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殿下的能力,宋明稚自然不会质疑,但是他也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床榻之上,宋明稚缓缓地攥紧了手心。
听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去,极为认真地看向慕厌舟:“齐王殿下觉得……禁军更喜欢在您手下办事,还是在慕思安的手下?”
慕厌舟的目光一晦。
他的视线自宋明稚的眼眸,一点点滑至唇畔。
停顿几息过后,方才微沉着声问:“……阿稚的意思是?”
屋内的蜡烛虽然还没有燃尽,但已有半晌没有剪过,灯火也变得格外昏暗。此时,慕厌舟背着光坐在床榻之上,宋明稚并没有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神情。
刚才想到一件大事的他,忍不住咬了咬唇,严肃道:“我的意思是……禁军很可能会被严元博还有慕思安等人策反。”
酌花院内安静了一瞬。
宋明稚相信,慕厌舟一定也想到这一点:
且不说禁军里面究竟有多少个人和严元博有所牵扯。大楚朝堂上的积弊太深,这上千名禁军,一定也和朝堂上的大部分人一样,习惯了混日子,而不是像最近这样的忙碌。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宋明稚想到这里,呼吸也不由加快了几分。长长的睫毛则随着呼吸的节奏,如蝶翼一般轻颤。
慕厌舟终于没有忍住,抬起手轻轻地触向宋明稚的睫毛:“阿稚在担心我吗?”
最近这段时间,慕厌舟这种小动作,已越来越多。他一开始,或许还会找一个“阿稚脸上落了一根睫毛”的理由,如今却是连理由,都不再多找了。
宋明稚想要躲避他的动作。
可是狭小的床榻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
此事关系到殿下的安危,他怎么能不着急?
宋明稚抬手,握住了那根在自己眼前作乱的手指,严肃地朝对方道:“自然,双拳难敌四手,假如禁军站在严元博那一边,殿下打算怎么办?”
说话间,不由坐直了身。
月华一般的长发自宋明稚的肩上滑了下去。
衣领也随之微微敞了开来。
慕厌舟垂眸便看到……
正对着宋明稚面旁的烛光,照亮了他如白瓷一般细润的皮肤,还有微微张合着的嘴唇,与握着自己食指的那只手。
慕厌舟艰难地移开了视线。
片刻过后,方才恢复往日的从容:“自然是去找廖将军。”
宋明稚喃喃道:“廖将军……”
这个名字,他已经有数月没怎么听过。
不过,停顿几息后,宋明稚便想了起来——齐王殿下口中的“廖将军”指的是他的好友、崇京城内那群纨绔之一的廖文柏的父亲!
廖将军在朝内虽然不算什么高官。
但他身负的,可是带兵守卫都城的重任。
宋明稚突然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烛火如一颗孤星落入了宋明稚的眼中,将它照得格外明亮。慕厌舟深深看向宋明稚的眼底,唇边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笑意:“阿稚明白什么了?”
“廖将军本是朝堂上少有的中立之人,只想明哲保身,”宋明稚终于放下了慕厌舟的手指,“可是,从不久前,廖将军在京城外搜到冯荣贵的那日起,他便不可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严元博此人并不像在皇帝面前表现的那样,是个“老好人”,实际上他不但记仇,而且睚眦必报。廖将军虽然不是有意针对他,但是对方的所作所为,也足够他狠狠地记上一笔了。
慕厌舟有些遗憾地看向宋明稚的手。
接着,就听对方问:“殿下当初是故意的?”
当时廖将军还不知道,写诬状、诬告户部同僚受贿的冯荣贵,和严元博是一派人。更不知道,从自己“搜查”到冯荣贵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与严元博站在了对立面。
慕厌舟笑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顺势而为罢了。”
宋明稚的眼眸,变得愈发明亮:
看殿下的表情,他应该早就已经在暗中联系廖将军,向对方阐明利弊,将对方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来。
不愧是齐王殿下!
——我就知道,严元博这种只会巴结那昏君的跳梁小丑,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宋明稚将自己的想法与心情,清清楚楚地写在眼中。
慕厌舟也随他一道坐直了身。
突然开口问道:“阿稚欣赏本王吗?”
