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
他不自在的捻动指尖。
谢逾乐得胡言乱语地拖时间,他和沈辞保持着数米的距离,不曾逾越分毫,保守的像一个恪守规矩的君子,嘴里的话却越发不着调,安全词明明是私密的事情,谢逾却拿出了学生写论文的态度,东也不好西也不好,还要逐个排除,仿佛不是和宠物商量安全词,而是在给孩子取名字。
谢逾有条不紊地分析归纳总结,最后敲定:“总之,我们需要一个发音短促的非常用词。”
他抬眼看向沈辞:“沈助教,你有什么意见吗?”
沈辞:“……”
谁会对这种东西有意见?
他一声不吭。
谢逾毫不意外,小说里的沈辞就这样,皮相好看,性格却冷得很,一把骨头尤其硬,在合约之外从不配合。
而原主就厌恶他这平民窟里养出来的清高性格,非想将这把硬骨头碾碎了雕成装饰品,捏在手里把玩,这才把人来来回回反复折磨。
沈辞不说话,谢逾索性替他说,谢少爷环顾了一圈,将视线落在了酒店玻璃橱柜的瓷瓶上,那是一个青花玲珑的净瓶,器形古朴修长,瓶身缠了圈青色莲纹,看着清雅端庄,论气质,和眼前的沈辞有点像。
于是谢逾问:“瓷器,瓷器好不好?发音简单,也不常用。”
沈辞不语,他的视线本来落在窗外,现在落回到谢逾脸上,似乎在考量这位二世祖又有什么新的点子。
谢逾探身:“说话。”
沈辞:“……好。”
两人间再次沉默下来。
此时,沈辞的上衣欲脱不脱,扣子解了大半,冷白的皮肤暴露在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也不拉起来,就这么安静地杵在原地,仿佛一件没有生命的货品。
谢逾看了眼落地窗。
空中有大片絮状的火烧云,此时离日落还有二十分钟,还得拖。
硬聊是不行了,他和沈辞也没什么话题,聊不了二十分钟,谢逾估计着时间,干脆摸出手机打电话。
突兀的铃声在室内炸响,沈辞微微一颤,转过头来,谢逾则起身走到橱柜旁,低声说了些什么,这卧室大,他们又离得远,互相听不清全部,只能隐约可以听见“对对对”“到我房间来。”
沈辞本来好好站着,听见这话,陡然抬头,死死攥住衣摆,不可思议地看向谢逾。
谢逾还在打电话:“对对对,2301,顶楼那个总套。”
他抬头,恰好看见沈辞惨白的脸色,不由问:“怎么了?”
沈辞捏着衣摆,用力到能看见手腕上的青筋,他竭力稳住情绪:“不,不行”
谢逾问:“不?什么不?”
沈辞闭眼,身形紧绷,身体微微发颤,连指尖都开始抖,他像是难堪到了极点:“……只你一个,不要多人。”
于此同时,谢逾问:“不要小葱还是不要香菜?”
他们一起看向对方。
谢逾茫然:“啊?”
他打着电话,电话那头也在说话,音量还不小,就没听清楚沈辞说什么,追问:“你是有忌口吗?”
谢逾确实没想到还有多人玩法,只是时间还差二十分钟,他觉着两人干耗着也不是事儿,就打电话给酒店订餐,按着自个的口味点了几个菜。倒也不是他刻意忽略沈辞的口味,只是估摸着就算问了,沈辞也不会说,这才干脆帮忙点了,结果没想到他直接开口说不。
谢逾没听清,但他琢磨着,沈辞估计是说“我不吃”。
他心道:“不愧是未来大佬,小说主角,这穷困潦倒的,口味还挺挑。”
小说里沈辞家庭条件不好,平常在食堂吃饭,也就吃个五块十块,什么小葱拌豆腐,蒜泥空心菜,都是叶子和草,不见荤腥,谢逾还以为他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他一转念,又想:不过挑剔就挑剔吧,原主财大气粗的,食物上挑剔一点,也不是养不起。
谢逾将手机递过去:“那你点吧。”
沈辞:“……”
他表情迟疑,紧绷着的肌肉却缓缓放松下来,沉默着接过手机,电话那边甜美的女音响起:“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您想吃点什么?本酒店的法式甜点非常出名,主厨曾斩获多项国际荣誉,向您推荐黑松露慕斯,香草可露丽……”
沈辞感到荒诞。
他在纠结着如何克服耻辱脱下衣服,对面却在说黑松露慕斯和香草可露丽。
电话里絮絮叨叨的推荐菜品,都是些贵价菜,沈辞没立马回话,只看着谢逾,表情怪异,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让我吃饭?”
