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叹气,萧芜对宋小鱼和蔼可亲,对药师却横眉冷目,这难道就是正邪不两立吗?
倒也符合他给萧芜按的人设。
虽然平芜君态度不好,但这是自个选的人设,加上萧芜是病人,谢枢也不至于生气。
于是,他从衣袖中抖出一方纯黑锦帕,绕过眼睫束好了,叹气道:“我已遮挡了视线,仙君一摸便知。”
……什么?
萧芜尚来不及反应,便被谢春山执起手,放到了眼睫上。
他指尖微动,隔着一层遮面的布料,摸到了谢春山俊挺的鼻梁。
谢春山是谢枢在游戏内测时用的名字,脸也是照他自己来的,挺拔的眉弓下是偏深邃的眼窝,偏偏睫毛很长,他像是觉得痒,微微动了动眼眸,睫毛上的那点震颤扫过指腹,留下酥麻的触感,让平芜君整个无措了起来。
谢春山,真的只是带他来泡药浴?
谢枢:“仙君褪衣吧,我扶仙君下去。”
“……”
过了许久,萧芜才轻声:“好。”
谢枢搀着萧芜泡入温泉,他虽然商海沉浮多年,未必是个纯君子,却也不屑做偷窥一类的事情,当下退开百米,寻了处石凳坐下。
寻了处台阶坐下,泉水没过肩膀,这无妄宫本就是天下灵气汇聚的洞天福地,否则前几任宫主也不会选址在此,主殿后的这汪灵泉更非俗物,配上吴不可精心调制的药物,灵气暖融融的汇入筋脉,将沉疴旧疾和断脉余痛一同安抚下来。
山间万籁俱静,只余潺潺水声。
萧芜靠着石阶,身体在温暖中越发懒沉,竟是昏昏欲睡起来。
可是骤然,他听到了些声音。
目不能视,耳朵便格外敏锐,竹林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此时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踩在上面,竹叶声连成一片,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是朝这边来的。
是……其他人?
萧芜微顿。
在谢春山身边,他总是不自觉的往最坏的地方想。
魔修之间的玩法萧芜有所耳闻,魔修重情欲,上位者来了兴致,总是酒池肉林,数人,数十人一起都是常事,如今他坐在泉中,通身赤果,若是有人过来,便是一览无余。
饶是心思清明如平芜君,此时也生了两分慌乱。
他目不能视,看不清当下处境,又缺少衣料包裹,没有安全感,像是刚出生的婴孩一般,加上泉眼幽深,身边无人,一时只觉四面八方声音此起彼伏,辨也辨不出来处,当即按住台阶,后背贴住池壁,侧耳听前方的动响。
郊游踏青时,山野之间是曲径通幽、别有意趣,可一旦分辨不出动响,便是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魔修也有不少饲养野兽虫蛇的,吴不可就喜爱养蛇和蝎子,无妄宫中也有其他长老养□□飞虫,萧芜不可控制的想,这是谢春山的手段之一吗?
他屏息听那脚步声到了池边,眉头越蹙越死,明明来无妄宫之前,萧芜早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即使谢春山将他推入蛇窝,无非身死而已,平芜君不会露出多余的表情,可给人养在宫中,日日好食好药的喂着,屋内四处点着暖炉,锦绣被裹的密不透风,终究是养的娇气了些。
何况,谢春山这两日的态度,萧芜没法不软化。
他抿着下唇,终究是在一片死寂中试探着出声:“药师。”
语调依旧清冷,声音却有些紧:“药师?”
无人回应。
向谢春山求助已是意外,萧芜浑身绷直,锁骨与下颚绷出漂亮的曲线,他微梗着脖颈,窘迫和羞耻一通侵袭上来,还带着些微的茫然和无措。
谢春山还在这里吗?
这些人或者东西,是他找来的吗?
是刑罚吗?
他是将自己留在了这里吗?
萧芜紧闭双目,声音崩到了极点:“……药师?”
“嗯。”百米开外,谢枢站起来,“我在呢,怎么了?”
依旧是温和平静的口气。
不知为何,萧芜陡然放松下来。
作者有话说:
萧芜是一只警惕性很重的仙君呢。
听见声音,谢枢问:“怎么了?”