宋明稚立刻点头道:“自然——”
他从上一世起,就崇拜欣赏对方。
“这样啊……”慕厌舟眼中的笑意愈浓,他又问,“那阿稚,赞同本王吗?”
宋明稚的语气格外地坚定:“自然。”
运筹帷幄,大将之风,他怎么可能不赞同对方的举动?
酌花院中的烛火,烧着烧着忽然发出了“噼啪”一声轻响。慕厌舟并未停顿,他突然开口,朝着宋明稚问道:“既然如此……那么阿稚,喜欢本王吗?”
晃乱了夜色,与宋明稚眼底那潭秋水。
慕厌舟深深地看向宋明稚的眼底,像是担心他误会般道:“我是认真问的。”
宋明稚轻轻地咬了咬唇:“我知道……”
他知道慕厌舟是认真的,此刻他或许只是……只是还没有读懂自己心里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宋明稚过惯了刀头舐血的生活,却还没有学会如何过寻常的一生。
慕厌舟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是早已经从眼前人过分干净的双眸中,读出了宋明稚所有的心情。慕厌舟笑了一下,垂眸一点点展开了宋明稚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攥着的手指:“不要担心,”慕厌舟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是为了装纨绔,更不是为在开玩笑,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宋明稚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殿下今晚为何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他的声音闷闷的。
眼下宫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虽说齐王殿下已经获得廖将军相助,但哪怕是他也不能确定,严元博与他的同党们,究竟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发难。慕厌舟在这个时候将它挑明,忽然令宋明稚的心头,生出了一阵堵堵的感觉——与那日在徽鸣堂外,听到慕厌舟“安排”自己的去处时一模一样。
宋明稚抬头,看向了慕厌舟。
他轻轻地蹙起眉道:“殿下会赢的。”
慕厌舟挑眉笑了起来:“这是当然。”
宋明稚不解:“那……”
慕厌舟不怎么讲理道,“阿稚早已是齐王妃,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我们这辈子,已经绑在一起了,”他轻轻地揉了揉宋明稚的耳垂,笑道,“只不过……我实在有太多的事,想要和阿稚一道做。所以,我便先问,等到宫变结束那日,阿稚就要给我答案,怎么样?”
酌花院内的烛火,在此刻燃烬。
宋明稚的视线倏地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刚回了个“好”,慕厌舟便放下了床帷,并在漆黑中,于他耳畔轻声道:“好了,睡吧。”
当今圣上虽然仍痴迷于享乐,但是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严元博的他,终究是不能和往日一样,安心当一个甩手掌柜。出现在海宣殿里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而自从慕厌舟正式统率禁军之后,皇帝更是隔三差五会传召他进宫,商议朝堂上的大事小情。
这日,皇帝又同往常一样,派陶公公将慕厌舟叫到了凤安宫中。
而到了皇宫以后……
慕厌舟方才发现,今日皇帝叫自己来宫中商讨的事情,似乎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殿下,请用茶。”小太监将茶盏放在了慕厌舟手边的桌案上,接着朝他行礼、退了下去。
而坐在海宣殿上的慕厌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同小太监点头,并端起茶盏,而是抬眸看向了海宣殿另一边的那扇屏风——自己上一次进宫的时候,它还不在这里。
此时,皇帝还没有到海宣殿,慕厌舟直接转身,同陶公公问:“陶公公,这扇屏风是什么意思?”
按照大楚的习俗——
皇帝在为亲王选定亲事之前,都会先将人召入宫中,隔着屏风见上一面再定。只有宋明稚这个“齐王妃”因为身处于西域,而省略了这一步。
慕厌舟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身为皇子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习俗?
陶公公在皇宫中混了这些年,算得上是一个人精,但是天家的父子,没有一个是他能够惹得了的人。听到慕厌舟问,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为难:“呃…这,这个……”
还没等陶公公想好该怎么同慕厌舟解释。
海宣殿内,便传来了悠悠一声:“齐王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子嗣一事了。”
慕厌舟攥紧手心,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以为父皇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帝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一次开口,朝着候在一旁的陶公公吩咐道:“去,将人带进来吧。”
“是,陛下!”
