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君酌怎么办呢?”祁丰最关心的还是自家表弟。
祁掌柜听了这话也有些犯愁,他先前见喻君酌和淮王相处时的模样,总觉得不像是有夫妻之实的。但今日见少年哭得眼睛都肿了,看上去又不是毫无情意。
当夜,喻君酌让人把外厅的矮榻搬到了周远洄的榻边,自己和周榕一起窝在了矮榻上。
周榕显然也吓着了,依偎在喻君酌怀里眼睛滴溜溜毫无睡意。
“榕儿,睡觉吧。”喻君酌拍了拍小家伙的背。
“哥哥,你在担心父王是不是?”
“嗯。”喻君酌并未否认:“哥哥有点害怕。”
“害怕父王会死吗?”周榕仰着小脸看他。
“你父王,不会死的。”
“嗯,父王很厉害,皇伯说他是大渝最厉害的人。哥哥你不要害怕,父王舍不得哥哥和榕儿,他肯定会好起来的。”小家伙虽然自己也很害怕,但还是在尽力安慰喻君酌。
“你说得对,他不会有事。”
“父王从前经常偷偷溜进来陪着咱们,你睡着了,父王会偷偷盯着你看,还会……”
“还会如何?”喻君酌问。
周榕凑到喻君酌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说:“这样,亲你。”
喻君酌有些愣怔,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
但周榕的话让他想起了在水师大营的那个晚上,那晚周远洄夜半进了营帐,他才知道对方每晚都会回去,只是自己睡得太早不知道。现在想来,哪怕在将军府里时,周远洄也会回来睡觉。
“父王以前只亲榕儿,现在也亲哥哥。”
“嗯。”喻君酌抱着周榕,心里酸酸胀胀的。
屋里点着烛火,映出周远洄清晰的侧脸。男人眉眼锋利,鼻梁高挺,看着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凌厉。
喻君酌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看周远洄。从前他对淮王殿下存了几分畏惧,定是不敢盯着人看的,后来渐渐熟稔,又“圆了房”,他就不好意思再盯着人看了。
怀里的周榕呼吸渐渐均匀,终于睡着了。
喻君酌待小家伙睡熟后,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到榻边,捧着周远洄那只手又摩挲了半晌。男人虎口的疤痕安安静静地横在那里,清晰无比。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喻君酌心中暗道。
否则,自己这两世里最重要的人,就都不在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去城外找侯先生的人就回来了。可惜他们没有带来好消息,那位精通百毒的侯先生素来喜欢云游,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月,没人知道去了哪儿。
喻君酌一颗心凉了半截,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东洲人能带来解药。
“谭将军,东洲人一直没有消息吗?”他问谭砚邦。
“他们昨夜才出发,哪怕日夜兼程这会儿也就刚过玉沧,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来。”谭砚邦说。
最快明天。
喻君酌都不敢想其他的可能。
晌午,他又去了一趟地牢。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会儿来见上官靖没有任何用处。
但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一旦停下来等着,他就心慌得厉害。
地牢里,东洲那五皇子神色憔悴,眼底带着青黑,一看便知昨晚没怎么休息。他手上被喻君酌弄伤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伤口并未包扎。
少年一看到喻君酌便用东洲话说着什么,想来又是在求饶。
“把手包一下吧。”喻君酌递了条巾帕给他。
上官靖一愣,接过巾帕裹住了手上的伤口。
“他们都说你是东洲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得知你性命垂危,你的父皇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吧?”喻君酌问。
上官靖听不懂,只能茫然无助地看着他。
“你当真受宠吗?”喻君酌像是在问他,更像是在问自己:“最得宠的皇子,怎么舍得送来当质子?”
