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by猫猫梨

作者:猫猫梨  录入:12-08

秦玄枵直起身,目光落下,眼前人的肩颈上的牙印已经微微泛红,这一口使了不少力,印子此时已经有点肿了,渗出一点血丝。
秦玄枵满意地舔了舔牙尖。
二人沉默片刻,谁都没有再提刚刚咬人一事,秦铎也先开了口,转移了话题,问:“距上次大朝会,过了多久?”
“三天。”秦玄枵从善如流地回答。
秦铎也默了一瞬,忽然抬头看了看窗外朦胧的晨雾,转头盯着秦玄枵:“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一刻吧,怎么?”
“朝会。”秦铎也幽幽地盯着秦玄枵,“今日是小朝会。”
魏朝施行大小朝会制度,六日一大朝,之间三日一小朝,交替进行,并有朔望朝和其他重要时间的大朝会。
今天应该是小朝会。
然而早已经过了朝会开始的时辰,这个皇帝竟然还在寝殿里面,没去开会!
“啊,忘了,”秦玄枵随意撇撇嘴,“不去了。”
秦铎也继续盯:“不可以。”
秦玄枵:“?”
秦铎也:“去开朝会,迟了也得去,朝臣还在等你。”
“呵,朕又不是第一次不去,他们等到了下朝的时辰就自己散了。”秦玄枵说。
秦铎也有些生气了。
这狗皇帝!怎么又是随便升贬职位,又是随便不开朝会!
年纪轻轻!尽显昏君之相!
作为秦家的长辈......或者说祖宗,他得把秦玄枵这个坏毛病扳回来。
“皇帝。”秦铎也嘴角绷直,“上朝上朝上朝上朝......不然我就在你耳遍念叨一天,上朝上朝上朝......唔。”
“啧,行了,朕去就是了。”秦玄枵捂住这人的嘴,他心情很好,上朝也不是不行,“勾弘扬,将朕的袍服取来。”
勾弘扬缩着脖子,去拿衣服了。
他觉得今天自己应该是没睡醒,不然怎么会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
他莫名就是觉得,自家陛下和那个文官之间......勾弘扬绞尽了脑汁,也没找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
但他却忽然想起来一幅画面,他觉得那个文官,像是一手拿着项圈,另一手拿着肉脯,正勾引恶犬进入自己的圈套之中,笑里藏刀,想要驯服恶犬。
而自家陛下倒像是绿着眼睛的恶犬,对眼前细皮嫩肉的人类垂涎欲滴,这会觉着有趣,主动将脖子伸进圈套,又时刻盯着训犬人,随时要挣脱圈套将人拆吞入腹。
一时僵持,看不出最终的存活者。
怪,太怪了。
勾弘扬赶紧把脑中的画面甩出去,这样大不敬,会被杀头的。

第8章 魏成烈帝·胡服骑射图
秦玄枵下朝回来时,见秦铎也正倚坐在床榻边,玄色寝衣随意穿在身上,墨发披散,正低头翻阅手中的一本书。
床边支了个小小的木案,案上放着一碗白茶,袅袅茶香顺着碗口飘出。
秦玄枵心中一动,他上前两步,在地上踏出脚步声。
听见脚步,秦铎也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开口:“回来了?”
说着,手中捧着的书又向后翻了一页。
姿态惬意的,好像皇宫是自己家一样。秦玄枵愣了两秒,莫名生了一股上朝的怨气。
自己在朝会上对上一张张讨人嫌的脸,结果一回家,看到家里养的这个,睡他的床喝他的茶看他的书,见他回来还不给他一个正脸瞧瞧。
跟那些矜贵的狸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秦玄枵解了外袍搭在屏风上,正准备去内室换衣,路过床榻,随口问:“看的什么?”
“魏成烈帝的传记。”秦铎也随口回。
向内室走的脚步戛然停住了。
秦玄枵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攥住秦铎也的手腕,将书夺过来,翻到扉页。
“?”秦铎也被拽着手腕,不明所以,抬头看到秦玄枵皱着眉检查书籍,了然:“我没动你案上的那本,我让勾弘扬另去给我取了本。”
秦玄枵翻书的手一顿,皱着的眉毛舒展开,看了眼床榻上淡然的人,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人......你说他恭谨吧,他这两天的行为,几乎是踩着天威和皇权,每一个举动都大不敬,从没见过有臣子在皇宫中如此自如,指使总管太监也就算了,伸手指使起皇帝来也是毫不客气。
但要说他放肆吧,他还不会轻易动屋内的陈设,这又显得乖巧极了。
秦铎也挑眉看向秦玄枵这副摸样,恶从胆边生,勾唇笑:“怎么了,我的陛下不会是藏了什么秘密在那本书里吧?”
