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在条件反射般地让凤临涯远离危险。
“好久不见了,家主。”他轻笑,站起了身,“别在这了,出去走走吧。”
“兄长……”那一声家主刺进了凤临涯的心中。他愣了好久,这才发现凤衣荼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赶紧跟了上去,却见凤衣荼拐进了一处小院之中。
这一晚的月光很好,正好能让凤临涯看见凤衣荼腰间的竹笛反射着莹润的微光。
“兄长什么时候学了笛?”他看着皎洁的月光洒在长兄如玉的脸上,心头一动,不由得开口。
“哦,这个啊。”凤衣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抽出那支笛子在手中转了一圈,轻笑道,
“闲暇时弄的玩意罢了。”
凤临涯看着那鲜红的穗子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愣了愣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怎么,想听?”
那语气突然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了起来,凤临涯下意识地点头,却没看见凤衣荼突然僵住又恢复的表情。
坏了。凤衣荼捏着笛子,讪讪地想。
一不小心又和他用以前的语气说话了。
不过也只是吹一支曲子,应该不会影响什么的。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将竹笛举到了唇边。
凤衣荼吹的是《离人归》。
这首曲子是几百年前浩劫中一位大能的妻子所写,过去曾在南域风靡一时,但如今金戈平息,唱这首曲子的人也少了起来。而他则是偶然所闻,却被曲中的凄婉之意所震动。
那时候他想,若不是凤家,他不知道那时又会有多少的百姓如同这支曲子中的女子一般失去挚爱,望断愁肠。
“兄长的笛声,为何如此悲伤?”曲毕,凤临涯不由得开口问道。
“因为——”凤衣荼看向天上的那轮明月,“这首曲子中的主角再也回不来了。”
他回过头,看向不知所措的凤临涯,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些怅然,“所以家主,南域的百姓需要您。”
南域的百姓需要他的弟弟,就一如需要当年那场浩劫时的大能一样。
在那之后,凤临涯便很少来找凤衣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凤临涯的那句话,他将几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突破之上,直到凤衣荼十四岁生日那天才亲自为他送来一支精心挑选的玉笛。
然后,在临近凤临涯觉醒的日子,他终于突破到了五阶。
他亲自主持了凤临涯的觉醒仪式,在觉醒石破开虚空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与他十分亲近的灵喾。凤临涯的心脏跳得十分欢欣,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让他蓦地站起身来。
是孔雀!那光影快要成型,透过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有人在惊呼。
孔雀,凤凰的直系后代,极品火属性灵喾。
凤临涯的嘴角不自觉地轻扬。
真好,他想。
兄长与他亲近,兄长的灵喾也与他的灵喾亲近。
只是,等那光芒彻底散去,台下却是一片哗然。
怎么会是白孔雀?
若说孔雀是顶级火属性灵喾,那么作为其变异灵喾的白孔雀,就只能称得上一句平庸,甚至在凤家这样普遍天赋较高的家族中,这种终其一生最多只能触碰到四阶门槛的,甚至可以算是最末流的弱灵喾。
其实,若是这样的灵喾放在普通的弟子身上还好,最多不过是比别人修炼得慢些,对于这种天赋不足的弟子,凤家也会有专门的安排,他们自有去处。
但是,凤衣荼是凤临涯的亲兄长,而在凤家历史上,家主的兄姐往往都不会太弱。
他们是家主的左膀右臂,亦是除了家主之外凤家的支柱。而凤衣荼,虽然能力足够,但天赋未免太差了些。
一时间,凤家校场内,在场的凤家子弟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凤临涯已经是五阶的修为,耳力自然也足以听见场中子弟的议论纷纷。
不对……他听着那些或惊讶,或叹惋的话语,手有些微微颤抖。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怕自己看错了场中的景象。
他和凤衣荼本该并肩而立,就如同过去不为长子的历任家主和他们的兄姐。
可是他知道,要做凤家核心手腕和实力缺一不可,白孔雀灵喾,那便意味着,自己的距离只会和凤衣荼越来越远。
凤衣荼会被排挤出本家中心,按照凤家的历来的规矩,他甚至有可能会被送出依澜岛,去往其他分家。