喻君酌想起了第一眼见到上官靖时的情形,少年神态谦恭,甚至称得上卑微。后来被关到了地牢里,也只是求饶,丝毫没有愤怒。
这不是常年被偏爱的人该有的模样,倒是让喻君酌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只有没人在乎的孩子,才会随时放低自己,不敢表露出任何不切实际的愤怒和不满。
“你最好还有人在乎。”喻君酌喃喃道。
他现在只希望东洲皇帝不会像他那位父亲一样,全然不顾儿子的死活。
“让人给他一床薄被,弄些吃的。”喻君酌朝谭砚邦道。
严格来说,上官靖只是人质,并不是犯人。
两人刚从地牢出来,刘管家匆匆跑来,说郡守带着高尚书和杜侍郎来了。
“他们这个时候来干什么?”谭砚邦很是不满,他家王爷最讨厌这几个人,连带着他也看几人不顺眼。
“他们要见王爷,老奴让人拦在了前院。”刘管家说。
“王妃,属下去见他们吧。”谭砚邦不想让喻君酌添堵。
“我跟你一起去。”喻君酌道。
周远洄中毒这么大的事情,淮郡郡守和京城来的那俩没连夜过来询问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喻君酌虽然没心思应付他们,却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该给他们一个交待。
到了前厅,郡守提前起身迎了上来。
“王妃,王爷可醒了?”郡守问。
“王爷在等东洲人的解药。”喻君酌说。
“不是说下毒的并非使团的人吗?他们能找到解药?”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一旁的高尚书插嘴道:“不知王妃可有差人知会陛下?淮王殿下命在旦夕,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尽快想好后手。万一王爷撑不住……”
“高尚书!”喻君酌冷冷打断他:“你是在教淮王府做事吗?”
“下官只是……”
“且不说王爷现在还好好躺在那里,就算王爷真有万一,你觉得谁能撑得起水师的担子?”喻君酌眸光凌厉,语气带着少有的咄咄逼人:“水师是王爷一手调.教出来的,换了谁也撑不起。你与其想着你的后手,倒不如祈祷王爷安然无恙,否则自淮郡到京城,谁也好过不了!”
“王妃息怒,高尚书并非这个意思。”郡守忙打圆场。
“是吗?”喻君酌目光扫过三人,嘲讽道:“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永远是明哲保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诸位一大早来王府,是为了水师的兵符吧?”
“下官别无他意,只是想提醒王妃,危难之际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高尚书道。水师兵符如今在周远洄手里,若将军府有人趁着周远洄中毒起了别的心思,就麻烦了。
“你想如何准备?”喻君酌问他。
“郡守大人愿意派府兵前来守卫将军府。”高尚书道。
喻君酌简直要被气笑了。
周远洄还活着呢,他们竟开始商量后事了!
这一刻,喻君酌心里满是不忿,甚至替周远洄觉得心寒。明明出生入死的事情都落在了周远洄头上,到头来他中了毒这些人想的却都是水师的兵权别出了岔子。
“将军府都是王爷的亲随,各个都是随王爷出生入死的儿郎,你郡守府的兵有什么资格来看管他们?”喻君酌虽看着文弱,骨子里却带着几分天生的贵气。
高尚书数月前在大殿上曾有幸见过他慷慨激昂的模样,今日再见,只觉少年竟是比那日更添了几分锋芒。
“谭将军,送客。”喻君酌道。
谭砚邦当即伸手做了个逐客的手势。
郡守看向高尚书,见对方没再言语,只能起身告辞。来之前,他原以为淮王妃应该很容易拿捏,万万没想到这么难缠。
“那日老夫见他的时候,明明很好说话的。”郡守道:“上回淮王愿意跟咱们一道用饭,就是王妃给王爷吹的枕边风呢。”
“淮王殿下素来不搭咱们,若能因为喻君酌一句枕边风就改了主意,不更能说明他的本事?”一直不说话的杜侍郎道。
“他当初可是凭一己之力在大殿上哄得陛下龙心大悦,不仅封了他少师还赐了他赤金令。”高尚书道:“小瞧谁也不能小瞧了他。”
杜侍郎又道:“我从前和永兴侯共事过,他那一板一眼的性子倒是和这个儿子全然不同。”
“这父子俩压根就不对付,别忘了当初嫁进王府时,他一句话就把原本该给侯府的聘礼捐做了军饷。当时我就站在永兴侯旁边,眼看侯爷那张脸都黑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我听着都肉疼。”高尚书说。
几人被喻君酌落了面子,这会儿竟把正事抛到了脑后,纷纷开始列举喻君酌的“厉害”之处,仿佛论证了喻君酌厉害,就能显得他们不那么狼狈了。
三人的结论是喻君酌连亲爹都压不住他,能落了他们面子太正常了。
“那水师咋办?”郡守扯回了正题。
“还能怎么办,看喻君酌这派头,我倒觉得他能顶得住事儿。”高尚书说。
硬来肯定是不行的,喻君酌手里还捏着赤金令,除非皇帝下旨,否则他们谁也不敢放肆。就算没有赤金令,看周远洄的部下守在一旁时那忠心的模样,也能知道这淮王妃的分量非同小可。
不敢硬来,那只能静观其变了。