陶公公立刻小跑着离开海宣殿。
转眼之间,他便带着三名相貌、衣着各不相同的女子,走进了殿内。
几人朝着慕厌舟还有皇帝行礼,站在了纱质的屏风背后。
皇帝坐在了龙椅上,从方才那名小太监的手中接过茶盏。
继而,一边喝着茶,一边朝着慕厌舟道,“这三名女子,品性相貌皆是一流,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选一个当侧妃……”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下,垂眸朝慕厌舟看了过去,“齐王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你虽然还未完全适应朝堂之事,但的确尽心尽责……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慕厌舟蹙眉,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龙椅上的那个人。
而皇帝身边,刚奉完茶的小太监,也像是被他方才那句话所震一般,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殿上。
就像是被这突然出现的“太子”二字所吓倒一般。
慕厌舟瞥了那小太监一眼,压低了声音,向龙椅上的人问:“父皇为何要在此时,对我说这番话?”
皇帝轻轻地放下了手里面的茶盏,终于不再继续向慕厌舟卖关子:“今日,朕会同时把封妃与册封太子的圣旨,一道下入你府中。”
他的语气极为郑重,显然早已对此事有了定夺。
皇帝话音落下后,海宣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站在皇帝身边的陶公公,立刻对方才奉茶的那名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命他迅速带着其他太监与宫女,从这里退下。
海宣殿内的几人,并没有看到……
那小太监离开这里之后,并没有与其他人一样,守在殿外等候传召,而是找了个借口,前往了皇帝的寝殿安云殿:“良全公公,良全公公!”
身着灰衣的良全,走出了寝殿,快步将来人带入了一旁的花园之中:“慌慌张张的,可是有什么大事?”
“有!”小太监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气喘吁吁地朝他道,“陛下方才将齐王殿下召入了宫中!与他一道进宫的,还有三名女子!奴才……奴才刚刚在海宣殿内,听到皇帝陛下对齐王说,说……只要他从这几名女子中选一位当侧妃!陛下今日,就将封妃的圣旨,还,还有……册立太子的圣旨,一起送到齐王府中去!”
话音落下之后,他又一脸惶恐地哀号了一声:“……大事不妙了啊!”
良全目光也随之一震:“你说的可是真?”
“千真万确!”小太监咬紧牙关,“刚才在海宣殿内服侍的十余人都能做证。”
良全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好……我都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是,公公——”
就在那小太监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里的同一时间。
良全已经咬牙转身,朝着凤安宫另一边,那个人迹罕至的方向而去。不多时,他便在遍地荒草的树林之中,将消息传给了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去,迅速到严大人府上,告诉严大人,皇帝陛下可能今晚就要册封齐王为太子了!”
他迅速将方才那名小太监对自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继而压低了声音,对那男子道:“‘那件事’怕是要提前到今日了……”
良全与眼前这名侍卫打扮的男子都是严元博的心腹,二人口中的“那件事”指的便是夺位……他们虽早已经从严元博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并为此准备了多日。但事到临头,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紧张。
“……是!”
侍卫迅速应了下来,但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准备借着轻功离开皇宫的他,在动身之前,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良全公公,您说若今日陛下不下圣旨呢?”
良全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侍卫也反应了过来——这世上绝对没有一个人会与皇位作对,所谓的“钟情”在权势面前,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齐王一定会选择成为太子。
——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如今已是仲秋时节,哪怕是正午,阳光仍算不上炙烫,洒在身上,反倒有种温暖之意。
秋风吹黄了酌花院里的那棵桃花树的树叶。
其中一片,正打着旋从风中飘落,轻轻地坠在了树下宋明稚的掌心之中。
“起风了,”宋明稚放下手中的落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并向一旁的阿琅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闻声,阿琅立刻走上前道,“回王妃的话,现在是未时了,”他有些犹豫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凉掉的饭菜,朝宋明稚问,“王妃可是要热一热午膳?”
宋明稚喃喃道,“未时了……”
他心中生出了一阵不好的感觉,但面上却分毫未显,反倒是朝阿琅点头,吩咐对方道:“对,把饭菜送下去热一热吧。”
“是,王妃。”阿琅没有多想,立刻带下人一道,端起饭菜朝酌花院的小厨房送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眼前的同一时间,宋明稚立刻起身:“来人——”
一名侍从自酌花院的另一边快步而来:“请问王妃有何吩咐?”
