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警报还在响彻,满地都是碎裂的试管和翻倒的仪器。
想要逃离的疯子救了他,本该保护他的人仍然在想着杀他,卿淼谨慎地抬头,正对上迟聿驷冷冽的目光。
基地的第一小队队长冷漠地盯着他看,如同打量一只会呼吸的虫豸,似乎是在寻找以一种怎么样的角度才能毫不费力且不脏手地一刀砍死他。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秒。
好在,这位人类最强最终只是抛下一句话:“维修费用从你工资里扣。”
那结果很坏了。哪怕再活九十九年,卿淼微薄的研究员薪水也不够赔付一整层实验室的。
卿淼拿下头顶歪斜的礼帽,在废墟中就这样慎重地呆立了半晌,完全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真的离开,他的耳畔仍然回响着对方清脆的响指声。
虽然这次对方出手护住了他,但谁知道这个神经病会不会下次见面就微笑着再让自己脑袋开花。这疯子跟男主一样难以捉摸,就算手里的道具都能对他使用,卿淼还是控制不住地后背发凉。
他看到迟聿驷转身要走,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话到一半突然卡住,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但想着迟聿驷暂时绝对不会再痛下杀手,卿淼拽着礼帽,特别有志气地没有双腿发颤。
迟聿驷微微侧头,目光掠过那顶礼帽,眼神从看牲畜的冷漠变成看弱智的平静。
“我看得到。”他言简意赅。
毕竟身为外来者的卿淼怎么也不会猜到,郗烬忱和迟聿驷这两个罪恶的男人,因为某方面的原因,目前正共享着同一条性命。
迟聿驷精神力一触,郗烬忱的体温、心跳、甚至血液流动的细微变化,都在他的意识中清晰呈现,让他连对方身上有几处擦伤都了如指掌,更别说怀孕这种对于男性而言可笑的事情。
迟聿驷嘴角抚平,淡蓝色的瞳孔仿若极地冰川般泛起森冷寒意,居高临下地问:“怎么,你能谎话成真?”
卿淼下意识点了点头,毕竟他有攻略系统。
迟聿驷却好笑般耐人寻味地看他一眼,凌空一刀斩开身侧空间,闪身踏入时,身上无端多了件被风卷得猎猎作响的黑色风衣。
扎着小辫的紫眸男人正倚在里面的墙上,漫不经心地用牙齿磨着巧克力棒。耳垂上的蓝宝石耳钉在阴影处闪过寒光,被划破的小臂还在渗血,殷红的血珠落到银色包装纸上,凝成一颗颗水滴形状的琥珀。
虽然离场表现得非常完美,但整个基地都在迟聿驷的领域笼罩之下,没有这人对空一斩,郗烬忱暂时还无法直接离开……使点小手段也不是不能走,只是他向来不愿意在这种赶路的‘小事’上过多浪费自己的能力。
迟聿驷脚步微滞,忽然侧首,微长的黑色碎发漫过眼帘:“绷带?”
跟我说话?卿淼一愣,他哪里来的……他从系统处花一积分兑换了三卷精品绷带,老老实实地递给了对方。
迟聿驷扔给他一张银色卡片,毫不客气地接过后抬脚踏入,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卿淼刚想凑过去瞄上一眼,那道裂缝就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消失。
回想起郗烬忱方才替他挡下的那一刀,卿淼猛然感到一阵恶寒:打完还带专门去讥讽的,这对已经决裂的兄弟到底是有多大仇啊?
看到有人不打招呼地到来,倚在墙边的郗烬忱眯起眼睛,齿间突然发力,咬断了嘴里的巧克力棒。
可可碎屑沾染在唇侧,他视线在迟聿驷的手和脸之间逡巡半秒,倏地笑起来,拖长的尾音带着淬了蜜的恶意:“这么好心?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三卷绷带对着他的面门凌空砸来,又在距离几厘米处被无形屏障隔绝,缓缓下降着停滞在他手边。
郗烬忱嘴角笑意未变,垂眸掠过,不紧不慢地把话补完:“…你也挺令人讨厌。”
刻意的就好像是在回应哪句话。
迟聿驷利落收手,顺势掸了掸纤尘不染的风衣下摆,语气毫无波澜:“自己会缠?”