这一去或许便是好多好多年,或许直到他死,他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他不要。
在觉醒台上的凤衣荼同样听见了台下的哗然。
只是,和那些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的内心此刻却无比平静。
他其实真的不在乎灵喾的强大与否,就像陈芷枝从不期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人品端正,然后幸福安康就好。
所以,他看着那道白色的优雅鸟形虚影,还有心思笑着想,不错,长得挺好看。
配得上他这张风流倜傥的脸。
不过……突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又微微皱起,灵喾不够强大,似乎的确也会带给他一些麻烦。
那是许管家前些日子才追查到的线索,和之前卷宗类似的灭门案,好几年之前,凤家家主刚刚更替根基不稳之时,南域也曾发生过,但那时凤家花了心思去查,却并没有查出什么东西,由于是个例,因此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巧合。
只是,如今这种事情再次出现,很难不让他们将其结合。甚至,就在不久前,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顶风作案,南域竟然又出现了一起类似的案件。
他甚至都已经想将此事上报给凤家高层,但却被许管家阻止。
许管家说,这事情他追查得越深,越觉得不对劲,上一次的灭门案中幸存了几具身体没被彻底烧坏的尸首,而根据情报,那些人的死因竟然都是灵力爆体而亡,但是从他们身上又找不出任何灵喾的痕迹。
这事情太过蹊跷,一连串灭门案背后或许还藏着什么惊天的阴谋。而凤家在南域屹立这么多年,族中高层有不少都已经对凤家产生了一种盲目的,认为凤家在南域无人能敌的自信,他怕这事情一旦向那些长老汇报,反而会让有些冲动之人做出打草惊蛇的决定。
所以,当今的凤家高层之中,知晓这件事情的也只有许管家和凤衣荼二人。而如今他觉醒了这样弱的灵喾,再加上凤临涯已经到了五阶,恐怕过不了多久凤临涯就会正式成为凤家家主,到那时,一但这件事情被查足够的线索上报,那么凤临涯也会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预感,这件事情背后绝对不简单。而凤临涯性格直率,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势必会直接追查到底。
他并不想让凤临涯淌进这趟浑水,那一桩桩灭门案太过诡异,根据附近的居民而言,经常只是一夜过去,那些个家族就惨遭毒手,而周围的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听到。即使是五阶强者,也不可做到这样的程度。
他想赶在凤临涯上任之前查清楚这些事情。抱着这样的想法,没过多久,他和凤家的长老起了争执。
凤家的几位有资历的长老都在试图劝说他早些卸任,让凤临涯执掌凤家,而他虽然有自己的由却无法言明,因此最开始推拒几次还好,次数多了,虽然凤临涯并不介意,但族中却早已经起了他贪图家主之位,不肯放手的传言。
那段时间他和族中长老闹得很僵,而除了知道他心思的许管家和他那一脉,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对他指指点点,有些就算当面不说,但若是在背后提起他,也难免多了几分鄙夷。就连陈芷枝也开始劝他,让他莫要为了一个没必要的位置而自迷双眼。
凤衣荼有苦说不出,而面对着对他一向温和的陈芷枝,他既想告诉她真相,却又害怕她为了自己担心。因为随着许管家调查的东西越多,他得到的情报也就越让他心惊。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到了后来甚至有些自暴自弃,他告诉族中长老,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为了凤家勤勤恳恳这么久,却仅仅因为一个灵喾就要将所有东西拱手让人。
然后,在长老们对他彻底失望,准备强行将他废黜的那一晚,他见到了那个人。
那时候他和陈芷枝已经分开居住两个院落,那个面容年轻却语气老成的锦衣人突然降临在他的面前,看他宛若在看一只蝼蚁。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在凤衣荼快要忍不住呼救的时候,这才施舍一般地开口,听说,你想做凤家的家主。
他的心几乎在一瞬间提了起来,脑子疯狂转动着,想要从记忆中找出一张与之匹配的脸,可惜并没有成功。
他还没来得及细思这个人的身份,却听见他对着自己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接着道,做个交易吧小东西,老夫让你当上凤家家主,而你带领凤家臣服于老夫,如何?
