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溯雪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又看了看那碗确实没有朱果的粥,小嘴动了动,最终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旁边侍立的两个小侍女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位传闻中一剑光寒十九州的昭华剑尊,竟然给小少主挑朱果!
伺候小少主用过早膳,盛昭以为能清静会儿了。他打算去院子里练会儿剑,活动活动筋骨。
结果刚拿起剑,衣角就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哥哥,陪我玩。”风溯雪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是期待。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青色小袍子,头发被侍女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小玉簪别着,粉雕玉琢,像个小仙童。
盛昭低头看着他:“自己玩会儿,我要练剑。”
“不要。”风溯雪立刻摇头,小嘴又扁了,“我想要昨天的剑。”他指的是盛昭那柄古朴的长剑。
盛昭嘴角抽搐了一下。要他的本命剑,这小东西真敢想。
“不行,剑很危险。”盛昭拒绝。
“那哥哥讲故事。”风溯雪立刻换了个要求,抱着他的腿开始摇晃,“要听打妖怪的那个故事。”
盛昭被他晃得有点站不稳,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终,在风溯雪不依不饶的“纠缠”下,盛昭只能黑着脸,被小祖宗拉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磕磕绊绊地回忆自己当年是怎么一剑劈开某个妖王洞府的。
过程被他描述得干巴巴,毫无趣味性可言。偏偏风溯雪听得津津有味,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大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时不时还追问一句“然后呢?”“那妖死了吗?”,搞得盛昭不得不绞尽脑汁往下编。
一个简单的除妖故事,硬是被他讲得像在掌门师兄面前汇报任务一样。
讲完,盛昭感觉自己比打了一场架还累。
好不容易熬到午膳后,风溯雪开始揉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了。
“困了?让侍女带你去睡觉。”盛昭如蒙大赦,赶紧说道。
风溯雪却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胳膊,睡眼惺忪地摇头:“不要,要哥哥哄睡……”
他打着小哈欠,声音软糯糯的,带着浓浓的依赖。
盛昭:“……”
他被半推半就地拉进了风溯雪那间布置得精致无比的卧房。
巨大的雕花床铺着柔软的云锦被褥,帐幔是轻薄的鲛绡纱,散发着安神的淡淡香气。
风溯雪自己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站在床边的盛昭。
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执着地拉着盛昭的衣袖。
盛昭认命地在床边坐下,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开始编一个关于…嗯…一只小狐狸怎么找到家的无聊故事。
他声音低沉,毫无起伏,比念经还催眠。风溯雪却似乎很满意,小脑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终于睡着了。
看着小家伙恬静的睡颜,盛昭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比封印一座魔门还累。他刚想起身离开,睡梦中的风溯雪忽然咕哝了一声,小眉头微微蹙起,小手无意识地伸出被子,在空中抓了抓。
盛昭脚步一顿。看着那只在空中乱抓的小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指,轻轻握住了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小家伙立刻像抓住了浮木,紧紧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眉头舒展开,小脸蹭了蹭枕头,睡得更沉了。
盛昭僵在床边,看着自己被牢牢攥住的手指,再看看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团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动弹不得”。
他试着轻轻抽了抽手指,小家伙立刻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攥得更紧了。
盛昭无奈,只能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竹影摇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暖洋洋的。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带着奶香。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盛昭也感到一丝倦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啪嗒!”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隔壁的书房传来。