“很遗憾——”郗烬忱懒洋洋举起受伤的那只左手,又炫耀般展示了下捏着三根巧克力棒的右手,像是非常苦恼的样子,示意自己两只手都被征用了。
迟聿驷站在那里,脸色冷峻如常,眉梢都没动一下。
郗烬忱意料之中地耸了下肩,将咬了一半的巧克力塞入紧身裤口袋,腰腹微微弓起,肌肉线条在布料下突显出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渗血的手臂,舔了舔嘴角,用牙齿咬住绷带一端,尖锐的牙齿在纱布上留下浅浅的凹痕,舌尖若有似无地扫过渗血的边缘。手指灵活地缠绕着,方式粗暴且随性无比,还在末端系了一个简易的蝴蝶结。
“你的礼物…真稀奇啊,”银紫色的小辫垂落胸前,郗烬忱垂眸看着剩下的那些,声调像是融化在舌尖的黑巧克力,对着曾经的友人玩味地勾起笑容:“我都舍不得用了。”
“那就扔了。”
“不用涂药就能恢复的好东西啊,你怎么这么浪费。”
“可别当我大发善心。”迟聿驷冷笑。
“那家伙…还有你。”他的指节扣在刀柄上,骨节分明的手背绷起几道青筋,瞥过悬浮的绷带,语气低沉,“第十七次……”
“今天是怎么回事?”
“可能我这颗璀璨的真心燃烧着就良心发现了吧。”郗烬忱随口回答,看起来心情实在愉悦,“毕竟能获得异能是好事,就跟当初一样。”
迟聿驷视线扫过他的腹部,胸口,最终落在他脖颈处的伤疤,平静地重复道:“一样?”
郗烬忱摊手:“那你觉得呢?”
对方的语气冷得刺骨:“有异能可不是件好事。”
“…他若因此落泪,眼泪自有其价值,若因此生怒,怒火自有其归处。”郗烬忱装模装样地摇着头开口,“比起像个奇特的画作被别人叹为观止地观摩…,这才是他应得的对待——获得能力,以及选择如何使用的权利。”
他直起身体,盯着面前人右手持的刀,咧开嘴,露出一个标准的鲨鱼式微笑:“这样吧…亲爱的,我赶时间,快给我一刀。”
第101章
挂着“心理咨询室”标牌的办公室里, 一位头发卷曲的女士正在为‘该如何优雅地处理面前的尸体’而感到苦恼。
作为暗锋心理俱乐部新上任的代理掌权人,她需要以雷霆手段快速解决掉上一任代理所遗留的问题,然后制定新的俱乐部规章与计划, 毕竟总不能让来访者踩在血泊上做心理疏导。
而上一任代理所带来的麻烦——登记名称为林锦楠的六阶持刀女人已经在三分钟前离开,为了化解掉她对俱乐部所产生的误解,她让她杀死了他。
处理问题, 就是处理掉造成问题的人。
中年男人的四肢如枯枝般虬结盘绕,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歪倒在门边,看得出来下手者十分狠辣, 并且异能近乎于不同寻常的诡异。
新鲜出炉的六阶“灾厄”晶核还在桌子上静静躺着, 卷发女人深思着,听到身旁响起“吱呀呀”的开门声响。
她侧头,正对上来者倦懒的视线。
年轻男人单手插兜, 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松散敞开的做旧皮衣里,线条凌厉的锁骨上刻了道未消的疤痕,上方的喉结处还卡着一圈坠着蓝色晶状体的金属环扣项圈。
高阶异能者专用的抑制核,防止异能失控的产物, 女人心下明了。
真稀奇, 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可没几个会这么循规蹈矩地把这玩意戴在身上。
她凝了凝神,话语在嘴边呼之欲出, 对方的皮靴踏在白茫茫的瓷砖地板上,已然随意地摆了摆手, 头也不回地哼着奇怪的曲调打开了下一扇门。
皮衣下摆在动作间掀起凌厉的弧度,她看见这人耳侧闪过三道细碎的蓝色光点,随着合金门的关闭飞速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
完全不认识。
但是能打开那扇门……女人凝重地想,他的职阶应该比我要高。
自我介绍代号是“热心肠”的好心人郗烬忱先生,刚刚和明日基地的前第二小队队长打了个照面。
为了确认林锦楠离开后的确是按照自己预定的轨迹行动, 这位素来礼貌的男人特意在走出基地后直接刷卡传送到了这里。
作为这家心理俱乐部幕后真正的老板,他用异能将直接连通办公室的门卡散发到了所有有需求的人手上,如开门时浮现的文字所写——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押运、猎杀、清理,一条龙安心服务,从源头解决掉所有心理问题。
他被四大基地通缉又如何,只要不露面就没有任何问题,这很简单,于是所谓的代理人被推上前台。
而这次解决掉不听话的棋子,还给‘心上人’物色了一个保镖,可谓两全其美,不枉他为此准备了整整三天。
穿过狭长的走廊,靴底与地面碰撞出的声音在空荡的通道里回荡,直至尽头的最后一扇门因感应到他的接近而自动滑开。
郗烬忱摸了摸刚戴上的金属圈环,随手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抛,整个人紧随其后倒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放松的叹息。
防止习惯性打响指而造成不必要损失的一种小小的防御措施(比如曾经被粉碎的三箱巧克力棒),他可没那么好的良心在意别人的安危……郗烬忱屈指弹了下脖颈处悬挂的蓝色晶石,修长的双腿随意架在桌子边缘,内衬因这个动作大幅度上移,露出一小截精悍的腰线。
