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他们的哥哥吗?”
聂溪顶了下腮,清了清嗓子,“算吧。”这时小识泪眼蒙眬抬头,终于让人看见了全貌。
那模样与谢莫如出一辙,不用猜也能确认。
聂溪第一次接小孩,以为牵着就能离开。
没想到小识脚底生了根似的,拽着老师的衣角一个劲摇头。
防骗意识十分强烈,
“我不认识这个叔叔!我不要跟他走!他肯定是坏人!”
这么一通闹,不少家长的目光都瞧了过来,连带老师都有点怀疑。
聂溪被盯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哪时在外头那么狼狈过。
不得已蹲下身,好声好气道,
“我不是坏人,你爹是不是叫季邯越?你看我都认识,怎么会骗你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小识立马就感觉对方是拐小孩的贩子了,人都快吓傻了,
“我没有爹,你在说什么啊?”
“……?”聂溪决定转移阵营,看着旁边的小alpha。
只是还没问出口,栖彧就摇头,低声道,“我父亲叫方祺然。”??????
有那么一刻,聂溪怀疑自己还没睡醒,这一切不过是个梦。
掐了自己胳膊一把,这清晰得令人龇牙咧嘴的痛觉不像是梦。
所以这俩,一个虽然是谢莫的孩子,但不是季邯越的?
另一个是方祺然的孩子?
有点烧脑了。
正理不清头绪时,季邯越的视频电话适时响起,聂溪这才如梦初醒。
接下来的半小时堪称一场“拉锯战”,小识哭闹着要爸爸,栖彧则缩在角落不肯挪步。
聂溪好说歹说,最后还是谢莫的脸出现在屏幕,才总算把两个孩子塞进车里。
聂溪重重松了口气,随后便是浓厚的吃瓜心态,让两人系好安全带,便离开了幼儿园门口。
“小识啊,你爸爸叫谢莫吗?”
小识蔫头耷脑,虽然上了车,但对这个陌生的alpha叔叔,还是保留警惕。
这是爸爸教他的,说小omega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还说AO授受不亲。
小识不说话,栖彧本也不爱开口,车里氛围一时有点怪异。
怪异到聂溪自己都快觉得自己是个拐小孩的了。
忽地想起什么,聂溪冷不丁提起一个人,“小识,那你认识唐英叡吗?”
果不其然,后视镜里的小omega抬起了脑袋。
小孩子记性大,忘性也大。
这几天光想爸爸了,差点忘记了唐英叡和寇邢与。
经聂溪一提醒,小识立刻想起来了。
“你爹不是季邯越,难道是唐英叡?”
“……”小识生气了,“我没有父亲,我只有爸爸和两个叔叔。”
他倒是想过认唐英叡当父亲,但是另一个叔叔不同意,就不了了之了。
本来觉得关系复杂,聂溪弄不明白,小识这么一打岔,聂溪更听不懂了。
暗骂自己居然跟小孩打听八卦,敲了敲方向盘,
“算了算了,叔叔带你们去吃肯德基。”
————
检查结果出来了:咽喉部慢性感染诱发失声。按理说,普通炎症不至于彻底剥夺发声能力——
因为谢莫五岁前还能含糊吐出简单的音节。
可当年那个家庭,既未带他求医问诊,也未给予他任何照拂。
渐渐的,声带反复充血、水肿,最终枯萎失去了振动的能力。
还有一个外在因素,谢莫家里存在感弱,几乎没有说话的地方。
谢莫内向敏感的性格,叠加长期失语的恶性循环,也间接性让病情加重。
看到诊断报告,季邯越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反复穿刺,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涩意问医生: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
医生将另一个喉镜报告递给他,让翻译替他转述:
“声带小结和息肉已经形成,并且较大,建议尽快手术切除。术后配合嗓音康复训练,重新开口的希望也有。”
谢莫的手被季邯越握得极紧,能直接感受到季邯越的情绪。
他掀开眼皮望向身边的alpha,原来有人会那么担心自己。
本来很紧张的情绪,被alpha传递的力量以及温度,竟巧妙的平复下来了。
季邯越:“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手术?”
他在网上查过,听说拖的越久,恢复的可能性就会越小。
已经拖了太久太久了,季邯越不想再等。
医生收了季邯越数额极大的美金,也会尽量做到完美,思虑片刻,便听见翻译转述道,
“我的团队马上要到Z国了,他们都是最顶级的医师,到时我会联系您。”
季邯越不耐问道:“几天?”
