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书不多,想必是白日那本。
萧芜便攥紧了手指。
——这什么鬼书,他要把吴不可拖出去碎尸万段!
寂静的夜晚,翻书声格外明显,萧芜鸡皮疙瘩炸起,忍不住探出来:“谢枢?你别看了,那书好像没什么用处,我……”
谢枢回头:“嗯?”
萧芜这才看见,他手中赫然是一本《家常菜谱》。
萧芜:“……”
他偏过头,闷声不说话了。
偏偏谢枢还要来逗他,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中书册:“仙君,我在瞧这菜谱,看看明日该给你做些什么,怎么了?”
萧芜:“……”
谢枢仍嫌不满足,火上浇油道:“嗯,仙君是想问先前那本?那本我已经看完了,仙君不必担心,以我的资质,看过一遍,不说完全掌握,也懂了七七八八,不必再看了。”
萧芜:“……”
他语调越发郁闷:“如此甚好。”
原本以为这事儿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可第二天一早,萧芜静坐修炼的时候,却发现谢枢也起来了。
后山山崖有一块高石,乃是终南高处,面前无险峰遮蔽,可一览无余,每当清晨紫气东来时,是最佳的修炼点之一。
萧芜原本喜欢信步走上去,可现在通身古怪,迈也迈不动步子,只能冷着脸,御剑落了上去。
却见谢枢一提衣摆,轻飘飘的落了上来。
他是修为差,但也不是完全不修炼,多少有些修为。
萧芜瞧他翩然若风的模样,又看看自个不听指挥的腿,哪哪不顺眼,垂眸道:“宫主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
谢枢一摇扇子:“陪你。”
萧芜冷哼:“前些日子倒也不见你来陪。”
谢枢:“那不但今日陪你,以后日日陪你,算我赔罪了,可好?”
萧芜便豁然睁开眼,抬眸看他。
谢枢在他身边坐下:“我说,以后日日陪你。”
萧芜敛眸:“你起得来了?”
谢枢便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起来也得起来了。”
他不喜欢早起修炼,就像上班族不喜欢早起上班,学生党不喜欢早起上学,在谢枢的退休规划里,没有早起这一说。
但是,昨天他赫然发现,萧芜似乎害怕了。
虽然萧芜没有表现,但谢枢依然有所察觉。
他清风明月的小仙君,克己复礼的两道玄首,骤然摸出了奇怪的功法,只能有一种解释。
——他害怕谢枢的离开。
哪怕是用古怪的功法,他也要将谢枢的修为提上来。
谢枢当然舍不得他害怕。
萧芜狐疑:“……这可是你说的。”
谢枢:“我说的。”
“不骗我?”
谢枢:“绝对不骗你。”
萧芜:“……你最好是。”
他在巨石上落座,正对着东方朝霞紫气,缓缓运起功法来。
谢枢却没动。
他支着手臂,借着朝阳暖融融的光,描摹萧芜的眉眼,平芜君容貌清俊,饶是谢枢看习惯了,也不得不感叹这人这么能生得如此恰好,鼻峰眉骨的每一处转折,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或许当年美术将数份草稿放在眼前,谢枢一眼挑中其中之一时,便是缘分前定了。
高阶修士五感敏锐,被他看着,萧芜不自在的蹙了蹙眉:“干什么,修炼。”
谢枢便不再打扰他,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了放在一旁的长剑上。
这时,萧芜便忘了,他不许谢枢看他的剑了。
谢枢一寸寸看过去,还真在剑尖上找到了个指甲盖大小的剑铭。
——春山。
主人似乎不敢剑铭将刻的明显,却又实在舍不下这二字,只偷偷摸摸刻在剑尾,做贼似的。
谢枢哑然失笑。
萧芜又开始不自在了,硬邦邦道:“干什么笑?”
谢枢:“没什么,只是我想着,如今我心态大变,我的沉渊剑,也该改煅了。”
谢春山那阴险狠辣,唯我独尊的架势,到底和他不太一样。
萧芜嗯了声,仍闭着眼:“你想要改成什么样的?”