散漫的目光粗略扫过这间栖身之所,房间内的陈设简陋得近乎刻薄。因为近几年逃亡在外的经历,他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极低,甚至于连张床都没有:一张足够大的沙发,一张茶几,除此之外,零零散散的杂物堆满了整个空间。
郗烬忱半躺着,指尖一路从腹部按到胸口。卿淼口中那团奇怪的能量体静默得仿佛一潭死水,安分到好像根本并不存在,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突然觉醒的异能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尝试着屏息凝神,又捕捉到一丝微妙的异样。
这团能量体没有流动的灼热感,连汲取能量都克制到近乎礼貌的程度,像是怕惊扰到了宿主,仿佛是在努力示意自己只是单纯地待在这里。
如卿淼所说,汲取生机后帮他替死吗?
郗烬忱回忆起青年今天忽然之间迸发的勇气——赢弱又漂亮的家伙,一身稀奇古怪的离奇手段,明明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却总有一种预感自己会被对方狠狠摆上一道。
尤其是这团能量体出现后,这种即将被反将一军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他舒展四肢,像只慵懒的猎豹般放松身体,脑海中已经上演了关于未来的无数种可能:卿淼一夜之间成为七阶强者?研究出了针对自己的猎杀方案?还是在猫和老鼠的游戏中被对方反杀?或是关于别的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期待,在这无聊乏味的崩坏世界上,半年前被自己发现的这家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郗烬忱用绑着绷带的那只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浑不在意地抿了一口,打开一旁的收信设备。
明日基地的内部电讯设备顺势发出很大的滋滋杂音,外表已经有些磨损,边角的镀金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黑的原色,还有一处被暴力拆除的凹槽。
一台是总部,二台是医疗部,三台是作战部,四台是研究院,五台是明日基地小队专属频道,六台是迟聿驷个人专属……
郗烬忱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设备上仅剩的五个按键,当指尖滑向那个空缺的第六键位时,他故意用力在空荡荡的外壳上敲了两下。
这个频道的按键刚拿到手就被他拆下来扔掉,毕竟迟聿驷的个人专属频道这种东西,听起来就让人难以接受。
手指在收音设备上继续游走,郗烬忱几年如一日地惯例安静听着,前五个频道毫无例外,此刻都在以不同角度播报‘明日基地第一小队队长迟聿驷独自一人秒杀五阶丧尸,又一次拯救了全人类’的光荣事迹。
“一人吗…”
捏住茶杯的指节微微收紧,茶叶的涩味混着血腥气在舌尖蔓延,他抬手用腕骨沾了下湿润的唇瓣,左膝一屈,靴底重重抵上茶几,碰撞出刺耳的闷撞声响。
独自一人就能办到所有事情。那朋友啊,家人啊,想来那个人也不需要什么。
正好自己也不需要。
这可太巧了,郗烬忱不合时宜地想,怪不得末世四年,他们两个能在这里活得如此泾渭分明。
脖颈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又开始毫无意义地彰显存在感,完全愈合不了的疤痕,这具身体总是用最直白的方式提醒他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绷带下的伤口仿佛也渗出鲜血,郗烬忱仰头将残茶一饮而尽,舔了舔尖锐的牙齿,盘算着明天如约去基地看望卿淼时,顺便再给那位打遍丧尸无敌手的人类最强找点事情做。
准备惊喜的话,做点什么好呢…
怎么感觉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找茬方式都已经实施过。
郗烬忱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茶杯:下水道那条路不能再用了,前几天的入口也都已经被迟聿驷封死,还得赶在对方察觉到异常、展开领域前布置好一切……
那还有什么地方还能让他偷偷溜进去。
“明天你们不出外勤,守好这几个地方。”
明日基地所属第一小队作战室内,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
四个队员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都看到彼此眼里刚出完任务的困倦。
陈三元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谨慎地第一个开口问道:“虽然二队讨伐六阶全军覆没,但林队还在。守基地…我们不继续清扫周边了吗?”
