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仆也觉得纳闷,阿难直觉大事不妙,那个珠娘恐怕不简单。
夜色中的邹府,看不出来有什么妖魔鬼怪的邪气充盈。但如果珠娘是个段数很高的妖孽,像他这种法力低微的小妖自然难以识破。
阿难高度警惕地压低声音道:“不好,屋里恐怕出事了,咱们最好先离开这儿。”
话音刚落,正房的两扇雕花木门突然自动敞开。一位鲜妍妩媚的红衣女郎,婀娜多姿地迈过门槛走出来。
老家仆都糊涂了,“咦,她刚才进去的明明是一身白衣,怎么一转眼变成红衣裳了?”
郭氏不禁看呆了,这女郎就是珠娘吗?端的是美艳得不可方物,难怪她那位一向注重美色的夫君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阿难的身体已经僵住了,心底却在无声狂叫:我去!我去我去!这个珠娘居然就是朱颜悔。我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第39章 疯批美人
如果不是前两天逃离玉岭时偶遇两位仙官, 虎头铃铛为了掩护主人耗尽法力,阿难刚才没进门就能得到铃声预警,也就不会这么倒霉地直面朱颜悔这个大煞星。
惊慌过后, 阿难很快恢复了镇定:别慌,稳住,一定要稳住。只要稳住了, 就还有机会蒙混过关。
美髯公的伪装, 让阿难与最初遇见朱颜悔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会儿又是半夜三更时分, 她出现在邹府也不是冲着他来的, 只要他小心一点别引起她的注意,一切就还有转机。
朱颜悔袅袅婷婷地走下正屋前的三层石阶后,正屋门后的情形就被人尽收眼底。
对着大门口的那张八仙桌旁, 一动不动地趴着一个——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的东西。既像一个人, 又像一件衣服。
像人呢,是因为它看上去是人的形体,却又显得太过干瘪;像衣服呢,却又分明要比衣服丰盈多了。
严格来说, 有点像稻草人的那种似人非人感。
老家仆惊呼道:“老爷他……他这是怎么了?”
郭氏也骇然道:“是啊,他怎么突然就瘦了一大圈?”
朱颜悔朝着他们嫣然一笑, 那笑容有着难以形容的诡艳邪魅。
“因为我吸干了他的精元, 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 自然就瘦小了不少。”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 十分动听, 用这样柔媚的声音说着那么可怕的话语, 让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呆了好半晌后, 年纪大经不起吓的老家仆, 两眼一翻白直接被吓死了;面如土色的郭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阿难则开始了一场被吓得连滚带爬往外逃的即兴表演。
“啊, 死人了!杀人了!”
阿难一副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往外跑时,脑后传来一记掌风。
他假装中招顺势往前一扑,扑倒在垂花门台阶下方,一动不动地趴着装死。
眼看着老家仆被吓死,阿难被打死,郭氏越发吓得花容失色,瘫坐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浑身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别……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郭氏本能地颤声求饶,虽然她之前还想跳江自尽,但自己寻死是一回事,被一个不知是妖是鬼的女人吸成干尸又是另一回事。
哪怕她再怎么不想活了,也不想死得这么恐怖啊!
朱颜悔走到郭氏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一双明眸中,既有着哀其不幸的悲哀同情,更有着怒其不争的愤怒厌恶。
“你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是不是跑去跳水自尽了?为了一个狠心抛弃你的男人去死,真是愚蠢之极。”
死到临头了,郭氏强烈的求生念头,倒让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听出了朱颜悔并不满意自己为了负心汉去寻死觅活,她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姑娘,我刚才的确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跳江后我被好心人救起来,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我突然改变了主意。老娘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姓邹的狠心无情要休弃我,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他垫背。所以我又回来了,想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听了郭氏这番话,朱颜悔眸底的愤怒与厌恶倒是褪去了不少。
“哦,总算你还不是太蠢,想明白了自己一个人寻死不值得,应该拉上负心汉垫背才对。”
“没错,他既然不管我的死活,那我就该拖着他一起去死。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凄凄惨惨地下黄泉,任由这个负心汉另娶新妇风流快活。”
朱颜悔眸底闪过一缕无比惨痛又无比怨毒的神色,喃喃道:
“是啊,想当初我就是独自一人凄凄惨惨下了黄泉。那个说什么要跟我一块殉情的男人,不过是哄着我自己悬梁自尽,我一死他就风风光光地去当驸马爷了。”
“什么?”