眼前的人是慕厌舟的心腹之一,从前几日开始,他便被慕厌舟派到酌花院来,在宋明稚的身边服侍,偶尔也会负责为两人传递消息。
宋明稚转过身直接朝他道:“殿下那里十有八九出事了。”
他这句话来得太突然,侍从也被他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问:“王妃这是何意?”
宋明稚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殿下说今日午时要回府,与我一道用午膳。”
侍从不解地点了点头:“是。”
“他从未迟到过一次……”宋明稚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笃定,“若非出了事,殿下绝对不会耽搁。”
侍从不禁瞪圆了眼:“啊?”
王妃向来了解殿下,但是……但是,朝堂中的事情,向来都没有什么定数。此时,凤安宫里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王府里谁也说不清圣上叫殿下入宫,究竟是要商议什么事,又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王妃怎么能只凭殿下迟到这一点,就断定殿下出事了呢?万一殿下只是在商议完正事之后,被圣上留在凤安宫中,一道用了顿午膳呢?
这样的事情,之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侍从想到这里,终究没有忍住,一脸疑惑地朝着宋明稚看了过去:“……王妃的意思是?”
萧瑟秋风吹得酌花院内落叶纷飞。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灰白的云雾遮拦,寒气早在不知不觉间穿透了秋装,渗入人的骨骼之中。
宋明稚摇了摇头,他知道侍从在疑惑什么,但他现在没有时间仔细同对方解释。
宋明稚攥紧了手心,直接向身边的人命令道:“即刻派人,去将此事告知廖将军,让他集结兵马随时准备入城。”
说着,便朝酌花院外走去。
侍从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他道:“可是……倘若今日只是虚惊一场,那王妃此举反而会打草惊蛇,提前将我们的底牌露给严元博。让他有所防备不说,若是传到圣上的耳边,殿下这些年来的隐忍和经营,也会功亏一篑啊。”
这名侍从和元九一样,原本也是柳家人。
他不但对慕厌舟忠心耿耿,连带着也听对方的话,信任宋明稚这个“齐王妃”,可是……今日的事情不但重要,而且非常突然,侍从实在没有办法仅凭宋明稚的三言两语,下这个决心。
他咬了咬牙,补充道:“况且,此时崇京城内一切如常。”
皇帝身边都是严元博的人,齐王殿下虽然也在宫中安插了眼线,但他们并不能第一时间,接触到最要紧的消息。可尽管如此……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名眼线给王府传递消息。
王妃现在就动手,会不会太早?
秋风吹起了宋明稚的长发。
他突然转过了身来:“若是等到能察觉到失常时再采取行动,恐怕为时已晚。”
宋明稚自然明白侍从在担心什么:倘若严元博等人今日不动手,那齐王多年来的经营功亏一篑不说,且还会被皇帝所忌惮,彻底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
但是宋明稚确定……
除非严元博动手,否则无论宫中发生什么事情,殿下都会准时回府。
——这是宋明稚与慕厌舟之间的默契。
对他而言,比起所谓的“眼线”,慕厌舟的消息才是最准的。
侍从因为宋明稚的话而犹豫了起来:“可是……”
说话间,宋明稚已经重新转过身,走出了酌花院:“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若是出事的话,由我一人承担。”
宋明稚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字句之间却仿佛蕴含着千钧的力量。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他已从酌花院内走了出去。
侍从咬紧了牙关:“是,王妃!”
说着,也转过身,施展轻功朝着府外而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酌花院内。
齐王殿下有命——
若他不在王府,府内所有人皆听王妃调遣,不得有违。
……王妃的话就是殿下的话!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阿琅端着热好的饭菜,回到了院内,“王妃,饭菜已经……”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发现此时院内那棵桃花树下早已经空无一人,“王妃?公子……稚公子?”
阿琅放下饭菜,朝四周张望了起来。
宋明稚不习惯身边有太多的人服侍。
相比起王府内其他地方,酌花院内向来有些“冷清”。
但是今日,院内这空空荡荡的样子,却让阿琅的心里发起了怵……
他压低了声音,又试探着叫了一声:“稚公子?”