谢逾:“当然让,为什么不让。”
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但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说错了。
谢大少爷挑剔且有轻微的洁癖,过夜前,他是不从许人家吃晚饭的。
不过话说出口了,谢逾也不能吞回去,便摆摆手,示意沈辞点餐。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沈辞随意点了两个,便不再说话了。
十几分钟后,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敲响房门,将饭菜摆了一桌子,谢逾示意沈辞坐下,然后开始刷原主的手机。
原主是个纨绔富二代,混的圈子也是纨绔富二代,他的聊天软件有个顶置群聊,叫F1小组,此时刷了99+的消息,谢逾点进去一看,有人在@他。
何致远:“@谢少,看上的那个搞学术的弄到手了没?”
何致远:“什么滋味啊,看上去真不错,那气质,真清高,我还没搞过名校生呢,还是谢少有口福。”
何致远:“什么时候谢少玩腻了,给我也尝尝?”
谢逾不说话。
二世祖的朋友也是群二世祖,嘴里不干不净地惹人讨厌,他正要关手机,又刷出来一条。
李扬:“呦,有新目标啊,看样子今晚谢少游戏不上线了?”
谢逾这才打字:“上线。”
群里都是富二代狐朋狗友,李扬算是其中比较正常的,爱好是打游戏,平日里找不到队友,拉着谢逾玩,而谢逾正愁晚上找不到事干,一口答应。
他吃完了饭,连上耳机,便自顾自地躺到了沙发上,一点眼神也不分给沈辞,全神贯注地打游戏,打到了十点,才打了个哈欠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沈辞目送他走入洗手间。
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水声响起,谢逾囫囵洗完,裹着浴袍出来:“你去洗澡。”
这是原文不多的几句没被屏蔽的台词。
他在沈辞身上巡视一圈,从头扫视到尾:“你该知道怎么做。”
沈辞顿了片刻,他起身走入浴室,面上无悲无喜,等浴室门合拢,彻底隔绝谢逾的视线,他才将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间两百多平的套房里,只有这件浴室,能暂时容纳沈辞的崩溃。
但饶是如此,他不敢,也不能耽搁太久,在无声地镇定情绪后,沈辞抬手按住花洒,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浇在皮肤上,水流喷溅,沈辞这才发现,他握着花洒的手居然在抖。
毕竟门外坐着的那个,绝不是什么善茬。
谢逾谢大少爱玩,还玩得尤其花哨,整个江城上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沈辞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个圈子,也从未想过会与谢逾有所牵扯,他一路走来的所有成就,骄傲,甚至尊严,在谢逾面前都轻飘飘的像一张纸,随时可以踩在脚底,用鞋压着碾成烂泥。
一墙之隔,谢逾在翻看沈辞的体检报告。
据小说里描述,在拟好协议的当天,谢逾就要求对方去体检,沈辞并不配合,照常打工,上下课,谢逾叫人直接停了辆宾利怼到实验室门口,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惹来不少围观,沈辞不堪其扰,勉强低头去了医院。
他翻着翻着,有点触目惊心。
沈辞的身体状况常年处于亚健康状态,失眠,贫血,谢逾甚至怀疑来一场感冒,就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统啊。”谢逾对着血检数据呼唤系统,“你确定主角这身体状况,他能撑过那么多的马赛克?这两个字母玩着玩着,不会变成杀人现场吧?”
系统无所谓:“放心吧宿主,主角都是很耐折腾的。”
死肯定死不了,至于会感到痛苦……虐主文的主角不痛苦,那还叫虐主文吗?
谢逾:“……”
他侧目而视:“妈的,你们这到底是什么鬼组织啊?”
死变态吗?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谢逾将文件塞入床头柜,将柜门扣好,装作无事发生。
沈辞穿上蔽体的衣衫,将扣子扣到锁骨上方,对着镜子仔细理顺了每一丝皱褶——就仿佛用着发白褪色的布料裹住身体给他一丝安全感似的,而后他垂下眸子,拉开了房门。
事已至此,逃避毫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将表情调整至毫无波澜,这才走到了床边,看向床上的谢逾。
而后,他便顿住了。
谢家不可一世的少爷安安静静地将脸埋在被子里,半张脸蹭在枕头上,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褪去了白日里嚣张做派,看着居然挺温和。
他睡着了。
沈辞定定看着谢逾的睡颜,沉默了许久,走到床边,抬手关了大灯。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靠着沙发靠枕,合上眼睑。
而另一边,表面睡得沉静的谢少爷正和系统讨价还价。
系统:“唔,我看看,全部非马赛克台词表演完毕,主角感到羞辱和不安,关键任务节点完成,基础得分80……额外添加非必要台词,扣分40……综合评价40分。”
“等等。”谢逾打断,“我添加了什么非必要台词?”
