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松了口气,余光瞥向屋内两个行李箱,收拾零食动作不停,不经意问道:“傅寒川对你好吗?”
温言喻一愣,还没回答。
江婉柔已经自顾自又问了一堆。
“他管那么大个公司,平时工作应该很忙,他有时间陪你吗,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平时吃饭是谁弄。”
“你胃不好,又经常感冒,吃菜也要忌口,咳嗽的时候千万不能吃发物,辣的也少吃。”
“平时家里没人,你生病了,他那么忙,他平时肯定也没办法照顾你,你一个人怎么看病,是自己去医院吗?”
江婉柔絮絮叨叨地说着,问着,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女人的大半张脸,看不清她此刻到底是什么神色。
只有本就不稳的嗓音渐渐开始发颤。
“他之前,那样,你们现在在一起,他还有欺负你吗?”江婉柔咬了咬嘴唇,尽量让声音没有太过颤抖。
“他知道你腰上的伤吗,有带你去看医生吗,下雨天肯定会很痛吧,年轻人火气大,你让他别老动你,不舒服了一定要说,不要因为喜欢就忍着。”
“如果不开心,就和m……阿姨打电话,我等回去在你那附近买套房,他要是没办法照顾你,你就来姨姨家里,姨姨给你做饭。”
江婉柔一股脑说了很多,问了很多,话说得很乱,很急。
像是想要弥补某种空缺般。
江婉柔买了很多东西。
不光是吃的,穿的,毛绒手套,小围巾,小兔子玩偶,小狗玩偶,许多孩童时期会喜欢的小玩具,一袋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
温言喻愣愣看着。
江婉柔和个哆啦A梦一样,不断从超大购物袋里往外掏出新的东西,一边介绍。
话至最后,已经带了点微不可察的哭腔。
温言喻唇齿微动,沉默许久,心底蔓延开的那股奇怪涩意与惧意,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一句都没有回答。
只有江婉柔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好半晌,江婉柔揉了把已经通红的眼眶,不舍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有事就上去找姨姨,或者直接给姨姨打电话。”
温言喻点头,又忙道:“我送你。”
江婉柔转身牵住他的手。
好瘦……
江婉柔垂眸,盖住眼底异色。
这间用来录制的别墅很大,男生们集中在了三楼四楼,女生们则是住在了七楼。
温言喻一路将女人送到了七楼过道。
二人并肩而行,脚步很慢,一路本来5,6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硬是走了十多分钟。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
直至走到门口。
江婉柔脚步顿住,回头,又问了遍那个问题。
“他对你好吗?”
过道走廊很暗,灯也全都关了,没有太多光线,只有走道尽头的月光落入,看不太清女人脸上的表情。
只有一双眼眸澄澈明亮,似是噙满了泪,又似是一杯折射了月光的茶。
一壶泡了太久,苦味浓得化不开,只是看着,心脏就仿佛要被苦味一同浸染的浓茶。
江婉柔没有说出名字。
温言喻怔了几秒,眸光晃荡,声音干涩又坚定。
“很好。”
“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
江婉柔叹道:“那就好。”
——————
卧室光线昏暗。
原本放在床边的零食被收在了置物架上,几只毛绒小玩偶也被摆在了床头。
傅寒川坐在床边,一边回复工作消息,一边处理带来的文件。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察觉到动静,傅寒川刚抬头。
身上传来重量,整个人被那股力道带着往床上仰去,后背一下靠在了床垫上,温言喻也顺势紧紧地窝在他的怀里,紧密贴合。
傅寒川一愣,诧异散去,温声问道:“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混着男人身上的沉香包裹下来,原本不安躁动的心像是瞬间找到了归处,由内而外地放松。
只是一个无法确定的猜测。
不想失望,于是便不再期望。
温言喻摇头,没说话,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傅寒川胸前,温热的呼吸透过那薄薄的衣料,喷洒在肌肤上,带起一阵酥麻痒意。
不想说。
见状,傅寒川也不多问,把文件随手丢向一边,抬手抱住怀里的人,轻轻翻了个身。
扯过薄被,盖住了二人的身体,紧了紧手臂,调整了下姿势。
一手搂住腰,一手轻拍脊背。
让温言喻能更舒服地躺在他的怀中。
温存良久。
温言喻闭上眼,露出舒服的神情,下意识在男人怀里直蹭蹭。
傅寒川垂首,吻上那片柔软的唇。
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在男人的抚慰中渐渐平息,紧皱的眉心也缓缓舒展开,想起傅寒川要陪他一起录制节目。
温言喻掀起沉重的眼皮,开口问道:“公司的事情那么多,反正我只用录两周多了,统子也在这里,你要不要早点回去?”
