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像沉重的阴影压在他心头。
盛昭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有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凝神静气。此事,自有柳家处置,我送你回去吧。”
风溯雪连忙收回目光,低声应道:“是,师尊。”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月色,朝着后山丹房的方向走去。
夜风呜咽,仿佛在低语着更深沉的黑暗。柳家悬空岛屿的灵光依旧柔和,却再也无法驱散这弥漫开来的血腥与阴冷。
而在他们身后,柳玄霜并未立刻离开。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片被死亡笼罩的药圃边缘,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她望着后山更深处的、那片被层层禁制笼罩的黑暗区域,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深切的忧虑,沉重的疲惫,更有一丝……深藏的痛苦与恐惧深藏在他的眼中。
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腐朽气息的夜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朝着主院深处走去。
她的目的地,并非处理家族事务的议事厅,而是通往她私人密室的那条幽深小径。
盛昭并未随柳闻筝返回丹房,而是在岔路口便停下了脚步。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晕开一片孤绝的轮廓。
“你先回丹房静修。”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无事,莫出。”
顿了顿,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冰冷仙尊又补充道:“不必担心。”
风溯雪脚步一顿,抬头看向盛昭。
师尊的侧脸在月光下线条冷硬,深邃的眼底映着远处柳家护卫匆匆布防的灵光,却依旧沉静如渊。
他明白师尊的意思,柳家这趟浑水,他们师徒二人不宜立刻深涉,尤其在他自身灵力不稳的情况下。
“是,师尊。”风溯雪恭敬应下,看着盛昭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无声无息地朝着听竹苑的方向飘然而去。
那挺拔的背影,在弥漫的血腥与黑暗中,仿佛一座定海的神山,让他躁动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他裹紧了斗篷,压下体内因死气刺激而依旧隐隐翻腾的气血,转身快步走向后山柳闻筝的丹房。
第81章 联手调查
丹房内,药液的气息尚未散尽,混合着新渗入的浓烈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柳闻筝并未像往常一样沉浸在他的研究中,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张堆满杂物的石案前,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玉碟,碟中是护卫长老刮取的那几滴暗紫色的诡异粉末。
他低着头,浅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粉末,指尖捻动,神情是风溯雪从未见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愤怒。
听到风溯雪进来的脚步声,柳闻筝头也没回,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淬毒的寒意:“噬灵蛊……呵,好一个噬灵蛊!这玩意儿早就被各大仙门联手剿灭干净了!配方、培育方法,全都该烂在那些老怪物的棺材里才对!”
他猛地将玉碟“啪”地一声扣在石案上,粉末被震得微微扬起,散发出那股若有若无、令人心头发闷的腐朽恶臭。
他转过身,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只剩下森然的戾气:
“更恶心的是这股味儿!像他娘的泡在烂泥潭里几千年的腐尸!这绝不是普通的变异!有人在用极其阴邪的法子喂养这鬼东西,让它成了吞噬生机的怪物!”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风溯雪,“你白天在巷口感觉到的,就是这鬼玩意儿残留的气息!那老东西袖口沾的粉末,和这东西同源!”
风溯雪心头一凛:“柳少主是说……”
“有人在柳家眼皮子底下,用活人血肉,甚至可能是修士的精魂,喂养这种被污染强化的邪蛊!”
柳闻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压抑的暴怒,“而且这人,对柳家很熟悉!熟悉巡逻路线,熟悉药圃分布,甚至……可能就藏在柳家内部!”
他的推断与风溯雪心中隐隐的不安不谋而合。
那具被瞬间吸干的尸体,那枯萎腐败的赤阳参,无不指向一个丧心病狂、且对柳家知根知底的凶手。
“此事,柳家会查。”风溯雪想起盛昭的吩咐,沉声道。
“查?”
柳闻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刺骨。
“我那好母亲,怕是查不出什么名堂!她满心满眼都是柳家的声誉,是那些道貌岸然的规矩!指望她?呵!”
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失望?
他烦躁地在丹房内踱了两步,紫袍带起一阵风,搅动着浑浊的空气。
最终,他停在风溯雪面前,那双狐狸眼紧紧盯着他,带着审视和一种奇异的压力:“小狐狸,你对这类阴邪秽物的气息感知,是不是比常人敏锐?”
风溯雪心头一跳,体内沉寂的青铜残页似乎因柳闻筝的直白点破而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没有否认,只是谨慎地点了点头:“确实会感觉不适。”
“很好!”柳闻筝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戾气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取代,“接下来几天,你跟我出去采药。”
风溯雪一愣。
“放心,不是让你去当诱饵。”
柳闻筝看穿了他的顾虑,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那东西刚吸干了一个巡逻弟子,短时间内需要消化这股庞大的生机,不会轻易再出手。我们只是……在它可能藏匿的,或者柳家那些犄角旮旯的阴暗地方,多转转。你的鼻子,比柳家那些蠢货的探查法阵管用多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早点揪出这玩意儿,你也能早点摆脱这随时可能被妖力反噬弄死的鬼样子,不是么?”