郭氏听得都无法不心生同情,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同病相怜可以拉近关系的机会。
“姑娘,你的情郎为了当驸马爷,居然以殉情的名义哄骗你自缢,这狗男人也太狠毒了吧!”
“他太狠毒,而我却太愚蠢,蠢得以为他是真心爱我,才会落一个如此可悲又可笑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纯属活该。”
咬牙切齿的一番话说到最后,朱颜悔满脸都是自我厌恶的神色,甚至还歇斯底里地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惊得郭氏都迸出了一声尖叫。
“从那以后,所有负心薄幸的狗男人我都憎恨,所有为情所困的蠢女人我也都讨厌。没想到你竟没有蠢到家,还知道回来找负心汉同归于尽。否则你死后怨气难消,正好可以被我拿来炼器。”
趴在地上装死的阿难,把两个女子的对话都听一清二楚。
朱颜悔透露出的前尘往事,让他明白了这个魅鬼为什么最恨男人骗她。因为她当初从人变鬼,就是遭到一个负心汉欺骗的结果。
在上当受骗单方面悬梁殉情后,朱颜悔不光恨透了那个欺骗了她的男人,也恨上了当初那个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从而变得盲目愚蠢的自己。
所以,她不光狩猎那些见异思迁的负心汉,还怂恿他们用最恶劣的手段抛弃自己的女人。
如果那些女人因此绝望自尽,在她看来就如同当年蠢得无可救药的自己,死了也是活该自找。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女人死后的怨气可以为她所用。
“姑娘,我不会犯这种蠢了。我已经知道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去死不值得。以后再有类似遭遇,我只会拎着刀跟负心汉拼命,而非自己寻短见。”
邹秀才已经死了,而他一纸休书休了郭氏的事还没有外传。
只要郭氏把休书一毁,她的身份便不是弃妇是孀妇,以后大可以再找个合适的夫家另嫁。
丈夫虽然惨死,但是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也不值得郭氏为他伤心欲绝,已经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
如果运气不好再遇上一个负心汉,她一定会采取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
朱颜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郭氏,阴沉沉的目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深处,令人有些毛骨耸然。
“姑娘,你这样看着我干……”
郭氏胆战心惊的话还没说完,朱颜悔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她的颈骨就咔嚓一响断掉了,整个人一头栽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凭什么你犯了蠢还有机会重新再来,我却不行?我既然不行,那谁也别想行。”
朱颜悔的这番话,每个字都淬满了浓烈的怨毒与不甘,声音语气却依然温柔似春风。
如果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在发狠。
阿难原本以为朱颜悔只杀负心汉,不会对同样百年苦乐由他人的薄命女子下死手,只是考验一下她们是否会因为被抛弃去寻短见。
郭氏不但侥幸通过了考验,关键时刻还很拎得清,知道迎合朱颜悔的喜恶说话。
再三声明自己不会再为了无情无义的男人犯蠢,横看竖看朱颜悔都没理由要她的命。
万万没想到,这个魅鬼就算是被人这样顺毛捋,也还是突然奓毛出手杀了郭氏。
而她那个怨毒无比的杀人理由,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阿难算是明白了:这女鬼是一个妥妥的疯批美人啊!
第40章 鬼鞭青丝
生前的朱颜悔或许是个天真单纯的傻白甜, 但是被情郎设计悬梁殒命的悲惨遭遇,让她性情大变。
变得偏激又狠毒,想法与行事都十分极端, 根本不能再以常理来衡量。
以朱颜悔这种偏激狠毒的扭曲心态,郭氏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如果是遭到抛弃后寻了短见,那就是她自己犯蠢活该;如果她头脑清醒不去寻死, 那她也容不下她有机会重新开始。
因为朱颜悔自己当年没能得到第二次机会, 所以接受不了其他女子能有这样的幸运。
如果她们没有步自己的后尘为一个渣男去死, 那么她就要亲手结果她们的性命。
郭氏毙命后, 朱颜悔没有急着走,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她尸身上收集怨气,阿难也只能将装死进行到底。
怨气才收了不到一半, 邹府上空突然飞来一道人影。身披金甲, 手持银枪,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看就是天神降临。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黑虎在玉岭一带神秘消失, 生不见虎死不见尸,身为本土仙官的钟离斐, 这阵子天天下凡寻找线索。
他这做不是为了讨好太玄真君陆衢, 而是想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前黑虎之死应长恨是最大嫌疑人, 这个厉鬼胆大包天, 敢来他的地盘上搞事情, 如果被他逮住了一定要往死里收拾一顿不可。
因为正在四处寻找厉鬼应长恨, 钟离斐对鬼气的捕捉高度敏感, 飞过邹府上空感应到有鬼气存在, 立刻下来查看究竟。
威毅真君钟离斐突然出现, 朱颜悔虽然吃了一惊,但并不慌张。
她声音娇滴滴地道:“朱颜悔拜见钟离将军。将军别这么凶嘛,差点吓坏妾身了。”
朱颜悔百媚横生的嫣然一笑,不少男人见了连骨头都要酥掉。
可偏偏钟离斐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这一套就像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对他毫无作用。
“你是魅鬼朱颜悔,又把一个男人吸成干尸了吧?”