他起身走到泉边,视线一扫又垂下眸子,萧芜正紧贴在池壁,大半个身体露在水面外,冷白的皮肤泡过温泉染上浅粉,带出玉一般润泽的光彩。
他脖颈修长,锁骨与肩胛的弧度圆润漂亮,再往下,紧窄劲瘦的腰腹一览无余。
“……”
水声四起,似是察觉到不妥,萧芜将身体坐入水中,只余一个脑袋。
谢枢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萧芜垂眸:“对岸有声音,我不知道是什么。”
谢枢站在身后,萧芜安全感回归,羞耻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山野竹林间有些动响多正常,他在上陵宗结庐而居时还听的少吗?夜间起风时,竹林簌簌,山峦逼夹出尖锐的呼啸,哪里不是鬼哭狼嚎,何至于眼巴巴的叫人来?
却听竹叶声响起,谢枢步履一动,踱步到对岸,旋即笑出了声。
他似乎探手从地上抓出了个什么,笑道:“仙君说得莫非是这个?”
——是一只竹鼠。
那倒霉竹鼠也不知道自个如何得罪了无妄宫主,又惊又怕,在他指尖拼命挣扎,无力的踢踏着空气,毛茸茸的皮毛炸起,发出吱吱吱的叫声,听着可怜兮兮的。
“……”
堂堂仙门第一人,当今正道魁首,居然在药浴时害怕区区一只竹鼠!
萧芜不想说话了。
谢枢打量着手里的小东西:“无妄宫乃洞天福地,小动物长的也比寻常大些,但它毕竟只是一只小竹鼠,应当不会泅渡过整个温泉去咬仙君,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上挑拉长,充满了揶揄的意味。
萧芜:“……”
他忽而脸色爆红,耳尖染上血色,只觉得哪哪都烧的厉害,恨不能立刻遁入地面,逃离这过于难堪的境地,好在地面虽然不能钻,温泉却还是能藏的,萧芜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往下躲了躲,将鼻尖埋入了水中。
他闭着气,只给谢枢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脑袋顶。
谢枢叹气:“仙君莫要将自己憋死了。”
他将那可怜竹鼠放了,又在温泉下游浣过手,才施施然道:“好了,竹鼠跑掉了,声音也解决了。”
萧芜:“……”
他羞窘到了极致,想色厉内荏的来一句“莫要再说了”,可偏偏又是他将谢春山叫过来的,于是憋了半响,只憋出来一句:“多,多谢药师。”
“举手之劳,不谢。”谢枢算了算时间:“约莫还要泡一盏茶,仙君先泡着吧。”
说着,他路过萧芜,仙君没束发,绸缎似的黑发飘在水中,头顶毛茸茸的,恰好递到他手边,看着莫名有些好摸。
……这是他亲自选的身体,连发型都是。
鬼使神差的,谢枢便伸出手,在萧芜头顶呼了一把。
仙君又一次窒住呼吸,水面冒出两个泡泡,罪魁祸首若无其事,踱步走了。
二十分钟后,药浴完成。
谢枢再次绸布覆面,从石凳上取下萧芜的衣裳递给他,前头的系带萧芜能系,后面的却是无可奈何了,他拉了半响,被人伸手接过了。
无妄宫主淡淡道:“仙君不好系,叫我就是,方才抓竹鼠,仙君不是还叫我了吗?”
说完,他抱臂站在一旁,欣赏平芜君脸上红白交错。
“……”
上陵宗规矩严苛,萧芜又少年老成,同龄少年还在撒泼打滚,他已拿出了清风明月的架势,端的是从容优雅、清贵平和,可现在他二十余年的涵养尽数喂了狗,又气又恼又怒,只想用手捂住谢春山的嘴,恨恨说上一句:“别说了!”
上一次仙门大比时,萧芜怎么不知道这魔门第一人的嘴这么不饶人?
他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把心里话说出口,强端着平芜君的仪态:“多谢药师,下次若有需要,我会问您……敢问,在贵府借住这么久,是否多有打扰,我该何时回水狱呢?”
萧芜心知肚明,“药师”就是谢春山,可谢春山不说,他就不戳破,只隐隐提示按照“药师”的身份,若是将平芜君扣在府内太久,是要出事的。
谢春山:“不急,也就是这两天了。”
再过两天是庙会剧情,宋小鱼要回归,再往后便是谢春山逼萧芜断余脉,丢宋小鱼跳崖,而在这么紧张的时间里,谢枢还得扮成药师,让萧芜传授两招剑法。
——档期赶的,前世谢枢连轴转开会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谢总摇头叹气,心道命苦。
吴不可的药浴确有两分东西,从温泉回来,萧芜的情况日益好转,恢复到了气劲冲撞前的水平,谢枢便将他放回了思幽阁。
期间,他又以药师的身份来了两次,萧芜握不动剑,便就地取了一根枯枝。
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谢春山非要他舞剑,无妄宫的剑法不比上陵宗的差,况且两者天差地别,上陵宗讲究流风回雪,姿态飘逸,而无妄宫却是出手如电,雷霆万钧,是无法都学的。
莫非是想看上陵宗剑法的破绽?