谢枢便站起来,向下眺望,远处是初升的朝霞,脚下则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农田池塘在平原上分割出无数四方的空间,大大小小上百个村落点缀其中,便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谢枢:“我从前的人生跌宕起伏,如那千峰万壑的无妄群山,既险且陡,如今隐居终南,闲云野鹤煮酒烹茶,唯愿前路平坦顺畅,再无波折,如同眼前一望无垠的平原旷野。”
他笑笑,敲了敲手中剑:“这剑,就叫平芜吧。”
沉渊发出清越的剑鸣,似作回应。
萧芜指尖微微蜷缩,耳尖便又红了。
无妄宫主造访上陵宗的时候,萧芜正面壁思过。
上陵宗后山有一面山崖,称之为思过崖,崖下气温寒凉,古树遮天蔽日,见不着什么阳光,萧芜练习出了岔子,被罚禁食禁水,正呆立在崖前。
苍山老人罚起弟子来是不规定时间的,罚到他记起来或是满意为止,萧芜已不知道对着空空荡荡的崖壁呆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几欲栽倒,却还是勉强维持着灵台清明,等待宽宥的旨意。
这时,有一道剑气划破长空,往上陵宗主殿去了。
那是一道漆黑的剑气,如墨般浓稠,和上陵宗所有长老的剑气都不一样,顷刻间地动山摇,千里层云被它一分为二,是萧芜必生所见,最锋锐霸道的剑气。
玄袍广袖的男子立于长剑顶端,仪态风流,其容貌之俊美,同样是萧芜毕生罕见。
身后,看守的师兄们小声议论,说那男子是魔门尊主谢春山,乃魔宫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年纪轻轻便贵为一宫之主,是极不好招惹的人物。
又说他脾气诡谲,性格阴险毒辣,路上有人瞧他一眼,便要挖人家的眼睛,还吃童男童女,炼些伤天害理的武功。
总之,不是个好人。
萧芜听了一半,没再听了。
连续禁食禁水,他又是个才入门的小修士,体力早到了极限,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崖壁上,比其那宛若天边层云的无妄宫主,他得先把今日的面壁罚完。
可过了不到一盏茶,忽而有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御剑而来,停在萧芜面前,急切道:“师弟!”
萧芜抬眼,是他的师兄萧叙。
他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师兄,这是?”
萧叙:“师弟和我走吧,师傅指名道姓要见你。”
萧芜便抿住了唇。
苍山道人罚完,从来是打发弟子过来说一声,没有面见的道理,这时候点他,不是什么好事。
萧芜初入仙门不久,年纪尚小,还未辟谷,个子矮矮的一点,御剑都困难,只能站在萧叙的剑上。
他仰头看向萧叙:“师兄,师傅召我,到底所谓何事?”
萧叙没答,可垂着的眸子里,竟隐隐有些怜悯。
萧芜便不说话了。
他们一路到了上陵宗主峰,萧芜这才发现,除了主位的苍山道人,客座还有个人,他姿态悠然的半倚在太师椅上,左手持一把竹木折扇,右手半端着茶盏,正闲闲饮茶。
瞧见萧芜,那人便远远的摇着扇子,眉目舒展开来,染了点清浅的笑意。
萧芜移开视线,端端正正的行礼:“师尊。”
说着,他撩袍要跪。
膝盖没接触地面,却有道气劲将他轻柔的扶起,萧芜抬眼,那魔门尊主正含笑望着他,缓缓摇头。
他低眉敛目,不敢再看了。
却听苍山老人指了指谢枢:“萧芜,从今日起,你跟着谢宫主。”
萧芜猝然抬眼。
他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定定看着苍山道人,语调间竟有些颤抖:“……师尊?”
饶是萧芜年纪还小,魔门的风评他也有所耳闻,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正道修士到了他们手中,要不炼为傀儡,要不做炉鼎药人,总之,生不如死。
苍山道人平平看了他一眼:“谢宫主指名道姓要你,你便跟着他去,日后乖觉一点,讨谢宫主欢心。”
萧芜遍体寒凉,僵硬着行礼:“……是。”
于是,谢春山便站起来,朝他走来。
萧芜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硬着头皮上前,乖乖行礼:“谢宫主。”
谢枢:“我名春山,仙君叫我春山便是,随我来吧。”
他率先上前,走到了门口空地,唤出长剑沉渊,而后朝着身后的小仙君伸出了手:“同我来吧。”
萧芜垂眸:“不敢劳烦您。”
他乖乖站上了剑。
谢枢哑然失笑。
这是他穿回来的第二天。
却说谢枢某日和萧芜练完功法,心满意足的将恋人洗干净,扒拉进怀里抱住,一睁眼却发现回到了许多年前。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似乎和他们的世界略有不同,谢枢比萧芜年长小二十岁,他已经问鼎魔门,成了无妄宫主,萧芜却还是个小孩子。
乖乖巧巧,玉雪可爱的一团,却还故作老成,像个小古板。
不过没关系,前世萧芜刚来无妄宫时也是个古板,宠着宠着就好了。
谢枢便放轻声音:“站好了,我御剑了?”
