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很想见许池,但他知道许池大概率不会接他的电话,于是他对护工说:“你不让我出门,那给许池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护工没有窥探雇主隐私的意思,但她在医院照顾的这几天,也知道了许池跟凌宇的关系,还知道他们现在关系很僵,在闹离婚。
许池曾交代过,没什么事不用联系他,照顾好凌宇就好,但现在护工实在没有办法了,在凌宇的注视下,给许池打了一通电话。
一小时后,许池出现在医院。
从得知许池待会儿要过来开始,凌宇就一直处在心焦的等待状态。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护工去门外等人,凌宇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条丝线提了起来,悬在空中晃荡着,落不到实处。
他此前二十八年的人生十分顺遂,这几年事业发展更是顺风顺水,凌宇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忐忑、紧张的心情了。
护工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却还不见回来,凌宇有点坐不住了。
难道许池没来?还是已经走了?
想到这里,凌宇立即起身来到门前,他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搭在门把上的手就顿住了。
门外,许池因他发脾气的事对护工感到抱歉。
许池找的这位阿姨是资深护工,这些年她照顾过数不清的病人,她对许池说,生病的人身体上不舒服,影响心情,发脾气是很正常的,这种情况她见的多了,也能够理解。
听完护工的话,凌宇不由想到他的父母。
凌宇的父母被病痛折磨的时候,还不到六十岁,这个年纪就要面对死亡,实在太“年轻。”
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再加上觉得拖累孩子,本来脾气温和慈善的二老,脾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差,简直就像是换了个灵魂。他们动辄破口大骂,那些言语让人难以忍受。
时间其实算不得多久远,不过才过去五六年而已,只是凌宇这几年很少有时间去回顾从前,此刻骤然想起,恍若隔世。
凌宇记起,许池当初会辞职,除了担心旁人照顾不好外老人外,最终要的一个原因,其实是他的父母骂人太凶太难听,以至于骂走了好几个护工。
离开的那几名护工表示,照顾病人他们不怕苦不怕累,但是言语上的侮辱,他们无法忍受。
他们只是出来打工赚钱的,凭什么要忍受这份气,给再多的钱他们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那时候凌宇的事业处在上升期,为了成全凌宇,许池选择辞职在家照顾二老。这一照顾就是数年,直到二老相继离世。
护工拿钱办事,被骂了,觉得不舒服可以辞职走人,凌宇自己也是每天早出晚归,每每回来的时候,父母都已经睡下了。
唯有许池,要忍受消化别人带给他的所有负面情绪。可是那几年,许池从没跟自己抱怨过父母的一句不好,也从不提父母骂人的事情。
凌宇曾问过,许池就告诉他,之前是没有亲人在身边,二老心里难受才会骂人,换了自己,他们的脾气好了很多。
凌宇怎么会发现不了这是个谎言呢,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头柔软,溢满了爱意,他近乎虔诚的亲吻着许池,他向他承诺,向他保证,会一辈子爱他,一辈子对他好。
但他没有做到。
许池现在要离开他。
凌宇记起在晋城医院的时候,病房里那对中年夫妻跟他说,许池小时候总是被爷爷奶奶辱骂,那么照顾父母的那几年,是否会让许池想起不堪回首的痛苦童年?
许池行李箱里的那些药,像是梦魇,时时刻刻缠绕着凌宇。他无比自责,许池的崩溃跟那几年父母的辱骂肯定有些关系,是他没有察觉,没有及时帮许池纾/解情绪。
凌宇再次感觉到自己无比混蛋。他曾自大的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许池的人,但许池给他的爱,比他给他的,要多得多。
门外的交谈声停止了,脚步声越发清晰的朝这边传来。
凌宇骤然回神,他慌忙退回到床边,因太过匆忙,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他又折回来取,姿态略显狼狈。
许池推门进来,凌宇坐在病床上,一直盯着许池,表情里有期待,也有一丝紧张。
许池来到病床前,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凌宇接过去,愣愣地看着许池,表情有些茫然,也有紧张和无措。他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咙发紧,没能发出声音。
见凌宇只看着自己却不动,许池淡淡道:“不是想抽烟?”