盛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立刻看向风溯雪,小家伙也被这声音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指。
“什么声音?”风溯雪揉着眼睛,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盛昭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轻轻掰开小家伙的手,这次风溯雪也没再用力,让他很轻易的挣脱开了,起身快步走向相连的书房。
书房里,一片狼藉。
他放在书案上随手翻阅的一本剑道古籍,此刻正湿淋淋地摊开在地上,旁边是一个被打翻的白玉笔洗,清水和墨汁混在一起,泼洒得到处都是,染黑了地上铺着的名贵绒毯。
更惨的是,书案一角,他那个平日里用来把玩的青玉镇纸,也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而始作俑者——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巴掌大小,眼睛像红宝石的灵兔,正惊慌失措地缩在墙角,长长的耳朵耷拉着,三瓣嘴还在微微颤抖。
显然,这小东西不知怎么跑进了书房,打翻了笔洗,又碰掉了镇纸。
“我的《沧浪剑诀》孤本!”盛昭看着地上那本被墨汁浸透的古籍,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好不容易从抠门掌门师兄手里换来的,他还没来得及看。
风溯雪也跟了过来,看到这惨状,尤其是看到地上摔成两半的青玉镇纸,小脸瞬间白了。他知道那是哥哥很喜欢的东西。
“小白!你,你闯祸了!”风溯雪对着墙角的兔子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怕地看向盛昭,“哥哥,对不起,小白它,它不是故意的…”
盛昭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再看看一脸惊慌、快要哭出来的小麻烦精,还有那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罪魁祸首小白兔,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又待了几日,受不了小孩儿的哀求,盛昭传信太虚门后,就收风溯雪为徒了。
风溯雪正式拜师后,盛昭那“暂留一段时日”的承诺,似乎就变成了遥遥无期。风天衡夫妇乐见其成,巴不得昭华剑尊能在风家多住几年,对儿子的教导更是完全放手,只定期送来各种滋养灵物。
盛昭也认命地开始了他的“师尊”生涯。
既然收了徒,还是被记在了太虚门名下,也不能真当宠物养着。
剑道,是他立身之本,自然也是他要教给这小徒弟的第一课。
这日清晨,天光微熹,竹叶上的露珠还未干透,盛昭就把还裹在柔软云锦被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风溯雪给拎了起来。
“唔…哥哥…困…”风溯雪眼睛都睁不开,像只没骨头的小猫,软绵绵地往盛昭怀里钻,试图逃避早起。
“叫师尊。”盛昭不为所动,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剥出来,动作算不上温柔地套上一身利落的浅蓝色短打练功服。
“从今天起,卯时初刻,必须起身。一日之计在于晨,懒散是修行大忌。”
风溯雪被他冰凉的手指激得一个哆嗦,彻底醒了。
看着身上陌生的、没有漂亮绣花、布料还有点粗糙的练功服,再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小嘴立刻扁了起来,满脸的不情愿:“这么早…天还没亮呢~我要睡觉~”
“睡够了。”盛昭无视他的抱怨,把他放到地上站好,自己则走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站定。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玄色劲装,更显身姿挺拔,气息凝练。他手中拿着一柄比寻常长剑短小许多、剑身未开锋的木剑,显然是给风溯雪准备的。
“过来。”盛昭的声音在清晨的微寒中显得格外清冽。
风溯雪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小脸皱巴巴的。
盛昭将木剑递给他:“拿着。今天教你第一个剑招,抱剑式。看好了。”
他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同时讲解:“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沉肩坠肘,右手握剑柄,剑身贴于左臂内侧,剑尖斜指上方,目视前方。此为起手,亦是守势之基。重在一个’稳‘字。”
盛昭的动作行云流水,姿态沉稳如山岳,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风溯雪依葫芦画瓢,小短腿分开,小手握着对他来说有点沉的木剑,努力想贴在左臂上。
但他年纪小,力气不足,平衡感也差,剑身晃晃悠悠,怎么也贴不稳,剑尖更是像喝醉了酒一样乱指。小身子也歪歪扭扭,别说稳了,站都站不太直。
“沉肩,肩要沉下去,不是让你缩脖子。”盛昭皱眉,走过去用指尖点了点他耸起的肩膀。
“膝盖微屈,不是让你撅屁股。”
“目视前方,你看哪儿呢?地上有金子?”