钟离斐之前并没有见过朱颜悔,但是对这位魅鬼的杀人手段早就有所耳闻。
她从来不搞采阳补阴那一套,而是直接动用法力吸干男子的精元。
“没错,所有负心薄幸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统统该死。”
“那院子里的这三具尸首也该死吗?”
除了正屋已经变成干尸的邹秀才,院子里还躺着郭氏、老家仆和阿难三个人。
钟离斐指着他们厉声质问朱颜悔,她若无其事地照样语笑嫣然。
“钟离将军,那是他们倒霉,运气不好自己撞上来,可就怪不得我了。”
“鬼妇,看招。”
钟离斐不再废话,直接出□□向朱颜悔。她纤腰一拧灵活避开后,玉手一扬,扬出一根乌黑发亮的长鞭。
这是鬼鞭青丝,为魅鬼朱颜悔的独门武器。
这根鬼鞭的材质,使用了那些和她一样为情所伤自尽身亡的女子长发炼制而成。阴气重、怨气深、煞气所向披靡,凡人一抽即死。
朱颜悔挥舞着青丝鞭,与钟离斐的降魔枪厮杀起来。一刚一柔的两种武器,在夜色各逞其威,杀得难解难分。
仙官和鬼妇的仙鬼交战,阿难唯恐城门失火,殃及自己这条池鱼。
要知道邹府的二进院落面积不大,降魔枪一舞,青丝鞭一挥,蕴含的威力四面八方乱扫一气,简直让人避无可避。
为了不倒霉催的变成炮灰,阿难趁着院中二位打得难解难分,暗中蓄足法力,嗖的一下穿墙而过,蹿出院子逃之夭夭。
无论钟离斐还是朱颜悔,之前都以为这院子里没有活人了,只是三具尸首躺在地上。
尸体没有呼吸与心跳,这一点他们单用耳朵就能听出来。
谁也没有料到,三具尸首中,有一具突然就“诈尸”逃得无影无影,这让缠斗在一块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愣过后,钟离斐的第一反应就是:“鬼妇,你还带了同伙?”
朱颜悔气急败坏地跺脚道:“那根本不是我的同伙,而是一个装死骗了我的骗子。”
朱颜悔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刚才那个吓得鬼哭狼嚎的男人,她只当是个普通的凡人随手一巴掌拍死,就像拍死一只苍蝇般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这家伙根本不是凡人,不过是在装死骗她,还偷听到了她当年为何而死的底细,而她却连对方是何模样都没留意。
最恨被男人骗的朱颜悔无法不气急败坏,姣好的面孔都微微扭曲起来,美艳中透着几分狰狞可怖。
她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被钟离斐的降魔枪挡住了去路。
“你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不是想跑,是要去追刚才逃掉的那家伙。钟离将军,咱们这一架以后再打行不行?”