秦玄枵:“......朕只是厌恶有人未经允许动朕的东西。”
他冷笑松手,书咣叽砸在了秦铎也的脑门上。
秦铎也抱头:“......”
这小崽子怎么说报复就报复,这么记仇还当面报仇,小心眼!
“怎么想起来看这本书?”秦玄枵不准备走了,他向着床榻靠近了一步。
秦铎也重新拿起书卷,看看秦玄枵,然后向床榻的里侧挪了挪,给秦玄枵留了个位置。
“臣在后宫孤苦伶仃,每日对陛下翘首以盼,闲来无事也只能找几本书消遣度日。”秦铎也懒懒拖长语调,信口开河,眼睛却盯着书上的字,这会,又翻了一页。
朕只是想看看后世怎么书写朕当年的英姿,怎么歌颂朕当年的功绩的。
哇这真是太爽了。
谥号成烈,成字安民立政、德行兼备、礼乐具成;烈字圣功广大、肃清宇内、庄临天下。
似乎这么又嫌不够帅,加了个“圣”字,寓意皇帝治国安邦之才能世上无双,治世开太平的功绩比肩圣人。
看来朕死后文武百官都很伤心啊,聚在一起搞了这么个谥号和名头,这史官也是真不错,简直把朕往神仙上吹了。
做皇帝做到这份上,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朕上辈子累死累活,值了。
秦玄枵却不知秦铎也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在自嘲,于是顺势挖苦:“......爱卿还对男宠的身份适应得挺好。”
“当然了。”秦铎也合上书,看秦玄枵上了榻靠过来,看着他说:“男宠这身份臣还留着有用呢,这样您对臣有什么吩咐,随便诏,掩人耳目,没人知道咱在一起都说了什么。”
秦玄枵盯了人两秒,嗤笑一声:“还‘您’、‘臣’什么,别装了,没见你真跟朕客气过。”
秦铎也:“......”
“好吧,”秦铎也耸耸肩,“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忽然一股力道将秦铎也放倒,他撞进柔软的云锦和布艺枕中,秦玄枵手臂箍着他的腰,一同躺在榻上。
他看见秦玄枵眼睛阖上,听见一直以来这小皇帝都暗含讥诮意味的声音放轻了些许:“陪朕小憩一会,醒了一同用午膳。”
秦铎也静静地看着秦玄枵的眉眼,此时凤眸闭上,那种鹰视狼顾的攻击性减轻了不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鸦青的阴影。
倒乖巧了几分,有少年人的样子了。
秦铎也也放松了不少,舒展姿势,安心躺下。
秦铎也这幅身子差得很,他精神上倒是不困,不过一躺下,身体的倦意就深深袭来,他也顺势合上眼,睡就睡。
秦铎也身体放松下来,陷入沉眠之后,却不知道,秦玄枵睁开了眼,眼神清明,眼中没有丝毫的睡意。
他目光危险地盯着秦铎也的面容,逡巡过眉眼和唇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汹涌的暗流席卷在眼眸深处。
良久,他起身下榻,见人没被吵醒,便走到殿内的桌案前。
案上摆放着一本《魏书·成烈圣皇帝传》,随手翻开,书中的空白处,均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的注释。
是他随心写下的摘记。
盯着传记几秒后,他伸手拉开案下的抽屉,抽屉中装着不少书册和画卷,打眼一望去,竟都和魏成烈帝有关。
秦玄枵随手拿起一幅画卷,打开,画卷中,是魏成烈帝的胡服骑射图。
若要秦铎也看见这幅画,他一定记得,这还是他当年御驾亲征北疆的时候,最后一次出城讨伐前,在长野军军营演练的教学场面。
没想到被随行的史官和画师记录下来了。
他自幼在边疆长大,跟随父亲骑马射箭,在军营中历练,也取北疆胡人的长处,精进骑射的技艺。
他的骑射,就算放眼整个长野军,也是头一份的。
所以在军中训练的时候,他除了制定军中的训练,偶尔也在演习时,给整个长野军士兵和将领打个样子,教他们如何更好地驾驭马匹,做到和剑术、枪术、刀术的完美融合。
画面中,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头发高束,身着轻甲战袍,战马两只前腿高高扬起,马蹄下激起一片碎石沙砾。
帝王跨在马背,双腿驾着马腹,身后背着破城戟,双手张弓拉弦,身子舒展肌肉绷紧,箭尖的锋镝寒芒乍现。一点红缨飘扬在风中。
秦玄枵静静地看着画,画中因为角度原因,帝王的双眼被额发和张弓的手遮住。
但莫名地,秦玄枵心中一颤,他忽然觉得,如果是那双眼睛......