看见这个年轻气盛的alpha,医生斟酌了一下,给出一个明确的数字,“三天。”
窗外乌云压得很低,眼看就要落雨。
趁着雨点还没砸下来,季邯越拉着谢莫往车上冲,还是被淋湿了半边肩膀。
谢莫轻轻喘着气,直愣愣盯着季邯越,突然开始找纸巾,给季邯越擦身上的湿痕。
季邯越穿的大衣,很厚,雨水根本渗不进里层。
但季邯越僵住了,由着谢莫慢慢给他擦。
谢莫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窥不见神情。
季邯越就这么定定看着,目光沉得像要把人吞噬,但也隐忍着不乱动。
片刻后,谢莫将手缓缓撤离,季邯越舔了舔唇,手机恰时响了。
是夏益打来的。
季邯越一眼扫过去,果断挂了。
对面心里了然,选择用文字发过来,
“阿重去了青德村,打听了一下谢家,那个谢德仁和黎荔都是beta,目前包括离家的三儿两女,也都是beta。”
疑点骤然浮出了水面。
beta家庭诞下omega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更何况谢家父母及其他子女全是beta。
因此,更不可能生下谢莫一个omega。
“让阿重再去查一查二十二年前,黎荔是否有怀孕的迹象。”
夏益很快就回复了,
“查到了。村民记得黎荔当年挺着肚子散步,连生产那晚都有目击者。”
敲字反反复复,谢莫见季邯越始终盯着手机,碰了下季邯越的手,跟他比道,
“外面雨下大了。”
车外雨势有接近暴雨的趋势,这片是郊区,树木居多,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季邯越匆促给夏益发了句,“砸钱,问谢德仁当年这事有没有疑点。”
便驾车离开。
四十分钟的车程因暴雨拖成了一个小时。
车子驶过市中心时,谢莫无意间望向窗外,忽地看瞧见玻璃幕墙后,映着一大两小的身影。
小识只用了一顿饭的时间,就很轻易的接受了聂溪。
聂溪再没钱,身上几百上千还是有的,小识连哄带撒娇地让他把菜单上的套餐全点了一遍。
小孩胃口小,没等餐食上全,就摸着肚子说吃饱了。
只有栖彧在旁边坐着,小口小口吃着薯条。
他倏然抬起眸,拽了拽聂溪的衣角,闷声问,“叔叔,你还吃吗?”
本来就是哄小孩儿的东西,聂溪没心思吃。
听栖彧这么问,还以为不够呢。
本想说吃完这些再点,毕竟栖彧桌上汉堡啥的几乎没有动。
却听栖彧又小声补了句:“我可以拿走给别的人吃吗?”
聂溪额角一跳,寻思他想打包给谢莫他们,便随口应道,
“行啊,你想带给谁都行。”
于是栖彧跳下板凳,跑到比自己还高的前台。
仰着小脸喊了几声“阿姨”,朝她们要了几个塑料袋。
又把自己桌前几乎没动的汉堡、薯条全装了进去,抱着袋子就往店外冲,速度飞快。
聂溪还没反应过来呢,栖彧就已经出去了。
外面还下着暴雨,小身影在雨中狂奔,看得人心惊肉跳。
聂溪刚喊了声“别跑”,当即想追,就迎面撞上了推门进来的谢莫和季邯越。
季邯越看着栖彧跟炮仗一样冲老远,拧了拧眉,视线转去聂溪,
“他走哪儿去?”
“我哪儿知道?”聂溪也有点着急,小孩还没腰杆高呢,要是出麻烦就完蛋了。
跟他们指了指还在店里扒拉鸡排的小识,便朝栖彧方向追了过去。
————
夜店内部灯红酒绿,与外头的暴雨天仿佛两个世界。
身着各式清凉的omega们摇曳穿行,角落里还能零星看到充当duck的alpha。
栖彧人小,这会儿下了雨,天空阴沉沉,服务生根本没看清,栖彧就熟门熟路跑了进去。
服务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聂溪就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一头抓好的头发被淋得湿漉漉,乖顺搭在眉骨上。
桃花眼被雨水洗得透亮,却是更加好看了。
聂溪瞧着里头乌烟瘴气的气氛,不明白栖彧进来的用意。
服务生在一边看呆了眼,雨水稀释了alpha身上的信息素,透出股清冽好闻的气息。
配上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吞了吞唾沫,娇声问道,
“先生是找人还是来玩的呀?”