但以谢春山的天资,剑道招数过目不忘,数年前他们已经在仙魔大比试过一场了,谢春山早摸得七七八八,这又是何意?
他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挑了些不重要的外门招数舞给他看。
经年累月的练习,招数几乎刻在了脑子里,萧芜挽起剑花,思绪飘忽间,想的却是:“倘若谢春山一定药我用内门的剑法呢?”
那他定然不会同意。
倘若谢春山为此大发雷霆,收会这些日的善待呢?
那他也不会意外。
可是直到一套剑招舞完,萧芜收了枝条,谢春山都没有说话。
他不由微微侧脸,狐疑:“药师?”
谢枢在无声默记。
以谢春山的境界,剑招一通百通,虽然和无妄宫的不同,但肌肉的走势和力度大差不差,他默默看完一遍,对照剑谱,已领悟了其中七八。
见萧芜出声,谢枢便道:“仙君可否再来一遍。”
萧芜:“……可。”
谢春山依旧没有要他换内门招式的意思,他实在摸不准无妄宫主想做什么,只觉那目光如有实质,灼灼烙印在后背,到令他有些无措了。
萧芜深吸一口气,手腕翻飞间,树枝惊起猎猎风声,以同样的招数又打了一遍。
第二遍进度过半,谢枢便掌握了,却没有叫停,而是抱臂立在一旁,纯粹的欣赏起来。
在游戏制作的过程中,人物的动态一直是老大难,虽然有专业的动捕演员,但演的毕竟是演的,现代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仙门剑法该是什么样子,萧芜的动捕演员已是行业顶尖,但成品动作依旧差些味道,可萧芜不一样,他虽然只执着枯枝,在思幽阁的方寸之间,一挑一刺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谢枢看着看着,便不愿意叫停了。
比起游戏后期的成品,这才是他心目中的萧芜,倘若这动作能在游戏中还原,想必很是出彩。
他心思起伏间,萧芜已收了枯枝,不自在道:“可够了?”
谢枢颔首:“够了。”
他没吝啬赞美,由衷的感叹道:“仙君不愧为仙门第一人,如此灵动飘逸的剑法,实在赏心悦目,令人叹服。”
“……”
萧芜捻着那枯枝,险些将枝条揉断了。
……谢春山什么意思?
无妄宫主是魔门第一人,剑道不逊色于他,萧芜再自矜自傲,也不可能令谢春山叹服,况且他重伤未愈,招式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谢春山取笑还来不及,居然夸赞赏心悦目?
莫名其妙要他舞剑,难道是因为招式赏心悦目吗?
一遍不够,还……还要来第二遍?
这感觉太古怪了,谢春山竟然将他当歌姬舞女一般赏玩,萧芜自觉应该生气,可谢春山语调中又不带调笑亵玩之意,而是由衷的叹服,仿若真喜欢极了他的招式剑法。
萧芜便恼怒不起来了。
他学了那么多年剑,还从未有人夸赞过他。
作为天下第一宗门的内门弟子,学得好是应当,学不好就该罚,师长的训斥萧芜听得多了,夸赞却从未有过。
哪怕是夸他打得好看。
萧芜收了枝条,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谬赞了。”
谢枢则在院落中转了一圈,又捡了一根,手中试探着比划两下:“仙君可否手把手教我?”
“……?”
萧芜越发不想说话了。
教就算了,还手把手教?
都是些入门的基础式,谢春山想学什么?拿他寻开心吗?
谢枢可不知道萧芜心里的弯弯绕绕,疏疏挽了个剑花,每每有拿不准的地方,便去问萧芜。
萧芜虽然心中古怪,却还是硬着头皮教了,每每调整姿势,碰着谢春山的手腕皮肤,他便触电似的躲开,又僵硬的伸回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可能要注意。”
萧芜指尖拂过关节,谢枢微微调整,有所领悟,便收了姿势,关心道:“仙君嗓子有些闷,可是不舒服?”