秦玄枵回身,望了一眼在床榻上睡熟的人。
明明肤色苍白,病恹恹的,还很瘦削,握着手腕的话,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腕骨。
跟魏成烈帝差远了。
但为什么,秦玄枵却总觉得,若是这个人的双眼放在这画中,沉静的、明锐的、万夫莫敌的、如点漆墨的眼眸,应该万分合适。
秦玄枵将书和画卷全部放到抽屉里,合上,落了锁。

御膳房将午膳呈上来的时候,秦铎也刚刚睡醒。
他在床边解下一条系着帷幔的绸缎,随手将披散的头发低束起来。披着有些宽大的寝衣,走出内殿。
秦玄枵抬头,正好看到了秦铎也施施然走出,玄色的寝衣衬得人肌肤愈发白皙,对比极强,寝衣低领,肩颈处的咬痕红.肿,显得格外诱人。
秦玄枵忽然觉得这一桌午膳索然无味,反而牙痒,想吃点别的。
他伸手将一碟濡鱼放在了秦玄枵位置跟前,说:“今日御膳房新作的鱼膳,尝尝?”
秦铎也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碟濡鱼,“不用,我不吃鱼。”
秦玄枵的手一顿,忽然那双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盯住了秦铎也,这人正慢条斯理地用茶水润洗碗碟。
不喜吃鱼?
秦玄枵的脑中闪过昨日赤玄呈上来的调查密函,说文晴鹤在没得病的时候,经常约着街坊,去河边钓鱼。
因为喜欢鱼膳,所以也总研究,做鱼的手艺也是一绝,还偶尔将钓到的鱼分给邻居家孩子。
所以秦玄枵今日特意吩咐勾弘扬,让御膳房用心多做点鱼膳。
这会怎么不吃鱼了?
秦玄枵不动声色将碟子放回原处,坐下和人一起用午膳,余光却如同盯上了猎物的豺狼,总时有时无地扫过身边人。
秦铎也吃相矜贵极了,玉箸夹在修长的指间,夹起菜肴,优雅地放入口中,每一道菜只是夹取少许,吃得克己复礼,缓慢但利落,根本看不出喜好来,也看不出饿不饿。
举手投足之间,像是贵族或那些门阀士族。
也许这是文家的教养?秦玄枵按下心中的疑惑。
吃过饭,勾弘扬把餐案收拾整洁,秦玄枵啪地将一碗浓稠漆黑的药汁放到桌上。
秦铎也:“......”
“陛下,”秦铎也觉得他现在身体倍儿棒,指着那碗索命一样的汤药,面露拒绝,“我不想第二年的俸禄也没了。”
“你要是不主动喝,朕可以喂你。”
秦铎也:“......”
秦铎也一把拿起药碗,眼睛一闭,视死如归一样,一口气将汤药干了。
接着心怀愤恨地将碗往桌上狠狠一放,手捂胸口,压下隐隐泛上来的恶心呕吐感。
“你怕苦?”秦玄枵忽然贴近,盯着秦铎也的面色,笃定地说。
秦铎也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终于等到口腔中的苦涩逐渐缓和之后,才开口,提出要求:“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回家?”秦玄枵的手掌攀上秦铎也的后颈,拇指摩挲着颈侧,感受血管微微的搏动。
他磨了磨牙,这种将人的性命完全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令秦玄枵格外兴奋。
他声音中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爱卿不是说要男宠的身份么,不住宫里,回家做什么?”
说着,秦玄枵不断凑近,秦铎也向后仰了仰头,却见秦玄枵的脑袋越凑越近,直到温凉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嘴唇柔软的触感贴上脖颈上的皮肤。
秦铎也瞬间警觉,这狗又想咬人?!
