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更阑环顾一圈, 发现是在无名小院自己的房间。
他一惊腾地坐起来,“你怎么在这?”
“我昨夜一回来就听说丘师兄出事, 你也昏倒了,我急匆匆跑来天境峰看你, 许盼娣他们也来看过你啦, 这会儿回去了。”
聂更阑听到丘宿鱼的名字,一凝眉,翻身下床就要往外冲。
许田田急急追上来, 跟在后面劝他:“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哎我这嘴怎么乱问,都被魔族围剿了怎么可能没受伤,要不你还是先吃饭,再服几颗丹药,你这么贸然出去……”
“我没事,”聂更阑心急如焚步履匆匆,直到走出无名小院才想起似乎可以直接问人,于是急忙转向身侧,“师兄人呢,长老真君把他救回来了吗,伤得重不重?”
许田田关切的神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神色。
聂更阑心急,等不及他回答,风一般冲出院子往停剑坪而去。
“聂更阑,你别跑了,别乱跑!”许田田回过神连忙追上去。
聂更阑什么都听不进耳里,一心只想去妙音峰打听情况,但还没靠近停着的仙鹤,反而先撞到了一个人。
“真君!”聂更阑看清来人是谁后心下稍稳,“宗门的救援怎么样了,丘师兄伤得重不重,他现在在何处?”
独孤苍眠负手而立,神色淡漠与他对视。
聂更阑看看他,又看向气喘吁吁追过来的许田田,昨夜血淋淋的脸孔一闪而过,心里忽然生出不详预感。
他拔脚要冲向仙鹤。
独孤苍眠冷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回来。”
聂更阑刹住脚步。
“不必去,他不会回来了。”
聂更阑悚然转身,瞳孔慢慢睁圆,“弟子不明白真君这是何意?”
许田田忽然传出哭腔:“聂更阑,你别太难过,丘师兄……他的、他的命灯昨夜就已经灭了。”
聂更阑强压下心头巨大的慌乱,悚然的神情忽而渐渐转为一抹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许田田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十分难过,“你冷静些,命灯灭,意味着意味着……”
他哽咽一声,又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妙音阁查证,那里全是宗门弟子的命灯,今晨我们几个也不信,我还亲自——”
“没必要!”聂更阑乍然被泪意糊住眼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着一丝魔怔,“我不会去,他的命灯一定还亮着,他会回来的。”
许田田无措地转向独孤苍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解同伴。
聂更阑唰地转身往回走,嘴里喃喃,“我一定是在做梦,回去睡一觉就能醒过来,师兄一定在等着我去修炼。”
他跌跌撞撞往无名小院跑去。
许田田要上前阻拦:“聂更阑!”
但聂更阑还没跑出一丈远,他身体蓦地被一道灵力凌空攫起。
下一刻,独孤苍眠移形换影至他跟前,拎着他踏上飞剑离弦般飞出天境峰往妙音峰而去。
许田田慌忙爬上仙鹤的背跟了上去。
妙音峰,妙音阁。
此地虽然称作阁,不过外观却是塔楼形制。历来宗门弟子的命灯都会在此处存放,一共九十九层的塔楼,楼身壮观宏伟,塔楼几乎要高耸入云。
而身份地位越高、修为越高之人,命灯存放的楼层就越高。
独孤苍眠把失魂落魄的少年带到塔楼第八十八层,一松手,聂更阑一个骨碌狠狠摔在阁楼地板上。
这层阁楼一望无际,成千上百的命灯摆放得到处都是,灯里燃着一簇簇蓝色的火焰,形如灯烛火焰的形状。
这里大部分命灯都亮着,间或夹杂着几盏已经灭了的灯,寂静无声摆在那,与四周火焰跳动的命灯格格不入。
聂更阑头皮一阵发麻,脊背寒凉浑身颤抖,就连潜意识都在昭示自己排斥来到这个地方。
许田田气喘吁吁跟上来,拉起聂更阑起身往里走,“跟我来。”
聂更阑被强行拽着经过无数盏命灯,转过两条小径后,终于在一处宽阔气派的壁阁前停下。
“就在那,那里写着丘师兄的名字,”许田田手扬起,指引同伴往其中一个阁子看去,“你……你还是早点接受现实吧,虽然很残酷,可人总要向前走,不能活在梦境里。”
聂更阑浑身颤抖,哆嗦着来到那盏漆黑的命灯前。
阁子上刻着一行小字:元德长老亲传弟子,丘宿鱼。
聂更阑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出现一道道虚影,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怎么可能,丘宿鱼可是化神期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要突破炼虚期,只差一步……
眼看聂更阑要站不稳,许田田连忙过来将他扶住,低声劝慰,“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同丘师兄每日相处感情深厚,但是他已经走了,你还是接受事实……”
不等他说完,聂更阑猛地从他手里挣脱不管不顾冲向那盏属于丘宿鱼的命灯。
他要砸了这盏灯!