“握紧,剑要掉了。”
盛昭的声音不算严厉,但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风溯雪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在家里,他练天衍术推演星图时,族老们都是和风细雨,生怕吓着他。现在倒好,天不亮被拎起来,站也站不好,还被不断“挑刺”。
没站一会儿,风溯雪就觉得胳膊酸,腿也酸,握着木剑的小手更是被粗糙的木柄磨得发红。他委屈极了,小嘴越撅越高,眼眶也开始泛红。
“师尊…手疼…”他可怜巴巴地看向盛昭,举着发红的小手心。
盛昭看了一眼,那点红痕在小孩嫩生生的手上确实显眼,但离破皮还差得远。
他面无表情:“握剑是基本功,磨出茧子就好了,继续。”
风溯雪:“……”
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又坚持了不到半刻钟,风溯雪只觉得两条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又酸又胀,实在支撑不住,小身子一歪,“哎哟”一声就坐倒在地上,木剑也脱手掉在一旁。
“呜~腿好酸,我不要练了。”
他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拳头捶着酸胀的腿,哭得伤心极了,仿佛受了天大的苦楚。
盛昭看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徒弟,额角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他当年可不这样,这小孩儿也太娇气了。
他耐着性子蹲下身,看着风溯雪:“修行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这点苦都吃不了,谈何持剑?谈何护己护人?”
闻言,风溯雪哭得更凶了。
“起来。”盛昭的声音冷了几分。
“不起,呜呜呜…”
“我说,起来。”盛昭的声音彻底沉了下去,像凝了寒冰。
他没有吼,但周身久经杀伐沉淀下来的冷冽气势,在不经意间弥漫开来。院子里清晨的微寒,似乎瞬间变成了实质的冰冷,连沙沙作响的竹叶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风溯雪的哭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睁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眼前蹲着的师尊。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了往日的懒散和无奈,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平静,那双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到底。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令人心悸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
小孩被吓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昭。
眼前的师尊,陌生得可怕。他忘了哭,忘了闹,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小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连抽噎都忘了。
盛昭看着小徒弟瞬间煞白的小脸和惊恐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滞。
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泄露的气势吓到了孩子。他收敛了气息,但脸上的冷意并未完全褪去。
他伸出手,不是去扶风溯雪,而是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木剑,重新塞回风溯雪冰冷的小手里。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强硬。
“握好。”盛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小徒弟,声音恢复了平淡,却不容置疑。
“姿势不对,可以练,力气不足,可以养。但心志不坚,遇难则退,此乃大忌。今日这’抱剑式‘,站不满一炷香,不准用早膳。”
说完,他不再看风溯雪,转身走到一旁的石凳边坐下,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个散发寒气的人不是他。
风溯雪坐在地上,手里握着冰冷的木剑,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呆呆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师尊。
刚才那股冰冷的恐惧感还残留在身体里,让他不敢再哭闹,但心里又充满了委屈和害怕。他瘪瘪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看手里沉甸甸的木剑,又看看闭着眼睛、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师尊。小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风溯雪才抽抽噎噎地、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拍了拍小屁股上的土,重新站好。
小胳膊小腿依旧酸软,但他咬着牙,努力回忆着盛昭刚才教的姿势,分开小短腿,膝盖微微弯曲,小手死死攥住木剑柄,用尽全身力气做好。
剑尖依旧歪斜,小身子依旧摇摇晃晃,但他努力绷着小脸,目视前方,不再哭喊,只是无声地掉着金豆豆,小胸脯因为用力而急促起伏。
一炷香的时间,对一个娇生惯养的五岁孩子来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盛昭虽然闭着眼,但神识一直笼罩着小院。他能清晰地看到小徒弟那摇摇欲坠却拼命坚持的小小身影,看到他憋红的小脸和不断滚落的泪珠,看到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小手。
当那炷细细的线香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时,盛昭睁开了眼。