他啪地一下打掉秦玄枵的手,又将人脑袋推开,微嗔:“别动手动脚的。”
“没说不住宫里,我回家收拾行李,过两天大包小卷地来,届时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敞开了宫门收留微臣。”
秦玄枵愣了愣,凤眸微微睁大。
他设想过这人要跑路,或是借口远离皇宫和自己,或是缓兵之计,躲在群臣之后请求保护。
却唯独没想过,他是真的说到做到,真的要来宫里,压根没想过逃离。
秦玄枵看过收集来的资料,文晴鹤是当代最典型的文臣,他读死书,认死理,不够灵活不知变通,将经典书籍视为金科玉律,但又胆怯懦弱,担不起大任。
偏偏这样的人,最会考试,记忆力还不错,“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倒也有几分能力。
二十几岁殿试被选上了庶吉士,在文渊阁学了三年,授了个七品的官,然后摸爬滚打混过五六年年。
没什么大错处,不露头也不惹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人也说得过去,满口板正的礼数和国道,一身清贫文人骨,不欺下但惧上,就也慢慢攒了资历,爬上了五品。
在寒门年轻一辈里面,倒也有两分名声和号召力。
但文晴鹤此人啊,这辈子也就顶天这个职位了,再向上,就牵扯到士大家族的势力穿插。
他虽姓文,却是文家早就分出去的旁支,到今天人丁凋敝,家中只剩文晴鹤一人。
他能力的上限冲不破这个阶层。
这是赤玄搜集来的资料。
完全看不出,这人竟能有现在的样子,放肆、张狂、随性、无所畏惧,和......目无尊卑?
资料里的文晴鹤是唯唯诺诺不配得,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文晴鹤,简直就是老子他妈的就是天下之主的那种气势。
秦玄枵看不透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也想不到他的举动究竟想要求什么。
整个人充满了矛盾的割裂感,就好像脱去了文晴鹤的那层皮,换成了另一个灵魂一样。
存在在另一片广阔的天地。
秦玄枵怔怔站在殿内,看着秦铎也离开的背影,正午热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人镀了一层耀眼的金。
只怔神一会,秦玄枵忽然垂眸低低一笑,眼中的疑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尽数薄凉,“勾弘扬,将文卿送回家,别让他死半路了。”
他看不透,不代表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是个逗趣的玩意罢了,现在觉着有意思,将命留着两天。
“赤玄。”
一抹红黑的影子闪现而出,跪在秦玄枵面前。
“派人跟着文晴鹤,监视,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带回来呈给朕。”
赤玄:“遵命。”
幸亏有勾弘扬。
秦铎也这么想着,远远看见了一扇门。
原来文晴鹤家在这里。
他脑中关于文晴鹤的记忆并不多,且恰好没有家在哪这一项,多亏了秦玄枵那孩子让总管太监送他一趟。
勾弘扬沉闷的很,这一路他怎么挑起话头,这老太监都不吭一声。
秦铎也其实对此很满意,毕竟皇帝身边贴身照顾的人,嘴不严又怎么行呢?
勾弘扬将他送到,就举了个躬,离开了。
秦铎也站在这一扇略有些陈旧褪色的门前,伸出手,叩了叩门上的衔环。
吱呀。门开了,一个半大的少年从门里面露了个头,一见到秦铎也,面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老爷!”那少年猛地把门推开,过来掺住秦铎也的手臂,表情甚至有一点眼泪汪汪的,“您可算是回来了!”
一见到这少年的瞬间,零星的回忆片段就在秦铎也脑中闪过。
这是属于文晴鹤的记忆。
这少年叫三九,是文晴鹤捡到的,那年冬天暴雪,压塌民屋,冻死了不少人。
彼时还是个小孩子的三九抱着从雪堆里刨出来布衾,缩在他家对面一户人家的门口石狮子角落躲避寒风。
文晴鹤那时还是个读书人,正在准备乡试,双亲早就亡故,只给他留了一间京城的宅子、微薄的家产和几亩京郊的田。
家中没有进项,仅靠双亲的积蓄节衣缩食,日子只能算是清贫。
他当时走在胡同的石板路上,背后背着的箱笼中装着沉甸甸的书,脚下的雪嘎吱作响,风刮得狠冽,像刀子一样化划得人脸生疼。
对面人家拉开了大门,往门外泼出一盆污水,对着那孩子骂道:“快滚快滚,别冻死在我们老爷家门口,晦气。”
文晴鹤心软,叫那孩子进家,给他盛了碗热乎的米汤。
三九没伸手接汤,只是一下子跪在地上,说自己能干活吃得少,只求一个能栖身度过寒冬的棚子就够。
文晴鹤答应了。后来三九就成了文晴鹤的书童,少年伶俐,照顾人很是周到。
再后来文晴鹤考中了举,又进了殿试授了官,三九也一直勤勤恳恳将宅子打理地井井有条。
秦铎也脑中记忆翩然闪过,在外人看来,就是愣在原地。
三九担忧地询问:“老爷,您怎么了?”
秦铎也垂眸看着三九。
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文晴鹤此人啊,就跟所有安安静静的百姓一样,顾着自己的小家,忙忙碌碌,洁身自保,也有善心,也知晓是非黑白。
他虽然没有完全顾得了天下百姓的眼界和野心,不过要是放在一个寻常小县中,也能成为个体恤民情的好官。
是天下大多数人的样子。
只可惜......突如其来的心疾病症改变了这个小官的一生,也把秦铎也拽来了这个时代。
“老爷?老爷?”