他们凭什么说丘宿鱼已经死了。
他不信!
“聂更阑!”许田田大叫。
就在少年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盏命灯时,他再次被独孤苍眠一阵强劲的力道扫落滚至地面。
四肢百骸传来钻心般的疼。
聂更阑来不及爬起,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腾空升起再狠狠摔落在地板上。
“唔……”
他眉心皱得死紧,手攫紧生疼的胸口身体蜷缩成一团,一时间根本站不起身,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许田田神色担忧,惴惴不安看向目光冷厉的男人,“真君,他……”
独孤苍眠冷冰冰俯视地面神情痛苦的少年,目光森冷夹杂着阴诡,“你还没资格碰他的命灯。”
“更没资格伤心难过!”
聂更阑眼睫被泪意濡湿粘在一起,双目模糊地望向居高临下冷睨自己的独孤苍眠。
“砰!”
又一道灵力凌空击中聂更阑,他瞳孔一震,昏死过去。
许田田慌张冲过来:“聂更阑!”
天境峰。
秋悦居后的一处密室,室内蒸汽氤氲缭绕,灵药丹药气味浓郁扑鼻。
室内有一方炉鼎,里面药水翻滚沸腾,白色的汤药散发着阵阵药香。
独孤苍眠盯着炉子里的汤药看了许久,忽然神色一凛一掌朝炉鼎里的汤药劈下。
汤药被灵力包裹,渐渐的,散发出一股浓黑的雾气。
独孤苍眠神情冷厉,目光投向身后的一汪池水。
聂更阑正无知无觉泡在池子中,脑袋耷拉低垂。
“呵。”
“想阻挠你的人还真不少。”
“若不是为了讨师弟欢心,我怎会容忍你住进天境峰,还忙前忙后助你淬体?”
聂更阑一醒来,脑袋仿佛被人劈了十几刀,头疼欲裂。
“嘶。”
他欲伸手捂住额头,还没怎么动弹,手边首先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动静。
他一愣,继而惊醒,眼睛睁得大大地望向四周,遂慢慢看清了四周情形。
他此时居然泡在冷冰冰的水池里,手脚被手臂粗壮的铁链捆紧,动弹不得。
这里似乎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在水池前,一方花纹繁复的药鼎静静伫立,其间袅袅飘出浓郁的药香。
他不是在塔楼看命灯,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聂更阑心头一震,开始拼命挣扎铁链,铁链再次发出叮当碰撞声。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醒了。”
聂更阑急速往后扭头,恰好对上独孤苍眠那双冷淡的眼睛。
“放开我,你想干什么!”聂更阑挣扎铁链的力度逐渐加大,因为用力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独孤苍眠静立不动,淡漠望着徒劳挣扎的少年,“你现在不能离开。静心入定,之后服下洗髓丹,便可以开始洗髓了。”
铁链碰撞声倏然消失。
聂更阑瞪着一双泛红的眸子厉声嘶吼,吼声在宽阔的密室清晰回荡,愤怒而绝望:“他命都没了,你还有心情洗髓!”
“你也知道他陨落了!”独孤苍眠冷喝,“既然不想变强替他报仇,那就永远做一只在泥沼尘埃里爬行的虫,永远爱被人踩在脚下。”
“你觉得如何?”
少年因为愤怒张大的瞳孔渐渐缩小,冲天的悲伤和愤怒刹那间涌上心头。
他慢慢恢复安静,头垂下,一头青丝散落在汤池中,被药汤打湿。
独孤苍眠面无表情扬起手,一颗散发着绿芒的丹药自掌心浮起,而后对准聂更阑激射而出。
丹药整个没入他的体内。
顿时异香满室。
洗髓丹服下不到一刻钟,聂更阑浑身开始出现万虫啃噬、骨骼血肉在体内冲撞和撕裂的剧痛。
“啊!”
聂更阑遽然朝天仰起脖颈,双目痛苦地紧闭,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下急速涌动。
药鼎里的汤药开始从导管里注入汤池,药汤慢慢蔓延而上,淹没盖过了他的双肩。
聂更阑的鼻腔火辣,胸腔更像是被几千几百人捶打刺中。而最疼痛的,莫过于丹田处。
“啊!”