风溯雪几乎是同时,小身子一软,木剑“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脱力般就要往地上坐。
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腋下,将他提溜起来站好。
风溯雪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盛昭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冰冷,但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站满了。”盛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陈述事实。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剑,然后,出乎风溯雪意料地,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抹去了他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去洗漱用膳,乖,不要哭了。”盛昭说完,转身朝小楼走去。他幼时练剑不曾如此,但每次被师尊罚挥剑时,掌门师兄也是这般安抚他的。
风溯雪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脸颊上那转瞬即逝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再看看师尊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好像也被抹掉了一点。
他吸了吸鼻子,虽然浑身还是酸疼,但还是迈开小短腿,乖乖地跟了上去。
第111章 少年初长成(2500字)
时光如望舒院的灵竹,悄然拔节,无声无息间,已是五年光阴流转。
当年那个走路摇摇晃晃、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团子,如今已长成了十岁的小少年。
身量抽高了不少,虽然依旧带着孩童的稚气,但眉宇间已能窥见几分未来的清俊轮廓。
常年练剑,让他的身形比同龄孩子更加挺拔矫健,像一株迎着朝阳努力生长的小青竹。
望舒院的小院,依旧是师徒俩最常待的地方。
清晨的薄雾中,一个穿着利落蓝色练功服的身影正稳稳地立在院中。风溯雪双脚微分,与肩同宽,膝盖微屈,沉肩坠肘,右手握着一柄开了锋的长剑,剑尖斜指上方,纹丝不动。眼神专注,目视前方虚空,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比起五年前那个站都站不稳的小豆丁,此刻的风溯雪已然有了几分剑修的雏形。
“嗯,马马虎虎。”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的石凳上传来。
盛昭依旧是那副闲散模样,靠着椅背,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珏,眼皮都没抬一下,“比昨天稳了那么一丝丝,不过,左肩还是高了半分,气浮了。”
风溯雪闻言,小嘴不服气地撇了一下,但还是依言微调了左肩的高度,深吸一口气,将气息沉入丹田。
五年相处,他早就摸透了自家师尊的脾气。表面懒散,眼光却毒得很,一点小毛病都逃不过。
嘴上嫌弃“马马虎虎”,但风溯雪知道,自己这基础算是被师尊用最严苛的标准一点点夯实的。
练完基础桩功,便是剑招练习。
盛昭教他的不是什么高深剑法,而是最基础的劈、刺、撩、扫、点等动作,要求快、准、稳,千锤百炼。
“手腕发力,别用胳膊抡,你那不是使剑,是抡烧火棍。”
“身随剑走,腰是轴,别跟木头桩子似的。”
盛昭的指点依旧简洁犀利,毫不留情。风溯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吼一句就吓哭的娃娃,虽然偶尔还是会被训得小脸通红,但更多的是不服输的劲头。
他咬着牙,一遍遍重复枯燥的动作,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脸颊滑落也顾不上擦。
他知道,师尊虽然嘴毒,但每次他累得手臂抬不起来时,总有一缕温和的灵力会悄然渡入他体内,缓解他的疲劳。师尊给的伤药,效果也总是最好的。
练完剑,往往已近午时。风溯雪会像只归巢的小鸟,冲进小楼,嚷嚷着“师尊我饿啦!”。
盛昭有时会丢几块自己烤的,卖相不佳但灵气十足的灵兽肉干给他,有时则会带着他去风府的大厨房“打秋风”。
风府上下都知道这位小少主是昭华剑尊的心头肉(虽然剑尊本人绝不承认),对他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各种精致灵食流水般送来。
午后,则是风溯雪学习天衍术的时间。地点通常在风府那座收藏了无数典籍和星图玉简的藏书阁深处。
巨大的星盘在幽暗的静室中缓缓运转,闪烁着微弱的星光。风溯雪盘膝坐在星盘中央的蒲团上,小小的身影在浩瀚的星图投影下显得有些渺小。
他闭着双眼,小脸上一片沉静肃穆,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掐动着繁复的印诀。周身有微弱却玄奥的灵力波动,与头顶缓缓流转的星图隐隐呼应。
盛昭有时会靠在静室门口,抱臂看着。
他对天衍术一窍不通,只觉得那些推演轨迹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但他能感觉到,当这小徒弟沉浸在推演中时,身上会散发出一种与平时练剑时的跳脱截然不同的沉静智慧的气息。
风天衡曾私下对盛昭感叹过,风溯雪在天衍术上的天赋堪称风氏百年之最,进展神速。
盛昭对此不置可否,只要求一点:不准过度推演,伤及自身。为此,他还特意找风天衡要了温养神魂的方子,盯着风溯雪按时服用。
傍晚时分,是师徒俩最悠闲的时光。
盛昭喜欢在夕阳西下时,拎着一壶酒,带着风溯雪在云栖山道上散步。
山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盛昭会指着远处的云海、奇峰、或者掠过天际的灵禽,随口讲些他游历五域时的趣闻轶事,或是某个凶险之地潜藏的危机。
“师尊,你当年真的一个人就把南域的那个妖窟给挑了?里面的大妖怪长什么样?是不是有三头六臂?”风溯雪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和好奇。
盛昭灌了口酒,嗤笑一声:“三头六臂?那叫丑八怪,一剑的事儿。”语气随意,却带着睥睨的自信。
“那东海深处的万丈霞光呢?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好看吗?”