院内寂静无言,唯有秋风扫过满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并拖动着院门生出“吱呀”一阵轻响。阿琅的心不由一坠,他猛地回过身,朝着院门处看去——那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可是阿琅的心中,却生出了一阵莫名的恐慌。
仿佛有人在暗处窥探着自己一般……
阿琅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离开酌花院,去找宋明稚。可是还没有走出小院,就听到不远处的王府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齐王府所在的瑶光坊,向来很安静,一般人骑马路过王府之时也会放慢动作,阿琅似乎从来都没有在酌花院内,听到过如此清晰的马蹄声。
伴随着耳畔的风声与踢踏的马蹄声。
阿琅的心中,忽地冒出了一句中原的诗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齐王府,侧门旁。
宋明稚刚走到这,便远远地自门缝处看到:有人骑快马疾行过王府。不远处的街巷旁,还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转角处。
——那人的动作虽然很快,但还是没能逃过宋明稚的眼睛。他一眼就看出,那人不但会武功,甚至身手极佳。他猜……对方应该是严元博派来,埋伏在王府附近的高手。
宋明稚淡淡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他的表情格外平静,就像是并没有注意到王府外的异常景象一般。
下一刻,侧门旁的守卫,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到来,赶忙快步上前朝宋明稚行礼,并问:“不知王妃要去何处?可需要吾等备马?”
宋明稚蹙眉走到了门畔,光明正大地向王府外看去,“不必,我今日不出府,”他朝着四周张望了一圈,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在这里等等殿下。”
守卫退了下去:“遵命,王妃。”
就在宋明稚来这里的同时,等候在徽鸣堂内的元九,也收到消息来到了王府门边。
他一边走,一边故意道,“王妃与殿下恩爱有加,殿下今日不过是晚回来了一阵,王妃便记挂了起来,”说着,便朝对方行礼,不确定地问,“王妃,您看……”
元九知道宋明稚就是那个曾戴着帷帽,出现在慕厌舟面前的男子,并清楚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他这样问,是在同宋明稚确认王府外的情况究竟如何。
宋明稚一脸镇定转身朝元九点了点头——
他确定,王府外的情况,与自己预想的一模一样。
见状,元九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而道:“诶!天上又起云了,王妃不如先回徽鸣堂内,一边喝茶一边等殿下?若是不小心淋着雨,就不好了。”
如今侍从虽然已经按照宋明稚的吩咐,去找廖将军报信,但是王府的局势仍旧不明。元九想借这个机会,与宋明稚一道在徽鸣堂内,仔细商议一下。
岂料,宋明稚刚朝他点头,转身向府内走来。便有一阵马蹄声踏碎了坊内的寂静,落在了齐王府门外。
身着软甲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单膝朝王府内的宋明稚行了一个军礼:“下官贺成俭,参见王妃!”
在他背后,还有二三十名同样如此打扮的男子,与一驾小巧的马车。
只一息,宋明稚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从崇京城内的禁军。
但面上,却假装疑惑道:“你们是……”
那个名叫“贺成俭”的男子,起身笑着朝宋明稚道:“回齐王妃的话,吾等为齐王殿下身边的禁军。这一趟,是奉殿下之命,带王妃入宫的。”他的神情乍一眼看去还算轻松,但是紧攥在一起的手指,却在无形之中泄露了他的紧张。
宋明稚朝贺成俭点了点头,故作不解道:“为何叫我入宫?”
宋明稚虽这样问,但此时他与元九的心中,都已有了答案: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齐王殿下对王妃用情至深,若是想要威胁殿下的话,那自己……就是最好的那个“把柄”与“软肋”。
不过听到这里,宋明稚方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去了一些——严元博等人还有空带自己入宫,那便证明,真正的宫变还没有正式开始。
贺成俭想了想,回答道:“方才圣上留齐王殿下在凤安宫中用午膳,五皇子也被一道唤了过去。具体的事我也没有多问,不过听宫里的人说,似乎是……五皇子在席上提到了王妃,陛下便想叫王妃一道入宫,共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