凌宇完全没想到许池会带烟过来,他知道自己要吸烟的行为有点无理取闹,但许池给他买烟的举动,无疑是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并不想惹许池生气,但现在许池好像一看见他就会生气,现在是更生气了。
凌宇本是想借着这次见面的机会好好表现的,眼下看,事情被他弄的更糟糕了。
在以前,凌宇不是没有把许池惹生气的情况。他们在一起生活,小情侣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磕绊。
那时候许池也会故意这样,放任他做想做的事情。然后凌宇就会意识到真的把人惹生气了,他会抱着许池撒娇,表示下次再也不会了,直到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可现在,凌宇不敢那么做。
他也很想紧紧的拥抱住许池,但他害怕被推开,害怕许池扭头就走。
凌宇抓着那包尚未拆开的烟,五指收紧,可怜的烟盒在他手中皱吧成一团。
凌宇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烟了,他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抽了,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发脾气。”
闻言,许池收走了凌宇手里的烟和打火机,重新装回口袋,他轻声道:“这句道歉不该对我说。”
凌宇哽了一下,看向跟在许池身后的护工,诚恳道:“抱歉,我刚刚不是真的冲你。”
护工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她很有眼力的退出了房间,还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许池没想到凌宇会如此自然的跟护工开口道歉。近两年,凌宇身上的傲慢逐渐显现出来,不仅是对他,对其他人同样如此。
这或许是财富和权利所带来的“诅咒”,凌宇变得傲慢,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姿态,让许池感到心慌和厌恶。
他厌恶傲慢这样的词出现在凌宇身上。
其实凌宇身上的傲慢早有端倪,只是许池那时候被爱蒙蔽了双眼。现在他从对凌宇的爱中跳出来,总算能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凌宇对护工脱口而出的道歉,让许池微微一顿,但那情绪波动非常轻微,不等凌宇察觉,就被他收了回去。
房间里没有外人,气氛却十分古怪,许池跟凌宇两人一个站一个坐,谁都没有开口。
这样的情况,让凌宇感到焦虑,他们本是无话不谈的,现在是怎么了?他悄悄观察着许池,可能是顾虑到他的身体,许池没有跟他提离婚的事。
凌宇此前的人生信条是勇往直前,他认为自己做事永远不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现在才发现任何话都不能说的太早。
许池是个例外,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许池等了片刻,说道:“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凌宇立刻下床拉住许池的手,不让他走。许池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凌宇踩在地上的赤/裸的双脚上。
见许池微微皱起眉,凌宇只觉心惊肉跳,他拉着许池的手回到床边,坐下来仰头看着许池。
这个姿势有点示弱,许池没有挣扎,由他拉着。
凌宇问:“你,还住在酒店吗?”
许池说是。
凌宇道:“我明天就能出院了,明天……”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许池的脸色:“明天晚上,你回家来,我们谈一谈,好吗?”
许池知道,凌宇这样的态度,肯定不是跟他谈离婚,但他们必须要坐下来,面对面好好谈一谈。
许池心里有点后悔,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在电话里提离婚,而是干脆的把话当面说清楚。
许池垂下眼睫,当做没有看到凌宇眼底的期待,他轻轻点头:“明晚我回去。”
第二天,晚上七点钟,许池回到了他曾经仓促逃离的家。
这还是他自离开后,第一次回来。
“滴”一声轻响,指纹打开门锁,推开门,映入许池眼帘的,是花的海洋。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无数烛火在轻轻晃动着。
那暖融融的火光,像是给房间里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薄纱,看起来十分朦胧,又十分美丽。
在烛火映照下,无数艳丽的红玫瑰在房中绽放。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晚餐。
很显然,凌宇将家中精心布置一通,准备了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
许池反手带上房门,他的心里没有任何触动,只觉得疲惫。都到了这一步了,凌宇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凌宇站在客厅的花海中央,怀中抱着一束玫瑰,他看着许池平静的样子,感到一阵心慌。
许池明明就在眼前,可是他觉得许池好像离他很远,远的像是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掉。光是想象,凌宇都觉得无法忍受。
许池朝屋内走来,他没有走到凌宇跟前,而是在距离凌宇数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一起,凌宇轻轻呼出一口气,捧着怀中大束的玫瑰走到许池跟前。他将花递了过去,许池没接。
凌宇刚想说话,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凌宇一顿,越过许池,朝门外看去,许池同样回头看向门的方向。
这个时间会是谁?
