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年在江乔床边坐了小半个钟头,看着江乔这回像是真睡着了,才起身离开。
江乔听见卧室门“咔哒”一声被关严后,这才睁开眼。
他拿起那张报纸搂进怀里,眼底像是充了血,一片通红。
…………
一个月后,江乔腿伤才刚刚痊愈,苏蕴年便迫不及待地安排秦医生来为江乔做治疗。
“患者现在的身体状态很一般,你确定要现在就开始进行催眠治疗吗?”秦医生问苏蕴年。
江乔这一个月内饭量骤减,因为伤口的原因,连床都很少下,短短一个月就瘦脱了相,不言不语,精神状态极差。
苏蕴年食指点了点桌子:“他最近经常发呆,盯着窗外一坐就是一整夜,我怕他已经想起什么来了。”
秦医生看着苏蕴年,眼神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道:“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
这是江乔在这个月内,头脑清醒的情况下,第三次见到秦医生。
前两次换药检查伤口都有苏蕴年的陪伴。
这是两人第一次独处。
“你好。”秦医生道。
江乔点了点头:“你好。”
“不用防备我,放轻松,这里很安全,没有人监视你。”秦医生道。
江乔看了眼秦医生,垂下眸,要死不活地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秦医生给他倒了杯温水,直言道:“我姓秦,秦思砚,江乔,你还记得我吗?”
江乔体内确实还有药物残留成分,秦思砚不能确定江乔对他还有没有印象。
江乔盯着那个装着温水的玻璃杯,没回答秦思砚的问题,只问他:“你是苏蕴年的人吗?”
秦思砚摇了摇头,对江乔道:“江乔,我会帮你。”
江乔微微抬头,看着秦思砚的眼睛,没说信与不信,也没说自己还记不记得他,他说:“我有件事,迫切的,需要知道。”
秦思砚看着江乔消瘦的面庞和深陷的眼眶,不用问,也知道江乔迫切需要知道的是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跟江乔说:“放宽心,他一切都好。”
江乔悬了一个月的心,因为秦思砚这一句话,才算是落了地。
他问秦思砚:“为什么?”
秦思砚知道江乔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帮他。
他啧了一声,对江乔道:“礼尚往来,就当是我报答你之前请我吃过的那顿饭。”
苏峻得到的消息,和秦思砚不同。
他的人传回来消息,时钧亦至今昏迷不醒,情况很糟糕,时家恐怕又要办葬礼了。
“你要尽快做好准备。”苏峻对苏蕴年道。
苏蕴年从许多年前就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了,他了解时钧亦的一切,学了时钧亦学过的所有技能。
为的就是有一天代替时钧亦成为苏峻幕前的傀儡。
“但我和时钧亦还是有不小差距,很难瞒天过海。”苏蕴年在大事上,倒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苏峻靠在沙发上,女相男声显得颇为怪异:“不用你代替他,时钧亦死了,时孝安手里的资产自然会落在时佑熙手里。”
苏蕴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毕竟时佑熙才是正儿八经的时家人,继承时家的财产是名正言顺。
“那我需要做什么?”
苏峻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控制了时娇和时家老爷子,为你安排一个姓时的身份。”
“再送我可怜的外甥,去见我那早死的姐姐。”
时佑熙膝下无子,等他一死,财产将自然由他唯一在世的亲兄弟来继承。
苏蕴年看着苏峻,心里有些发毛,小心提醒他:“那是您亲外甥。”
苏峻抬眉看向苏蕴年:“亲外甥?人是要相处才会有感情的,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
“我不信任他,他也不会听我的话。”
他招招手让苏蕴年坐到他身边。
握住他的手,笑得慈祥又和蔼:“我们才是父子,我养你到这么大,只有你才是我最亲的人,我也相信,只有你,才会完完全全听我的话。”
“对吗?阿年。”
虽然苏蕴年心里明白,苏峻养他是别有所图,是因为他对苏峻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苏峻一手带大的,苏峻对他要求虽严格,却也给过他不少疼爱。
他也的确愿意听苏峻的话。
…………
江乔在接受了第三次催眠治疗之后的当天夜里,主动找上了苏蕴年。
他推门走进苏蕴年的房间,从背后轻轻拥抱住苏蕴年,低声叫他:“哥哥。”
江乔说话时口中吐出的热气喷洒在苏蕴年耳根,让苏蕴年整个人从头麻到了脚。
他回头,握住江乔的手:“最近感觉怎么样?”