凤衣荼近乎是用尽了全力才不至于让自己露出惊恐的表情来,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然后,他便看着那个人以一种近乎怜悯般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释放了自己的灵喾。
凤衣荼承认自己当初确实被那七圈光环晃花了眼,以至于有些神情恍惚。所幸那个人的声音很快再度响起:
“老夫知道,凤家只认灵喾不认人。所以老夫有办法,只需让你再蛰伏十多年,就能夺取凤凰灵喾,扶你上位。而你,只需要在日后为老夫办事。怎么样,这交易是做还是不做?”
那人开口的一瞬间,恐怖的威压似乎要让凤衣荼跪倒在地。
只是,他没有更多的更多的时间害怕,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放在了刚刚那句话上。
夺取灵喾。
灭门案中残存的尸体灵力爆体而亡,身上却没有灵喾的痕迹。
一瞬间,南域一桩桩灭门案的源头,让他不安的根源,似乎在此间明了。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听了许伯的劝没有将这件事情报告给凤家其他高层,他突然更庆幸自己因为直觉所以没有让凤临涯现在上位。
这个人虽然看似对凤家还存着些忌惮,所以才会在如今来找他,妄图通过他来掌控凤家,但是他内心也很清楚,真的硬碰硬,凤家不一定是这个人的对手。
七阶和五阶的差距,不是数量能够弥补的。
“可是前辈,恕小人愚昧,灵喾夺取之法在大陆可谓闻所未闻……”
“老夫自有办法。”那人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你小子只要——”
“更何况,得到了凤凰灵喾,那便意味着小人只能活二十六岁。小子虽然贪慕荣华,可为此赔上性命,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凤衣荼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不仅打断了那个人的话,更是抓住了脑中一闪而逝的灵感,蓦地和那人对视起来,眼中闪动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在赌。他在赌这个人需要他这份野心,他在赌这个人或许真的能给他带来事情的转机。
“哈哈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惜命的?”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鄙薄之色更浓,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怕告诉你,老夫这里有给你续命的法子,只要你肯听话,别说是南域,就是以后去了中域,别人也得给你几分面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似乎就是小子的不是了。”凤衣荼闻言轻笑。
那人勾了勾嘴角,正准备说什么,谁知却听见凤衣荼又道:
“只是到底兹事体大,前辈可否再让小子……考虑一下?”
他看见了那人脸上转变的神色,但终究却只是故作惶恐地低下了头。
“呵呵呵,一日,小子,我只给你一日的时间,你也别想跟老夫耍什么花招。”但还好,那老者最终也只是笑了起来,
“明日老夫会再来,若你这小子敢戏耍老夫,那这凤家也好,你也罢……”
“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恐怖的威压消失不见,凤衣荼的身体如同虚脱一般软倒在地,面色惨白,汗水几乎要浸透了他的衣衫。
但他只是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并未多言。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找任何人,直到第二日他才以公事为由叫来了许管家。
他低着头,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将整个事情叙述完,想寻求许管家的意见,可一抬眼,看见的却是许管家温和的笑容。
去做吧,大公子。老者似乎看透了他内心所想,慈祥地开口,就如同一个看着孩子的长辈。
大公子既然会这样问老朽,心中应该也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是啊,他的确是有决断了,在那个人说出能给他续命的一瞬间。更何况,他也很清楚,虽然那人或许对凤家还有所顾忌,所以才找上自己,但若自己不同意,那么双方一旦直接对上,凤家一定讨不了好。
之前惨绝人寰的灭门案似乎就与他们有关,而之前那人说起剿灭凤家的模样也是轻描淡写,凤衣荼明白,万一南域落入这种人手中,那百姓面临的,恐怕便会是一场灾难。