系统:“原文没有安全词,这行为违背了人设。”
“没有吧。”谢逾思索:“我记得,原主是个在特殊游戏上异常“专业”的富二代?”
系统:“是的。”
“正常情况下,这个游戏在应该约定安全词?”
系统:“……是的?”
“作为一个专业的人,他必须具备相应的专业素养,所以,他应该约定安全词?”
系统:“……”
系统谨慎思考,最后松口:“好吧,那就扣二十,你知道,你不该问沈辞忌口的。”
这点确实没法辩驳,谢逾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达成一致,系统息屏关机,而一通掰扯过后,谢逾也有了些许困意,他枕着胳膊盘算后续的剧情,却忽然听见旁边的沙发上传来了隐忍的咳嗽。
谢逾借着月色向一旁看去。
沈辞额头抵在沙发靠垫上,脊背崩成弓形,一手抵住靠背,一手扼住咽喉,像是在极力压制嗓子里的声音。
沙发是单人的沙发,沈辞身量修长,只能缩着腿,动作像蜷起的虾子,酒店的中央空调温度调得很低,而他只穿着一件薄衬衫,还被汗水浸透了大半,此时簌簌发着抖,竭力将声音压在嗓子里,只逸出抑不下去的一点。
要将咳嗽的声音全部咽回去,想必很难受。
谢逾犹豫着要不要装睡,却感觉身边人越咳越凶,整个脊背崩着颤抖起来。
谢逾:“……”
他估摸了一下系统的评价标准,便伸手,啪得打开床头的灯。
沈辞脊背一僵。
谢逾翻身坐起,冷脸骂到:“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辞垂眸:“抱歉,我会克制。”
“你能克制个鬼啊!”谢逾打量着沈辞,烦躁地抓了把枕头:“你为什么在沙发上?谁让你睡沙发的,还不滚上来。”
“……”
沈辞一顿,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半坐起来,开始垂眸解衣扣。
谢逾掀起眼帘:“脱什么,直接上来。”
沈辞一僵,手指拢住袖口,神色莫名:“我没几件好衣服。”
谢逾:“……?”
他没搞懂这里面的逻辑,却见沈辞自嘲似的一笑,道:“算了,就这样吧。”
他从另一边上了床,只穿着件衬衫跪坐在床榻之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千回百转间,谢逾不可思议地冒出一个想法:“他觉得我要撕他衣服?”
系统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对原主来说,这确实是常规操作。”
谢逾:“……”
他翻身背对沈辞,佯装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耐道:“让你上来就上来,半夜咳咳咳咳,吵得要死,觉都给你吵没了。”
沈辞一顿,旋即在另一边平躺下来,这是一张将近两米的大床,谢逾独自睡在一边,半点没有和他睡一起的意思,他犹疑着要不要主动过去,却见谢逾反手甩过来一截被子,劈头盖脸将他笼住了。
谢少爷梦呓似的声音响起:“好晚了,快睡吧。”
沈辞一顿。
他扒拉着被子的一角,这被子很宽大,即使他们平躺在床的两边,中间划出楚河汉界,也不显拥挤,匀过来的那一节松松笼罩着他,还带着谢逾的体温,居然很暖和。
他绷着身体等待谢逾的下一步指示,但谢逾翻个身,沉沉的呼吸声传来。
谢逾似乎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谢逾起床洗漱的时候,沈辞已经走了。
临走前,他将散落在地上的道具归位,拿走了沙发上的外套,房间复原的干干净净,就仿佛昨夜没有来过。
谢逾咬着牙刷翻看酒店的早餐宣传册,随口问:“大少爷不要求沈辞留下来陪吃早饭?”
系统道:“大少爷起不来,而沈辞有早会,要去实验室,你可以翻翻协议,他们的协议时间不包括早晨。”
谢逾点头。
他上学时就不算什么好学生,早读能翘则翘,成绩也不上不下,属于班里坐后排的问题少年,早年还打过耳钉玩过机车,总而言之,和沈辞这种不苟言笑的学神不属于一路人。
他粗略翻了翻协议,然后将册子丢到沙发上,问系统:“今天有安排吗?”
