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重新端起金盏坐在了桌边——齐王殿下今早不在自己身边,自己便要接过他肩上的担子,在众人的面前演个明明白白。
而若是演的话,没有什么比“恃宠而骄、无法无天”的王妃,更符合自己的身份。
宋明稚的五官原本就明艳。
平日里冷静、从容之时,或许看不出什么。
但是今日,说起这些话来,简直是将任性、骄纵这些词写在了脸上。
虽然有些不符合时宜。
但是元九的心中,还是冒出了一句话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第64章 要抱抱
桌边的小泥炉,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手捧着金盏的宋明稚,并没有让跪在地上的太监起来的意思。他轻抿了一口奶酒,随口道:“不知这位公公,从前在何处服侍?”
宋明稚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但是他的话落在众人耳朵里后,却被自动理解成了——齐王妃这是要记黑账!
那名灰衣太监抬眸看了他一眼,用尖利的嗓音答道:“回齐王妃的话,奴才良全,平日里都在安云殿内当值。”
宋明稚喃喃道:“安云殿……”
“安云殿”是当今圣上的寝殿,也是他平日里的玩乐之所。能在这里侍奉的人,十有八九都与严元博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如今齐王殿下风头正盛。
眼前这个名叫“良全”的太监在“得罪”了自己以后,仍旧一脸淡定,没有半分的慌乱甚至于紧张……这明摆着是因为他的背后有人可靠。
那人除了严元博以外还能是谁?
不过转眼的工夫,宋明稚便明白了眼前的太监为什么会无所顾忌地和自己对着干。
大雨虽已经停下,但是入秋后的崇京城,仍处处都是湿寒之意。
宋明稚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湿意。但此刻的他,却觉察不到一丝寒气。
宋明稚问过良全之后便不再理会他。
转而将人晾在一边,抬眸朝着窗外看去。他一边于心底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一边估计着元九的速度:如今一个时辰已经过去,谁也不知道齐王殿下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保险起见,元九一定会在路上拖延时间。
可是,齐王府距离凤安宫实在太近。
就算元九有意拖延时间,也没有办法拖延太久。
等陶公公来到府上……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泥炉里的炭火已经燃尽,铜锅里的奶酒,不再像刚刚一样不断地咕嘟冒泡。见状,守在一旁的下人,立刻按照惯例上前收走了桌上已经凉掉的早膳。同样是在这个时候,跪在地上的良全,又一次缓缓抬起眼眸,他朝宋明稚行了一个大礼,小心问道:“王妃,齐王殿下还没有醒吗?”
话音落下之后,还不等宋明稚回答,他便苦笑了一下,朝着花厅内的人拱手道:“再过一会,圣上就要去海宣殿了,若是让圣上等,恐怕不大好啊……”
良全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
但是话语里的阴寒与探究之意,却还是落在了宋明稚的耳朵里。
宋明稚冷冷地瞥了良全一眼,便将视线给收了回来。他自侍从手中接过热茶,透过氤氲的热气,藏起了眸内的担忧。
一个多时辰了……
齐王殿下那里究出了什么问题?
宋明稚并不怕眼前这个严元博手下的太监,此刻,他唯一担忧的,只有慕厌舟的安危。
今早,齐王府内的气氛稍有一些严肃。
花厅里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座王府,如今人人都知道宫里来的那个太监,不小心触到了王妃的逆鳞,将王妃的脾气激了出来。
往来花厅的下人,动作都变得格外轻缓,生怕一不留神,惹得宋明稚不悦。
秋雨又下了起来,还未来得及生炭火的花厅里竟是寒意。方才气焰还颇盛的良全,身体已经因为这阵寒意而发起了抖来。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王府的花厅外终于又一次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齐王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陶公公的声音穿过花厅前的游廊,落在了宋明稚的耳畔:“良全办事不力,该罚该罚!”