萧芜严肃:“嗯。”
谢枢便御剑飞起。
他飞的平稳,又给萧芜糊了层防风符咒,原本是不会出岔子的,担心他害怕应激,便没有用手去碰萧芜,只让他站在剑上,两人拉开了两拳的距离。
确实不该出岔子。
可萧芜才罚过站,本就是强打精神,他难受的不行,昏昏沉沉的发着懵,于是脚下一软,便要从剑上掉下去。
被伸手捞住了。
谢枢停了飞剑,扶着他站好:“怎么了?”
萧芜只是摇头。
他头晕眼花,却不得不将神经崩紧到极致,行礼道:“抱歉,是我冒犯了宫主。”
嗓音软糯,语调却正经的很。
谢枢:“这有什么抱歉的。”
他说着,比划了一下,便伸出手,忽而将萧芜抱了起来。
萧芜:“!”
他下意识挣扎:“宫主,这!”
谢枢放轻声音:“别闹了,你都站不稳了,我抱你回去吧。”
这时候的仙君小小一团,粉雕玉琢的,怎么看怎么可爱,谢枢将人抱到了怀里,拍拍脊背算作安抚。
萧芜僵成了木头。
飞剑重新运行起来。
谢枢轻声:“你冷吗?”
飞的那么高,气温总是要低一些的,萧芜如今修为弱,也御不得寒。
萧芜下意识摇头,可过了片刻,他忽而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谢枢叹气:“这时候就不用逞强了。”
他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方披风,是柔软的狐狸毛,随后抖开,将萧芜裹了个严实。
披风是谢枢的尺码,裹住现在的萧芜绰绰有余,团子半张脸抖埋在了披风中,被谢枢托着抱好了。
“……”
许是谢春山温声细语,让人提不起戒心,又或者这披风实在暖和,萧芜面壁许久,又累又困,他被裹在其中,听着耳畔谢枢的心跳,便阖眼睡着了。
一直到被抱入无妄宫主殿,塞进被子里,他都没有醒。
无妄宫的床又大又绵软,室内点着助眠的檀香,萧芜一路睡到黄昏,才渐渐清醒过来。
他茫然眨眼,瞧见了垂下的织金纱幔,这才恍惚想起,到了无妄宫中。
谢枢坐在离他不远的桌上,瞧见他醒了,便笑了笑:“小仙君,来吃饭吧。”
萧芜连忙下了床,恭恭敬敬行礼,一板一眼道:“宫主,芜还在思过期。”
一点点大的团子,做这动作怪喜人的,谢枢摇着扇子:“那是你们上陵宗的规矩,来了我无妄宫还思什么过,过来试试鱼。”
“……”
萧芜抿唇,移到了桌边。
谢枢特意给他抬了张高凳子。
那凳子他不上去,爬的话动作多少有些不雅,萧芜踌躇良久,忽而身体腾空,又被人抱了起来。
他轻的很,谢枢提起他就像提起一只小猫,轻而易举的放上了凳子,而后递来碗筷:“试试,特意给你的鱼。”
萧芜捏着筷子,却没动。
他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色香味俱全,排骨挂着糖色,鱼肉裹着黏稠的酱汁,便有点茫然无措了。
萧芜:“……给我吃?”
谢枢:“不给你吃还能给谁吃?”
他看看萧芜:“会用筷子吗?要不要勺?我这里还有勺,要不要人喂?”
萧芜指尖揉着衣摆:“……会,不要。”
简直是被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养了。
他矜持的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送进口中眼睛一亮,显然是喜欢,但是一道夹过,又不敢继续吃了。
上陵宗的规矩,一道菜不夹第三次。
谢枢叹气,直接将碟子放到了他面前:“吃吧,都是你的,我们这儿不讲这些,你吃的开心就好。”
萧芜依然不动。
他谨慎的观察着谢春山,像是在评估这话是否是反话,等到谢枢移开视线,自顾自的饮酒,才一边瞧着他,一边飞快的下了筷子。
没有反应。
萧芜又试了一口。
还是没有反应。
他微微松了口气,开始安心吃菜了。
晚饭过后,若是在上陵宗,本该是静坐修炼的时候,萧芜不晓得无妄宫的规矩,也不知道谢枢要他到底是试药还是什么,吃完后便立在一边等待下文,却见谢枢抬了把椅子放在院中,径直躺了上去。
那是把会摇来摇去的躺椅,夜风习习,谢枢便懒散的睡在椅子中,像是没了一把骨头。
萧芜谨慎的没动。
不多时,却见个几个侍者快步走来,拿来了食盒和另一张小摇摇椅,小摇摇椅放在了谢枢身边,食盒放在了中央的台子上。
谢枢:“小仙君,过来晒月亮吗?”