他努力地找了几个理由:“是她引来丧尸围城了?基地内部出现问题了?还是有其他基地要来攻打我们……?”
全基地的广播都还在大肆宣扬《关于我们人类最强秒杀五阶丧尸就是如此轻而易举这件事》,迟聿驷眸底一片冷寂,抬手一刀斩碎墙上的播报设备,视线从地图上的红点处移开。
金属残骸裹挟着电火花四散飞溅,他一身黑色风衣立在桌前,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刀,面无表情地回答:“都不是。”
陈三元迟疑地问:“那是我们……”
话没说完,队内的奶爸钟鸣曜猛地一拍大腿,决定发挥自己睿智的天才大脑,打断他道:“我知道了!”
“队长让我们去守住这几个地方,于是我们明天就去守住这几个地方,那我们明天就不出外勤,就去守住这几个地方,反正队长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钟鸣曜深呼吸一口气,目光炯炯,满脸膜拜地看向迟聿驷,视线里充满顿悟的激动。
膜拜就膜拜,激动就激动,没话可以不讲,简直浪费时间。
一旁的梁修淮后悔在他开口前没有拉住这个智商欠缺的狗腿,在心里默默心疼了一下又一个被砍坏的广播,叹气扶额道:“让我猜猜,该不会那位‘热心市民’又要来‘送温暖’了吧?”
“半个月没见我都有点想他了。”四个字触碰到关键词,捣鼓游戏机的陈二毛这才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推了下眼镜道,“能和队长打成平手的就他一个…话说队长,你们这次打架我能不能在旁边看着啊?”
并非一个月前,实际上郗烬忱这一周天天都来。但他不主动露面,他们就一次也发现不了。
迟聿驷指尖轻敲桌面,眼皮都懒得抬,语气淡淡:“你想看?”
“我想啊!”陈二毛飞速点头,“只要你俩打架时别顺手把我像路边一条那样踹死就行!我好馋你们的异能啊,真的好想复制一个来玩玩!”
“二毛,别乱讲话!”陈三元训斥了一声,他从迟聿驷的语气里敏锐察觉到什么,沉默了下,才开口问,“前几个月护送小卿博士来基地的路上他就天天找事……广播里研究院那个,也是他干的吗?”
迟聿驷瞥他一眼,吝啬地吐出三个音节:“嗯,刚走。”
陈二毛被他哥训了一句,委屈地对着手上的俄罗斯方块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可恶!我怎么没赶上现场!”
“话说我学弟他没事吧?怎么刚好发生在地下三层。”梁修淮思索道,“我刚刚给他发消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陈二毛无所谓地摆手:“他能有什么事啊,反正队长咔咔一刀就解决了。”
陈三元愣了一下:“他也还没有回我。”
迟聿驷言简意赅道:“人没死。”
至于有没有事,他又不是医生。
“那就好。”梁修淮轻笑一声,这个在末世还坚持穿西装三件套的男人用手指点了点地图,“那我就先选了,为了迎接那位性格活泼的好心人先生……我守这里好了。”
“性格活泼?淮哥你是眼睛不好吗,这词形容小姑娘还行,形容他简直神经病啊。”钟鸣曜忍不住吐槽,“我从认识队长那天起他就阴魂不散了,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呐,长的那么帅一小伙怎么脑子不正常呢,他能打得过队长吗?!肯定打不过啊!从决定和队长为敌的那一刻起他就大错特错,他自我审视不清挑错对手了啊!”