说完,他便快步上前朝着宋明稚行了一个大礼——陶公公显然已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宋明稚“发火”的消息。
陶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与齐王关系也算不错,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宋明稚终于起身,朝着花亭前看了过去,“陶公公不必多礼,快先请坐,”继而转身朝刚才来到花厅的阿琅吩咐道,“给陶公公倒杯茶来。”
陶公公连忙拱手再次行礼:“实在是打扰王妃了。”
说完,终于坐在了花厅内。
他抬眸默默地观察了一眼宋明稚的表情,并没有着急让慕厌舟进宫说正事,而是试探性道:“良全他……”
宋明稚平常虽然不怎么让下人贴身伺候,但是齐王府内的侍从都知道,他绝不是那种喜欢为难人的人。
方才自己的反应已经有些太过强烈,如今也该见好就收了。
宋明稚轻轻叹了一口气,稍微放缓了几分语气:“我和珩玉……齐王,是一家人,我的话就是齐王殿下的话。这一点就算殿下在这里,也不会否认。良全作为一个外人,一言一行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说完,还轻轻地哼了一下。
他身上那股子娇蛮之气,也因此而显得愈发清晰。
听到这里,陶公公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王妃的气,已经消了一小半。同时默默在心中,将宋明稚今日的行为,归咎于他这是被齐王殿下给宠坏了。
“是是是!”
陶公公立刻剜了一眼良全,蹙眉道:“下回长点眼色!放眼整座崇京城,谁不知道齐王与王妃恩爱不疑,这种事情还要我教?”
良全咬牙,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而见宋明稚有消气的迹象,还有正事要做的陶公公,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转过身朝宋明稚笑道,“王妃,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奴才刚刚出宫的时候,圣上已经醒来了,过上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去海宣殿内听京畿附近州县的官员,汇报近日以来赈灾之事。按照时间算,齐王殿下也该起来准备了,”陶公公脸上表情稍有些为难,“毕竟,不能让圣上久等,您说是不是吗?”
宋明稚叹了一口气:“陶公公此言有理。”
见宋明稚松口,陶公公立刻乘胜追击道:“既然如此,不知可否劳烦齐王妃,去徽鸣堂内,提醒殿下一番?”
皇帝并不是勤政爱民之人。
今日听询赈灾情况,对他而言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升了上来。
齐王殿下若是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一定会引起皇帝的怀疑、不满……
况且,陶公公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假如自己依旧不为所动,那也是将“心里有鬼”这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宋明稚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的确不早了,”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朝陶公公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徽鸣堂内看看殿下,叫殿下起来先用早膳。”
陶公公立刻行礼道:“实在是麻烦王妃了!”
这座花厅与徽鸣堂相隔不远。
坐在花厅里面,甚至能够看到徽鸣堂前小院的院门。
宋明稚走出花厅后,立刻压低了声音,朝慕厌舟手下的一名侍从问:“齐王殿下现在如何?”
说话间,他不由攥紧了手心。
侍从轻轻摇了摇头,朝宋明稚答道:“回王妃的话,徽鸣堂还没有开门……现下,我也不知齐王殿下的蛊虫究竟有没有解开。”
秋雨“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走出屋檐之后,宋明稚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打伞。
雨滴落在了他的发间,顺着绸缎一般的浅金色长发,滑向了脖颈,寒意在刹那之间自此蔓延向全身。
宋明稚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放缓了脚步问:“解蛊花了多久?”
侍从的语气颇为沉重:“一个半时辰了……”
宋明稚低声念道:“一个半时辰。”
齐王殿下身上的蛊毒,能够顺利解开吗?
雨势忽然变大了几分,侍从连忙从旁边人的手中接过雨伞,将它送到了宋明稚的手中。纸伞挡住了宋明稚眼前的光亮。上一世的历史,毫无预兆地再一次浮现在了宋明稚的心中……历史上的齐王殿下,算得上是英年早逝。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体内的蛊毒。
也不知道历史上的齐王殿下,究竟是没有找到蛊母,抑或是……找到了蛊母,却没能顺利解开体内的蛊毒?
宋明稚的心重重地向下坠去,好似天边的雨滴一般,砸落在了地上。
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不好的可能……
徽鸣堂前的小院外。
两名侍从,正忍不住窃窃私语道:“……我之前一直听人说,齐王妃人很好,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恃宠而骄难伺候的主。”
另一人“啧”了两声道:“也不知道齐王殿下知不知道他这一面。”
说话间,宋明稚已经打着伞走到了院前。两名侍从立刻意味深长地交换起了一个眼神,闭上了嘴巴。
——周围尽是雨声,他们不觉得宋明稚能透过这雨声,听到自己方才的话。怎料到,就在两人话音落下的下一刻,背后的院门,竟然“吱呀”一声敞了开来。
侍从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咳咳咳……”
一袭青衣的齐王慕厌舟,缓缓推开院门走了出来:“恃宠而骄?”