“……”
萧芜不知道“晒月亮”是个什么玩意,总之是无妄宫主的吩咐,而他想在魔宫活下去,最好还是听宫主的吩咐,便端端正正的爬上了椅子,拘谨的做好了。
谢枢晃了晃椅子边,萧芜便再也拘谨不起来了。
他一头栽倒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摇起来,萧芜正浑身紧绷,却听谢枢问:“好不好玩?”
萧芜:“……?”
谢枢:“放松些,你太绷着了,试试躺平?”
萧芜懵着,却依然照做。
于是椅子又摇了起来。
萧芜本就是孩子,正是最爱玩的时候,晃晃悠悠着,他倒真开始觉得好玩了。
第290章 番外:if谢枢穿到萧芜小时候2
两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晒着月亮,谢枢将糕点推到他面前:“来,尝尝?”
萧芜正研究椅子,闻言直起身体,毕恭毕敬的作揖:“谢宫主,但饭后不宜用餐。”
一板一眼的,余光却分明往糕点上来了。
谢枢便起了坏心思:“不吃?真的不吃啊?”
他捻起一块,小抿一口:“唔,这是绿豆糕,上好的绿豆磨成豆沙,又掺了香油,软糯可口,真是不错。”
“……”
他又捻起一块:“唔,即有豆类的清香,也有糕点的甜香,入口即化。”
盘中总共只三枚,他已吃了两枚。
萧芜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到底只是小豆丁,上陵宗再严苛,也藏不住孩子的本性,谢枢便捻起第三枚,最后手中一转,放在了萧芜面前。
“喏,最后一个了,要不要?”
“……要。”
萧芜屈服了。
他抱起糕点,开始小口小口的啃。
谢枢在一旁抱臂看着,又问:“小仙君,你明日想几点起来?”
回话的时候不能吃东西,这是基本礼仪,萧芜艰难的从糕点上移开,行礼道:“回宫主,一般卯时起。”
卯时,就是凌晨五点。
这可不行,会长不高的。
谢枢:“不是问你一般几点起,是问你想要几点起?”
萧芜抬头,茫然的看着他。
团子还不能理解什么叫“想要几点起”,上陵宗卯时早课,本就是所有弟子都要参加的。
“算啦。”谢枢叹气,“你睡到几点起就几点起吧,明日我叫你练功,嗯?”
萧芜原本的功法是断脉那套,谢枢肯定不能让他练,好在现在修为浅,改变也来得及。
团子乖乖嗯了声,抿唇看向谢枢,低头吃糕点,又抿唇看谢枢,如此来回数次,像是想要说话。
谢枢:“怎么了?”
萧芜鼓起勇气:“宫主,敢,敢问是什么功法?”
谢宫主待他和善,可骤然来了不认识的地方,对方还是个凶名在外的魔头,萧芜难免疑虑,魔门里乱起八糟的功法很多,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枢:“寻常功法,没什么特殊的,你练就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萧芜还是卯时醒。
他困得要死,却还是强睁眼皮,却发现魔宫里安安静静,谢枢也好,薛随吴不可也罢,大家都还在睡觉。
这世上可没有哪个魔头会早起做功课的。
想着谢枢昨日的话,萧芜便没起来,而是在帷幔中探头探脑,等确定没人把他拽起来上早课,才一卷被子,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阳光正好。
萧芜跟着侍女吃过早饭,转到了庭院,谢枢正浇着花,桌上摆着两把剑,一把漆黑如墨,另一把则是圆钝的小木剑。
谢枢将木剑递给他:“你用这个,我们今天先学御剑。”
萧芜懂基础术式,却还没人教他御剑,而谢枢深知学习需要寓教于乐,修炼也是一样的。
小孩子最喜欢什么?当然是御剑飞行了。
果然,萧芜捏着小木剑,眼睛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御剑不难,就是新手学容易东倒西歪,或者从空中掉下来,需要师长保护,萧芜最开始只敢飞一人高,但饶是如此,还是好几次一头滚下。
他吓的双目紧闭,做好了撞击的准备,谢枢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拎住,再好好的放回剑上。
如此几次,萧芜胆子大了许多,敢往更高的地方飞了。
他踩着木剑在院子里转圈,看着神采飞扬,可还没飞扬多久,就一个加速过猛,一头冲进了树中。
——卡在了树枝上。
剑掉落在一旁,萧芜的运不起来,他只得维持着挂着的姿势,可怜巴巴的看向树下。
谢枢正摇着扇子,闲闲看他。
萧芜:“……”
一天下来,他已经不那么怕谢枢了,只是害臊的很,小小声:“宫,宫主。”
谢枢:“嗯?”