江乔没躲,任由他握着,笑着看他:“好多了,只是觉得这段时间很委屈你。”
苏蕴年看着江乔的脸,几秒钟后,又松开了手。
江乔现在面色蜡黄枯瘦,头发有些长了,乱蓬蓬的贴在头皮上,下巴上一圈儿青色胡茬也没刮,眼底泛着青黑,身上还带着一股几天没洗澡的汗馊气。
与之前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苏蕴年往后躲了躲,既惊喜,又嫌弃。
他对江乔的确是有想法的,而且他也知道江乔正常的时候有多帅气迷人。
但他却不能接受江乔现在这副邋遢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直说,怕好不容易江乔现在肯接近他了,又被他推远。
苏蕴年有点儿难受,进退两难。
“哥哥怎么了?”江乔面对着苏蕴年问。
他晚上吃了蒜蓉粉丝蒸虾,加了双份儿蒜蓉,还吃了两片洋葱,最后来了块儿烤榴莲。
苏蕴年屏住呼吸:“……………”
他借口倒水,起身走到中岛水池边,才对江乔道:“好多了就好好吃饭,看看你瘦的。”
江乔心里得意地冷笑一声,面上却只垂下眸,有些委屈道:“哥哥是嫌我没以前好看了?”
苏蕴年干笑一声,把水端给江乔,自己坐到江乔一米外的沙发上:“怎么会,别乱想。”
江乔故意道:“那我今晚可以和哥哥一起睡吗?”
苏蕴年看了看时间,有些抱歉地对江乔道:“但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处理,可能会很晚,会影响你休息。”
江乔只好失落地哦了一声:“那好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乔时不时就要来上这么一场,让苏蕴年又想接受,又无能接受,不上不下难受的要命。
“他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苏蕴年质问秦思砚。
秦思砚瞥了苏蕴年一眼:“哪里不对吗?我完全是按照你给我的剧本为他进行了催眠,你现在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苏蕴年抓狂:“但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形象了,邋遢的好像流浪汉!”
秦思砚推了推眼镜,淡然道:“这不是我的问题,这是他对你信任和依赖的表现,他觉得无论他怎么样,你都是爱他的。”
苏蕴年哑然,瞪着眼睛看了秦思砚半天,难以置信道:“他难道以前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态?!”
时钧亦那种精致矜贵又挑剔的人,怎么可能会接受江乔这副邋遢像?
秦思砚耸肩:“不清楚,但可能的确是这样,毕竟每个人品味爱好都不一样,私底下会有什么样的癖好,谁也不好说。”
苏蕴年:“……………”
所有关于时钧亦的消息,都被时家封锁了起来。
短时间没消息还好,然而两个月过去,整个时家都依旧没人回答关于时钧亦的问题。
偌大的庄园愁云惨淡,死气沉沉,就连时家的股市都受到了影响。
时娇忙得焚膏继晷,焦头烂额。
时老爷子也没了音信,对外只宣称是在养病。
整个时家闭门谢客,任谁来都没能进去打听出个一二。
滨海无数人都猜测,时钧亦很可能是已经破玉锤珠了。
江振海福大命大,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已经算是痊愈了,眼下已经被时娇接进了时家,就住江慈隔壁。
江振海头发已经花白,脱离危险后,从病床上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小乔呢?”
时娇看着他的时候,才明白“父亲”一词代表的究竟是何含义。
这个世界上,除了时钧亦,江振海就是江乔最信任的人。
她没瞒江振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明白。
也替时钧亦向江振海道了歉,是他们时家没本事,没能让江乔安安稳稳进时家的门。
“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你弟弟的话,住到这儿来,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江振海拄着手杖,站在窗边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叹了口气道。
江慈看着江振海不再挺拔的脊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挽住江振海的手臂,靠在他肩上,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爸爸,都会没事的。”
…………
江乔在对苏蕴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依赖,却被苏蕴年多次拒绝之后,又对苏蕴年提出了一个不算苛刻的要求。
“我想回家了。”江乔主动倒了两杯酒,端了一杯给苏蕴年。
苏蕴年闻言,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回哪个家?”
江乔邋里邋遢地冲苏蕴年眨了眨眼:“当然是回我们的家啊,哥哥,你不能让我在疗养院住一辈子吧?”