他开始感谢凤家的那些流言,似乎传得太广,连那个人都骗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贪慕权势的小人,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让他把这个名头坐实了。
许伯,他闭上了眼睛。
他说我想就家主之位,和凤家大闹一场。
最好闹大一点,闹得整个南域都知道他和凤临涯,和凤家决裂了才好。
至于他,自私自利也好鼠目寸光也罢,让其他人觉着他不堪到了极致,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因为或许那个人也会这样觉得。而有野心却又愚蠢的人,如同跳梁小丑,这样的人让人发笑,也同样好操控,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更何况,他可没有忘记,那个人看向他时不屑的眼神。毕竟他实力太低,天赋更低,不过是蝼蚁之辈,他纡尊降贵地来和自己谈条件,自己应感到荣幸,就算他有什么算计也无妨,毕竟那人要捏死他,甚至用不上一根小指头。
所以他才会施舍给他一日的考虑时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没有意义。凤衣荼唯一能倚仗的凤家,于他而言也不过如同三岁小儿般弱不禁风。他没有直接攻击凤家的唯一由,不过是怕引来中域一些人的注意罢了。
关于那些人,甚至是灭门案的所有卷宗,还请许伯帮忙处,莫要让凤家其他人发现。另外,临涯就拜托许伯了。他生性纯粹,心中也没什么弯弯绕绕,还望许伯多多提点。
凤衣荼叹了口气,对着许管家挤出一个微笑,但还是难掩心中地苦涩。
谁知,许管家也只是微微一笑。
大公子,卷宗一事老朽或许能帮忙处,只是家主之事,大公子可能不该来找老朽,应该讲予犬子听才对。
许伯?凤衣荼有些不明白许管家话中的含义,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却见许管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大公子总是需要帮手的吧。他笑道,更何况,老朽和大公子走得近,又管着不少凤家的事务,其他长老对老朽也早就生了不满之心。
他看着许伯温和的笑容,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
然后,他和凤家决裂,和凤临涯决裂,甚至和陈芷枝也淡了联系。
他开始努力扮演一个被天赋打击后开始自暴自弃的颓废公子哥,一边又在那些人眼中以野心和愚蠢来修饰自己。
那名名为韩奕的七阶灵士给他喂下了命泉引——一种能蚕食他生命力的毒药,只能通过那人定期给他的解药来缓解毒性,而根据那人说,若他不听话,便只有死路一条。
老夫不喜欢让人发心魔誓,因为老夫不在意你是不是心怀鬼胎。那时,韩奕看着咽下了命泉引后面色苍白的他,轻轻笑道。
只是小子你要知道,有命泉引在,忤逆,便是死。而老夫本可以直接杀了你,做成傀儡供老夫差遣。
他记得那时的他露出了一个堪称谄媚的笑脸,伏在那人脚下,摇尾乞怜,他说怎么会呢,他怎么敢忤逆大人。
他说,他的余生只会效忠于他,做他的一条狗。
事后想起自己的那般模样,凤衣荼只觉得想吐。
好恶心……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的生命好像被拉成了一条细长的线,而那种名为命泉引的毒药正从尽头一点一点蚕食过来,不停地朝他逼近。
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好可怕。他想。
只是,他眼前忽然又闪过凤临涯的脸,于是他又想,其实不痛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凤临涯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他才多久。他的路才走到一个开头,他怎么可以就此胆怯。
他突然又苦中作乐地笑,想着如果现在他和凤临涯没决裂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告诉他说,看啊临涯,你别怕,我和你一样了,说不定我还会死在你前面,给你当个垫背。
虽然他敢肯定,一但这么说,凤临涯一定会冷着一张脸削他就对了。
他想着那个矮矮的身影板着一张脸教训自己,说不许他这样咒自己的样子,脸上不由得弥漫出几分笑意,但笑着笑着却又鼻尖一酸。
他强行把泪水憋了回去,暗骂自己不许这样没出息,但突然又觉得自己好茫然,命泉引一服,他好像就没了退路,以后只能毅然决然地向前。
而陈芷枝离开的那年,他刚刚在韩奕的施舍下建立起了疏影楼和疏影阁。
他陪着笑脸劝韩奕说,虽然以后凤家也会归入他的囊中,但夺取凤临涯灵喾的时机还要等上太久,中间也难免会出些差错,所以最好还是先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样好歹有个倚仗。
于是韩奕只管给他提供财、物和战斗力,其他组建势力的事情全部交给了他负责,他也顺势建立起疏影阁和疏影楼,
有时候,他会感谢韩奕那堪称恐怖的实力。因为那样的实力带给他的是无与伦比的傲慢。他知道,自己一旦出手,无论是南域还是凤家都无法抵抗,而在这样的实力之下,他更不会在意凤衣荼的那些小心思,毕竟再怎么算计,也弥补不了实力的鸿沟。