“王妃,要不要属下着人去调派一些人手来?”经此一事,谭砚邦对喻君酌更多了几分敬重,这会儿哪怕喻君酌让他直接把人拿了,他应该也会照做。
“他们不敢胡来,否则今日定会带人。”喻君酌虽然心里烦,却也知道那三人并非存了异心,反而是杞人忧天,生怕将军府的人或者自己出了问题。
他所料不错,当日郡守府的府兵压根没敢往将军府门口凑。
喻君酌并非毫无智,他也知道眼下的境况出不得任何差错,是以让谭砚邦加强了将军府内部的守卫。他并不了解周远洄这些部下,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值得信任。
但他相信以周远洄那种做派,能放到身边的必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他连这些人都不能依靠,那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入夜后,大夫又替周远洄行了一次针。
喻君酌在一旁看着,见大夫脸上冷汗涔涔,一颗心跟着紧了又紧。
时隔一日,周远洄脉象更乱了几分,但他们还是只能等。
直到次日清晨,刘管家匆忙跑来,说东洲人回来了。
喻君酌大喜,没想到东洲人竟真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他匆匆去了前院,便见将军府的护卫押着几个东洲人正候在那里。
当场除了上次放走的那个文臣外,还有个看着不足十岁的小男孩。
“解药呢?”喻君酌问。
“王妃殿下恕罪,淮王所中之毒名为忘川,是东洲最无解的三种毒之一,没有解药。”那文臣说这话时几乎不敢抬头,他知道自己带来的不是个好消息:“陛下震怒,下令要彻查此事,给大渝一个交代,待揪出所有相关的人以后,定会处以极刑。”
“所以,解药呢?”喻君酌又问。
“名为忘川的毒,没有解药。”
忘川……
光是这个名字已经让喻君酌心沉到了谷底。
但他还是不愿相信:“你们连自己的皇子也不要了?”
“陛下痛惜五殿下,但此番淮王殿下也中了忘川,因此东洲不会追究五殿下的事情。”那文臣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男孩:“陛下依旧坚持和大渝和谈,所以另派六殿下前来大渝接替五殿下为质。”
喻君酌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孩,气极反笑。
若东洲人只说没有解药,他或许还能心存一丝希望,当成对方推脱的借口。然而东洲误以为上官靖真的中了毒,竟然又派了新的质子。
这说明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和谈,同时也说明他们应该是真的没有解药。
刺客自己都死于当场,怎么会给刀下的人留出生机呢?喻君酌早该想到这些,只是他不愿意相信,总盼着事情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可是,没有解药,周远洄怎么办?
喻君酌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脚下也跟踩了棉花似的。
“王妃!”刘管家扶住他,似是在说什么,但喻君酌耳鸣得厉害,一个字也听不清。
喻君酌看向将军府门口的方向,隐约有几个人影正匆匆朝这边走,但他视线恍恍惚惚,看不出来人的模样,只感觉他们似乎走得很着急。
“王妃,太医来了!”刘管家喜极而泣。
“嗯?”喻君酌感觉自己似在发白日梦。
淮郡距京城路途遥远,送信的护卫哪怕马不停蹄日夜赶路,这会儿只怕都未必能到京城。
“王妃!”
“王妃……”
刘管家和谭砚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但喻君酌还在恍惚。这时,他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走到了他身边,对方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根银针,在他指尖上扎了一下。
鲜红的血珠冒出,痛意传来,喻君酌总算回过了神。
“这是太医院的副院判,蒋太医!”谭砚邦道。
说话间,蒋太医已经被刘管家引着去了后院,喻君酌来不及多问,匆匆跟了过去。
屋内,蒋太医刚给周远洄号过脉,见喻君酌进来忙行礼。
“王妃这两日思虑过重,也未曾好好休息……”
“劳烦太医先替王爷诊治。”喻君酌打断道。
“好,那支袖箭下官已经看过……”
“太医不必费心朝我解释,你只管定夺,凡事以保住王爷性命为先。”
蒋太医闻言终于没再废话,简单朝大夫问了问用药的情况,便写了张方子,又叮嘱了该如何煎药。随后,他取出针包,将银针摆在了榻边。
“下官需要半个时辰,劳烦诸位退避,只留这为大夫辅助便可。”蒋太医开口。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退到了外头,生怕影响了蒋太医发挥。
许是这蒋大夫语气太笃定,喻君酌竟从他的话里硬生生扒拉出了几分希望。
“我不是在做梦吧?”喻君酌坐在廊下,看着指尖上的针孔,问道:“京城离淮郡这么远,你派去的人是怎么把人接回来的?”