迟聿驷:“是挺活泼的。”
钟鸣曜立刻顺势改口,肯定地点头道:“队长说得对,那小辫男完全是个性格活泼的小姑……”
这傻缺…梁修淮眼角微微一抽,不动声色地看向迟聿驷。
后者像是自动忽视掉那句话,没什么表情地地转着手里的红笔。
“发现他就告诉我,”迟聿驷语气平淡地补充,“你们打不过他。”
基地C区通风口处, 陈二毛正在游戏终端上和D区的钟鸣曜打双人联机。
一个人操控落点,一个人释放技能,如同他们的异能烧血复制C与加血充能辅那般配合得默契十足。
眼看着积分噌噌上涨着有望突破十万大关, 陈二毛的眼神骤然一凛,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一番苍蝇搓手,他预备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事关尊严的电子战役之中, 抬头飞快地张望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灰色墙壁,空荡走廊,钛合金门, 死一样寂静。
很好, 没有任何人经过。
陈二毛重新低下头,庄重地按下了“游戏继续”的确认按键。
目前他所站的地方,是小队或个人出紧急任务时会选择的基地快捷通道之一。
通道没有设置人为看守, 但异能五阶以上才能解除警戒系统,故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从这里进出。
满打满算,他在这待了快整整一天了。
遇见的活人只有一个匆忙飞过的三队副队长,除此外什么紫眼睛啊鲨鱼牙啊神秘响指男一个都没遇到, 陈二毛觉得人家可能压根就没有选择走自己在的这条路。
记忆里上次对方的来访很有礼貌, 不但提前向队长打了招呼,还亲切地捎来了一堆四阶丧尸作为礼物。
那些扭曲变异的怪物在基地外围嘶吼着, 不休不眠地嗷嗷了整整一个晚上,差点没用异能把护城墙都给干穿。
基地对外宣称是研究院做实验泄露了什么气味才把丧尸引来的, 要不是凌晨出任务回来的迟聿驷一刀下去贯彻天地横扫千军,光凭基地里这些百分之八十异能等级才到达三阶的人,恐怕这个号称‘最后救赎之地’的人类堡垒早都成为了一座废城。
但这一切都跟现在的陈二毛没有什么关系……
“转圈啊,转圈啊!那个凹槽,你再点一下!让它向左转一圈……啊?竟然把你技能躲过去了?!”
积分榜显示着99981分, 感觉好像又要栽在这个冰冷的数字上了。
不愿意接受即将到来的现实,十六岁网瘾少年陈二毛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在精神层面安详地已经走了有好一会儿了——除非现在立刻马上有奇迹发生。
陈二毛自暴自弃地重新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莫名出现,就这样硬生生闯入自己的视野,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自顾自地在他的屏幕上点击着什么。
互换双方控制权、查看装备、释放技能、再互换回来、闪避突进……一连串的操作流畅而又赏心悦目——陈二毛绝对不会承认是对方的手特别好看——反正结果就是积分超过了卡了一个月的十万大关。
103691,
GAME OVER。
“菜就多练啊,宝贝儿~”带着几分轻佻的男声从身侧传来,尾音如同羽毛擦过耳廓,像自带小钩子似的上扬。
草!(一种植物
给我干哪去了这是,哪里来的男妖精?!
紧接着,陈二毛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又一道沙哑的女声在耳畔响起:“二毛。卿淼博士,你知道他现在在哪?”
陈二毛一边下意识抬头,一边爆手速截屏发给所有人炫耀,顺带回复完钟鸣曜“你小子最后几秒开挂了?”的质疑,这才去打量面前出现的两道身影。
一个是哼着歌转身去解除警报、只留下神秘背影的男人,另一个是与自己保持了三步距离的女人。
女人套了件咖色的连帽斗篷,层层叠叠的布料泛着奇怪的质感,手搭在腰间的那柄断刀上,像是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废土客。
“林队?”打算回男人话的陈二毛愣了一下,脑海的思绪立刻全部被这位救命恩人占据,少年小羞涩道:“您回来了?!”
林锦楠短短“嗯”了声,接着说:“麻烦你给卿淼博士发消息,我约他在C区四号街道入口处见面。”
“okok!保证完成任务!”
陈二毛条件反射地应了声,手指快速切到了通讯界面。
等编辑完消息、确认无误后点击发送、再目送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忘了问那个打游戏很厉害的男人是谁。
和林队一起回来,二队的?没见过啊,长什么样来着……糟糕。
林队一出现大脑就全是她了,男人长什么样穿的什么完全没注意,一点也想不起来,背影也变得特别模糊…好像是和淮哥一样的西装……?
算了算了,声音那么好听,管他是谁待会儿问问就知道了,一会儿收工后岂不是还能用这个借口去找林队长单独聊天?!
陈三元这可管不到我,陈二毛美滋滋地想,把这个问题直接抛之脑后,邀请钟鸣曜再开了把游戏。
钟鸣曜无情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并在小队通讯频道中问:“不玩了哥们,我这里来了一队隔壁基地的商贩,你那里什么状况?”
陈二毛自己开了一局,随口回复:“没状况啊,我这里除了林队谁都没见到。”
“……你也遇到了?”陈三元语气里带着一丝谨慎的困惑,“淮哥是,我这里也来的是两个商人,不走正门,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条路……”
迟聿驷低沉的声音冷不丁从通讯器里刺进来:“她一个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