慵懒、散漫的声音顷刻间便传遍了整座前院,落到了花厅之中。油纸伞下,宋明稚的脚步一顿,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伞柄,一时间,竟然难以确定耳边这熟悉的声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慕厌舟再一次开口:“如果这就算恃宠而骄,那只能说……本王对阿稚,还是不够好。以至于他就算发火,也没有人害怕。”
“砰——”
纸伞从宋明稚的手中坠了下去。
重重地跌落在了这满地的积水,与叫不上名字的落花之中。
他抬眸朝着慕厌舟看去:“殿下?”
连宋明稚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睛里,忽然因为慕厌舟的到来而漾出了浓浓的笑意。
在顷刻间,驱散了满天的阴云。
慕厌舟眼前的天光,似乎也随着对方这一笑,而变得明亮起来。
他笑着看向宋明稚:“方才不是还叫我珩玉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懒倦之意,听上去像是真的刚才从睡梦中醒来一般。话音还没有落下,慕厌舟便轻轻朝着宋明稚所在的方向,抬起了手来。
宋明稚踏过满院的积水与落花,快步向前紧紧地将自己送入了慕厌舟的怀中。他用力抱住了眼前这道浅青色身影,片刻过后,终于低声道:“我还以为是错觉。”
他的身体,正在轻轻地颤抖着。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的发顶。
冷茶色的眼睛里,满都是化也化不开的温柔。
慕厌舟低头吻过宋明稚的发顶。
他一边轻轻拂动着披散在宋明稚背后的长发,一边放低声音,在对方的耳畔安慰道:“阿稚受委屈了。”
宋明稚的声音闷闷的:“殿下没事就好……”
花厅里的二人看到了慕厌舟,此时皆起身朝这里走来向他行礼。
慕厌舟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他笑了一下,哑着声道:“放心,未来我再也不会让阿稚等这么久了。”
这是他的许诺。
第65章 酸酸的
良全的眼珠子,随着行礼的动作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今日来齐王府前,严丞相特意派人叮嘱他,一定要仔细观察,看看齐王的身上究竟有没有什么异常。
今日见宋明稚百般阻拦,良全还以为齐王是出了什么差错,或是不在王府。怎料慕厌舟竟然光明正大地从徽鸣堂里面走了出来!
难不成他刚才真的只是没有睡醒?
良全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徽鸣堂前,慕厌舟终于将视线落在陶公公和他身边的灰衣太监的身上:“不必多礼。”
两人连忙应声道:“是,殿下!”
不同于稍松了一口气的陶公公,良全默默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不死心地观察起了不远处的他。和宋明稚猜测得差不多的是——在安云殿内当值的良全的确是严元博的人,甚至还是对方的心腹之一。
他平日里主要负责观察皇帝近来的心情、喜好,与对朝堂之事的态度,并不时将此事报给严元博及其同党。不久前,良全已经从严元博等人的口中,得知了慕厌舟的“反常”,今日见到慕厌舟后,良全立刻仔细观察了起来。
宋明稚注意到了的良全的目光。
他微微用力,攥紧了手下属于慕厌舟的衣料,一边继续着这个拥抱,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良全的视线。几息后,压低了语调,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慕厌舟的耳边问道:“殿下如今感觉如何?”
慕厌舟笑了一下,他轻轻地拍了拍宋明稚的肩背:“蛊虫入侵心脉,并不好解开,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现在,蛊毒已经顺利解开,阿稚不必再担忧了。”
宋明稚瞬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笼罩在他心间的阴云,终于一点一点地散了开来。
宋明稚余光看到,行完礼后陶公公便带着良全,退到了一边去。他终于放下心来,微微用力推了推慕厌舟:“殿下,圣上召您进宫,似乎赈灾一事有关。”
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易耽搁。
可慕厌舟看上去完全不着急,他握住了宋明稚轻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阿稚担心我了?”
看慕厌舟的样子,他的身体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而方才被担忧强压下去的关心和急切,也在此刻一道涌上了心头。
宋明稚抬眸看了慕厌舟一眼:“殿下说呢?”他的话语里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恼意。
慕厌舟眼底的笑意愈浓:“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宋明稚微微蹙眉:“真的?”