谭砚邦道:“王妃可还记得先前因为吃了太多海蛎子流鼻血一事?”
“自然……不会忘。”那是他和周远洄第一次“圆房”的日子,虽然是在马车上。
“当时祁掌柜让祁丰送了大夫过来,说是替王妃调身子。但那个大夫并未诊出王妃心中曾有郁气,王爷担心他医术不精,就给陛下去了条子,让陛下调拨一个医术好的太医来淮郡。”谭砚邦道:“先前王爷毒发,属下太慌了,竟是全然不记得此事了。”
周远洄找皇帝要太医是许久前的事,太医原本就快到淮郡了。没想到昨日正好被去京城送信的护卫遇到,立刻被带回了将军府。
“这回王爷肯定是有救了。”谭砚邦道。
“嗯。”喻君酌点了点头,眼眶又泛起了红意。
没想到赶来救周远洄性命的太医,竟是为他请的。
第42章 吓到你了?
喻君酌从来都没觉得自己需要调养, 也从未想过会有人将他的身体状况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周远洄?
淮王殿下是个武人,且常年在军中, 怎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王爷在军中待你们都这么好吗?”喻君酌问。
“王爷待我们?”谭砚邦想了想:“如果在战场上快死了,王爷会救人的。”
只要人不死, 王爷才懒得关心他们呢。
谭砚邦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喻君酌的重点,又解释道:“王爷只对王妃格外关注一些,平日里王妃吃什么喝什么, 王爷都会过问。先前王妃每次生病, 王爷也都紧张得很。”
“是吗?”
“王爷平时连自己都不怎么在意, 从前属下只见他关心过世子。”
喻君酌闻言不由想起了周远洄颈间和虎口的伤疤,他猜想对方身上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应该有更多这样的伤。
“王爷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他问谭砚邦。
“王妃说的是哪一处?”
“就是……这里。”喻君酌指了指自己虎口的位置。
“那道伤好像是迎面被长刀砍了一下,幸好王爷钳住了刀锋, 不然只怕一只手就没了。”谭砚邦说起战场上的往事,话便多了些:“王爷的伤最凶险的还是脖子里那一处, 当时我远远看着, 心都凉了,还以为那一刀下去会要了王爷的命。”
喻君酌没上过战场, 但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有多惊心动魄。
两人在廊下候着,谭砚邦滔滔不绝, 恨不能将自家王爷过去在战场上的高光时刻都朝王妃描述一遍。喻君酌安静听着, 脑海中不断描摹着周远洄浴血奋战时的情形。
直到屋内传来动静, 蒋太医行完了针。
“如何?”喻君酌问道。
“王妃且放心, 王爷暂时性命无碍。”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无不松了口气。
“那王爷什么时候能醒?”喻君酌又问。
“这个不好说,下官虽然也解过一些毒, 但这忘川之毒乃是东洲三大奇毒之一,没有解药无法彻底解毒。”蒋太医道:“万幸王爷的伤口是在手背上,且伤得不深,中毒后府里的大夫又替王爷放过毒血,否则别说是下官,就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只怕也束手无策。”
喻君酌一颗心刚落下,闻言又提了起来。
“可是东洲人说忘川没有解药,王爷的毒岂不是……”
“东洲人并未撒谎,忘川没有解药,是因为制毒的人已经不在人世,并未留下解药。若是找到能制出解药的人,这解药自然就有了。”蒋太医说。
“那谁能制出解药?”
“下官也不知。”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
若是无人能制出来,这解药还是等于没有。
喻君酌最快恢复了冷静,没再纠缠解药的事情,而是问道:“蒋太医,你方才说王爷暂时性命无碍,也就说你有法子帮王爷克制毒性?”
“是,这忘川的毒性虽然强,但王爷没伤在要紧地方,且处置得当。下官只要为王爷行几次针,便可将毒性暂时控制住。”
“多久?”喻君酌问。
“几个月吧。”
“几个月?”