“啊……”
丹田像是被修为高深的大能硬生生用灵力一下一下撕扯,仿佛魔鬼生啖撕扯血肉那般。
聂更阑浑身冷汗淋漓,身上的水珠早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汤药,眼皮嘴唇苍白如纸,破碎得像是随时都要消失。
“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可完成洗髓淬体。”
独孤苍眠冷冷出声,“熬过去,就是曙光。”
聂更阑浑身如脆弱的纸人,顷刻间就要撕裂。
独孤苍眠居然在安慰他?
未等多想,聂更阑两眼一黑就要晕死过去。
独孤苍眠早有准备,手里一粒冰魄丹激射而出送入他嘴里。
这丹丸能使他保持清醒不易疼晕过去。
“好好想想已经死去的人。”
独孤苍眠冷冷说罢,拂袖消失在密室中。
聂更阑承受着撕裂般的疼,勉力从被药水泡烂的衣服撕下一块布条团成一团塞入嘴里死死咬住。
他一定要活着出去。
一年后。
天境峰上方乌云密布,紫色雷云滚滚。
灵音宗不少人被惊动,众人很快注意到,这是有人从炼气直接一跃升到了筑基中期!
筑基的九道劫雷一道一道声势威猛当空劈下,虽只有九道,但气势如长虹凌厉迅疾,不同于以往一个小境界慢慢突破升上来的劫雷,跨了一个半大境界,劫雷威力非比寻常。
所幸只是升到筑基,所幸劫雷只有九道。
惊天动地的雷电轰然落下,之后天境峰上方恢复晴空万里,和之前无异。
山洞内,一个年轻人从石床一跃而下,步伐轻盈走出山洞。
一年了。
天境峰景致与从前别无二致,还是进山洞闭关前的样子。
山洞闭关修炼不知年月,和从前入定修炼一样,少年在山洞只感到待了短短一段时间,但他清楚时间流逝已经过去一年。
只是聂更阑没想到,他居然能从毫无修为的境界一跃升到了筑基中期!
只要再两级,他就能拥有金丹,真正地步入到修士行列当中。
金丹在修真界只是一道门槛而已,若想成为高手,必须跨越金丹这道门槛。
不过聂更阑才升到筑基中期,目前还不急于操心这件事。突破金丹非同小可,必须历练有所感悟,急也急不来。
聂更阑伫立于峰石峭壁之上,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身为筑基中期,他眼下目力所及能看到天境峰的停剑坪以及无名小院的院门。
四周一切都无比清晰,双目仿佛被人洗炼过一般。
聂更阑举起双臂,觉得走路比起平时都要轻盈松快,仿佛踩在云层上飘。
他弯腰扛起一块堪比门扉大小的石块,也十分轻松。
聂更阑欣喜不已,举起双手仔细打量,仿若获得新生,一切都新奇无比。
腰间的储物袋里,弟子玉牌传来响动。
聂更阑被吸引注意力,从里拿出弟子玉牌,才摸到冰凉的触感,他眼前渐渐浮现一阵密密麻麻交织的蓝色光芒。
似乎弟子玉牌中藏着一个通灵小世界。
一行字在聂更阑眼前闪过。
“聂更阑,单火灵根。”
“恭喜成为内门弟子。”
“恭喜一跃突破筑基中期!”
“欢迎进入灵音宗内部联络通灵世界!”
聂更阑被这通灵小世界吸引,好奇地看着里头一行行字在闪动。
里头居然有弟子在聊天,而且不止一个,聊天内容大致都是交换丹药法宝,交流功法修炼心得等等,还夹杂着不少闲聊八卦的内容。
聂更阑一眼便看到,有弟子在问方才看到的天境峰上方的筑基雷劫紫云。
“你们都看到了吗,是不是天境峰有人升到筑基中期了?还是一跃从零跨境界升上来的!”
“看到啦!天境峰有独孤真君和慕容证雪,除了他们,就只有那个杂役弟子聂更阑了!”
“我的无量上仙,这恐怕得是单灵根天才身上才能出现的奇迹吧!你们看看这紫云,我在十里之外的峰头都看得心惊胆战的!”
“哎哎你们真别说,我方才去看了一眼,聂更阑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咱们宗门修真武力排行榜上了!”
修真武力排行榜?