秦铎也被三九的声音唤回了思绪,摇摇头,说:“没事,进屋吧。”
三九跟在秦铎也身后,隐隐觉得,老爷这次回来,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内室的茶炉上煨着温水,秦铎也接过杯盏,轻轻呷了一口,润了润一路走回来的干渴喉咙。
三九忙侍奉在左右,去柜子里取出了三张银钱契,递过来,说:“老爷,您上次吩咐我去把城郊的那几亩薄田换成银钱,都在这了,您记得去医馆开药。”
秦铎也翻了翻刚刚冒出来的记忆,文晴鹤为了治病变卖家财去买药。
家中这两年攒的积蓄已经掏空了,但药不能停,又得不断当掉家中贵重物件,这几亩田,是最后能卖的东西了,再下一步,就只剩这座宅子。
把钱拿出来之后,三九又去取了家中仅剩的茶叶煮上。
秦铎也倚坐在竹编的椅子上,视线扫过去看了,是最普通的绿茶。
“老爷,这两天可给我吓坏了,上次朝会您没回来,我出去打听,结果满城都说您被陛下......”
三九将不太好的话咽回去,小心翼翼打眼瞅着秦铎也,“您回来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气死我了那些传瞎话的,我当时就应该揍他们一顿。”
秦铎也喝空了盏中的水,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三九看见了,忙将刚煮好的茶添上。
“任他们说去,你气什么?”秦铎也从桌上又拿起茶盏,轻轻用杯盖刮着茶沫,淡淡问。
三九愤愤不平:“我当然生气了!老爷您可是寒门和世家之间的纽带,还是年轻一辈文臣呢,陛下那么做,不是不把文臣和世家的脸面踩进泥里吗!”
杯盖被不轻不重地放在了茶盏上,发出一声轻微但鲜明的声响。
三九肃然一顿,心中一慌,抬头看秦铎也,见自家老爷仍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继续说:“不过老爷您回来了,那些揣测都是子虚乌有,就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表露出封妃的意向,要是有,老爷您的仕途就安全了。”
“你知道的倒是多。”秦铎也垂眸,将茶盏放回去,笑,“可惜了,就算没有意向,我的仕途也突飞猛进了。”
“啊?”三九愣愣。
“三九。”秦铎也不想跟三九掰扯,开口吩咐,“你拿一张银钱,去市集上买些新的布料,拿去裁缝铺缝几身我的里衣和中衣,外袍家里有几件,够的话不用买。”
“老爷?”
秦铎也继续说:“要是有剩的,再去随便买些生活需要的零碎回来。”
三九懵了,头上冒出一个问号:“这钱,您不买药了?”
秦铎也勾唇一笑,垂着眼,很是悠然的姿态,声音里染了些浅浅的笑意:“不用买药了,有人包揽了我最近治病的所有汤药。”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俸禄还得清了。
不对,还什么还,皇帝那孩子供自己的祖宗吃两副药怎么了!
秦铎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了文晴鹤的书架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里存放着的书卷。
都是些什么礼乐经典、经书试卷。
“对了,回来的时候,去书肆给我带两本史书回来。”
三九头上冒出了两个问号:“史书?”
“对,要从魏成烈帝时期到现在的。”秦铎也在房间内兜了一圈,开始翻箱倒柜,头也不回,“快去吧。”
三九顶着一头问号出门去了。
秦铎也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视线扫了一眼三九离开的方向。
这孩子,沉不住气,太急了。有些话的方式掌握不好,很容易被看穿。
秦铎也上辈子当了十二年的皇帝,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
有的阿谀奉承、有的有求于他、有的心怀歹意、有的碍于君臣不得不将语言变得委婉、也有对他破口大骂的。
很明显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一听就能知道话中有话的隐含义。
哎,可怜啊文晴鹤,你身边唯一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家中剩的物件不多了,有的也不需要拿走,宫中都有。
秦铎也从衣柜中取出四季各需的衣物、两套朝服、笏板、房契、还有身份的令牌,把他们打包装进行囊里面。
剩下的笔墨啊、被褥啊,肯定用宫里面的。
仅仅是收拾了个行囊,秦铎也就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有点喘不上来气。
很好这破身体。
秦铎也缓缓扶着墙,走到床榻上坐下,解下外袍,闭上眼,平复呼吸。
休息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现在分外想念自己上辈子的身体,横刀立马万夫不敌,在北疆喝雪水啃生肉,抓起破城戟就是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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