门铃响个不停,催命一样,凌宇眼底有被打扰的不悦,但面对许池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许池此刻情绪不佳,他不想让自己的烦躁影响他。
门铃短暂沉寂后,再次响了起来,凌宇道:“我去看看。”他将花放在沙发上,上前打开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一名年轻的男人。
凌宇的脸色很冷,眼底带着遮掩不住的厌恶,这人是他曾经的追求者,骆天。几天前,在医院洗手间跟许池胡言乱语的那几个人,就是骆天的跟班。
凌宇之前已经明确拒绝过骆天,还因为他将礼物送到家里,被许池签收这事,让人去骆天的公司传话,可谓是将骆天狠狠羞辱了一番。没想到都这样了,骆天还是没有死心。
不过自那后,骆天很少在他面前出现,就算偶尔在酒会上见到,也当他是空气。凌宇没想到,骆天今天竟自己找上门来。
凌宇没有让人进屋,他堵在门口道:“骆总,有事?”
骆天今年二十七岁,肤色白皙,身形细瘦,容貌也处于中上。出身豪门世家的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那是在金玉堆中养出来的,浸润他骨子里的气质。
但骆天这个人又太过在乎外在,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有些过于精致了,精致到让人想要远离的地步。
骆天将怀中的花束递给凌宇,柔声细气的说:“不够明显吗?我在求爱。”
凌宇低头看了眼骆天怀里的玫瑰,觉得荒谬又可笑,这人是疯了吗?大晚上跑到他家门口来求爱?
豪门子弟,多有自己的骄傲,这人之前不出面只是安排人送花送礼物就算了,今日倒是亲自上赶着做这么不体面的事情。凌宇心里对骆天厌恶之余,又多了一层鄙夷。
骆天像是没有看到凌宇冰冷的表情,见凌宇不收他的花,便将花收了回去,抱在怀中。他笑着说:“凌总,不要这样一幅表情啊,你马上就要离婚了,我现在求爱,也不算第三者。”
第三者?
这人还真是会高看自己,凌宇冷声道:“你配吗?”他耐心告罄:“我不会离婚的,你走吧。”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骆天表情有点难堪,不过他忍下来了,脸上很快又挂起笑容:“你就别骗我了,我的人都跟我说了,你们要离婚的事情。”
顿了下,骆天继续说:“而且谁都看得出来,你们走不到最后,这是迟早的事儿,何必一直拖着。”
闻言,凌宇微微眯起眼睛。骆天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之前郑平也觉得他跟许池走不到最后,离婚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郑平没有告诉他原因。
于是,他问道:“为什么?”
骆天微微一愣,不太懂凌宇在问什么。凌宇盯着他,嘶哑道:“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一定会离婚?”
凌宇知道他不该在这里跟骆天浪费时间,但他非常想知道原因。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忽视伤了许池的心,但许池说不是,那么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郑平没有告诉他答案,许池也没有,那么骆天呢,他是否能说出点什么,让自己摸索到许池要离婚的真正原因?
此刻的凌宇看起来像是绝望的困兽,立在朦胧的光线之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骆天的心底无端冒出一股惧意,但来都来了,这是他追求数年的人,眼看着对方的第一段婚姻就要结束了,这是他的机会,他不能放过。
没有人知道,当他的人告诉他许池要跟凌宇离婚的消息,他高兴的几乎一夜没睡。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能够站在凌宇身边的机会。
眼下这个机会终于到来了。
骆天快速收拾好心情,笑着说:“许池这些年一直待在家里,身体又不好,对你来说早就是拖累了,你需要的是能帮助你事业的人。”
他看着凌宇的眼睛道:“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凌宇道:“我没有!”