双眼微微弯起,倒真像是一只狐狸。
萧芜:“宫主……”
他弱弱:“我下不来,求你,求你……”
谢枢:“求我什么?”
萧芜鼓起勇气:“……救,救救我。”
谢枢忍不住笑出声,却见上头的团子面色红的已经要烧起来了,便咳嗽一声,故作正经,而后收了折扇,足尖一点飞身上树。
他护着萧芜的脑袋,将他从枝叶里解救了出来,抱到了地面上。
萧芜长长的松了口气:“下来了。”
谢枢替他摘掉头发上的叶子,笑道:“今日还飞吗?”
萧芜摇头。
谢枢:“那便不飞了,再教你学些别的。”
他又先后教了点入门的剑诀术法。
谢春山本就是天下最高明的修士之一,谢枢继承了他的修为,又过了两世,感悟只多不少,教起一只还没入门的小豆丁游刃有余。
萧芜坐在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俨然是听的入神了。
于是一整场教学下来,他都沐浴在团子倾佩且崇拜的视线中。
谢枢一挥折扇,掩住了唇角笑意。
从此,萧芜便在无妄宫中住了下来。
他和谢枢一起吃饭,一起修炼,谢枢打坐,他也打坐,进步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隐隐有了天才的风采。
谢枢嫌他个子小,可劲儿喂他,掐着前世萧芜的口味,各色菜式点心没有听过,如此过了许久,萧芜便不怕谢枢了。
他将偌大的无妄宫当成了家,整个宫中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宫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认识他,知道这是自家宫主的宝贝疙瘩,处处哄着,不多时,萧芜都敢去水牢里薅薛随的头发,去药堂拔吴不可的药草了。
拔完了药草,还要送给谢枢。
豆丁大小的人捧着一束叫不出名字的草药,扎起来递给谢枢,仰着头看他,说:“最喜欢宫主哥哥了!”
“……”
——不用想,一听就是吴不可教的。
这老头惯会溜须拍马,不放过任何巴结上司的机会,谢枢喜欢团子,他就暗搓搓的教他怎么讨好谢枢。
谢枢差点把筷子丢了,他有点诧异的看向团子:“怎么想到这么叫我?”
“不应该叫哥哥吗?”萧芜想了想:“那,宫主……叔叔?”
“……”
叔叔还得了?!
谢枢呛了一大口茶,连连摆手:“咳咳咳,咳咳,哥哥吧,还是叫哥哥吧,哥哥挺好的咳咳咳。”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生性活泼跳脱,学东西也快,萧芜和薛随去了趟山下,回来便学会了人间小孩子撒娇的办法。
他抱住谢枢的脖子,在他面颊上啵的亲了一口,小小声提要求:“宫主哥哥,我想吃松鼠鳜鱼。”
谢枢照例是招架不住的。
他一边叹气:“小孩子吃多了甜的容易蛀牙。”,一边打发薛随下山买松鼠鳜鱼去了。
如此养到了16岁,萧芜便出落成了清贵漂亮的少年,隐隐有了魔门天才的称号。
甚至有人将他和谢枢对比,争谁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第一天才。
萧芜本人毫不在意,他超喜欢宫主哥哥,甚至试图学谢枢的穿衣风格,穿成一身玄黑的矜贵模样,谢枢本想随他去,可看着实在不伦不类,略略头疼,还是换做了白色。
随着岁数渐长,他还是很黏谢枢,只是孩提时“宫主哥哥”的称呼,萧芜再也叫不出口了,换做了平平的“宫主”。
谢枢略感可惜。
一味困在宫中,是无法突破修为瓶颈的,于是过完生日,谢枢打发他下山历练。
少年手持长剑,在百步亭和谢枢挥手告别,谢枢笑笑:“再见。”
这话说出口,他便感觉到莫名的波动,像是要醒来了。
从漫长的梦境中清醒,谢枢恍然反应过来,这是终南山的小院。
他正在软床上午睡小憩,而萧芜睡在他身边,伸手就能碰见。
而几乎是他醒来的瞬间,萧芜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定定看着谢枢,表情有点怔愣和茫然。
萧芜小声嘀嘀咕咕:“怎么梦见这个?”
谢枢便了然了。
听闻种有同心蛊的人心意相通,会同游幻境,或许便是如此了。
他起了点坏心思。
萧芜已坐了起来,准备起来,他轻声和谢枢商量:“前些日子无妄宫递了帖子,说魔门有个什么盛事,问我们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