“有。”系统翻看小说,“今天有一场赛车比赛。”
原主是顶级富二代,玩得比较花哨,除了各种说不出口的特殊癖好,他还喜欢玩赛车。
谢逾点头:“关键任务节点是什么?”
“第一,你要带沈辞出席比赛,告诉你的圈子你泡到了他,并在狐朋狗友面前和他发生……呃,身体接触。”
一听这个模棱两可的形容,谢逾就知道又是马赛克内容。
但马赛克也正是可以操作的地方。
谢逾点头:“还有呢?”
“同样,你需要让主角感到难堪和不安,任务要点是:宣示主权,言语戏弄,强制身体接触,侮辱。”
虐主文的剧情重点总是类似的,谢逾点头表示了解,赛车比赛定在下午两点半,吃完午饭刚好过去,在协议约定的时间内。
他给沈辞打电话:“行,我给主角说一声。”
实验室中,沈辞脱下手套,打开水阀。
实验室的手套是橡胶材质,不透气,牢牢包裹皮肤几个小时,现在摘下来,指节上便覆了层薄汗,实验室照明灯一打,衬着冷白的肤色,像瓷器覆了层釉。
水流淌过手指,沈辞用毛巾擦拭,此时,他口袋中的手机微微震动,屏幕亮起,沈辞一顿,却没管,而是好好洗干净了手,这才抬眼看向李越韩芸芸:“记得看着培育箱的温度,隔二十分记录一次实验数据,由任何不对的地方,请及时联系我。”
这两人是他实验室的师弟师妹,今年才进来的新生,很多步骤不清楚,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沈师兄。”
沈辞挥手让他们各自做事,韩芸芸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了师兄,下礼拜有场会议,老师让你去参加。”
沈辞点头。
李越补充:“导师说这会议挺重要的,让你穿好一点。”
沈辞一顿,没什么表情:“嗯。”
他没有什么好衣服。
这时,口袋里电话再次震动起来,韩芸芸指了指:“师兄,你有电话。”
沈辞看了眼来电显示,在看清名字的瞬间停下动作,荧蓝的手机屏幕映照在他的瞳孔中,像幽深的寒潭。
韩芸芸在旁看着,小心翼翼:“师兄?”
沈辞关了手机,神色冷淡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说:“有些事,我出去一趟。”
说罢,也不带韩芸芸回话,他径直推开玻璃隔门,快步朝走廊外走去,消失在视线中。
韩芸芸目送他远去,小声嘀咕:“师兄今天感觉怪怪的?什么事情这么急,不能和我们说吗?以往有学工部活动,或者会议,师兄都会打好招呼才对。”
沈辞确实没法和两人说。
今日天气阴沉,雾蒙蒙像是要下雨,他却一路绕到院外,等到实验室的窗户远远落于身后,李越韩芸芸再怎么样也听不见这里的声响,才点开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都来自谢逾。
按谢少爷的脾气,电话连续响三声不接,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沈辞立在实验大楼门口,嘴唇抿成直线,他并不想拨回去,然而屏幕一亮,谢逾又打了过来。
“喂,”谢少爷散漫的声音传来:“怎么不接我电话。”
沈辞:“……在做实验,没听到。”
谢逾笑了一声:“真做实验假做实验?”
沈辞垂眸:“……真做。”
因为实验繁忙没接到电话,这当然不是一个好的托词,但谢少爷想为难他,本也不需要这些托词。
然而他浑身紧绷,谢逾却只是随口一问,简单寒暄后,他翻开小说,对着沈辞念台词:“我有个赛车比赛在城郊,你要和我一起去,下午两点,我来实验楼接你。”
原主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少爷做派,他不会问沈辞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只说他要来,沈辞就必须等着。
好在下午只有常规实验,没有要紧的会议,上午抓紧时间,也能赶在离开前做完。
就在他停顿的这几秒,谢逾又道:“回话。”
沈辞只能道:“好。”
对方挂了电话。
沈辞没什么表情,收了手机往实验室走,等走到走廊尽头,隔着一层雾蒙蒙的毛玻璃,他忽然放轻脚步,在门口停顿下来。
一墙之隔,李越韩芸芸正在聊八卦。
两人都是刚进来的新生,青春鲜活精力旺盛,尤其韩芸芸,最喜欢在学校论坛看八卦,进来两个月,已经将校园的风云人物摸了个清楚,没回沈辞回实验室,都能听见她和李越闲扯,哪个系哪个班有什么帅哥,哪个辅导员和教授在一起了,等等等等。
但这一次,八卦的主角有些特殊。
韩芸芸:“话说,那天来接沈辞师兄的宾利,你看见了吗?”
