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作者:煅庚  录入:09-16

祝尘鞅问:“焚如,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大概是做师尊的最严厉的一次。
那道身影锋利岿然,一双眼瞳金光流转,站在陆焚如眼前,不到一尺,触手可及。
明明触手可及。
陆焚如忍不住伸手,却碰不到那片袍袖,短短的一尺长,怎么都碰不到。
祝尘鞅问:“明白吗?”
陆焚如胸口起伏,他死死咬着牙关,身体开始发抖:“师尊,我——”
“是我选的,与你无干。”祝尘鞅说,“不准自伤,不准自毁。”
祝尘鞅:“不准自寻死路。”
少年狼妖咬破了口中软肉,流出鲜血,一双漆黑瞳孔里满是惊惧,惶然盯着眼前人影。
祝尘鞅离他一尺,碰不着,捉不到。
“不准自伤,不准自毁,不准自寻死路。”
祝尘鞅:“做不到,我要生你的气。”
……这大概就是堂堂九天战神,对着一手养大的小徒弟,所能想到最严厉的惩罚了。
祝尘鞅第一次做师尊,他自己没有师尊,巫族虽是古神后裔,却从未有人生过这般纯粹炽烈的神血神骨,没人教得了他。
祝尘鞅少年时便离了上九天,本是为了避祸。怀璧其罪,觊觎他的岂止人妖两族,就连巫族中也尽是虎视眈眈。
所以祝尘鞅其实不懂该怎么养徒弟。
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自己死后,让陆焚如不伤心。
至少别那么伤心,别哭得太惨,别把尾巴拔秃。
第一回做师尊的九天战神,也只能狠下心,第一回对陆焚如施定身咒,第一回不去抱他,第一回逼他发誓。
祝尘鞅用自己能想到最严厉、最冷酷的责罚,逼着陆焚如重复和记住这句话。
有巫族的言灵咒,哪怕有关这件事的记忆往后不复存在,被抹消、被遗忘,哪怕所有记忆都烟消云散,这句话也依旧会被牢牢记住。
少年狼妖发着抖,磕磕绊绊地重复:“不自伤,不自毁……”
祝尘鞅:“不自寻死路。”
“……师尊。”陆焚如拼命挣扎,扑着想要扯他袍袖,“师尊,师尊——”
祝尘鞅闭上眼睛。
赤丝忽然叫道道金光逼退。
离火灼灼,转眼竟起燎原之势。陆焚如陡然睁开双眼,毁去的一目之内金光流动,炽烈璀璨,唤来九天之上风雷响动。
血瘴离夺舍只差一步,猝不及防,叫这烈焰骤然焚身,惊愕之下震怒厉吼:“他究竟给你留了多少保命的东西?!”
陆焚如听不懂这句话,也不能去细听。
他原本就没打算过叫这血瘴夺舍,祝尘鞅在离火园内,他得回去,师尊还没吃晚饭。
他把这事忘了,他怎么能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师尊还没吃晚饭。
一声极细微的脆响,在这片虚空之中传出。
血瘴这次是真觉察到危机,慌忙要逃,却被拔地而起的森森青冰拦住,黑风中尘砂滚滚,劈过一道银蛇似的闪电。
……陆焚如居然在这当口,突破成了妖圣。
陆焚如听他说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积攒怨力恨意……原来是为了突破妖圣!
没有雷劫,没有天罚,传自古神的神魂之力早就种在了这小妖的魂魄里,这不是堕妖路,是条成神道。
那可恨的巫族小辈,究竟留了多少安排?!
血瘴恨极,仓皇乱撞着想要冲出一条路,却被那挟着烈烈离火的黑风轻易扯烂撕碎,赤丝失了力道,颓然落下,像是斑斑血迹。
陆焚如的妖魂将它反噬,一口一口咬下,吞入识海。
血瘴抵死挣扎不休,却已无济于事,转眼便被那银鞭似的闪电咬住,豁然扯碎。
血雾散尽。
那一棵老松仍伫立,月光如银,风声过耳。
陆焚如坠在松下,周身鲜血淋漓。他伤得太重,只剩一手能动,拖着身体向回爬,碾过一地湿漉漉血痕。
生铁刀拽他,让他回树下疗伤,拽了两次,被陆焚如放在眼前。
“你被换了。”陆焚如说,“什么时候,师尊让你陪着我吗?”
