思!再说了,人家经济条件好,想去好点的餐厅吃饭不是很正常吗?这是约会,当然要严肃对待。你给我把态度端正了,别抠抠搜搜的!”
贺睿峰无奈:“我自己有钱,不用给我转。”
说着把五千的转账退了回去。
贺永康凑过来对着手机说:“别不好意思收,儿子,这是我们给你攒的老婆本。虽然你娶不了老婆了,但给对象花也是一样的嘛。大胆花,追人的时候不能抠门,钱不够你就跟老爸说!”
贺睿峰:“……”
紧接着,赖雪芬女士一通指挥,让贺睿峰把衣柜里像样的衣服都拿出来,精心搭配一番,最终帮他选定了明日着装。
“我明天是下班后过去,上班怎么能穿衬衫西裤?我是体育老师,还上体育课呢!”贺睿峰无奈。
“上班穿你的运动服,这套衣服放车上,下班换。”赖雪芬女士拍板定音,“衣服最好挂起来,不行的话,要叠好,不能有皱褶!”
就在这样紧张、激动的家庭气氛下,贺睿峰于周四晚上,开始了他与邓成宁的第一次单独见面。
贺睿峰换上了去市里领奖才会穿的正装,灰蓝衬衫跟深色西裤。常年运动服的他浑身不得劲地走进位于37楼的高级餐厅,被迎面而来的巨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震了震。
难怪这么贵,他心里嘟哝着,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餐桌前。
邓成宁比他早到,见他来了,站起来朝他致意。
原本还觉得自己穿得过于正式的贺睿峰,在见到邓成宁的这一秒钟,哑口无言。
邓成宁今日一身三件套灰色西装,马甲纽扣系紧,衬衫笔挺。没戴领带,胸前挂着一条白金驳头链。早晨出门时,他必定是浑身一丝不苟,连头发都喷了定型喷雾。经过了一天的忙碌工作,发型松散,额前刘海垂了下来,却更加有一种高智人群的帅气感。
侍者帮忙移开餐椅,请他们就座。
漂亮的圆形小餐桌上摆着鲜花、玻璃高脚杯、高级餐具、光亮崭新的刀叉……
水晶吊灯的光线投射下来,在小餐桌上打出美丽的光影。
在光影里坐着的邓成宁,英俊得不像真人,像电影里的主角,像画报上的模特。
贺睿峰一时恍惚。
侍者上菜单,邓成宁轻声询问贺睿峰,很快点好了菜。
在侍者端来气泡水的间隙,邓成宁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贺睿峰没回过神:“啊?”
邓成宁开始解释:“那天我妈妈骗了我,说是朋友小孩想咨询金融专业就读事宜,让我务必过去一趟。”
哦,原来是这样。
贺睿峰喝了口气泡水,不自在地动了动。
“到了之后我才知道,是……饭局。我一直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想过找伴侣。已经跟她说过多次,她也接受。但最近不知为何,开始认为我还是得找个伴。”
独身主义?!
邓成宁的脸映在摇曳光影里,贺睿峰心想,这要是让高中那帮人知道了,怕不是要哭天喊地。
邓成宁紧皱眉头,很抱歉又很苦恼的样子,贺睿峰安慰道:“我爸妈也是这样,明明同性在国内没法结婚,也没法有小孩,他们还是认为我必须找个对象……”
“你……”
邓成宁似乎想问什么,但抬眼看了看贺睿峰,又把话吞了回去。
贺睿峰:“?”