聂更阑退出这个聊天界面,逡巡一圈,立即注意到一张灵音宗修为排行榜,排名依据修为从高到低排列而下。
身居榜首的,毋庸置疑便是流月大陆第一剑修清鸿剑尊。
聂更阑好奇地从上往下寻找,看到了宗主和各个真君的名字。他根据自身修为,很快在第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七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真够低的。
聂更阑一跃升到筑基的欣喜即刻被冲淡了一些。
忽的,他记起什么,急切地去寻那个熟悉的名字。
“化神期大圆满……”
最后,他在第四千六百二十七的位置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字,顿时心神一颤。
聂更阑缓缓伸手摸上那个名字,丘宿鱼。
只可惜,名字已经永久褪为灰色。这代表,该名弟子已经陨落,神魂俱灭了。
聂更阑心情从云端跌落至谷底,顿时没了心思再看其他的,直接退出了这方通灵小世界。
天境峰的景色重回眼前。
聂更阑嘴唇紧抿,神游天外,目光放空。
师兄……
等他从沉思中回过神,忽然觉得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硌自己胸口。
他伸手一摸,从里衣内层掏出一枚古朴通透的玉佩。
遥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杳鹤城望仙酒楼对面的“素心”茶铺,茶铺老板夫妇,他们的女儿年年……以及那抹熟悉的身影把玉佩递给茶铺夫妇的画面。
历历在目,异常清晰。
水雾漫上眼眶,聂更阑视线变得模糊。
紧跟着,他又记起一件东西,在储物袋里翻找一阵,找到了那块留影石,以及那只金色的铃铛。
留影石内,一段女子在峰头迎着寒风挥剑的影像静静封存在里头。聂更阑扬手注入灵力,影像开始走动。肩若削成,腰若素约,人影挥剑迎风而动,不仔细看的话,就连聂更阑自己都会认为这是一名女修。
这是丘宿鱼亲自录下存进去的。
“不戴面纱还好,戴了远远看去同女子一般无异,哈哈哈。”
熟悉的戏谑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就在耳边。
聂更阑握紧留影石,眼中水光积聚,慢慢地,视线投向那只金色铃铛。
他扬起铃铛,晃动三下。
寂静无声。
是了,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呢。
这辈子也不会了。
聂更阑静静伫立在广阔的天空之下,迎风而立。手里握着的铃铛因为风吹动而轻轻摇晃。
片刻后,他收起玉佩、留影石和梵音铃,大步往停剑坪而去。
他没学习过如何御剑,只是在御剑课听过理论。
可当他随意踏上一把飞剑自由升空时,就知道自己操纵对了。
聂更阑调转剑身要从天境峰离开,忽的,天境峰上方从天而降一道身影。
是独孤苍眠。
“真君。”聂更阑依旧有些惧怕对上独孤苍眠那双森厉的眸子,连忙行了一个弟子礼。
“嗯,突破筑基中期了,”独孤苍眠声音一如往日嘶哑阴沉,“做得不错。”
“多谢真君帮助,弟子……”
聂更阑忽然卡壳了,其实他一出关就应该去向天境峰的主人禀报,然而实在伤痛淹没理智,他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一层礼节,只想赶去仙音台和竹林,再去一趟妙音阁看看那盏命灯。
独孤真君不理会聂更阑的结巴,冷然出声:“随我去妙音峰,宗主有话要问你。”
聂更阑蓦地抬头,很快就重新埋首道:“是,真君。”
聂更阑独乘一剑,独孤苍眠则御风而飞,两人共同往妙音峰方向而去。
群峰巍峨,挺拔绵亘。
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一直不出声的独孤苍眠淡声开口:“你身上是否有一只金色的铃铛?”
聂更阑吃了一惊,“弟子确实有一只金铃铛,真君如何得知?”
独孤苍眠只是问:“这似乎是梵音铃,你从何得来?”
聂更阑眼神黯淡几分,嘴唇蠕动欲言又止,最后声音低低回答:“这是,丘师兄在花灯节那日赠与弟子的。”
“他为何会赠你这梵音铃?”
聂更阑随意地扯了一个谎,“弟子……与丘师兄打赌,看他将来到底会不会动心,究竟何时才会遇到命定的道侣,弟子赌他再过五百年也不会遇到。”
“师兄便把这铃铛交给弟子,说让我且等着看,若是响一声就算他输,要赔给弟子三万上品灵石。”
说罢,忐忑地瞥向独孤真君。
他不明白真君为何会突然问起梵音铃,难道真君也对这只铃铛感兴趣?
独孤苍眠得到答案,沉吟起来。
永不动心。
这倒像是师弟会说出的话。
独孤苍眠淡淡“嗯”一声:“梵音铃举世稀有,本君一时好奇便问了问。”
聂更阑恭谨跟在他身旁,没再出声。
一路到了妙音峰正殿,才进去,就看到上首坐着笑眯眯的宗主元千修。
“火单灵根!可喜可贺啊!”元千修朝聂更阑招手示意他过来,“聂小友,我就知道你必定是个有根骨资质的,独孤没白白助你这一臂之力啊!”