生铁刀在他眼前嗡鸣,陆焚如恍若未闻,又问:“师尊还生气吗?”
“我没自寻死路。”陆焚如说,“师尊,我乖,你看。”
他生出幻觉,靠那一只手向前爬,去拽眼前衣角,跟着那影子回离火园。
师尊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他犯了大错。
祝尘鞅只提过这一个要求,只是不想落在青岳峰那些畜生手里。
就只这一个要求,他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陆焚如不敢出声叫那个影子,不敢再去碰那片衣角,他拖着身体向回爬,心里想着师尊还没吃晚饭。
做些什么呢?炒个蘑菇好了。
再炒个茭白,煮一点米,师尊不爱吃肉。
陆焚如的识海里还囚着那上古妖圣残魂,正慢慢吞噬炼化,挣扎不休吵得很,被他不耐烦地再度扯碎。
他的妖魂与这残魂相通,这样胡来的做法,叫他身上多出更多伤痕,但因为不疼,所以应当也不算自伤自毁。
陆焚如是打算回家后这么解释。
他是斩妖除恶,是跟祝尘鞅学的,祝尘鞅会诛杀凶兽恶妖,会止人间战火厮杀,他这是在学。
这上古妖圣是穷奇的祖宗,不是好东西,该吞该杀。
他也不是好东西。
陆焚如爬到一片刺骨的寒气前,周身伤口结了层薄冰,他茫然看了半晌,认出这是弱水的支流。
就是这一条支流,将他由那三千弱水,一路送去了黑水洞。
陆焚如想要渡过这条河,可仅能动弹的一条手臂也已被冻僵,抓着河沿的石头,坚持半晌,还是慢慢脱力。
他这一身血肉,本就是由弱水所化,如今突破妖圣,本该更凝练才是……但不知为何,身体反而像是要被这水流剜碎,有些地方已缓缓溶进弱水之中。
水流像是冲进了他的胸肺脏腑,他的身体里像是多出一块坚冰,粗糙锋利,说不出形状,冻住血流。
陆焚如躺在离岸沿只剩一步之遥的地方,张着眼睛,看不远处的黑水洞。
……他当初若是没爬上来,就好了。
若是没能爬上来,死在祝尘鞅手上,就好了。
管他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这该死的血瘴,与他的妖魂融为一体……或许祝尘鞅勉力维持了十多年,这平衡还是被打破,撑不住了。
说不定黑水洞也是因为这个,说不定他本来就是什么凶兽,本来就是该被除恶务尽的。
又或者是因为别的,管他为什么呢,他为什么非得活过来?
师尊要斩草除根,他乖乖的,死了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复仇,为什么要捡回那一把生铁刀,那刀里定然有血瘴搞的鬼——他怎么不想想,连离火都炼不化,怎么可能是好东西?
那是师尊的火,师尊的火都烧不干净,怎么会是好东西?
陆焚如呛了两口水,又吐了更多的出来。
他隐约察觉出这一具肉身仿佛要还给弱水,撑了撑,想回家去做晚饭,但身上已没什么地方能动。
陆焚如枕在岸边,愣愣看着满天星斗。
有什么把这一片天穹挡住了,他蹙了蹙眉,想要挪动视线,却忽然怔住。
祝尘鞅带着狼灵来到河边,俯身抱他。
陆焚如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影。
“……师尊。”陆焚如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伤好了?”
系统也吓了一跳,它给祁纠发了一个晚上的消息,一条回复都没见着,还以为是后台临时出了什么BUG:“怎么回事,找到治伤的办法了吗?”