邓成宁无意识地摆弄着餐桌上的刀叉,把刀叉轻轻挪过来,又挪回去,低着头说:“那天晚上,我……我跟我妈吵了一会,其实也不是吵,是我单方面不满。但我没想到,送她回家后,刚一下车,她就昏倒了。”
“什么?阿姨没事吧?!”贺睿峰震惊,他没想到这么严重。
“现在没事了。”邓成宁赶紧说,“我立刻叫了救护车,医生说是情绪波动较大,血压升高,加上术后身体虚弱,这才昏倒了。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各项指标都正常就回家了。我那天才知道,原来我妈前段时间做了个小手术,自己叫朋友陪着去的,没有告诉我。医生说她现在身体虚弱,不能激动,不能刺激。我……”
邓成宁停了下来,似乎在想如何组织语言,神色痛苦又纠结。
贺睿峰有些吓一跳。
不管是邓成宁妈妈昏倒,还是不告知儿子、自己去做了手术,对他来说,都有些无法理解。
他本以为邓成宁在微信里说的“很不舒服”“情绪激动”指的是母子俩因为相亲的事吵架,邓成宁妈妈很不开心,需要哄一哄,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情况。
教师的职业敏感度立刻让他意识到,这母子俩之间的相处、沟通可能存在问题。
有时生活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完美,他能理解。
他轻声安慰邓成宁:“你别着急,我们听医生的,阿姨没事就好。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邓成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目光,低声说:“谢谢。”
侍者开始上前菜,礼貌地轻声介绍菜肴。
现在不太适合说话,两人安静下来,专心用餐。
用餐期间,两人没再交谈。邓成宁似乎不想多聊,大多数时候是贺睿峰深怕冷场,借着侍者介绍菜肴,搭话问几句。
这种时候,邓成宁又显得很有兴趣,微微侧头,听得很认真,眼神似乎在侍者身上,又似乎只是在空中飘荡。
贺睿峰想知道嘉铂锐的水晶吊灯色温是多少,落在一个人白皙的皮肤上,怎么能投射出那么好看的光影。
西餐的量不多不少,贺睿峰觉得十分美味,一扫而光,连邓成宁的餐包跟甜点也是他吃的。
邓成宁餐包、甜点没吃,主菜都剩了几口。他自己解释,这几天加班太累,没什么胃口。
贺睿峰问他:“你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
邓成宁擦擦手,摇了摇头:“总体还行,券商资管没有投行累。只是这阶段有项目,比较忙。”
贺睿峰不炒股不买基金,对于金融一窍不通,此时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只能傻笑附和了一声“那挺好”。
沉默了一小会,邓成宁开口,继续餐前未完成的话题。
“我妈妈在病床上恳求我,一定要联系你。她说,如果我有其他对象也可以。只要我试着去了解、认识别人……”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拜托了,别人可能会觉得很荒谬。”
“医生说她真的不能再受一点点刺激了……”
“大概有点类似于,假……假恋爱的协议吧。”
“只要每隔一段时间,我们见个面,拍个照片传给她就行。如果在这过程中,你有了接触、有好感的对象,或者不管其他什么原因,只要你不想继续见面了,我们随时可以终止协议。”
“我知道帮我这个忙,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是要先拜托你,这个月不要跟你爸妈说我们没联系了——”
贺睿峰轻轻敲了敲桌子,打断邓成宁渐渐开始混乱的讲述。
“一点也不麻烦,朋友、同学偶尔相约出来吃饭、看电影,不是很正常吗?刚好我不加班,每天都挺有空。你不要想那么多,不麻烦,我也很愿意。”
邓成宁冷静了一点,说了声“谢谢”,拿起手机,点了几下,而后说:“我写了一个今后见面的事项需知,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贺睿峰拿起手机一看,傻眼。
邓成宁一本正经写了个见面注意事项,分了一二三四,他扫了一眼。
一、因假约会产生的一切费用,由本人负责;
二、每次见面前,由本人提前告知见面地点时间等相关信息,如有问题,可告知更换;
三、时间地点上的安排一切配合你方便;
四、烦请不要在父母面前泄露假约会事实;
五、如耽误到你相亲、谈恋爱,协议可随时终止;
列表很长,贺睿峰简直想扶额苦笑。他关了手机,静静看着邓成宁。
特意认真写了这种东西的邓成宁,此时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藤校硕士的聪明劲了。
傻乎乎的。
贺睿峰简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不过是老同学出来吃吃饭,拍拍照,敷衍敷衍家长,没必要搞得这么一本正经,反而尴尬。
邓成宁毫无察觉:“你看看有没有漏掉或需要更改的地方。”
贺睿峰只好说:“我回去看看。”
用餐结束,邓成宁买了单,贺睿峰没跟他抢,下次还有一起吃饭的时候。
邓成宁写的注意事项他没当回事,手机锁了屏就没再看了。
两人乘坐电梯下楼,贺睿峰按了负一楼层,邓成宁按了一楼。
贺睿峰问:“你没开车来?”