苏蕴年这才松了口气,他差点儿以为江乔说的是江家。
他看着江乔油成一缕一缕的秀发,扯了扯嘴角:“这里不好吗?环境好,吃喝都是按照最高标准准备的,我也每天都会来这里陪你,哪里不顺心吗?”
江乔点了点头:“但这里不是我和哥哥的家,我们结婚不久我就出了事,一直呆在这儿,我现在好了,我们该回去看看你妈妈了。”
在苏蕴年给秦思砚的剧本中,他有一个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的养母。
也就是苏峻。
“过几天吧,再让医生来一次。”苏蕴年犹豫了片刻,没直接答应,他还得跟苏峻商量商量。
江乔也不勉强,他看着苏蕴年一口一口把酒咽下了肚,嗯了一声,问他:“今晚工作也很忙吗?”
苏蕴年放下酒杯,打量了油腻腻脏兮兮的江乔一番,委婉地提出建议:“楼下有个汗蒸房,可以泡澡按摩,你想去放松放松吗?”
江乔羞涩道:“哥哥跟我一起去,我就去。”
苏蕴年到现在都时常惦记着之前江乔那副干净帅气的模样,他馋了江乔好久了,如果江乔能收拾干净,他就可以考虑今晚和江乔一起睡。
“行,那我陪你去吧。”
江乔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因为腿伤的原因缺乏锻炼,又不好好吃饭,精神状态也不佳,脸上枯槁,身上也瘦的厉害。
原本流畅饱满的肌肉线条,显得单薄了许多,皮肤也不如之前那样莹润光泽。
苏蕴年裹着浴巾和江乔面对面泡在巨大的浴池里。
苏蕴年身形和时钧亦很像,其实如果不对比,也算是个外在条件非常优越的帅哥了。
他见过的帅气男孩儿不知凡几,但过去也都没提起过什么兴致,江乔现在的形象,其实不算能拿的出手的那一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就是对江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浴室很安静,只有水疗师的钵声缓慢而均匀地从门外响起,令人昏昏欲睡。
江乔看着眯着眼,已经陷入某种奇妙状态的苏蕴年在,从水里站起来,穿着一条黑色底裤向他走去。
要想不陷入被动,就得先发制人。
江乔居高临下地站在苏蕴年面前,对他说:“苏蕴年,看着我。”
苏蕴年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看着江乔。
江乔盯着他的眸子,轻声对他说:“我们日久生情,在这里发生了关系,你很爱我,要带我回家。”
苏蕴年望着江乔,喃喃道:“我很爱你,要带你回家……”
第206章 向我求助
江乔留下苏蕴年一人,从浴池里上来,披上浴袍,出了浴室,对门外正在敲钵的秦思砚道:“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秦思砚停下手里的动作:“药喂了吗?”
“亲眼看他喝下去的。”江乔点头,苏蕴年对他没设防,那杯酒里有少量致幻药的成分。
秦思砚嗯了一声:“你就打算单枪匹马去苏家吗?你就算杀了苏峻,也很难活着从苏家出来。”
江乔从秦思砚摆在桌面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对秦思砚笑眯眯地道:“我以一敌百。”
秦思砚轻笑一声:“会不会太自负了?”
江乔没回答秦思砚的问题:“那边,有消息吗?”