“……”
“没有。”
嗓子更闷了。
学得差不多了,谢枢便好心的放过了萧芜,笑道:“那仙君且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为仙君诊脉,若有不舒服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萧芜:“……好。”
他坐回了牢中,一捻被褥,却发现全换了,丝绸柔软织线绵密,枕头暖呼呼的,应当是才晒过太阳。
这绝不是俘虏该有的待遇。
他在床边坐了许久,一拉被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萧芜回思幽阁的几天前,谢枢打了招呼,薛随便对思幽阁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清理打扫。
薛随也不是傻子,宫主对平芜君的重视有目共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宫主非把人往思幽阁关,是玩情趣还是在搞些什么,总之都不是薛随能过问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将阁中收拾的干干净净,床褥被子都换上最好最绵软的,务必使平芜君住的开心,住的舒服。
一群魔修吭哧吭哧的除草换被子,满腹怨言“尊主我们凭什么照顾平芜君啊?”“就是就是”,被薛随一眼瞪了回去,骂道:“要你扫就扫!”
否则平芜君难受起来,要你们半条命!
属下悻悻走了。
而除了日常打扫,薛随还接了个匪夷所思的任务,谢宫主加急去了几百里开外的庙会,顺了几件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要他安排人帮忙提回无妄宫。
有鲁班锁九连环这一类小孩玩的,有糖葫芦糖炒栗子这一类小孩吃的,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本杂记,薛随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要怀疑是不是男人能生子,平芜君要给魔宫添个小主人了。
他虽然满腹疑惑,却还是将事情好好办成了,当天晚上,英明神武的谢宫主便提着糖炒栗子拿着鲁班锁,敲响了思幽阁的大门。
“仙君?”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我从庙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宫主很忙。
思幽阁的大门应声而开,“宋小鱼”推门而入,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了下来。
萧芜冲他颔首:“小鱼。”
谢枢装作许久不见,问候道:“我不在这几日,仙君可还好吗?”
说着,他打量萧芜的面色,平芜君受了伤,但伤养得好,气色比“宋小鱼”下线前还红润了些,可见吴不可的药浴还是有效的。
萧芜顿了顿,不可遏制的回忆起这几日与谢春山莫名的相处,无妄宫主意外宽和,倒也说不清是好还是不好,只仓促道:“尚可。”
谢枢便道:“那就好。”
萧芜微微走神,从谢春山府上回来后他总是走神,现在收敛神思,温和道:“小鱼呢?庙会好玩吗?”
谢枢学他:“尚可。”
话音未落,萧芜手中便多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那玩意有棱有角,木头制作,似乎可以活动,萧芜转了转,没摸出来是什么。
谢枢:“仙君,你要的鲁班锁。”
萧芜抱住,有些惊喜:“原来它是这个样子的。”
少年时那场庙会走马观花,看得匆忙,远远见人群聚集,只知道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可到底是怎么有意思,萧芜却不知道。
这玩意是个益智玩具,需要些技巧,萧芜看不见,摸索了半天,鲁班锁还是纹丝不动,规规整整一大个木疙瘩。
他便笑了声,有些为难道:“有些难,我解不开。”
“不难,仙君没看人玩过,不然肯定一看就会。”谢枢探手拢过萧芜指尖,寻到机巧处,轻轻一拆,“是这样的。”
前世项目繁忙时,谢枢手上喜欢掂点东西,魔方九连环鲁班锁,他都能盲拆,于是不到两分钟,便解开了。
萧芜垂着眸子,指尖摸摸这块,又摸摸那块,看上去有点懵:“这还能拼回去吗?”
谢枢便笑了:“当然。”
他拢着萧芜的指尖,又带他拼了一遍,没等萧芜玩热乎,又将一个布袋子塞了过去。
“仙君先试试这个吧,糖炒栗子,我热过了,再放就凉了。”
袋子沉甸甸的,少说有个一两斤重,萧芜提了提,不赞同道:“小鱼,太多了,我……”
在宋小鱼面前,萧芜不但和和气气,还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担心他乱花钱,下了无妄宫没有安生立命之本,谢枢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心里有点微妙的不悦。
怎么对药师横眉冷目,对谢春山爱答不理,对宋小鱼就脾气这么好?
“不缺这点,我自己也要吃的。”谢枢从袋中取过一个,“仙君且尝尝吧。”
他将栗子剥开,塞入嘴中,在游戏设定的朝代里精制糖是奢侈品,山下的小镇的庙会又能有什么好糖,味道泛着酸苦,加上谢枢本就不嗜甜,当下微微蹙眉,尝过一个,就不愿意再尝了。
可萧芜却像是连这种东西都没有吃过。
他捏着那栗子的硬壳,像是不知道怎么吃,还是谢枢将栗子拨开,取出栗肉喂给他。
谢枢问:“怎么样?”