“没找到。”祁纠在后台回答它,“给我定个时。”
系统抄起定时器:“多久?”
“七天。”祁纠说。
系统愣了愣。
……陆焚如看着眼前人影,也有些怔忡,他被祝尘鞅抱起来,小心地挪动手指,碰了碰那条手臂。
祝尘鞅像是没受过伤,身形利落,手上的力道稳定,单手就能将他从弱水中捞起。
弱水的寒毒也仿佛忽然失效……眼前这道影子,但凡穿上铠甲,几乎又是陆焚如记忆中那个九天战神。
“想什么呢?”祁纠捏了下他的耳朵,“今晚你做饭,吃炒蘑菇。”
陆焚如被他揽住后心,纯净的离火真元灌入这具身体,伤痕一道一道修复如初。
陆焚如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拼命想要起身,去看离火园——离火园太远了,从这里只能看见夜色里的山巅。
陆焚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焚如记得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给小徒弟对“人都会死,巫族也会死”这件事脱敏,祝尘鞅有段时间,陪着钻被窝的少年狼妖聊天,专聊这种吓唬小徒弟的东西。
他们聊了差不多一百种死法,聊到陆焚如都快麻木了——再敏感的天性,也不可能相信堂堂巫族战神,会陨落于炒蘑菇中毒。
祝尘鞅笑得咳嗽,被小徒弟抱着轻轻拍背,喝了口茶,摸摸拱进怀里替他暖胸口的脑袋:“不开玩笑了。”
“我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焚如,你得习惯这个。”
祝尘鞅说:“巫族宿命就是这样,我自己选了这条路。如果有天,你发现我身体好了,不准多问,也不准多想。”
“配合我一下,叫我高兴高兴。”祝尘鞅温声说,“用不了太久,最多七天。”
元神凝练,脱去躯壳独立存在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七天。
祝尘鞅想了很多年,还是觉得,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地被小徒弟照顾,这种死法实在不威风。
祝尘鞅和陆焚如约定,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不准掉眼泪,也不准闹、不准叼着师尊的袖子不放。
叼着师尊的袖子不放,九天战神一心软,就忘了怎么威风凛凛了。
陆焚如伤势痊愈,被那只手抚了抚后颈,撑着打颤的膝盖站起来,看向离火园。
山巅之上,点点金光化作尘埃,溶入月色。
在他眼前的祝尘鞅,袍袖下的一截手腕,缓缓变得透明。
那是碎裂的神骨。

这截神骨化成的神力, 像霖霖春雨,落在一片疮痍的识海之内。
那原本还挣扎不休的残魂,竟似极端畏惧这个,惨叫着拼命蜷缩起来, 周身滋滋作响, 溢出缕缕青烟。
陆焚如一动不动地站在弱水河畔。
那只手覆在他头顶, 向下稍挪了些, 想要查看他的眼睛,被他拦住。
“师尊。”陆焚如低声说, “徒儿去拾蘑菇。”
他无法迎上祝尘鞅的眼睛, 无论这双眼里是什么情绪、怎样看他……他畏惧不知是否会有的疏离,更怕这双眼睛和记忆里一样。
在这么多事都已成真, 都已经无可更改之后。
在他亲手将祝尘鞅击落九天,亲手折磨祝尘鞅,将祝尘鞅放在青岳宗那群畜生手里……在他夺了祝尘鞅的不知多少神血真元之后。
到了这个时候,到了一切已成定局,到了祝尘鞅马上就要死在他手中的时候。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祝尘鞅。
陆焚如无法抬头, 无法看那双眼睛, 他怕祝尘鞅恨他, 更怕祝尘鞅不恨他。
祝尘鞅如果不恨他,祝尘鞅如果不恨他……
……倘若那双眼睛里,没有疏离,没有仇恨, 仍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温和。
他无法面对这种可能。
那样的温和, 只要落下鸿毛般的丝毫, 这具躯壳或许就要溃散当场。
陆焚如咽下喉间血气,弱水寒毒层层叠叠, 将左眼冰封,黑气浓郁盘踞,做出一只仿若无碍的假眼来。
那些妖雾被他层层剖开碾过,大海捞针一般,捡出星星点点干净的碎银光粒,汇在一处,聚成一把银沙。
陆焚如走到一半,又回来,走到那道身影面前:“师尊。”
祝尘鞅端详那弱水,似是正在出神,闻声抬头,笑了笑温声问:“什么事?”