一个人,怎么会被区区一只蚂蚁咬死。
陈芷枝走于一场急病。
那时疏影楼和疏影阁刚成立,事务繁忙,虽然有许伯还有其手下的人帮衬,但总归也是凤家疏影阁两头跑,他灵力又低微,连轴转起来连自己都顾不上,整个人累得差点倒下。
而得到陈芷枝的消息时,她已经病入膏肓。
她终究是没什么修为,身体与普通人无异。之前凤衣荼与凤家决裂之时她便被气得大病了一场,人也搬到了僻静的别院,不再和他往来。
可能是那次的事情让她落下了病根,自那之后她便小病不断,凤衣荼去看过她几次,最初会被她拿着扫把打出来,后来也不赶他了,只是苦口婆心地劝他,让他不要再自暴自弃,让他站在凤临涯的角度想想,不要那么极端。而在凤衣荼每次都故意顶嘴拒绝之后,他再来造访,便只能看到一扇合上的院门。
至于凤临涯,自他和凤家决裂之后,他这位弟弟似乎便将他转变的由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待他甚至比以前更好。如今他也已经是凤家正式的家主,说话有了份量,家族中的人对他恭恭敬敬,但他唯独在凤衣荼面前却依旧像个孩子一般,天真而热情。
凤临涯待他,甚至是带上了些卑微的讨好意味,哪怕凤衣荼故意疏远他,冷待他,甚至是出言讥讽他,凤临涯都不会表现出哪怕一点的恼怒,甚至凤衣荼看得出来,他越是对凤临涯不好,凤临涯反而越是怪罪他自己。
凤衣荼能看得出来,凤临涯在愧疚,他愧疚于他们之间相差巨大的天赋,也在愧疚于自己继任了家主之位。
可是那分明不怪他啊。天赋由天定,谁又能说得清,至于凤家的家主之位,那本就是凤临涯的东西,他不过是代管罢了。但他却不能解释,他只能看着凤临涯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刺伤。
每当他看见凤临涯明明难过却依旧要在自己面前装出无事的模样时,他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而后来他忙起来,凤临涯也好,陈芷枝也好,他见得都少了。外人只当他流连花丛花天酒地,他自然乐得他们误会,毕竟茶馆酒楼乐坊等地本就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疏影阁自然也有不少这样的伪装驻地。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他正在花羽楼喝酒——只是做做样子,再过些时候就他就会随便搂一位姑娘进到最顶层的房间,那里会有疏影阁的人和他接头。许伯将新生的疏影楼和疏影阁打得井井有条,也算是让他得了不少轻松。
然后,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到他面前来,他皱了皱眉正想训斥,却只见那人刷地一下跪了下来。
大老爷,夫人病重,只怕……是要不行了。
那一瞬间,凤衣荼只听见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他差点维持不住一直以来的表面伪装。
他匆匆忙忙赶回凤家,却听说,哪怕知道自己寿命将至,但陈芷枝始终都没有动过找他的心思,还跟侍女说见了那个不孝子她怕是会病得更重。后来连下人都看不下去了,在她失去意识之后,终于让人去叫了凤衣荼。
他赶回陈芷枝的小院之时,陈芷枝刚刚恢复意识不久,看见来人是他,咳嗽几声,似乎是想骂他几句,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屏退了下人。
“母亲。”凤衣荼小声喊了一句。
和凤家决裂之后,他便和陈芷枝用上了这样生疏的称呼。
“你……”陈芷枝像是想说什么,但突然又面色一白,一阵急促的咳嗽,凤衣荼想帮她顺气,却被她伸手阻止。
“凤衣荼。”她直接喊了他的名字,“你老娘是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你……咳咳咳……你给我一个准信。”
她有些艰难地呼吸着,但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凤衣荼,“你是不是……是不是和一些不轨之徒有勾结……”
“母亲……”此言一出,凤衣荼立马瞪大了眼睛。
见他这样,陈芷枝却像是猜到了似的,低笑一声:
“傻小子,你的性子我最清楚。”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你和家主决裂后,你……”她停下来喘息几声,但还是强忍着开口,
“你整天看起来醉生梦死,但是……咳,咳咳咳,但是我一看就知道,你这小子……你这小子肯定在算计什么东西。”
“娘亲!”凤衣荼赶紧握住陈芷枝的冰冷的手,那时陈芷枝已经无力再甩开他,只是带着些恨铁不成钢,气若游丝地开口:
“儿啊,你回头吧。”
她喘着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质问他,说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