“刚看见个小孩跑进来没?往哪边走了?”
“啊?”服务生愣了一下。
聂溪揉了把脸,朝他摆手,“算了算了,我自个儿找去。”
说罢,一头扎进灯光迷离的夜店。
夜店晚上才是最热闹兴奋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来玩乐的人大幅减少。
但相比其他地方,也称得上人多了。
聂溪着急的四处搜寻,中途有不少omega攀上来搭讪。
要是换做以前聂溪还能跟他们喝上几杯。
但现在找人要紧,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若是栖彧在其他地方还好,但这种地方着实令人担忧。
倒不是担忧过度,可这地方是凤氏的产业,其里的黑色产业数不胜数。
聂溪曾经亲眼目睹几岁大的孩子被一群意味不明的人带走。
下一秒出现在A城地下拍卖场的更是尤为正常。
一间一间包厢找进去,跟开盲盒似的,什么画面都有。
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看得聂溪脑仁疼。
那些个富家少爷盛情难却,邀请聂溪进来玩,聂溪随便找了个借口才足以脱身。
这条走廊尽头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聂溪屏息凝神推门而入。
空间很大,开着昏黄的灯,背景音是十分舒缓的音乐,除此外再无别的动静。
聂溪左右扫视,一点细节都不肯放过,嘴里试探性叫着,“栖彧?栖彧?”
毕竟是方祺然的孩子,方祺然现已入狱三年,方家那边没有一点表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放弃了这个血脉。
年少时聂溪跟方祺然关系称得上交好,如今尽管发生了杂七杂八的事。
聂溪也只希望方祺然过得好点,包括任闻,都恢复成曾经的模样。
洗手间传来细碎的水声,“滴答滴答——”像是水龙头没被拧紧的声响。
卫生间的门紧闭着,聂溪眼里浮现起警惕,慢慢踱步过去,直至停下。
门是玻璃材质,按理说看不清里面,但玻璃上却印着一个高大模糊的轮廓。
显然是有人倚靠在门上。
在一片水声中,还能隐隐听见沉重压抑的喘息声。
聂溪犹疑的站在门前,脑子一抽,对着门道,“有人吗?”
几秒后,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他妈都在干些什么玩意儿。
栖彧怎么可能在这儿。
所有包厢找遍了,说不定小孩只是想找个地方吃东西,这个时候怕不是出去了。
转身欲走时,“吱呀——”门开了。
聂溪定在远处,压根不敢回头,要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场景该多炸裂。
重重的清了清嗓子,硬声道,“不好意思,走错房间了。”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莫名的,聂溪感觉后脖颈有点凉,猜测是这间包厢没开暖气。
胡思乱想还未停止,忽地听见一声凉薄低沉的男声,“小溪,回头。”
本是一个很轻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分量,聂溪浑身都僵住了。
要是屋内有监控,聂溪感觉现在的自己绝对丢脸得没眼看。
后面又不疾不徐重复了一遍,
“转过来。”
聂溪一狠心,朝前迈了一步,就想冲出包厢。
手却在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个骇人的力道扣着他肩膀,硬生生将他翻了个面。
后背“砰”地抵在冷硬的门上,疼得聂溪龇牙咧嘴。
而后,便对上一张熟悉得在脑海里反复描摹过的脸。
“告诉我,为什么来这里?”
聂翀时除了裤腰处的拉链歪了半寸,西装革履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依旧处事不惊,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聂溪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听他那么一说,抬手握拳就朝他面门去,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问我?你自己不也在这儿吗???”
可惜骨关节虚虚碰到冰凉的皮肤,就被聂翀时截住了。
聂翀时垂下眼皮,目光如刀的上下打量着聂溪。
聂溪被看得生理不适,别过头,恶声恶气,“别几把看了,我要出去。”
衣领又被拨了拨,确认聂溪身上没有别的什么,才终于松开他。
高大的身影撤离,聂溪才看清包厢内的第三人——一个刚从卫生间走出来的omega。
聂溪突然有点想吐,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抱着双臂高抬下巴,让自己保持从容自若,冷笑一声,
“聂翀时,你恶不恶心。”
聂翀时很轻地皱了下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聂溪很厌恶聂翀时跟自己的说话方式,总是算无遗策的样子。
omega将最后一颗扣子扣好,甜腻的打趣了声,“聂总不行了哦。”
说罢,笑嘻嘻的看向聂溪,
“聂少别担心,聂总只是有点隐疾,想让我帮忙看看,可惜我怎么努力都没成效,”他两手摊开,
“大概是我魅力不足吧。”
封闭的空间在omega说完后,本就冰冷的气温又下降了几个度。
瞥见聂翀时沉下去的脸,omega也察觉自己说错了,擦了擦冷汗,
“那、那个我先出去了,聂总再见,聂少再见。”
过了好几秒,聂溪的神情才有不同寻常的波动,带着难以置信。
聂翀时,不行?