自上次意外之后,荒野求生那活动还没录完就匆匆结束,虽然因为网络舆论原因,节目组把后半期节目时间缩短了些,总共算起来还是有两周半。
两周半的时间不长,但傅新集团的工作繁多,平时休假个一两天也算了,两周半都在外面,不用想也知道等二人一起回去,工作会堆多少。
统子……
又是付知言……
亲密到插不进去的氛围,比他更长的相伴时间,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时光与故事。
不知是刺痛了哪根神经,醋意在心底蔓延,傅寒川眸色沉沉,心底烦闷越发浓重。
“我这才来几天,这么快就想赶我走吗?你是想把我赶走好和其他人一起玩,等节目结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我踢走是吧。”
“看来可怜的我只能回家,和笼子里的小兔相依为命去了。”
傅寒川夹着醋意委屈道。
温言喻:“!!我没有!!”
傅寒川哼笑一声。
察觉到不对,根本没觉出傅寒川的醋味,只以为对方是在日常逗自己,温言喻恼了,拉着被角就要从傅寒川怀里爬出来。
腰间手臂收紧,被更紧地抱在怀里。
动弹不得。
傅寒川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闷声撒娇。
“不行,我们小兔子太可爱,太招人喜欢了,如果我现在离开小兔子,小兔子肯定会被其他坏东西惦记上。”
“你要是被其他坏东西拐跑,不要我了,我就去买“围巾”cos晴天娃娃给你看。”
男人刻意夹了下声音,将恐怖的发言用撒娇包裹,好像只是一句玩笑。
温言喻眼中闪过笑意,忍不住调侃:“傅寒川,你好肉麻呀,等我下次偷偷开录音,把你说的话都发你们公司群里。”
“让他们听听阎王的夹子音。”
因为帮傅寒川处理的大多是内部工作,操作后续运营而打入了公司内部,加了许多工作小群,大小号混用吃到了不少瓜。
温言喻一本正经的威胁起了男人。
傅寒川在他颈窝处蹭了蹭,低哑着声音抱怨:“好坏,你是一只邪恶的兔子转世。”
温言喻强调:“我是好兔。”
“那我是什么?”傅寒川抱着他问。
温言喻弯起桃花眼,认真回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辈子的好朋友。”
温言喻笑着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节。
傅寒川:“…………”
死去的回忆忽然化身回旋镖,狠狠对他来了个透心凉。
傅寒川:好记仇的兔子。_(:з」∠)_
“上次为什么不接电话。”温言喻忽然出声。
傅寒川眸色一颤。
“真的只是发烧吗?”