秦思砚知道江乔问的是什么,他摇头:“所有消息都被封锁了。”
“现在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江乔轻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秦思砚看着他靠在桌子上,发丝上水珠还在滴落,顺着脖颈流进松松垮垮的浴袍,没入胸肌间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他没见过苏蕴年说的,江乔“邋遢的要命”那副样子,他只觉得无论江乔怎么样,苏蕴年只要挑了毛病,就只能说明他是真的不识好歹。
难怪江乔跟苏蕴年以假夫夫的身份,在同一屋檐下呆这么久,江乔都没能对他产生半分好感。
这完全是苏蕴年自己活该。
“江乔,以一敌不了百,苏家虽说这么多年一直混迹在阴沟里,但无论是人,还是武器,他们都不缺。”
“你没法儿用一把格洛克,杀了苏峻再全身而退。”
秦思砚客观地对江乔说出事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格洛克,握着枪口,把枪交到江乔手里。
“你可以试试,向我求助。”
江乔接过秦思砚手里的枪,拇指轻轻摩挲着枪柄处的小凹痕,真诚向他道谢:“谢谢。”
他没问秦思砚是如何拿到这把枪的,但他知道,催眠师总有自己的办法。
“但或许,我也不止是有这一把格洛克。”他对秦思砚道。
秦思砚看着江乔的眸子:“你不想欠我人情。”
江乔也没否认:“我已经欠你不少了,越多越难还。”
秦思砚单手支着下颚,眼神似带着钩子,半仰着头看着江乔:“我没说要让你还。”
江乔情商不低,对别人情绪也很敏感,他感受得到秦思砚言语中稍显逾矩的暧昧和暗示,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秦思砚做事很有分寸,又一直对江乔抱有极大善意,现在甚至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帮着江乔对付了自己的雇主。
更重要的是,秦思砚很明显不是上面那个。
说心里话,江乔很难讨厌他。
但此时此刻却也有一种,我把你当兄弟(姐妹),你却想让我睡你的尴尬。
他嘿嘿尬笑了两声:“别这样,思砚哥。”
秦思砚语气淡淡,眉梢轻挑,问江乔:“别怎么样?”
江乔与他对视,秦思砚说话时,动作没变,表情也没变,眉梢眼角却多了几分让人心尖儿都能发颤的风情。
江乔心中暗暗感慨,这才是高段位。
付知岚跟秦思砚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入流,江乔有点儿心动,他想跟秦思砚学学。
于是他坦诚道:“思砚哥,实不相瞒,咱俩撞号了。”
秦思砚一愣,张了张口,半晌后才轻笑一声:“你想多了。”
江乔闻言也愣了,尴尬道:“是,是吗?”
秦思砚也点了支烟,他皮肤白,手指很长,夹烟的时候很漂亮:“是也不是吧。”
“开诚布公,我对你很有好感,但我并没想插足别人的感情。”
江乔捋了一把头发,啧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问了。
秦思砚说开诚布公,就真的很坦诚:“我在透过你看别人。”
江乔了然,感情自己是个替身。
不过这样最好,刚才那点儿尴尬的情绪全然不见,有些八卦地问:“前男友?”
秦思砚嗯了一声:“算是吧。”
“还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居然肯跟思砚哥分手?”江乔惊讶。
秦思砚将烟头掐灭,无奈道:“不必这么捧着我,人越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就越是会胆小卑微,无可避免。”
江乔看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便也没再多问。
临和秦思砚告别时,秦思砚又问了他一遍:“江乔,你确定,不需要向我求助吗?”
毕竟现在时家那边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江乔和时钧亦也显然没有任何来往。
江乔却肯定地嗯了一声,他笑着对秦思砚道:“他答应过我的,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
苏蕴年没问过苏峻的意思,直接带着江乔回了苏家。
江乔依偎在苏蕴年身边,和坐在他对面的苏峻,大眼瞪小眼。
“阿姨好。”江乔大大方方地喊。
苏峻:“……………”
江乔今天美其名曰要回家了,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又整齐,还特意剪了头发,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骚的没边儿的荷尔蒙。
虽然还是瘦,但也算恢复了之前那个让人看一眼就能心跳加速的帅气模样。
苏蕴年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江乔,闻言轻轻怼了他一下,小声说:“叫妈。”
江乔捏了把自己的后脖颈:“还不太习惯,让我缓两天。”
苏蕴年对江乔有想法的事儿,苏峻早就知道。
他看着面前这嘀嘀咕咕,蜜里调油的“小两口”,蹙了蹙眉,问江乔:“身体好些了吗?”
江乔被从那女相之下的粗犷男声吓了一跳,眼角抽了抽,啊了一声:“好些了,好些了。”
然后回头小声问苏蕴年:“你妈是男的还是女的?”
苏蕴年嗔了江乔一眼:“别乱说话。”
江乔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三人不尴不尬地吃了顿午饭,苏峻便让人去给江乔安排房间,只留下苏蕴年一人。
江乔刚一离开,苏峻便回头狠狠给了苏蕴年一耳光,大骂:“色迷心窍!”