在开什么玩笑。
聂翀时眼神不离聂溪,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
聂溪后背冒出冷汗,又热又冷的,总之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只想赶紧离开。
嘴上不饶人,
“你哪来的脸让我回去?我他妈又不是M,喜欢被关在家里足不出户。”
“不要说脏话,”从聂溪进来后,态度就没好过,十句话八句都带刺。
聂溪不说话了,干脆靠在墙壁上,故作漫不经心瞧着眼前这个脸色难辨的alpha。
横在胸口的手腕突然被握住,聂翀时打开门,拉着聂溪朝外走,“跟我回去。”
刚才逮着空子就想走的人,在听见这句话后,立刻警铃大作。
回去指定没好事发生。
聂溪拽着门借力,拼死不踏出去一步,另一只手试图甩开聂翀时的桎梏,怒喊道,
“要回去你自个儿回去,今晚我就出国!一辈子你都别想看见我!老子好心好意回来陪你过生日,你他妈不当人!”
走廊来往的人众多,稍微发生点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聂翀时是个好体面的人,肯定不会来强硬的手段。
果不其然,聂溪一通嚷嚷后,聂翀时松开了他,没等聂溪反应,重新进了包厢,关上了门。
聂溪跌坐在地,撑着亮色地面缓了一会儿,就想爬起来。
他还没忘记自己的事,栖彧还没找到呢。
“聂翀时我警告你,你别仗着比我大几岁,就想管我,人急了也是会反抗的。”聂溪几乎是有气无力说话,刚刚那通挣扎耗了他大半的力气。
他很笃定自己的实力,在国外那几年聂翀时根本找不到他。
说明聂翀时也只是表面上看着权利通天,实际上屁都不是。
话落,聂翀时蹲下身,面无波澜与他对视,手捏着他的下巴,
“那你急一个给我看看。”
聂溪刚想露出狠态,双颊被用力一捏,一下子咬到了舌尖,说不出话了。
在外头谁听见他聂少的身份不会害怕恭维他,狠话放下来威慑力也是很足的。
偏偏在聂翀时这儿,没半点作用。
聂溪握了握拳头,正在蓄力中,想找机会像上次那样将他打倒在地。
然后逃走。
余光忽地瞥见聂翀时空闲的一只手抬起,摸到了耳骨边缘,像在取下什么东西。
这个动作很陌生,但聂溪脑子“哗啦——”思考像水一样流走了。
停止了思考。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聂溪垂在地上的手被一根根掰开,聂翀时将一个微小的物件放在了他的手心。
语调平淡,
“刚刚那个omega的话你应该听见了,我患有隐疾,需要治病。”
聂溪宕机的脑子重启。
模模糊糊间,聂翀时瞧见聂溪脸色骤变,转为恐惧,嘴巴一张一合。
聂翀时本意也只是吓唬他,这种环境太脏太杂乱,对他和聂溪都不好。
但聂溪的的确确被吓到了。
他手里紧攥着那枚助听器,像握着个炸弹,棘手得想丢掉。
又怕像上次那样,找不着了。
到时候遭罪的还是自己。
心一横眼一闭,拿着助听器干硬的替聂翀时戴上。
只是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好半天都没找到地方,差点把助听器喂聂翀时嘴里。
聂翀时微微偏了偏,眼也不眨凝视着他的动作,抓住他悬在半空中的小臂。
轻吐出两个字,“睁眼。”
大概是气氛太摄人,心里阈值摇摇欲坠,聂溪“唰”地睁开眼,也不干了。
手撑着地面借力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用口型狠厉地说,
“我他妈来找人的,不是来陪你玩游戏的!”