“别否认,当初穹宇集团的公子跟慕沙的千金联姻,婚礼宴席上多少人都在羡慕。这两家强强联合,他们的商业帝国会更加强大,更加坚不可摧。你敢说你没心动,你不觉得遗憾?凌宇,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有野心,你想要站在顶端。”
骆天的声音仍是温温柔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但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轻易刺穿凌宇,让他惊恐。
骆天上前一步,更凑近了些:“凌宇,你还不到三十岁,就有现在的成绩,足以说明你的能力,若是换个能帮助你的人,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佬,那些金字塔顶端的位置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说到这里,骆天的话音里带上了狂热的情绪,他缓了缓,发现凌宇的表情有些难看,便道:“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可怕,但在这个社会,我们这样的人都知道,这是很正常的,我们要往上走,肯定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我比许池更适合你,我会让你的商业帝国更加壮大,我会帮你站在顶端,只要你跟我结婚……”
凌宇已经听不清骆天后面的话了,他满心想的都是,当初那两个豪门世家联合的时候,他真的动过心吗,他真的后悔了吗?
不要狡辩不要逃避,凌宇在心里对自己说,更不要说谎。很快,他寻到了那个答案,垂落在身侧的手一瞬间紧攥成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在这一刻,凌宇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意识到许池要跟他离婚的真相。
不是因为他的冷漠忽视,而是嫌弃。
嫌弃这个词,对陪在身边十年,曾经深爱过的枕边人来说,是多么巨大的伤害。
凌宇想否认,但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许池在电话里跟他提离婚那天。那日他的司机有事,他给许池打电话,让许池来接他。当时的他言语冷漠,颐指气使,全然不像是对着另一半。
许池是他曾捧在心尖上的人,什么时候成为了他可以随意作践的仆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许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甚至觉得自己还跟许池在一起,对许池是一种恩赐?
当凌宇彻底扯下心底对自己的那层美化的布料之后,真实卑劣的自己终于彻底暴露出来。
想到他跟骆天说的这些话都被许池听见了,凌宇止不住的心慌,可他不敢回头。
他怕看到许池的眼睛,那会让他无地自容。
凌宇因为精神极度紧绷,脸上的表情显出几分狰狞,骆天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心思被戳破感到难堪,便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提离婚的是许池,就算你们结束了,旁人也会觉得这是许池的问题。”
凌宇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竟然被这样的货色喜欢,他觉得恶心,这是他的耻辱。
忽地,凌宇注意到骆天的视线不引人注意的掠过他,飘到他身后。
骆天的唇角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凌宇猛然惊醒。
他明白了骆天为什么会在今日出现在这里。
骆天是故意的。他知道许池今日回家,所以他登门,故意把刚刚那些话说给许池听。
骆天本有些得意,但不等他收回目光,就被凌宇抓住衣领狠狠丢了出去。骆天踉跄几步,怀中玫瑰险些脱手,他有些狼狈的站稳。
凌宇盯着骆天,带着满腔恨意,他近乎恶狠狠地说道:“滚!我永远不会接纳你,我也不会离婚,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你让我作呕。”
骆天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不明白凌宇为什么要这样。他明明不爱了,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一幅难过的表情。
凌宇重重关上房门,觉得还不解气,他联系了保安,让他们过来把骆天赶出去。
做完这些,凌宇对着门板深呼吸,他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勇气回头。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切都完了。
凌宇头脑还有心绪都是乱的,他的指尖都发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跟许池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凌宇对自己说,他们十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许池还爱他,他还有机会。
凌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却发现许池站在客厅,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他,并未转身。
许池的背影看起来实在清瘦,透着一股孤独绝望的味道,凌宇不由感到一阵心慌。这个时候他再也顾不得想些什么,快步走过去,绕到许池面前,就见暖黄色的火光也没能给许池苍白的脸色渡上一层暖意。
许池的眼神尤为平静,平静到仿佛没有听到骆天刚刚跟他的对话,但怎么可能呢。
许池的平静让凌宇心慌,他宁愿许池打他骂他,质问他,也好过现在,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凌宇拉着许池的手跟他解释,他道歉,认错,发誓他们可以回到从前,但他绝不承认刚刚骆天说的那些。
凌宇知道,他一旦承认,他跟许池就彻底结束了。
在一起十年,凌宇对许池是十分了解的,许池对感情的要求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他不能容忍他的爱情存在任何杂质,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背叛。
许池挣开凌宇的手,手臂在轻轻颤抖着,门外男人说的那些,许池并不知情,但是近两年来,他也从凌宇的态度中感知到了一些,他猜得到,只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确的说出来。
许池原本以为,凌宇的改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还天真的想要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体面,但现在看来,其他人早就看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这些年的付出就是一个笑话。
许池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他凭借一己之力从贫困的农村考出来,他是一路拿着奖学金的优秀学子,就是毕业了,也是进入知名的企业工作。如果不是他主动辞职,他的发展未必会比凌宇差。
因为身世的缘故,许池格外渴望爱。他以为爱可以撑着他,无论怎样都可以,事业也好什么都好,无所谓,只要他爱的人好,他怎么样都可以。
但他从未想过,那些鄙夷,那些轻视,那些伤害,全都是被他视为挚爱的凌宇带给他的。
他凭什么呢。
凌宇凭什么呢?