陆焚如沉默,伸手抱住眼前身影,将手落在他后心。
少年狼妖常这么做,从小养到大都改不掉。祝尘鞅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将他揽在怀里顺手拍抚,摸了摸头发。
那些银沙化作汩汩光流,汇入祝尘鞅的元神,让这道身影比之前稍稍凝实,光华熠熠,更有了些神采。
陆焚如合上双眼,无声催动妖力,叫这一小缕银辉化作腕骨,补上那一处虚影。
他如今已彻底突破妖圣,境界越过祝尘鞅许多,这样暗中催动妖力,祝尘鞅似乎也并未察觉,只是低头问:“是不是长高了?”
陆焚如微怔,他倒是从未在意这个:“有么?”
“有些。”祝尘鞅比量了下,“上次不是才到这。”
那只手停的位置只在肩头,陆焚如愣了片刻,扯了下嘴角,倒是难得的真笑了下:“怎么会?师尊——”
他说到这,忽然愣怔了下,想起些旧事。
……是他快死时的事了。
那时的祝尘鞅已很少回离火园,他那一颗妖丹也快被掏空,奄奄一息,连行动做事也艰难。
的确有天,他想去山里采些蘑菇,叫一阵山风刮得没能站稳,掉下山崖,摔进了涧水之中。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只记得醒来时,他就已躺在了太阳下的松影里。松香阵阵,微风习习,身上妥当,不冷不热不难受……故而他以为那是场梦。
陆焚如抬头,看着祝尘鞅的元神,迎上那双眼睛。
“师尊。”他听见自己问,“您去做什么了,怎么才回来?”
祝尘鞅想了想:“去除了几只妖,有只相柳不好对付,耽搁了些时间。”
陆焚如一动不动攥着那只袖子。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瞳底却有无数神色变幻,胸口起伏,手指攥得青白僵硬,几乎微微发抖。
系统吓了一跳,沿着内线跑回去找祁纠:“什么相柳?这不是上本书——”
祁纠在内线回它:“嘘。”
系统唰地噤声。
连生铁刀也不嗡鸣,这片天地里像是没了什么声音,天静地谧,风不动,星月也不转。
弱水缓缓流淌,无声无息,无止无休。
陆焚如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将自己的唇角不小心咬破了,舔了下血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系统研究陆焚如的脸色,仔细看了半天,反应过来:“你这样说……他会以为,你的元神失忆了。”
这不奇怪,元神本就用来封存记忆,祝尘鞅的元神叫狼灵咬去一半,本来就已经不全。
如果祁纠不是来做任务,隔着这么一层,元神凝实后记忆缺损,才是最合理的。
在陆焚如看来,祝尘鞅的元神是忘了后来的事,以为这还是几年前。
……几年前。
祝尘鞅没有亲手杀了他,他也没有复仇,一切伤痕都尚未烙下,一切都还没发生的几年前。
系统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特地这么做,还没等问,就发现原本还一身死气的陆焚如,居然真的慢慢有了变化。
那个茫然死在弱水深处的少年狼妖,也像是短暂跟着活过来,不受控地收拢手臂,苍白着脸色仰头,身体悸颤不休。
“师尊。”陆焚如死死攥着他的袖子,“……师尊。”
祁纠摸摸他的耳朵,笑了笑,温声问:“生气了?”