“不行,你在我的地盘作祟,遇上了我就别想开溜。”
钟离斐不肯轻易罢休,朱颜悔无法脱身,只能柳眉倒竖地冷哼道:“好,那我就先摆平了你再说。”
夜空中,一丸珍珠似的明月,不知几时悄然隐入了云层。月华一黯淡,邹府中变得越发阴森起来。
朱颜悔再次挥舞长鞭,却不是为了跟钟离斐作战,而是将鞭子舞成一组诡异的动势,像是在作法布阵。
钟离斐不耐烦地挺枪便刺,“不管你想捣什么鬼,老子杀就完事了。”
一边灵活躲闪着钟离斐的降魔枪,朱颜悔一边继续作法布阵,最后一声娇叱道:“阵成。”
伴随着这两个字,邹府的院子中央,突然有大片黑色丝状物从地下往上冒。
钟离斐定睛一看,发现那些东西是人的头发。
无数根头发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芦苇,在夜风中摇曳飘荡,簌簌作响,迅速就把他包围起来。
朱颜悔身姿袅娜地立于阵外,唇角噙着一个绝艳而冷酷的微笑,整个人透着一种又美又煞的妖娆狠辣。
“这是我的青丝阵,名曰‘缠绵意’。钟离斐,你好好感受一下被它们缠住的滋味吧。”
“缠绵意”的青丝阵,每一根头发都来自死后怨气难消的女子。无数根怨气滔天的发丝,就如同无数触手,会自动缠住并绞死一切活物。
就算钟离斐是神仙,被青丝阵包围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脱身。
尽管他降魔枪一挥,就能砍断大片试图缠上他的青丝,但架不住源源不断的青丝从地下往外冒,动作稍一迟缓就被缠住了双腿。
趁着钟离斐陷入青丝阵无暇对付自己,朱颜悔纵身一跃飞上半空,还想把那个骗子抓回来。
然而,邹府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街道上,都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个该死的骗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朱颜悔恨恨地猛跺了一下脚,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前不久她才被一个小妖骗了,今晚居然又上当受骗了。
上一回上当受骗,她好歹还知道是谁骗了自己。
这一回却连骗子的长相都没看清楚,只依稀记得那男人留着三绺胡子。
——可恶,到底是谁骗了我?要是被姑奶奶知道了,一定要活生生地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一边气咻咻地暗中发狠,朱颜悔一边趁着月黑风高撤了。
她的青丝阵虽然厉害,却不可能绞杀得了钟离斐这样的武神,只是能困住他一段时间罢了。
如果他脱困后又追上来,她可不想再跟他拼命,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41章 步云山
阿难跑回泊在江边的小渔船时, 负责守船的应长恨“小姑娘”,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船头看星星。
满天星辰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无论时光如何水逝山沉, 它们始终明亮如昔,像无数双眼睛漠然俯瞰着世间万物。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扭一下, 只是懒洋洋地问:“你怎么才回来?”
“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这条小命差一点就交代掉了。”
应长恨觉得阿难是在危言耸听, 漫不经心地一嗤。
“你不就是去帮郭氏教训一下她那个负心汉老公吗?能有多大风险, 何至于会让你差点送命。”
“因为她那个负心汉老公遇上的小寡妇,就是魅鬼朱颜悔。我一进邹府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可是还没来得及撤, 就迎面撞上这个煞星了。”
应长恨听得大吃一惊, 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
“都撞上了朱颜悔,你居然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看来她是没有认出你了。”
“是啊,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有所伪装, 她没认出我,把我当作凡人一枚随手拍死, 我就顺势倒在地上装死了。”
联想起上一次在华城阿难以“乞丐婆”的身份装死, 应长恨不禁失笑道:“你的装死业务相当熟练, 自然是又把她骗过去了。”
“本来是骗过去了, 可是谁知威毅真君钟离斐又突然从天而降, 想要降服朱颜悔。他俩在院子里大打出手, 我继续装死很容易被涉及遭殃。为了不变无辜炮灰, 只能趁他们打得白热化之际冒险逃跑。”
把自己在邹府的经历大致讲述了一遍后, 阿难拍着胸口庆幸不已。
“总之这一趟那叫一个险象环生, 能活着回来真是算我命大了。”
应长恨也由衷地替阿难感到庆幸,能在同时遇上了朱颜悔和钟离斐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这波运气真是太好了。
当然,也得是阿难这种临场反应绝佳、擅长见机行事的人才能做到。
“朱颜悔原来是这么死的。她一向最恨被男人骗,我也猜到了她的死一定与此有关。只是没想到那个渣男居然渣到这种地步,骗她一起殉情结果却是哄她去死,好方便自己甩掉包袱当驸马。我要是她,一定要把渣男碎尸万段不可。”
“渣男骗了她是可恶,但是她因此迁怒别人也很可恶。如果只是跟那些负心汉过不去也就算了,可是连惨遭抛弃的可怜女子她也不肯放过,这就很过分了!”