风溯雪沉默了片刻。
他深知其中凶险,但柳闻筝的话不无道理。这潜藏的邪物是巨大的隐患,师尊虽然让他静观其变,但若能尽快解决,无疑是最好的。
而且,柳闻筝看似利用他,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寻求解决之道。
“我明白。”风溯雪最终应道。
柳闻筝满意地哼了一声:“行了,去调息吧。今晚的药浴算是省了,那安魂引也压不住这恶心味儿。”
他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与腐朽,转身走向丹炉旁,背影重新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
夜色更深。
柳家主宅深处,一条被重重禁制覆盖、极少有人知晓的幽静小径尽头,隐藏着一扇毫不起眼的石门。
石门表面布满了玄奥的符文,散发着古老而沉凝的气息。
柳玄霜独自一人站在石门前。
她褪去了家主的雍容,月白的袍子在昏暗的甬道壁灯下显得有些单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复杂地掐动几个法诀,指尖灵光依次点亮门上的符文。
“嗡……”
低沉的共鸣声中,沉重的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比外界浓郁十倍、冰冷彻骨的寒气瞬间涌出,让柳玄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门内,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石室四壁和地面都覆盖着厚厚的、万年不化的玄冰,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水晶宫般剔透,却也冰冷死寂。石室中央,一座完全由透明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棺静静矗立。
冰棺内,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素雅的白色衣裙,容颜与柳玄霜有五六分相似,却更为年轻,也更显苍白脆弱,仿佛冰封的睡莲。
她的眉眼,若是细看,竟与柳闻笙有着惊人的神似之处。
只是此刻,她双目紧闭,毫无生机,如同最精致的玉雕。
柳玄霜缓缓走到冰棺前,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她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玄冰,极其轻柔、极其怜惜地抚摸着棺中女子冰冷的脸颊轮廓,眼中瞬间盈满了深沉的痛苦和刻骨的悲伤,那是在人前从未显露过的脆弱。
“姐姐……”
她低低地、如同梦呓般呼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哽咽,在空旷冰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凄凉,“二十年了……我守了二十年……我以为……我以为能一直这样守下去……”
她将带来的、散发着柔和清香的“凝神香”点燃,插入冰棺前的玉质香炉中。
袅袅青烟升起,却无法驱散这石室中积郁的阴寒和绝望。
“可是……它还是来了……”
柳玄霜的声音颤抖起来,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她猛地攥紧了抚摸着冰棺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噬灵蛊……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股腐烂的气息,来自域外的,污秽,让人恶心。和当年……当年侵蚀你,夺走你生机的……一模一样!”
她的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目光死死盯着棺中女子安详沉睡的面容,仿佛在寻求一丝慰藉,又像是在质问着无法回应的亡魂。
“是那些人……是他们又回来了吗?还是……柳家内部……”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绝望的猜测,“我该怎么办?姐姐……我该怎么办?笙儿他……他越来越像你了,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陌生,姐姐,我好怕……我好怕护不住他……更怕护不住柳家……姐姐,你当年为什么要留下我,姐姐……”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这位在外人眼中端庄威严,掌控一方的柳家家主,此刻只是一个被痛苦和恐惧淹没的,无助的妹妹。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棺盖上,低声啜泣着,压抑的哭声在死寂的石室中回荡,更添几分悲凉。
就在这时。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那原本静静躺在冰棺中,如同沉睡的女子,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诡异地转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同时,在她苍白的眉心皮肤之下,一道极其黯淡、扭曲、仿佛由无数怨毒线条构成的暗紫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极其突兀地闪烁一下,一闪即逝,快得肉眼无法捕捉。
一股比那噬灵蛊残留气息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邪恶的阴冷气息,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窥视,瞬间扫过整个密室。
“!!!”
柳玄霜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却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她死死盯着冰棺中姐姐的眉心,那里光滑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那股瞬间笼罩全身、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阴冷,却真实得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冰棺依旧静静矗立,寒气森森,棺中的女子面容安详。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忽然,外间传来声音。
“家主,又新的发现了。少主发现了新的线索!”