“不是故意走这么久,确实耽搁了。”祁纠说,“你不知道,我折回去八次,那相柳有九个头。”
这话逗得小徒弟笑了一声。
“没生气。”陆焚如低声说,“师尊,我闯祸了。”
揽着他的人什么也不问,只是摸了摸他的背:“不妨事。”
“能闯多大的祸?”他听见他的师尊说,“有师尊在,回头替你收拾。”
陆焚如在掌心的温度里闭上眼睛。
他什么也不敢想,不敢分心,顺驯地伏了伏耳朵,妖力流转,悄然改变了自己的身形。
他不想让师尊的元神生疑,叫自己变得更像少年时,又一口咬定,刚才忽然长高,只是因为踩了块石头。
于是一只在弱水里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狼,又被拎着脖颈提起来。
“真的没长大。”祁纠端详,“我老糊涂了”
小白狼拿爪垫按他嘴。
祁纠笑得轻声咳嗽,被庞大的狼灵护住,陆焚如化回人形,抱住半实半虚的元神:“师尊。”
狼灵温顺低头,轻轻拱祁纠的颈窝,陆焚如跪在他面前,舔了舔祁纠的嘴唇,央他张嘴,把一点精纯的魂力度进去。
“师尊。”陆焚如问,“相柳是不是很难杀?”
祁纠靠在狼灵柔顺的皮毛上,慢慢醒过来,摸了摸拱进怀里的少年狼妖,回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头太多了,费点力气。”祁纠说,“不难。”
陆焚如被他轻轻摸着头颈,垂着眼,捧住常年叫神铠掩着的肩背,让这道身影躺得舒服些。
他想不清,师尊是什么时候起,瘦削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清楚相柳难杀,这是种九头巨蛇,贻害无穷,所到之地变成毒沼,血膏腐蚀出的伤口,要以火灼烧尽毒汁,才能开始痊愈。
陆焚如想起,祝尘鞅被囚禁在青岳宗的石室时,身上的那些伤口。
那些伤口上都有离火灼烧的痕迹,巫族的身躯与神力并不融洽,身体更像是神力的容器——被容器盛装的物品,是不会考虑这容器结不结实、有什么感受的。
这办法要被用多少次,才能熟练到不假思索,控制得一分不差?
这答案他想不出,也不能在这时候想,这七天过去,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去算。
陆焚如换了个问题:“师尊,除妖累吗?”
他原本想问的或许更直接,但话到嘴边,还是加了“除妖”两个字。
那双眼睛里的神色,让他知道祝尘鞅并没想过这个问题。
祝尘鞅好像从没想过累或不累,只是在力气彻底用尽的时候,对他温声说“不太想醒”。
陆焚如的手又开始发抖,脊背处的寒意又窜出来,他想起那双平静空茫的眼睛,却无法揣测祝尘鞅那时的感受。
被亲手养大的小徒弟,交给一群蝼蚁折辱,一群得志便猖狂的畜生……他和这些人联手,将祝尘鞅伤得无以复加。
他无法想象,倘若师尊的元神想起这些,他要怎么做。
他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做,想逃逃不动,想跪无颜叩首,想自戕谢罪,师尊要生他的气。
“怎么了?”那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个脸色,做噩梦了?”
陆焚如打了个悸颤,回过神,轻声说:“师尊……方才说什么?”
“是有点累。”祁纠又回答了一遍那个问题,“这几天偷懒,不想除妖了,带你出去玩。”
祁纠找出他颈间空荡荡的红线,系上去一块打磨细致的铁片,摸了摸小狼妖发着抖的耳朵:“想去什么地方?”
陆焚如握住那块连边缘都被打磨柔和的铁片。
九幽陨铁,上面刻着繁复的咒文,金光在刻痕里流溢,漆黑冷铁深邃岿然,神妙无穷。
陆焚如慢慢攥紧这块铁片,他不问这是做什么的,静默许久,才低声说:“不周山。”
不周山在西北海外,大荒之隅,原本是天柱,后来天柱折断,上九天自此不通人间。
这是世人知道的,世人不知道的,这不周山断的不止是通天路,也是轮回道。
不周山倾后,天地不平,于是世上有了规矩,万事万物不再轮回不休,生者死,死者不能复生。
祁纠问:“想救你的族人?”