“真的,”慕厌舟轻轻地捏了捏宋明稚的手指,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阿稚若不信,我们现在就回徽鸣堂内,我写一封保证书给你?”
话说到这里,慕厌舟也不再压低声音。
他这番话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周围人的耳朵里。
王妃哪里是恃宠而骄?
——他明明是被齐王殿下逼的!
远远看到慕厌舟揽着宋明稚的肩膀,转身就要向徽鸣堂而去。站在不远处的陶公公,终于忍不住轻咳几声,“咳咳……殿下,殿下!”陶公公看了一眼天色,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再不进宫,圣上恐怕会怪罪啊。”
闻声,慕厌舟终于停下脚步。
他轻叹一口气,转身朝宋明稚道:“好吧,那就改日。”
话音落下,他终于朝前厅而去,为进宫议事,做起了准备来。
说来也巧,五皇子近日也想见宋明稚。
昨天晚上他身边伺候的宫女,刚刚在陶公公面前提到过这件事。方才陶公公离宫之前,又将此事告诉了皇帝——眼看旱灾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皇帝的心情,也变得格外不错。他索性大手一挥,命宋明稚与慕厌舟一道进宫,允了五皇子的请求。
崇京的雨还在继续下着。
宋明稚与慕厌舟一道坐上了马车,朝着凤安宫的方向而去。直到这个时候,宋明稚方才生出了危机终于过去的感觉。他轻轻将手指搭在了慕厌舟腕上,在马车上为对方整起了脉来——
慕厌舟的声音稍显低哑:“阿稚,脉象如何?”
身为暗卫,宋明稚本就略通医术,最近一段时间还跟着周太医学到了一些医理。
宋明稚停顿了几息,便认真回答道:“蛊毒虽然已经解开,但是心脉和内力依旧没有恢复,表面的症状看上去与前段时间没有太大的区别,”宋明稚缓缓将手放了下来,抬眸朝慕厌舟看去,“殿下恐怕还要好好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他郑重道:“譬如,饮食上的确应该重新注意起来了。”
慕厌舟没有直接回答宋明稚的话,而是垂眸看向身边人:“阿稚担心我?”
宋明稚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两下:“自然。”
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厌舟突然倾下身,朝宋明稚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就像春风一般,撩过了宋明稚的耳边——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一次,慕厌舟只是笑了一下。
他在宋明稚的耳边低语道:“好好休息一下吧,从昨夜到现在,你还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说着便抬手,让宋明稚的额头轻抵在了自己的肩上。
马车伴着嘀嗒雨声朝凤安宫驶去。
长街上空空荡荡,世上似乎只剩下了身边的人与自己。
二人就这样将头抵在一起,不知在何时轻轻陷入了梦乡。
想见宋明稚的人是五皇子。
但可惜的是,身为皇子的他课业实在繁重,且并没有想到宋明稚今日竟然真的随慕厌舟一道进宫了。
宋明稚到凤安宫里的时候,五皇子正在“上课”。
他没有打扰五皇子做正事,而是在五皇子宫中下人的陪同下,在这周围闲逛了起来。
经过行宫里的那一闹之后,五皇子的生活环境,改变了许多——这座名为“安浮”的宫苑内,既有秋千与蹴鞠这样供他玩乐的东西,还有箭靶一类用来学习骑射的物品。
宋明稚上一世没有怎么见过这些小东西。
——王朝末年,被拥立上龙椅的小皇帝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他打着油纸伞,拿起了回廊外面的蹴鞠,好奇地朝宫女问:“五殿下平常都是一个人玩这些的吗?”
蹴鞠是中原特产,见宋明稚这个来自西域的王妃好奇,宫女立刻向他解释了起来:“回齐王妃的话,蹴鞠一个人不好玩,五皇子平日都是和宫中的太监一道玩的。”
宋明稚点了点头:“就在这里吗?”
宫里忙道:“是的,王妃。”
宋明稚嘴里问的是蹴鞠,心里面好奇的却是——齐王殿下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五皇子一样,在宫中和太监们一道玩过蹴鞠?除了它以外,殿下儿时可还有什么别的乐趣。
宋明稚刚想到这里,他手里的蹴鞠就被人从背后抢了过去:“阿稚——”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耳边,“你什么时候对蹴鞠感兴趣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慕厌舟便在海宣殿内听完了正事,出现在了宋明稚的眼前,同时看出了身边人刚才的走神,“在想什么呢?”