顿了一下后,阿难又叹气道:
“郭氏就这样死在了朱颜悔手里。我救了她一场,却只不过是让她多活了半个时辰。朱颜悔这个疯批,自己当年遇人不淑走了绝路,如今也不肯给那些同样苦命的女人一条活路。”
有些人淋过雨,会想要给别人撑把伞;有些人淋过雨,却想要撕烂别人的伞。
总之就是自己倒了霉别人也别想好过,一定要让别人跟自己一样倒霉,甚至是更加倒霉才能心理平衡。
应长恨果断做出决定,立刻解开缆绳准备开船。
“废话少说,赶紧上船走人,路上再遇到什么事都别管了——少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
几天后的黄昏时分,小渔船在东海之畔的步云山靠岸了。
跳下船的阿难和应长恨,都已经卸去伪装恢复原貌,变回了大哥哥带着小弟弟的难兄难弟一双。
曾经的步云山峰峦叠翠,花木葱笼,更有流泉飞瀑之胜景,风景美不胜收。
如今的步云山,却成了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什么古树幽花,什么流泉飞瀑,统统都不见踪影了。
袒露出来的连绵山脉,在漫长岁月中被风化侵蚀为千姿百态的黑色石林,荒芜又苍凉地无声矗立于蓝天之下。
仿佛是豪放派画家的笔墨挥洒,绘就了这一幅笔势遒劲的水墨画卷。
应长恨以前来过步云山,已经见识过这儿独具特色的别样风景。
阿难似乎是头一回来,仰望着重峦叠岭的黑色山峰,脸上的神色很是异样。
“喂,你怎么傻了?”
“步云山当年奇花异草丛生,古树名木遍布,如今竟成了这般光景,比沙漠还要荒凉。”
就算是黄沙万里的沙漠中,也还有绿洲的存在。不像这片毫无生机的黑色石林,带给人一种强烈的阴郁压抑感。
“听这口气,你还见识过三百年前的那座灵山?”
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后,阿难还幽幽地感叹了一句:“一朝物变人亦非。”
都说物是人非,然而步云山却是物变人亦非,当年种种盛况早已不复存在。
“步云山现在被戏称为秃驴山,别说奇花异草了,连根杂草都不长。咱俩躲在这里避风头,想找东西吃的话,就只能去海里捕鱼了。”
阿难一向比较在意吃的问题,不过眼下他却对此有些心不在焉,抬脚就往山上走。
“走,上去看看。”
步云山一共有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七座山峰。
曾经的最高峰是独秀峰,高耸入云气势恢宏。
不过三百年前的那场雷火威力惊人,烧得整座山峰都崩塌了,已经塌成了最低峰。
如今的最高峰是锦霞峰,这里曾经漫山遍野都是杜鹃花,花开时五色纷披,灿若霞锦。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锦霞峰却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嶙峋石峰。别说鲜花了,枯草都看不见一根。
登上独秀峰顶后,阿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南面的锦霞峰上,有点寒光倏忽一闪,应该是出自于某种金属物体的反射。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阿难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足尖一点,整个人立即往后退。
他的身体才刚刚退离原地,一支闪电般破空而来的白翎箭,就险之又险地从面前飞过。
锋利无比的箭镞,在铮的一声响后,牢牢钉入了坚硬的岩石地面。
应长恨就走在阿难身后不远处,两个人最近一起同生共死,已经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度。
阿难一退他直觉不妙,下意识就跟着退,同样退开了一支险此射中他的白翎箭。
这是高手在射箭,两支箭同时射向两个人。
箭势快如流星,准头十足,他俩反应稍微慢一点都躲不过去,要成为箭下亡魂不可。
这突如其来的白翎箭,让应长恨意想不到地瞳孔紧缩:鬼箭幽厄,疫鬼那家伙居然在此。
阿难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们们来错地方了,疫鬼厉无情显然早就在这儿守株待兔,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当初将杀死黑虎的黑锅扣到应长恨头上后,厉无情就把自己代入到应长恨的角度,思索了一番他最有可能躲去哪里避风头。
太玄真君陆衢的一道梦令,让应长恨面临整个修真界的追杀,无间鬼域也不敢回去,只能是哪里的危险性最低就躲去哪里。
换而言之,要找个修士最少的地方猫起来。
人间凡界修士最少的地方,自然非步云山莫属。
这片灵气枯竭生机全无的黑色石山,就连耗子都不会过来打洞,更是等闲看不见一个人影。
厉无情决定来步云山碰碰运气。
他一直守在最高峰的锦霞峰顶,这种居高临下的优势,不但方便他发现目标,也最有利于鬼箭幽厄的远程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