陆焚如愣怔了下,抬头看了他一阵,才慢慢垂下眼,握住近在咫尺的袍袖。
“急不得。”祁纠抚了抚他的背,“得等你修炼到妖圣,才能打开坍塌的轮回道。”
陆焚如跪在他身旁,垂首不语,祁纠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好,那就去不周山。”
地方不难找,弱水一路向西流,尽头就在大荒之隅,沿着弱水一路走到头就到了。
可惜这弱水鹅毛不渡,什么东西进去都要沉,否则弄只小船过去,还能再省些力气。
“不怕,师尊,我背着你。”陆焚如说,“我们七日之内,就能到不周山。”
陆焚如盯着他:“我定然能将你带去。”
他看见那双眼睛笑了笑。
陆焚如分不开神,他抱住祁纠,看着那双暗淡到极点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已经找不到哪怕最浅的金影。
“好厉害。”被他抱着的人温声说,“别太勉强,量力而行。”
祁纠摸摸他的耳朵:“先弄点饭吃,吃饱再上路。”
陆焚如看着自己的脏腑被火灼烧。
他想这定然是幻象,因为师尊不会用火烧他,师尊只会把真元给他,把神力给他,把本命神魂都给他。
陆焚如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怎么把这些还给祝尘鞅。
他想不周山一定有办法,那里有轮回道,他如今是妖圣了,一定能想办法,他一定能救回祝尘鞅。
没有道理不能。
“我去捡蘑菇。”陆焚如说,“师尊,在这里等我。”
祁纠问:“力气够不够?”
陆焚如点头。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怕再张口就要露馅,一头撞进林中,身形不知掠出多远,才踉跄着跌跪在地上。
陆焚如撑着地面,大口喘息,用力捶砸胸口,只一下就将胸腔砸得塌陷,呛出一大口血,却又在第二下堪堪收住。
陆焚如低头,看着那块叫红线拴着的九幽陨铁。
那上面微微放出的金光,叫他不敢再贸然乱动……他不能再弄坏任何东西了。
不能再弄坏任何东西了。
陆焚如捧着那陨铁,屏着呼吸,将它贴身收好,抹去血迹,修复身上的伤势。
他什么也不想,专心捡地上的蘑菇,一个一个擦拭净泥土,拿衣摆兜着。
他什么也不该想,可左眼剧痛,眼前光影变幻不定,还是看见幻象。
绞碎那血瞳后,上古妖圣的一部分力量,正渐渐渗透进他的妖魂之内,这残魂能扭转时空、看见过去未来之事的本事,也有一部分归了他。
他分明已经不再破解祝尘鞅的元神……他不想看见自己是怎么被杀的、师尊是怎么下的决心,这些他都不想知道了。
残魂在祝尘鞅身上并未汲取到力量,也就意味着祝尘鞅身上并无恶念。
祝尘鞅没有恶念,那么杀他就是对的。
知道这个就够了,至于祝尘鞅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都可以。
为了天道,为了诛恶,为了除后患——的确要除后患,这残魂简直是祸害,早该诛杀干净。
祝尘鞅唯一做错的事,是没将他杀透,让他续上了最后一口气。
陆焚如盯着草叶上的血,这些血迹蔓延开来,将整片视野染得殷红,像是蒙上了层血幕。
时空在他眼中扭转。
他还是不得不看见过去发生的事。
推书 20234-09-15 : 穿进梦魇游戏,我》:[近代现代] 《穿进梦魇游戏,我被NPC冷暴力》作者:言觅珏【完结+番外】番茄VIP2025-09-03完结44.9万字简介:  【爽文+双男主+疯批+直播】  梦魇游戏降世,蓝星人人自危。  人心惶惶之中,时云平丝毫不惧,还以一己之力搅得整个游戏天翻地覆。  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