苏家地处位置偏僻又不起眼,外表看上去是很有些年代感的红砖墙,高大又孤零零地矗立在与棚户区相连的最末端。
这里以前住过几户有钱人家,后来听说是因为有人养古曼童养出了事,一家上下横死在这儿,成了凶宅,这才空置了许久。
除了苏峻的亲信,和他花大代价养在这里的人,没人知道这里现如今住的又是什么人。
算是苏峻的老巢。
苏蕴年被苏峻扇地偏过头去,捏了捏拳头:“我是有了把握才把他带回来的。”
苏峻恶狠狠地看着苏蕴年:“你有什么把握?那姓江的小子鬼心眼子比骰子还多,你就知道他不是在哄你,给你下套?”
苏蕴年舔了下嘴角:“我跟他睡了。”
苏峻愣了愣,看着苏蕴年,半晌后才道:“当真?”
其实如果换个人,睡不睡这件事,大概也不能完全说明什么。
但这个人江乔。
时钧亦的人。
苏峻潜伏在时家这么多年,他太了解时钧亦了。
那种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别说他现在死活还不知,就算是他没死,江乔暗杀他在前,绿他在后,那就说明,时钧亦和江乔之间,彻底没有缓和的可能了。
“当然是真的,就在疗养院的浴池,不然我怎么会答应带他回来?”苏蕴年脸上带着个巴掌印儿,语气不无得意地道。
苏峻捻了捻指尖,原本想再教训教训苏蕴年,让他凡事不要掉以轻心太过托大,小心使得万年船。
但一想起江乔确实对时钧亦下了狠手,这才又把话憋了回去,提醒他道:“他不可能靠药物或催眠活一辈子,你要随时做好准备。”
届时江乔恢复了记忆,会不会闹个天翻地覆,谁也不好说。
苏蕴年想起那晚在浴池里发生的事,江乔那么缠人,叫哥哥的时候声音那么好听,他就自信到不行,对苏峻道:“您放心,交给我吧。”
苏峻是不会放心的,但他面上并没表现出来。
他想,如果真到那一天,苏蕴年如果因为江乔,成为变数,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掉这个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养子。
江乔就这么在苏家住了下来。
他很听话,也很乖巧,从不试图去接触任何电子产品,好像对此没有半分好奇之心。
白天按时吃饭,按时锻炼,情绪逐渐稳定,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精神。
夜里按时下药,按时催眠,将苏蕴年困进幻境,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他极少跟苏峻说话,碰面就只是笑笑问声好,做足了一副丑媳妇见公婆的娇憨模样,却知道苏峻每晚都在苏蕴年的房间门口盯着他们的动静。
十足变态。
半个月后,就在时钧亦的生死即将成为滨海市又一桩未解之谜时,他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时家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内。
与此同时,却有一小部分人,收到了来自于时家的邀请函。
而这一小部分人,无一不是与时家关系极为亲密的人。
苏峻想方设法探听到了这封邀请函的内容。
时家发丧了。
“可不久前才刚有人看见过时钧亦现身。”苏蕴年蹙眉对苏峻道。
“时钧亦的死讯若是传出去,时家必然要经历一场动荡。”苏峻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分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猜啊。”他感慨道,时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苏蕴年沉默半晌:“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苏峻犹豫的就是这件事。
如果时钧亦的死讯是真,那这场只有时家亲信参加的隐秘葬礼,就是他苏峻鸠占鹊巢的最佳时机。
但如果这是时钧亦没死,这恐怕就是时家人为了将他瓮中捉鳖而专门设的局。
在巨大的利益和诱惑面前,没人能选择退缩。
苏峻潜藏在时家十六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个坑,他必须得跳。
江乔站在三楼的楼梯扶手旁,俯视着坐在一楼客厅里,交谈不多,气氛却异常沉重的苏峻和苏蕴年。
心想,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灵堂中央巨大的黑色棺椁中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男人。
鼻梁高挺,轮廓分明,虽然闭着眼,但从眉眼优越的骨相也不难辨别出,若他睁开眼,该是如何深邃又迷人。
可惜不知是不是死的时间有点长了,为掩藏皮肤上已经出现的尸斑,入殓师为他化的妆容实在有些厚重。
段栩一袭黑色长裙,戴了一顶黑色鸟笼面纱帽,遮住了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将手里的黑色雨伞收起来,低头看着男人眼尾处的那颗小痣,眨了眨眼,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韩耀给段栩递了纸巾,语气有些酸道:“姐姐伤心什么?”
他压根不信时钧亦那种人会这么轻易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