邓成宁摇头:“怕路上堵,车停在公司了,我还得回去加班。”
贺睿峰看看时间,都快九点了,咋舌:“这个时间还得回去加班?早知道你今天这么忙,应该换个时间约。”
邓成宁微微笑了笑:“这段时间比较忙,也还好,十一点前能回家。”
贺睿峰随即提出送邓成宁到公司,邓成宁一开始说不用。但贺睿峰说就当是谢谢他请吃饭,不由分说取消了一楼的按钮。
邓成宁只好从命。
坐上贺睿峰车的时候,邓成宁还很不好意思,连连说“麻烦你了”。
邓成宁的公司离餐厅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刚驶出停车场,贺睿峰就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
刚刚在餐厅并不明显,此时身处密闭空间,邓成宁身上的香水味很快就飘满了车厢。
很轻很淡的味道,不是甜香,有点苦涩,有点清冷,闻起来像药草。
莫名地适合邓成宁。
贺睿峰不懂香水,但很喜欢这个味道。
等红灯的时候,他偷偷瞄了一眼副驾上安安静静的邓成宁。
邓成宁侧着头看车窗外的景物,只能看到白皙的尖下巴、有点红的耳朵。
绿灯了,贺睿峰踩下油门。
突然,邓成宁开口:“对不起,我想起,根本没问过你为什么参加相亲。如果你有想找对象的计划,那跟我的协议是不是会影响到你——”
“没有!”贺睿峰赶紧说,“我不是独身主义,但是我也没想特地相亲找对象,顺其自然就行。主要是我爸妈着急,非要到人民公园帮我相亲。”
“人民公园真的有同性相亲角吗?”邓成宁好奇。
“真的。”贺睿峰点头,“我都相过三次亲了,我爸妈在人民公园找的。”
车厢陷入一片安静,贺睿峰有点尴尬,只好没话找话说:“都失败了,跟你是第四次,哈哈哈……”
然而这话一出口,气氛更尴尬了。
这一晚不知为何,全是红灯。每一个等待的路口,贺睿峰都很煎熬。
即将到达邓成宁公司的时候,贺睿峰在心里偷偷松口气,却听到邓成宁轻声说:“我是第一次相亲。”
车子拐进辅路,停在了大楼前。
邓成宁解开安全带,说:“前面十年,我妈妈都已经接受了我的独身主义,从来没说过要帮我找对象,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非常强烈地要求我相亲,要求我必须联系你,必须找个对象。”
贺睿峰看着他。
邓成宁苦笑:“直到上周六的晚上,我才知道她最近一直在人民公园帮我相亲。我当时有点激动,你们来之前还跟她吵了一架……”
大概是因为皮肤太白了,邓成宁几句话说完,鼻尖就带了点红,眼尾也像抹了淡淡的胭脂,红得可怜。
简直像是快要哭了。
邓成宁很内疚。
贺睿峰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是先拿面巾纸,还是先安慰人。
“你妈妈她是关心则乱,可能刚做完手术也有关系,怕你一个人,以后孤单。”贺睿峰笨拙地安慰,“我爸妈就是这么说的,说人生太长,他们总有一天比我先走,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可靠的伴侣,彼此扶持。”
“不是的。”邓成宁摇头,随即微微转过头看向贺睿峰,苦笑,“她是认为我有人格缺陷,大概觉得找个对象,我能正常一点。”
贺睿峰错愕。
“我很了解我自己,我不想耽误别人,害了别人。”
邓成宁说完再见,推开车门。
人格缺陷?
完美的邓成宁?