“也就那样,晃眼睛。”盛昭嘴上嫌弃,但眼底却掠过一丝回忆的微光。
风溯雪听得津津有味,小嘴巴拉巴拉问个不停。
有时候也会得意地跟盛昭炫耀他今天又推演出了什么,或者哪个族老又夸他天衍术进步快了。
“哦?这么厉害?”盛昭往往会懒洋洋地回一句,顺手用酒壶轻轻敲一下他的脑门,“尾巴别翘天上去了,推演再准,遇上不讲理的,还得靠拳头说话。”他瞥了一眼风溯雪腰间挂着的剑。
风溯雪捂着被敲的脑门,不满地嘟囔:“知道啦知道啦~剑我也会好好练的!”心里却暗自腹诽:师尊就是嫉妒我天衍术学得好!
更多的时候,两人是沉默地走着。
盛昭喝酒,看云卷云舒。风溯雪则蹦蹦跳跳,时而追一只色彩斑斓的灵蝶,时而蹲下研究一株没见过的灵草,精力充沛得像只小猴子。
夕阳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很长。
偶尔,盛昭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个欢快奔跑的小小背影上,看着他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发顶,看着他因为发现新奇事物而雀跃的模样,深邃的眼底会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五年时光,当初那个哭着喊闹着的小麻烦精,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一个吵吵闹闹、却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天傍晚,风溯雪照例在前面蹦跶。山路转弯处,一群风家旁系的少年正在比试拳脚,嘻嘻哈哈。其中一个少年拳风刚猛,不小心没收住,一拳打向路边一块半人高的山石。
“小心。”风溯雪正好跑到附近,见状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但那少年拳已发出,眼看就要重重砸在石头上。以他的修为,这一拳下去,石头没事,他自己的拳头怕是要骨裂。
电光火石间,一道小小的蓝色身影如同灵猫般窜出。风溯雪并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那少年出拳的手腕处轻轻一点。
那少年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巧劲传来,刚猛的拳势瞬间被带偏了几分,“砰”地一声擦着石头边缘打了过去,只在石头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色划痕,而他的拳头完好无损。
“你……”那少年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风溯雪。
风溯雪收回手指,小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故作老成地摆摆手:“下次发力别这么猛,留三分余地。”
说完,也不看那少年惊讶的表情,转身蹦蹦跳跳地继续往前跑了,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
盛昭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看着小徒弟那轻快又带着点小骄傲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小东西,剑没白练。虽然还是嫩了点,但那份眼力和出手的时机,分寸,已经有了点意思。
嗯,看来,自己果然是天才,教徒弟也是天下第一厉害。
夕阳的余晖洒满山道,将师徒俩的身影渐渐融入了暖金色的暮霭之中。
岁月静好,稚子初长。
第112章 生辰之礼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风溯雪十岁生辰的前夕。风府上下早已张灯结彩,筹备着隆重的庆典。
作为风家未来的希望,又是昭华剑尊唯一的弟子,他的生辰自然备受瞩目。
望舒苑里,倒是一如既往的清静。
风溯雪刚结束下午的天衍术推演,小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课业的轻松。
他蹦跳着跑进小楼,习惯性地喊道:“师尊,我回来啦~,今天的推演,三爷爷说我只错了一处呢!”语气里带着点小炫耀。
盛昭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石,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道:“哦?只错了一处?看来你三爷爷眼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