就因为自己爱他吗?
许池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这段感情,他全无保留,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浓烈不顾一切的爱,是否值得。
曾经的凌宇值得他付出,现在的凌宇,还值吗?这个问题冒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许池感到呼吸不畅,想吐。他想到网上有个很火的问题——有没有哪个瞬间,让你觉得你爱过的人很恶心?
曾经许池觉得恶心这样的字眼,用在所爱的人身上实在太过残忍和无情,但是现在,许池承认,这种情况是真实存在的。
现在的凌宇,让他感到恶心。
许池曾经坚定的选择跟凌宇在一起, 从无后悔,凌宇却在某一刻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哪怕只是一刻,哪怕他只是想想, 没有付诸行动, 许池也无法忍受, 且绝不原谅。
许池颤抖着手去掏外套的口袋,凌宇见他手抖的厉害,几次都没能成功,便上前帮他,被许池狠狠推开了。
许池终于将手放进口袋,却发现自己出门时并未带药。他惨笑一声,忽然捂住口鼻冲进了卫生间。
很快,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传来。
许池差不多一整天没吃东西,他伏在马桶前, 只是在干呕。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厌恶的呕吐感终于散去,许池才疲惫的站起身。马桶冲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分外刺耳。
许池走出卫生间,就见凌宇站在外面,眼眶通红的看着他,却一时不敢上前。
许池没有管他,拧开洗漱台上的水龙头漱口,洗脸。他没有用温水,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刺骨的寒凉,这凉意让他清醒,让他决绝。
许池抽过架子上的干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痕,他望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若金纸,像是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
许池缓慢地擦着脸和手,他没有回头,而是从镜子里看着凌宇的眼睛说:“我们走不下去了。”
许池的声音明明那么轻,那么平淡,可落在凌宇耳中,却如同雷鸣,他双耳嗡鸣,几乎站立不住。
“不,不会的……”凌宇此前还怀有过幻想,这一刻是真的怕了,浓重的绝望席卷全身,他急切地走到许池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许池,你不爱我了吗?你是爱我的,我……”
许池问:“那你呢?”
凌宇急切的表白,近乎语无伦次:“我、我当然是爱你的,我爱你,许池,我……”
“你爱我?”许池笑起来,笑容哀戚又冰冷,他就这样含着笑带着泪看着凌宇,问他:“你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容许别人对我的作践,为什么自己也要作践我?
凌宇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
许池将手抽了回来,转身就走,几步之后,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凌宇扑上去紧紧抱住许池,毫无章法的吻落在许池的耳后、鬓发和脸颊上。
许池想要挣脱,可是凌宇的力气极大,许池无可奈何,他只觉被凌宇触碰的地方像是被虫子爬过,那感觉让他不适,呕吐感再次在心底翻涌。
最终,许池低下头,狠狠咬在凌宇右手虎口的位置上,几乎是立刻就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