贺睿峰半天没缓过神,脑子里全是邓成宁最后的几句话,以及那个令人心碎的苦笑。
因为邓成宁很忙,一直加班。
那天吃完饭,隔了两天,邓成宁发消息说自己要出差十天,下次见面要等出差回来,并请求,如果他妈妈通过贺睿峰妈妈来询问他们两个是否有在社交软件上聊天,请贺睿峰说有。
贺睿峰答应了。
虽然他觉得现阶段邓成宁母子更需要的是好好沟通,而不是一方施压,一方敷衍。
周末回家时,贺睿峰妈妈还真的来问他,最近两人有没有在手机上聊天。
贺睿峰说有。
他爸问,什么时候第二次约会?
贺睿峰答,等人家出差回来。
赖雪芬又问,第一次约会感觉怎么样?
贺睿峰反问,是你想问,还是赵阿姨想问?
赖雪芬扫他一眼,怎么了?
贺睿峰诚实道,赵阿姨是不是经常问我们两个的进展?听说我们每次见面,邓成宁都得拍照片发给她看,她才放心。她是不是还经常跟你打探消息?
赖雪芬在沙发坐下,一副长谈的架势。
贺睿峰赶紧泡上一杯茉莉花茶,送到母亲大人手边。
赖雪芬这才慢悠悠开口,贺永康也凑过来听。
“成宁妈妈这些年不容易。”赖雪芬感叹,“成宁初中没了爸,你想想,她那时不到四十,还年轻呢,怎么承受得住。”
贺睿峰点头:“是不容易。”
贺永康说他:“听你妈说,别插话。”
贺睿峰:“……”
赖雪芬退休前是司法局的调解员,常年驻派基层法院,调解过无数民事纠纷,看尽人心,阅尽世间百态,分析起案件来,头头是道。
这时,职业病又犯了。
“他们家还挺有钱,听说成宁爸留下的产业不少。你想,她一个学舞蹈出身的艺术生,哪里晓得怎么做生意?不定被亲戚朋友坑了多少呢。听成宁妈妈说,后来成宁上高中,她看看实在管不了,把产业都卖了,只留下房子跟钱。为这事,还跟亲戚闹到法院。”
“这种事不少见,我在法院看多了,区别只在于钱的多少。”
“现实这么闹心,她的精神寄托很大一部分只能在优秀的儿子身上。难免控制欲有点强,但她自己知道,已经尽量在改了。很多事她都不敢直接问成宁,怕给他造成压力,都来问我晓不晓得你们的情况。”
贺睿峰:“……那这不还是控制欲强吗?”
赖雪芬瞥了他一眼:“人家成宁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贺睿峰望天,“就是我觉得偶尔也要给孩子一点自由的空间,喘息喘息,是吧?都这么大了,相个亲,问来问去的。”
“哟。”贺永康挤眉弄眼。
贺睿峰心道不好,从沙发一跃而起,准备窜回房间。
他妈不放过他,喊:“这就心疼上人家了?”
贺永康喊:“我们给你自由天地,你倒是去闯荡啊!”
贺睿峰关上房门,他妈在客厅喊:“多找人聊聊天,关心关心人家累不累!”
贺睿峰在家待不下去了,受不了挤兑,背了个篮球就出门了。
一个电话,李杰明马上到人民公园篮球场等候。
两个人在人民公园篮球场跟路人组队,大杀四方,打了一下午,大汗淋漓。
“今天打这么拼命?”李杰明递了瓶水给贺睿峰,“上上周相亲了什么极品?把你刺激得够呛。”
贺睿峰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杰明身后的人民公园湖边一角,也是相亲角所在处。
周日下午,正是人头济济的时候。
贺睿峰喝了口水,不作声。
李杰明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神色,摇头晃脑:“有情况,不对劲。”
贺睿峰望着远处的相亲角,想象赵婉怡如何把邓成宁的真实情况打在一张小传单上,到处给人看,然后由于太过优秀的个人简介,多少人把邓成宁断定为骗子,扭头就走;想象他们双方父母遇见的戏剧性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