————
宋遐站在后台卫生间内,大部分人都出去陪客人了,此刻没什么人。
他借口肚子疼,才勉强请到半个小时的假。
双手撑着洗手台,宋遐滞滞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白得透明,脖颈、嘴唇,乃至身体各处,都留着青青紫紫令人呕吐的痕迹。
腺体部位更是被咬得充血肿胀,叠加了数个深重的咬痕,齿印里还渗着血丝。
廉价的蕾丝布料堪堪遮住要害,大片肌肤暴露在冷风中,冰凉渗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身体始终像具浸在冰水里的尸体,好像从未被温暖过。
他应该早已习惯的。
栖彧被送走后,他唯一的牵挂也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半个小时过得很快。
宋遐低眸看了眼亮屏的手机——还有十分钟,他又要去面对那些肮脏龌龊的交易。
反复深吸一口气,宋遐闭了闭眼,伸出手,颤抖着去碰躺在洗手台上的水果刀。
沁凉锋利的温度几乎与指尖融为一体,刀柄被轻轻握住,就在马上要拿起时,
“爸爸。”
一声平静又稚嫩的童声自身后响起。
像是如梦初醒般,宋遐腾地松开水果刀,“啪嗒——”掉落在地上。
宋遐回头,看见栖彧抱着塑料袋站在门口。
小alpha仰着脸,睫毛上挂着水珠,定定望着他后颈渗血的咬痕。
刀柄掉落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下意识望去,刀身完好无损,没有血迹。
他咬咬唇什么也没说,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宋遐身上。
将手中捧着的塑料袋递给宋遐,“别人给我的,没有偷和抢,可以吃。”
声音是极力忍住的平稳,忍着不哭出来,连扑进宋遐怀里的冲动都强压着。
宋遐盯着孩子湿透的外套——那是件崭新的衣服,被雨水糊在身上,勾出瘦小的骨架。
那双眼却是倔强的,像是被水浇灭后仍艰难燃烧的一簇火苗,在昏暗的卫生间里明明灭灭。
“栖彧……”宋遐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蹲下身紧紧抱住弱小的身体,头埋在栖彧的肩膀,一下一下崩溃的抽泣着。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爸爸很脆弱,所以自己不能跟他一样,不然爸爸就没了倚靠。
栖彧直直站在原地,抬起小手笨拙地替宋遐擦眼泪,小声提醒:“汉堡,要冷了。”
宋遐的哭声渐渐低下去,仍攥着栖彧的手不放,颤声问道,
“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怎么跑出来了?”
栖彧垂着眼,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悲伤脆弱的面容。
先把塑料袋搁在旁边,又在湿透的衣摆上擦了擦手,才固执地去抹宋遐的脸。
小alpha力道没轻没重,似势必要将这泪痕擦干净,弄得宋遐脸颊生疼,他闷声说:
“我很快就回去。”
宋遐不舍的看着自己孩子,终究狠心的推了推他,
“你在别人那儿要听话懂事,多帮着做点事……”栖彧打断他,“我知道。”
塑料袋用栖彧的身体挡着,里面的汉堡还透着些微温度。
栖彧看了眼袋子,迟疑了片刻,慢慢环住宋遐的脖颈,把脸埋进宋遐的颈窝。
像刚出生那样,用柔软的头顶蹭着他的皮肤,闷闷地说,
“我长大会保护你的。”
病态又温暖的怀抱是短暂的,依赖的停留了两分钟,栖彧就抬起脸,闭着眼亲了亲宋遐的侧脸,松开了手。
————
聂溪换了方式,不再执着于包间。
刚跟经理问到后台方向,手还没碰到门板,就见栖彧从里面钻了出来。
主动牵起聂溪的手,“叔叔,我们走吧。”
聂翀时已经整理好稍显凌乱的衣物,恢复了之前衣冠楚楚的模样。
他掀开眼皮瞧了眼栖彧,
“这是谁的孩子?”
“你管那么多干嘛?”聂溪对他没有好语气。
只是刚走没几步,忽地被栖彧手里握着的东西闪了一下。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把刀,这着实把聂溪吓了一跳,忙不迭夺走,
“小栖彧啊,你哪儿来的刀啊!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栖彧看了眼门后,转过头说:“不小心捡到的。”
聂溪对小孩儿凶不起来,低叹一声,“以后别做那么不小心的事儿了。”
有个小孩儿在身旁,夜店里的omega也不敢太放肆。
尤其是聂溪身后还有个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alpha,便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一走出大门,狠狠呼吸了几口外边的空气,感觉鼻腔都清晰了。
季邯越他们早已等候多时,将伞递给聂溪,又垂下眼扫了一眼低着头的栖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