宋明稚下意识抬手,想要从慕厌舟那够到蹴鞠,他并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我在想……殿下小的时候,是不是和五皇子一样,曾和太监一道玩过蹴鞠?”
慕厌舟笑了一下,将东西藏在了背后。
说着,又向后走了两步,朝宋明稚道:“自然,我玩得可比他好多了。”
慕厌舟的动作有一些突然。
宋明稚稍不留神,竟撞到了慕厌舟的胸前。
齐王殿下心满意足地扔下了蹴鞠,将人揽在自己的怀中,坐在了回廊旁:“阿稚若感兴趣,等回到王府以后,我教你就是。”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方才跟在宋明稚身边的宫女,已经远远退到了一边。确定这周围没有暗卫后,他立刻放轻声音,朝慕厌舟问:“殿下,赈灾一事怎么样了?”
慕厌舟蹙了蹙眉,似乎是不想和宋明稚聊这些无趣的事情,但还是配合道:“有杜大人在,赈灾一事进行得非常顺利……和此前想的一样,圣上今日正式命我统率禁军,调查粮仓还有远霞县别苑里那场大火。”
一切正按部就班,向前发展。
但宋明稚仍没忍住问慕厌舟:“殿下打算怎么做?”
慕厌舟笑道:“公事公办。”
慕厌舟的回答在宋明稚的意料之中:
假如一切顺利,他便要借此事,和严元博与其同党撕破脸了。
若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被逼上“绝路”的严元博,恐怕马上就要慌不择路,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与齐王殿下兵戎相见。
此事虽凶险,但是都在宋明稚意料之中,他的表情并不惊讶:“我明白了……”
五皇子就在宫中读书,随时都可能做完功课,来找自己和齐王。话音落下之时,宋明稚便从慕厌舟的怀里站了起来。同样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看到——慕厌舟背后的小太监,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
像是担忧,又像是心虚与恐惧……
假如宋明稚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太监就是方才随慕厌舟一道去海宣殿的。
他为何要这样看自己……
难不成方才皇帝还说了什么?
宋明稚想到这里,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朝慕厌舟说了出来:“殿下,除此之外,圣上还说什么了吗?”
慕厌舟随手将蹴鞠放回了花园中,他随宋明稚一道起身。挑了挑眉道:“的确还有一事,”说着,便垂下眼帘,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脸上,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圣上格外看重我,似乎……已隐约有了将我立为储君之意。”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一件好事才对,但是慕厌舟的语气却没有那么轻松。
宋明稚点了点头。
他没忍住轻轻地咬住了下唇:“嗯。”
慕厌舟转身看向回廊外:“他因此提到,想要再为我娶一位王妃。并且……还提到了皇嗣一事。”
宋明稚:“……”
难怪那名小太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宋明稚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一阵淡淡的酸意。
就像是将一枚还未成熟的梅子咬破、含在了口中,酸意顺着口腔蔓延着整个胸膛,一时间他就连呼吸也慢了半拍。
宋明稚努力将这奇怪的感觉压在了心底,转而走上前去,站在了慕厌舟的身边,侧身朝对方问道:“殿下打算如何?”
慕厌舟终于笑了一下,回过身去。
他伸了个懒腰,沉声道:“我自然……自然当场便回绝了父皇。”
宋明稚的心里那阵奇怪的感觉还没散去,对方又道:“不过——”
慕厌舟抬手将宋明稚鬓边的长发撩到了耳后。
他缓步上前,轻轻将手托在了宋明稚的脑后,无比郑重地朝对方道:“不过父皇还没有放弃,因此往后我们二人还要一起努力,绝不能让他棒打鸳鸯。”
宋明稚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意的……
慕厌舟的体温,透过掌心传了过来,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低下了头,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要在宋明稚的额间,落下一枚轻吻那般。
宋明稚的头脑短暂的空白了一瞬间。
接着,迅速回过神来配合慕厌舟问:“应当如何努力?”
如今的朝堂已是一滩浑水,赐婚一事,只会将局势搅得愈发乱。更何况……这个老昏君,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不像是能赐出什么名堂的人。因此,无论是于公,还是于……那一点宋明稚自己或许都没有注意到的私心,他都配合着慕厌舟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