两天没接电话,害他担心坏了,结果给的具体解释也只是因为发烧晕倒,虽然傅寒川给他看了医院开的证明,几个朋友也做了证。
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温言喻直勾勾看着傅寒川,目光审视。
傅寒川愣了片刻,侧开目光,没有直视,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道:“真的是发烧。”
温言喻看了傅寒川半晌。
没发觉出太大异常。
温言喻闷声威胁:“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我就立刻带着家里的兔子们搬家,到时候你一只兔子都别想碰。”
傅寒川呼吸微顿,语调如常:“好。”
“公司的事情怎么办?”温言喻又问了遍刚刚的问题。
“重要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傅寒川回得漫不经心补充:“剩下的是万海辉在帮忙处理。”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万海辉。
万能队友。
不知为何,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
温言喻被自己逗的一笑。
因为发育期并未得到很好的照顾留下的老毛病,身上的肉是怎么也养不起来,直到如今也只是腹部有些保护脏器的脂肪。
温言喻窝在男人怀里,很轻易地就被对方严严实实笼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困意渐渐袭来。
温言喻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朦胧水雾。
傅寒川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般温柔地说道:“困了就睡吧。”
温言喻嗯了一声,往傅寒川怀里又蹭了蹭,拿过枕边小狗,窝进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缓缓闭上了眼。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在卧室响起。
傅寒川微微低头,拨开少年额前碎发,在眉心处落下一吻。
缓缓起身。
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三楼过道尽头的阳台处,夜色如墨,院中栽着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也许是进了冬季的缘故。
树上一半枝叶枯黄腐败,风一吹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一半叶子还泛着点绿,看上去牢牢扎在枝上,实际即将掉落。
透着诡异的死气。
付知言的视线在那树身上停留了很久。
冰冷月光透过枯败的枝叶,在他眼底落下细碎光斑,糅杂着沉寂的冷漠。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身后停下。
付知言转头。
傅寒川站在那儿,灰色调的眼眸冰冷至极,隐约能看见其中翻滚的暗流与敌意。
目光交汇。
傅寒川眸色不善,先开了口:“你也爱言言。”
声调很冷的肯定句。
不是喜欢。
付知言微微一愣,转头,没和男人继续对视,也没反驳。
第139章 修罗场,狗狗修罗场
寒风依旧吹着,那棵大树上的枯叶簌簌作响,一片接一片,打着旋,离开枝头,不断飘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浓重的夜色都被染上了几分压抑的气息。
傅寒川走上前,站到付知言的身旁。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对你留在言言身边到底想做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傅寒川薄唇轻启,嗓音很冷:“但他很喜欢你,很依赖你,也把你当成家人。”
“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不关心,你想怎么做我也不关心,只要他能开心,你别越界,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
“我不会放过你。”
早就准备好了先接受威胁离开,或被强烈排挤,却没想到傅寒川说的是这种话。
他在让步?
付知言微微一愣,眼底掠过一抹诧异,笑道:“我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傅寒川皱眉,“你说什么?”
付知言低笑一声,没回答。
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爱他,他的感情你不会不知道。”付知言勾起唇角,神色玩味,语气微妙:“那你应该也不会不知道,言言现在对我是什么感情吧?”
傅寒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真相如针扎般刺入心口,痛得他快要窒息。
作为彼此亲密的伴侣,他当然不可能看错爱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眼神。
不只是喜欢,那隐晦的依恋与爱意,他不可能忽视,只能一次次在心底告诫自己,他们曾经相伴了那么长的岁月,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太贪心。
你迟早会抹去那人留下的痕迹。
付知言偏开视线,看向远处明月,缓声开口:“我以所谓系统的身份,陪伴他走过了一百三十年的轮回,一百三十年是我和他相依为命,每每结束一次轮回,我们都会一起回到空间,相依而眠。”
付知言将那些温馨的日常娓娓道来,一桩桩,一件件。
甜蜜的日常。
回不去的过去。
化为嫉妒的荆棘藤蔓,不知刺痛了谁的心。
“如果在那一百三十年里,我不是以一只狗的形态为掩饰,也许。”付知言笑了笑:“他现在应该是和我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傅寒川咬着牙,脸色越发不好。
没看见傅寒川的脸色,
思绪被拉到了过去,付知言下意识微微勾起嘴角,笑却不达眼底,透着几分苦涩。
付知言继续慢悠悠地开口:“一百三十年,我看着他在我面前一次次死去,面对既定剧情的一次次无能为力。”
“你不知道他经历的痛苦。”
“对着他发脾气,对着他抱怨那些不公,任由自己失控,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他。”
“可谁又是真的无辜呢。”付知言掀了掀眼皮,灰色调的眸里多了几分死寂,轻声问道:“傅寒川,你有资格对我说这些吗,你认为自己有资格爱他吗。”
“傅寒川,你认为……”
付知言面无表情地拍了拍飘至肩头的落叶,声音异常平静,一字一句的质问从他齿间挤出,冷得彻骨。
“我们有资格爱他,留在他的身边吗。”
褪去伪装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异国腔调,很轻,两道声音相重合。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像是有重锤砸在心口,痛得厉害,连呼吸都困难。
傅寒川眸光骤暗,手背青筋暴起,手指紧握成拳,舌尖强烈的痛感与血腥味,才没让他失控的冲上去揍人。
沉默的氛围持续良久。
傅寒川终于动了动唇:“所以你今晚对我说这些,就是想让我把位置让给你的吗?”