谢逾叫人押沈辞去体检那天,手下开了辆宾利来学校。
原主不喜欢宾利这种老派商务车,他喜欢花花绿绿的奢牌跑车,但是手下办事,没开少爷最喜欢的几辆,只开了宾利来。
李越认得车的牌子:“看见了,好像是宾利添越吧,三百万往上的车。”
他嘀咕:“但沈师兄不是家境贫寒,全靠奖学金吗?他去食堂都不怎么点肉,纯吃素的,有朋友开这么好的车吗?”
韩芸芸:“说起这个,论坛上有个说法,就是说谢家的大少爷……”
学校里八卦传的最快,何况谢逾向来招摇,江城里认识他车的富二代不算少数,A大也有不少,那辆宾利的车牌有人见过,捕风捉影之下,论坛上已经有了些许风声。
韩芸芸说了几句,李越不知被什么吓了一跳,音量提高:“不会吧,沈师兄那么清高,怎么可能……”
这时,门锁滴了一声。
这声简直像什么催命符咒,两人同时一颤,屋内噤若寒蝉。
沈辞推门而入,也不看师弟师妹,他在实验台前站定,重新套上手套,修长的手指被橡胶裹好,微透出关节的痕迹:“刚刚那次数据记录了吗?”
韩芸芸心惊肉跳:“记……记录了。”
她偷偷去看沈辞的脸色,见他眉目平静,一切如常,便大着胆子,讪讪:“师……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辞神色冷淡:“刚刚。”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要用试剂取出归类,又道:“我下午两点要出去,会在上午把工作做完,下午你们来看着。”
“啊?”李越迟疑:“上午搞完?”
韩芸芸也道:“这个工作量有点大吧,师兄你不吃午饭了吗?”
沈辞头也不抬:“嗯。”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没人再说话。
过了午饭点,韩芸芸和李越相继走了,沈辞掐着时间赶完实验,一看表,两点还有十分钟。
此时天色阴沉,透过玻璃窗,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味道,连带着实验也里闷的不行,看天色,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沈辞按住发胀的额头,没吃午饭叠加低血糖,他有些晕眩,可如果在谢逾面前晕过去了,他并不想知道有什么下场。
迟疑片刻,他还是去学校的小超市买了条便宜的巧克力。
刚好过了饭点,学生结伴买小零食,结账的人稍微有些多,等他付完款出来,时间还剩三分钟。
谢逾的短信适时发过来:“我到了,在你楼下。”
对谢逾而言,提前三分钟到达约定目的地是基本的礼貌,如果不是怕违背人设,他一般提早十分钟,但对沈辞而言,这更像是少爷不满意的信号。
他捏住掌心小块巧克力,挑抄小路往回走去,这路人迹罕至,要路过学校白桦林。走到一半时,忽然起了大风,白桦簌簌作响。
秋日天气变得尤其快,常常上午晴下午雨,头顶乌云聚了这么久,被道银白的闪电劈划开来,下一秒,沈辞还来不及反应,暴雨如约而至。
夏末秋初,这雨还怪冷的。
他没伞,也无处躲避,被从头浇了个透,雨水沥沥顺着衬衫滚下来,衣料尽数粘在了身上。
手机再次震动,谢逾问:“下雨了,你在哪?”
沈辞来不及多想,快步到实验楼,果然见一辆漆银灰色的宾利停在楼下,直瀑式格栅,两排矩阵大灯,车开了个小窗,谢少爷坐在驾驶位,单手支着额头,嘴里还叼了根棒棒糖,正透过玻璃扫视着路过的人群,似乎等得很不耐烦。
原主抽烟,谢逾不抽,叼棒棒糖是凹人设。
此时恰好两点整,也正是学生回实验室的时间,大楼人来人往,李越和韩芸芸从宿舍那一边走过来,远远认出沈辞,韩芸芸见沈辞形容狼狈,不由一愣:“师兄,你没伞吗?”
话音未落,宾利车门解锁,谢逾半摇下了车窗。
沈辞夹在他们中间,浑身僵冷。
谢逾不认识李越韩芸芸:“愣着干什么,你不冷吗?上来啊。”
沈辞抿唇,没回应李越和韩芸芸,当着他们的面上了车。
等他进来,谢逾扣好车窗,留了条缝进气,问:“怎么回事?”
沈辞全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唇色发青,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衣衫尽数贴在身上,看着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