聂更阑深深行了一礼:“弟子全仰仗真君助力,才会有今日的成果。”
“谦虚了,若不是你毅力非凡,有人得了机缘洗髓也不一定能熬过去呢。”元千修赞赏地注视这年轻人。
也许,将来宗门又会出一颗新星也未可知。
“只是,为何是一跃而突破到筑基中期,而不是到金丹?”元千修提出疑惑,“火单灵根资质上佳,一年内到筑基中期委实令人觉得可惜了些。”
独孤真君:“能升到筑基中期已是难得,宗主,过及必反。”
“哈哈哈哈,也是,说的也是啊!”
聂更阑急着要去想去的地方,不由出声询问:“宗主,不知宗主今日传唤弟子过来有何要事?”
元千修笑呵呵看向聂更阑,慈爱地打量这少年,越看越满意,“今日来,是想问你些事。”
“这第一啊,既然你如今已经是火单灵根,也正式成为内门弟子,聂小友,你想不想拜在独孤真君门下,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宗主想让他拜在独孤真君门下?
聂更阑微微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独孤苍眠, 对方并不意外,看来已经提前知道这件事。
说不定这还是他本人的意思。
聂更阑行了一个弟子礼,恭谨回话:“弟子多谢宗主和独孤真君的厚爱, 不过弟子暂时并不想拜师,只愿下山外出历练一番。”
“历练?”元千修重复一句, 似是想起什么,又问, “对了, 一年前无量山那夜,你们遇到的究竟是不是魔族之人?”
聂更阑:“宗主为何这么问?”
“我们赶到时确实有一个白衣人在场,且他魔力高深,我们与之缠斗激烈,不料那孽障十分狡猾, 竟一路奔逃至无间魔域外。”
“紫业亲眼看着那白衣人消失在无间魔域上方, 再也没出现。”
聂更阑听完元千修的叙述,神色越发凝重, 之后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说:“宗主, 弟子认为那不是白衣人, 而是魔族之人。”
元千修:“无间魔域只有白衣人能进入,魔族一旦冒进便是死路一条, 他们总不可能主动寻死吧?修真界都知道,白衣人同魔族乃是两股不同的势力, 两方互相容不下, 魔族是进不去无间魔域的。”
聂更阑只道:“无论怎么样,弟子都认为围剿我们的不是白衣人。”
“哦?你为何如此笃定?”
“我……”聂更阑声音急了些,嗓门提高几个度, “弟子就是知道。”
元千修和独孤苍眠交换一个眼神,又看向聂更阑,见他神情倔强只得叹道,“唉。”
“魔族也好,白衣人也罢,都无甚区别,横竖都是残害修士的魔头罢了。”
聂更阑唇抿紧,神色并不赞同,“弟子并不这么认为。人是谁杀的便是谁,他们是两方不同的势力,不应混为一谈。”
元千修看出他神色激动,颇为意外,“聂小友,看你这般坚持,你……”
元千修欲言又止。
他似乎能感觉出这名弟子话里有话,但又不确定猜得是否正确。
聂更阑拱手:“弟子只是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无辜之人身上。”
“你认为白衣人是无辜的?你又如何得知那人并非白衣人本尊?”元千修文。
这就又陷进了一个死胡同。
聂更阑不打算将自己的过往遭遇告知宗门。在没弄清事实之前,他不会轻易和盘托出。
元千修见他坚持己见,感到无奈,“你还当真与当年的清鸿一个脾气……”
他说到一半,瞥向独孤苍眠那边后,又及时收住了话头。
“罢了,既然你想外出历练,那么就须得参加一个考校,”元千修道,“这是半年前宗门出的新规,考校分为三场,内门弟子须得全都通过才能下山。此举是为了激励弟子提升实力,否则出了宗门也是为魔头所害。你准备准备,且去吧。”
聂更阑头一次听说这新规,怔了怔:“宗主,就连休沐日也不能下山去杳鹤城了么?”
“倒是可以,休沐一般的弟子只能在杳鹤城范围活动,轻易出不了城。”
“还有,你暂时不愿拜师,便搬去璇玑峰吧,那里有内门弟子的宿阁,你的资质,如今不可再做杂役弟子了。”
聂更阑微微躬身:“弟子遵命,多谢宗主和真君,弟子告退。”
看着少年坚定地大步走出殿外,元千修还想感慨几句,记起独孤苍眠还在殿内,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