傅寒川冷笑一声。
“言言对你有感情,没错,但他现在最爱的人是我,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他现在的爱人更是我。”
低沉的语调从傅寒川嘴里缓慢吐出,一句一顿,清晰且坚定,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是对言言做过很多错事,对他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如你所说,我没资格留在言言的身边。”
傅寒川沉着眉眼,微一抬手,无名指处那枚戒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不紧不慢补充道:“但他爱我,并且已经选择了我。”
“我是不无辜,也确实不配,但只要我傅寒川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会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一切,金钱,爱,保护,从物质到精神,我都能做到,也都能弥补。”
“而你。”傅寒川嘲讽道:“凭什么觉得我离开了,言言就会和你在一起。”
像是一只终于被挑起了怒火的野兽,傅寒川的眼眸瞬间晦暗下来,如冰的瞳仁中覆上了一层寒霜,凛冽又刺骨。
一瞬的退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敌意,灰蓝色调的眸子翻涌着浓烈的危险之气。
二人对视良久。
谁也不愿相让。
“让位?”
还是付知言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他轻笑一声,眉眼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你想多了。”
“我只是不甘心。”
傅寒川皱眉。
“不甘心,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他却那么爱你,不甘心,凭什么,你还能有这么多时间可以陪他。”
付知言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像是浸在冰水当中,又低又轻,字音端正。
一个人?
诡异的语句和奇怪的预感在心底攀升。
傅寒川眉头蹙得更深,径直打断了付知言。
“够了。”
付知言停下声音,目光平静。
傅寒川道:“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把言言让给你,他现在已经在努力变好了,如果因为你做了什么事,导致他产生任何不好的情绪。”
傅寒川顿了顿,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再让你们有任何接触。”
付知言沉默了。
付知言道:“你放心,我只剩一个月了,我来这只是想最后再看看他。”
一个月。
傅寒川愣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本紧绷着的敌意也微微一滞。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戒备的模样,声音依旧冷淡:“一个月是什么意思?”
这时,电话声响起。
二人目光顺着声音而去。
傅寒川从衣服口袋中掏出电话,屏幕上正闪烁着言言【兔宝】四字。
傅寒川迅速接起电话。
“你怎么不在房间?”
带着困意的朦胧自那头传来。
闻言,傅寒川柔和了眉眼,温声回道:“刚刚在处理公司里的事,要打电话,怕吵到你,就出来了。”
忽然想到温言喻刚从医院出来,傅寒川担忧问道:“怎么忽然醒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你不在,我就醒了。”温言喻委屈地抱怨,“你不是说要陪我睡觉吗,我都把小狗丢一边了,怎么起来你人没了。”
傅寒川笑了笑,“那你现在乖乖睡觉,我马上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我等你回来再睡。”
“好,我马上就回来。”
电话挂断。
看着面前发怔的付知言。
傅寒川好心情地勾了勾唇,敌意依旧,“到此为止吧,我对你要干什么不感兴趣,你也少来挑衅我,到时候闹大了你看言言是会选谁。”
“言言现在需要我。”
傅寒川冷冰冰丢下最后一句话,不再理会付知言,转身离开。
男人背影远去。
付知言垂眸,勉强扯起的笑里尽是苦意,一条条黑色裂纹自腕间开始蔓延,逐渐向上扩散,直至眼尾。
所过之处,撕裂般的剧痛。
灰白色毛绒小兔垂下衣摆,付知言轻轻伸手,抬起小兔,在小兔毛茸茸的脑袋上落下一吻。