“三个月。”
三个月。
如果他们能想办法在三个月之内找到制出解药的人,周远洄就有救了。
“眼下最棘手的还有一事,下官虽能暂时保住王爷性命,但那毕竟是忘川之毒,多少还是会对王爷有些影响。具体是什么影响现在还不好确定,可能得等王爷醒了再看。”蒋太医道。
“可能会有什么影响?”一旁的谭砚邦忍不住问。
“下官曾经在医书上看到过,中了忘川之毒侥幸活下来的人,有可能会变得痴傻,也有可能会残疾,口不能言,目不能视……都不好说。”蒋太医道:“但是王爷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兴许不会太严重。”
一直守在旁边没有吱声的刘管家,听了这话感觉天都塌了,差点当场老泪纵横。那可是他家王爷啊,蒋太医说的任何一种情况落在王爷身上,他都无法接受。
喻君酌反倒平静地多,他提步走到了榻边。榻上的周远洄依旧双目紧闭,但面色已经好转了,唇上和眼底的青黑也淡了许多。
“只要保住了王爷性命,其他的等王爷醒了再从长计议吧。”喻君酌说。
“王妃说得对,说不定王爷吉人天相呢。”刘管家忙道。
喻君酌倒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做过最坏的打算。如今得知周远洄性命能保住,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
周远洄一直到午时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刘管家生怕喻君酌再累病了,好说歹说劝着他去睡了一觉。
自从周远洄中毒昏迷,喻君酌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如今得知对方性命无碍,又有蒋太医在旁守着,喻君酌没再硬撑,找地方睡了一觉。
许是熬了太久,躺下以后他觉得十分疲惫,手脚都跟灌了铅似的。
迷迷糊糊中,喻君酌感觉鼻尖微痒,像是有一只手在抚过他的脸。那只手粗糙,温热,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唔!”喻君酌抓住了那只手。
“疼?忍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喻君酌睁开眼睛,发觉眼前的人是周远洄,不由一怔。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周远洄问他。
“王爷,你怎么……”喻君酌眸光扫过自己的手腕,这才看清上头满是伤痕。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梦,他又梦到了上一世那个晚上。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破相就不好了。”周远洄手上抿了药膏,在他鼻梁和眉骨的伤痕上轻轻一抹,看上去很有耐心。
大概因为在做梦,喻君酌感觉不到疼。
“王爷,你为什么要救我?”喻君酌忍不住问。
“你死在淮王府门口,明日京城还不知道怎么传呢,届时说不定又要算到本王头上。”
“那为何是王爷亲自给我上药?”
“太晚了,小厮都睡了,懒得叫起来。”
喻君酌知道这是在做梦,所以梦里的答案多半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于是没再继续追问,只安静待着看周远洄帮他抹药。
“好了。”周远洄抹完了药起身要走,却被喻君酌攥住了手。他也不挣扎,任由少年在他虎口的伤疤上轻轻摩.挲着,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是你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夜能看清你,就不用等到现在了。”喻君酌说。
“你发烧了,得喝药。”梦里的周远洄并未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像记忆中一样吩咐人去煎药。
“王爷,你能不能留在这里?”喻君酌问。
“你攥着本王的手呢,本王想走也走不了。”
喻君酌一笑,将男人那只手抱在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到了黄昏。
直到刘管家过来把他叫醒,说周远洄醒了。
喻君酌顾不上询问,匆忙过去时,就见周远洄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眼神直愣愣的。屋内的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看着他。
“嫂嫂!”成郡王看到喻君酌过来,带着哭腔道:“二哥好像真傻了,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坐着,我叫他他也不答应,连看都不看我。”
不止是成郡王,周榕和谭砚邦都唤了几声,但周远洄毫无反应。
“王爷?”喻君酌开口唤道。
周远洄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微微拧着眉不做声。
“蒋太医,王爷这是怎么了?”喻君酌问。
“王妃稍安勿躁,下官先替王爷诊诊脉。”蒋太医也不敢随便乱说,周远洄刚醒,他还没顾得上诊脉呢。
众人都凝神看着,就见蒋太医走到榻边,伸手去搭周远洄的脉。然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周远洄的一瞬间,男人忽然警觉,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
“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蒋太医疼得不住求饶。
谭砚邦见状赶忙上前帮忙,刚一伸手也被周远洄扼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