第83章 紫符,忆故人
悬壶堂是柳家处理核心事务、接待重要访客的厅堂,风格庄重肃穆,四壁悬挂着历代柳家名医的画像,空气中弥漫着千年药柜沉淀的厚重木香。
风溯雪踏入堂内时,柳玄霜、几位柳家核心长老,以及盛昭和柳闻筝都已在内。
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中央巨大的青玉案上,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用冰玉匣封存的、残留着暗紫色粉末的玉碟;几片被那诡异粉末污染后迅速枯萎腐败的赤阳参叶片;还有昨夜柳闻筝带着风溯雪到处闲逛时发现的关键物证——一张只烧剩一半的紫色符箓。
符箓材质非纸非帛,触手冰凉,似某种奇异兽皮,残存的部分,以极其精纯的丹砂描绘着扭曲繁复、令人目眩的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静态,在堂内光线下,竟隐隐流动着极其黯淡的暗紫色光泽,如同活物在皮下蠕动,散发着若有若无、却令人心头发悸的阴冷腐朽气息,与那噬灵蛊残留的恶臭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
柳玄霜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显然一夜未眠。
她指着那半张符箓,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昨夜筝儿寻得此物。其上残留的气息,与噬灵蛊同源,这应该是关键线索。诸位长老,可能辨出此符来历?”
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围上前,神色凝重地仔细端详,甚至动用神识小心探查。
盛昭也看着那符箓,若有所思。
片刻后,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惊疑。
“禀家主,此符……前所未见!”
一位资格最老的长老沉声开口,眉头紧锁,“符纹诡谲异常,蕴含的灵力属性极其驳杂混乱,更带着一股污秽阴冷!绝非我东域乃至四域已知的任何符箓流派!其绘制手法……似乎也迥异于常理!”
柳玄霜脸色更加难看,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三个字抽走了力气。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按住了心口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看来,真的是它们。
就在堂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众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时。
“嗤!”
一声突兀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打破了沉寂。
众人循声望去。
柳闻筝斜倚在堂内一根巨大的药檀木柱旁,双臂环抱,紫袍在肃穆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根本没看那些愁眉苦脸的长老,一双狐狸似的浅琥珀色眸子,只牢牢锁定在那半张诡异的紫色符箓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甚至带着点残忍兴味的弧度。
“一群老眼昏花。”
他语带讥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踱步上前,毫不客气地拨开挡在前面的长老,径直走到青玉案前。
在柳玄霜惊疑不定的目光和其他长老隐含怒意的注视下,柳闻筝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捏起那半张冰凉刺骨的符箓残片,举到眼前,对着堂外透入的天光,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符箓边缘的断口,又凑近嗅了嗅符箓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丹砂气息。
他的动作轻佻,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片刻后,他放下符箓,指尖在那流动着暗紫光泽的诡异纹路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转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柳玄霜,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扩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快意:
“这东西……像是天魔的手笔啊~”
“天魔”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风溯雪的脑海。
【我是天魔后裔。】
【谢师兄,你拿曦光剑对付我?】
眼前似乎浮现了一双温和含笑的眼,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温亭晚。
他知道的唯一一个天魔。
这符箓也确实像他的手笔。
但一想到他离开时看向谢归忱最后那一眼,他又不敢相信起来——风家嫡系几乎死绝,柳家自然是谢家最后的同盟,温亭晚真的会对柳家动手,让谢家在东域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吗?
但,又为什么不会,他是天魔。
风溯雪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悬壶堂庄重的陈设,柳玄霜苍白的脸,柳闻筝那带着恶意的笑容……全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而混乱的画面碎片。
是——问道大比,人声鼎沸的擂台。
第84章 咄咄逼人
他刚经历一场苦战,灵力耗尽,胸口被对手的阴寒掌力击中,气血翻涌,喉头腥甜,扶着擂台边缘的石柱才勉强站稳,脸色惨白如纸。
“风师弟,先疗伤吧。”一个温和清朗、带着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递到面前,掌心托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温润光泽与清冽药香的丹药。
他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一张温润如玉的年轻脸庞映入眼帘。
眉目清俊,嘴角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眼神清澈而真诚,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正是同门师兄,丹道奇才——温亭晚!
画面一转。
还是问道大比的场景,却是在一处空间破碎的秘境。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温亭晚面对着他,山风吹拂着他素白的道袍。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冰冷。
依旧是那张清俊温润的脸,可嘴角那抹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漠然。
那双曾经清澈真诚的眼眸,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幽暗、冰冷,没有丝毫温度,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极其复杂沉重的情绪。
有挣扎,有决绝。
最后紫光冲天而起,撕裂了暮色,瞬间消失在茫茫云海深处。
随即便是宗门震怒、长老追捕、四域通缉的消息如狂风般席卷。
温亭晚叛逃,其真实身份竟是域外天魔后裔,潜伏仙门多年,所图非小。
许是想起了这些旧事,风溯雪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稳稳地落在了风溯雪的肩膀上。
寒意顺着那只手传来,风溯雪顺着看过去。
盛昭不知何时已站在风溯雪身侧。
他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深邃的目光扫过徒弟的侧脸,最终落在那半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紫色符箓上。
他没有言语,但那只按在风溯雪肩头的手,却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支撑。
“不可能?”