狂风呼啸而过,原本还挂在枝头的枯叶,再也抵抗不住,被风裹挟,硬生生从枝上扯落。
飘飘晃晃向地面坠去,落向泥土,等待着最终化为尘埃。
——————
冬季的夜晚湿冷刺骨,夜风轻轻拂过,一股寒气顺着半开的窗户进入室内。
办公间内静悄悄的,只有桌边开着一盏夜灯,光线并不明亮,十分柔和,刚好照亮了办公桌。
秦承志坐在桌边,一手端着杯热茶,一手翻着资料,随着一张张资料被不断翻阅。
秦承志低头喝了口热茶。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秦承志微微舒展了紧皱的眉心,升起的雾气模糊了眼前的镜片。
恰好翻阅到最后一张。
秦承志放下茶杯,取下眼镜,轻轻擦拭。
兰市,明智中学,长山路46号。
14岁之前的信息基本被完全模糊,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出现过成年人的身影。
秦承志停下手头的动作,重新戴上眼镜,翻出找人问来的记录,将资料凑近眼前。
小学初中时期三分之一,曾与他接触过的同学和熟人的证词,依稀记得温言喻家里有三口人,父母,妹妹。
另外三分之一记忆模糊,一半先是称温言喻一直为一人,后沟通下又像是回忆起,改口与前三分之一一样。
最后三分之一记忆清晰,坚称温言喻身边没有亲人,不清楚温言喻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调查采样三十七人。
如果只是六七个记忆出了问题倒还好解释,但这么大面积的矛盾点,用时间太久记忆模糊来解释,哪怕在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看来都实在牵强。
秦承志揉按眉心,烦躁不已。
难不成真出了什么灵异事件???
脑中思绪混乱异常,不知道是触动了哪根神经,混乱的大脑中忽然涌出许多年前曾听过的一本书。
那是他闲暇钓鱼时,有时候身边没有钓友,太过无聊,被朋友安利下载了一个听书软件,只看过纸质书籍,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娱乐软件。
初次下载,他也不知道听什么,只随便点开,那软件自动播放出的一本书。
书中男主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父亲是警察,母亲是演员,主角自幼有父母疼爱,有妹妹陪伴,直到稍稍年长后,一天放学回家。
原本热闹异常的家瞬间安静了下来,主角以为父母和妹妹只是出门了,于是他从下午等到了晚上,从晚上又等到了早上,一天天过去。
一年又一年过去,在被一次次当作神经病,一次次被控制中,书里主角接受了现实。
他的家人被当作bug删除了。
整整一下午,他听着一个仿佛就在眼前的活泼小孩,被命运折磨的差点进了精神病院,一次次试图挣脱命运,又一次次失去希望。
他还记得那天,本来开开心心钓着鱼,那故事越往后放,听着故事里那位主角的经历,就像看着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在眼前点点崩溃。
也许是主角并非成人,他这个年龄的人天生对小孩自带一股怜惜,也可能是那阵子家里有了个孩子的缘故。
心情越来越压抑。
到了最后。
空军一天,光顾着听故事去了。
最后实在听不下去,故事被他随手暂停,准备过阵子再看看结局,结果后面他翻遍了整个软件,怎么找也找不见了那篇故事。
那故事的后续他也没法再听。
直到后来饭局上无意间又和朋友聊到这个故事,朋友问他这种这么悲剧的小说,放在网文软件中受众不多,作者八成是太监删书了,又“夸”了“夸”他地找书运气。
这种题材罕见的书都能被他找上,本不该和现实有牵扯的一篇故事,在此刻却莫名浮现。
妈妈,妹妹……
秦承志眸光忽闪,一股子酸意自心底升起,越发难受。
随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怎么和婉柔一样了。
秦承志摇了摇头,把脑海中那些荒诞的想法甩出去,随手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热茶,一饮而尽,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窗外风吹过,秦承志站起身,关上窗户。
转身重新翻起搜来的资料。
准备扩大些面积,朝温言喻曾接触过的熟人开始走起,就算不是爱人的委托,光是温言喻身上那些性质恶劣的伤,都足以让他调查了。
某些东西一旦生根。
便再也拔除不掉。
只待某日。
生出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