萧芜含着那栗子,他们修仙人吃饭讲究细嚼慢咽,小小几颗果肉吃上半天,也不知道在品味什么,良久才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谢枢:“喜欢就好。”
等宋小鱼的身份下线,他也没机会给萧芜带这些了。
分享完了栗子,又塞了几块乱七八遭的小糕点,最后将没吃完的一打包,给萧芜塞进了柜子。
谢枢瞧了眼天色:“仙君,还有些洒扫的活没做完,我便先走了。”
“好。”萧芜摩挲着手中的鲁班锁,又道,“小鱼,这几日魔宫不太平,你也注意,少往我这边来,可能遇上事端。”
在萧芜视角中,谢春山最近来得勤,他害怕宋小鱼恰巧与他撞上,无妄宫主阴晴不定,届时可能惹出事端。
谢枢便颔首:“好,我记住了。”
他起身离去,迈过门槛时萧芜似有所觉,忽然道:“小鱼。”
谢枢嗯了声,萧芜轻声叹气,压下心中没有来的烦躁,却也不知为何叫住他,只道:“……你自己小心,再见了。”
语调压得很轻。
谢枢微顿,回眸打量,高墙逼夹出极其逼仄的空间,阳光从四角洒落,而萧芜坐在铁质栏杆之后,长睫在鼻梁上落下细碎的阴影,眉间说不出的萧索寂寥,他那只握不动剑的手无力的垂着,把玩着劣制的鲁班锁。
这方小院虽然比水狱好上太多,却依旧是囚笼,就像萧芜虽然看上去精神很好,却依旧比不上昔日的平芜君。
谢枢忽而停住脚步,突兀道:“仙君,倘若有机会恢复修为,假设路途千般辛苦,您会愿意吗?”
萧芜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含笑道:“自然。”
他依旧像是温和的长辈,在对着后辈循循善诱:“修仙本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路途定然千难万苦,你要有所准备。”
谢枢便道:“我明白了。”
他迈步而出,轻声自语:“再见,仙君。”
仆人房中,一脸懵逼的宋小鱼本尊被薅了起来,对上了同样一脸懵逼的薛随。
古怪的活儿薛随近日接了不少,但这么古怪的,还是头一回。
自打上次被宫主搜出了符咒,宋小鱼就被软禁在了房中,最开始他战战兢兢寻死觅活,自以为看不见明天早上的太阳了,但是渐渐的,宋小鱼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宫主像是把他忘了,半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每日吃食照样送到房前,还不用扫地擦桌做苦力,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润,久而久之,他都忘了自个是个阶下囚了。
如今见着薛大人,宋小鱼像是一只被掐着脖子的鸡,哭都哭不出来,颤颤巍巍的抱着薛大人的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尊,尊主,您您您您这是?”
薛随薅着他的后颈:“别问,本尊也不知道,宫主指名道姓要找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提着宋小鱼几个起落,掠出百余丈,停在了百步亭上。
百步亭乃无妄宫高处,向上是青云浩荡,向下是百丈高涯,中间突兀的耸出一座孤亭,在亭上四顾,宋小鱼的膝盖便软了。
薛随将他放下,他便一头栽倒在了谢枢脚下,眼泪不要钱似的涌出来:“宫,宫主!”
他们宫主终于想起来宫中有个叛徒,要杀他祭旗了吗?
却见谢春山抱着暖炉,和颜悦色的挥了挥手:“小鱼,过来。”
他就站在悬崖边缘,松松束着长发,凌冽的长风吹起狐裘,正极目远眺楚天之外。
宋小鱼乖乖走过去:“宫主。”
谢枢便伸手点了点旁边的一块凸起的岩石:“记得这里。”
岩石上有一块朱砂染成了印记。
宋小鱼不明所以,又听他们宫主解释道:“明天我会堵了你的嘴将你放在这里,我扔你的时候,也会从这里扔下去。”
宋小鱼:“!”
他当场就跪了,哭喊道:“宫,宫——”
还没宫出个所以然,又见谢春山看了他一眼,补足了下半句“——下头有我施的咒法,你跳下去会被接住,然后薛随会找人送你回宋家庄。”
宋小鱼:“嘎?”
还有这种好事?
谢枢:“今日叫你来,是要你熟悉一下跳崖的姿势和流程。”
下面却确实有网,但为了效果逼真,不能挨的太近,山崖上有突起的碎石,若是姿势不对,很容易受伤。
他指着那块朱砂标红的印记:“从这里往正前方跳,我们丢你时不要大力挣扎,放松落地,挣扎太过偏离方向反而会受伤,明白吗?”
宋小鱼:“……?”
他正不明所以呢,谢枢已然道:“薛随,你且陪他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