柳闻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拿起那半张符箓,指尖点着上面流动的暗紫色纹路,声音带着刺骨的嘲弄。
“这符纹的勾勒习惯,是独家手法,还有这符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兽皮,而是用天魔后裔特有的紫魇魔蜕鞣制的!整个四域,除了那个叛逃的温亭晚,还有谁能拿出这玩意儿?还有谁会用这种手法?或者说,你们知道其它在苍云大陆藏匿的天魔体?”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风溯雪身上,一字一句:“怎么?小狐狸,想起你那好师兄了??”
“住口!闻筝!”柳玄霜厉声喝止,脸上带着怒意和深深的忧虑。她看了看风溯雪,又看向盛昭。
“仙尊,犬子无状,还请您宽容担待一二,原谅他的冒犯。”
盛昭扶着风溯雪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柳闻筝那带着恶意的视线。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柳闻筝,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符箓。”盛昭开口,声音清冷,只说了两个字。他的目光落在柳闻筝手中的残符上,意思再明显不过,把东西给他。
柳闻筝脸上的嘲弄微微一滞。
他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浅琥珀色的眸子眯了眯,与盛昭对视片刻。
最终,他嗤笑一声,像是觉得无趣,随手将那半张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紫色符箓丢回青玉案上。
“线索就在这儿了。疑似温亭晚的东西出现在柳家,还跟噬灵蛊扯上了关系。”
柳闻筝抱起手臂,恢复了几分慵懒的姿态,眼神却依旧冰冷,“家主大人,还有诸位长老,接下来……是查,还是不查?怎么查?查谁?”
他意有所指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脸色惨白、按着心口的柳玄霜身上停留了一瞬。
悬壶堂内,死寂一片。
第85章 八十五
“无论如何,”柳玄霜强压下心头的忧虑,声音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的决断,“此符箓线索指向温亭晚,无论其是否真与噬灵蛊一事有直接关联,都为我柳家追查幕后黑手提供了明确方向!此乃重大进展!”
她环视众人,目光在几位长老身上停留,“立刻动用柳家所有暗线,追查温亭晚近来的行踪轨迹!尤其是他叛逃后可能藏匿或活动过的区域!同时,彻查近一年内,所有与域外天魔、邪魔功法相关的异常交易和人员流动,重点筛查可能与这紫魇魔蜕有关的蛛丝马迹!”
“是!家主!”几位长老肃然领命,眼中也燃起了追查到底的决心。
柳闻筝抱着手臂,看着柳玄霜雷厉风行地发号施令,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淡了些,但眼中的冷意未减。
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便朝悬壶堂外走去,紫袍带起一阵风,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但愿……能查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盛昭的目光从符箓上收回,落在风溯雪依旧苍白的侧脸上。
他没有言语,只是扶着风溯雪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无声的引导,转身便朝外走去。
那意思很明确:此地无需久留。
风溯雪顺从地跟上。
悬壶堂压抑的气氛和那符箓残留的阴冷气息,确实都让他感到不适。
回到听竹苑,竹舍内清冷的冰雪气息和竹叶清气瞬间涤荡了外界的浑浊。
风溯雪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感。
“坐会儿再回去吧。”盛昭的声音响起。他并未扶风溯雪到榻上,而是指了指那张青玉案前的蒲团。
风溯雪依言盘膝坐下,背脊挺直。
盛昭走到他身后,并未多言,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凝聚着一点极其精纯、如同寒冰精髓的淡蓝色灵光,无声无息地点在风溯雪后颈的风池穴上。
一股冰冷彻骨、却又带着奇异抚慰力量的灵力瞬间注入,这股力量不同于柳闻筝定魂针的麻痹镇封,它更精纯,如同最清澈的寒泉,精准地冲刷着风溯雪因记忆冲击而紊乱不堪的神魂识海,抚平那些灼痛的褶皱,带来一种冰镇般的舒适感。
风溯雪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识海中翻腾的痛苦和杂念,在这股精纯寒冰剑意的梳理下,迅速平息下去,如同被冰雪覆盖的熔岩。
盛昭的手指并未停留,指尖灵力引而不发,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风溯雪颈后几处关键的安神要穴,一路缓缓向上,点按揉捻,手法看似简单,却蕴含着精妙的剑意流转和对灵力入微的掌控。
每一次指尖落下,都精准地刺激着穴位,引导着他体内滞涩的灵力缓缓归位,同时将那残余的头痛彻底驱散。
风溯雪闭着眼,感受着后颈处那带着薄茧的、微凉而有力的手指,动作沉稳而专注。
师尊的气息近在咫尺,冰冷而熟悉,此刻却成了最大的慰藉。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冷若冰霜的师尊会亲自为他按压穴位,纾解神魂之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被珍视的酸涩感,悄然涌上心头,冲淡了温亭晚带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