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你就去城门上守着,若有人来犯,第一时间来报,训练了那么久,也是时候放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了。”
谭衾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小狐狸的毛,而后突然用力揪下来一小撮。
小狐狸尖锐的声音响起,露出了牙齿却到底不敢咬她,只敢委委屈屈地小声呜咽。
白色的毛随着手指的搓捻纷飞,谭衾的笑容里带着冷意。
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输赢,也不是夷族这群不识好歹的贱民,可当年母亲用性命把她牢牢地拴在这片土地上。
让她失去自由,失去情爱,失去所有,要她做这夷族表面光鲜的大祭司。
好,她认命,可总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今天夜色很美,像极了二十四年前的夜晚,可终归回不去。
叶渡渊的大军抵达琅郓城城门之下时,战鼓声迭起,可门楼上无人,更是没有开城迎战的趋向。
琅郓城不适合强攻,叶渡渊也比上次谨慎,拉住缰绳不再前行,偏头对身侧将领道,“让人去叫阵。”
寂静的夜色里,鼓声和叫阵声交织,北风阵阵,过了好一会儿楼上才出现了几道身影。
“叶小将军来访,有失远迎啊!”
夷族将帅竹晟,和叶承江是一辈人,他也是大祭司谭衾手下最忠心的良将。
可他们之间不是这般能客套的关系,叶渡渊弯弓搭箭,只在转瞬之间,箭簇擦着竹晟的鬓边划过,死死地钉在城墙的砖缝之间。
“竹将军,要么开城迎战,咱们光明正大的比一场,要么您举旗归降,免得有任何伤亡。”
叶渡渊高声回应,言语间丝毫不客气。
他是来攻城略地,不是走亲访友的。
竹晟回身看了一眼那箭簇,并不恼火,反倒是笑着规劝,“小将军年轻气盛,难免行差踏错,老夫同你父亲也算有些交情,奉劝你一句,尽早退兵,方能周全。”
这话虽像规劝,可字字挑衅。
“狂妄。”
叶渡渊抬手轻挥,示意攻城。
既然多说无益,那就凭实力来见真章。
竹晟见他并没有要听劝的意思, 也不多言,没有排兵布阵,反倒是让人开了城门。
地面开始震颤, 似是重物踏过后的剧烈抖动, 在寂静的深夜里,虎啸狼嚎声此起彼伏。
烟尘过后,独属于猛兽的眼眸在火把的映照里泛着绿色的光。
城门之内纷至沓来的不是兵士, 而是源源不断的巨型兽,山君,苍狼,罴(熊), 姿态矫健,凶猛。
竟然是, 兽战。
这种只在古书里见过的战策,驱兽作战自可以一当十, 兽类天生勇猛异常, 若能应用得当必将是战时利器。
可猛禽易得却难驯, 一只性情桀骜的海东青要想驯服都要花费经年的时间,更遑论是兽中王者。
驱虎吞狼,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 是以近百年来从未有人尝试过。
谭衾果然就是个疯子。
可疯子也有成功的一日。
叶渡渊从看清局势的那一刻起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抽出挂在马侧的佩剑高举, “杀。”
此时想退已是来不及, 那就唯有拼杀。
猛兽过境,嗜血残忍,一时间沙场之上哀鸿不断,叶渡渊正面迎上的便是那头最为雄壮的山君, 吊睛白额,眸光如炬。
跃身下马,人在兽类面前还是略显渺小,猛兽巨大的爪垫在沙土地上摩擦,大张深渊巨口,厉声咆哮,涎水顺着锋利的牙齿往下滴。
叶渡渊拉开架势从侧面以剑刺之,可山君虽魁梧,动作却并不笨拙,即便没有完全躲过,也只是伤其皮毛,而这流出的鲜血反而更加能激发猛兽的天性。
转身飞扑,将人按在身下,腥臭的兽嘴大张,欲咬人脖颈。叶渡渊猛揣其柔软的腹部,以手钳制兽颈,尽全力推拒。
可人兽之力到底悬殊,眼见着这牲畜越凑越近,叶渡渊按出护腕上的袖箭,猛地扎进这猛兽鼓动的脖颈。
血液喷溅,山君仰天嘶吼,叶渡渊一个翻身,趁着间隙退开,粗粗地喘息,看向腕间的袖箭袋,临行前岑溪替他绑上时的温度好像还能感受到。
“别瞧不起这个,暗器一道,危急时刻也可保命。”
当时他不要,还是楚云峥硬要他带着。
如今倒要感慨岑溪的远见。
被伤着要害的虎进入癫狂的状态,盛怒之下,大大的爪垫拍向眼前不知死活的人类,叶渡渊尽力去接却一连退后数步才卸下力道。
第二掌拍在左肩上,传来彻骨的疼痛,边上的将领赶来支援,却也是吃力的抵抗。
周围的兵士十数人才能围困住一头猛兽,这抵死拼杀的战场就这样变成了斗兽场,而他们并不是合格的驯兽师。
显得格外无措。
其实破兽战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车轮战,用人命去填,前赴后继的鏖战之下总能把猛兽耗死,可这样的代价太大。
真要做实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声,叶渡渊也于心不忍。
“鸣金收兵。”
叶渡渊咬牙忍痛,做出及时止损的决定,不能再这样放任伤亡。
按住麻木一片的左肩,叶渡渊对上城楼之上竹晟的目光,第一次这么狼狈。
而竹晟笑着看他,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反倒是让人给驯兽师命令,将这些猛兽都唤回去。
若是刚刚叶渡渊没有本事自己逃脱,他也是要救的。
毕竟大祭司曾说过,“只是试试效果,叶家那小子不能死,叶家军的伤亡也不能多,否则,你提头来见。”
这个度就很难把握,好在叶承江的这个儿子不是激进的人,也懂得退让。
城门之下重归寂静,谭衾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看着猛兽囚于铁笼,她伸手在兽首上拍了拍,“乖,好孩子们。”
驯兽需要技巧和天赋,而夷族人在这方面得天独厚,这一点是大祭司发现的,恰恰能弥补族人不擅武力的短板。
竹晟立在一侧等着听她吩咐。
谭衾捋着虎须并不侧目,只问他,“那孩子受伤了吗?”
那孩子?
竹晟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说的应当是叶渡渊,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小心地答道,“与山君缠斗,应是伤了肩部。”
伤了肩部。
谭衾重复了这几个字,脸上的笑意不减,手指缠着虎须绕了个圈,“是这头吗?”
凭借着颈间的伤口,竹晟能确认,“是,正好是它。”
“哦?那可惜了,今夜给其他的宝贝们加餐,就用它做食材吧。”
松开手站起身,谭衾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而后嫌恶地丢在了一边。
每一头猛兽从选拔,驯养到能够出现在沙场上作战,都极其不易,珍贵异常,竹晟自然心有不舍。
“大祭司,它还未伤重至此,尤可……”
“竹晟,”谭衾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截住他的话头,“我的话你如果听不懂,就也去兽所待两天。”
谭衾独断专裁惯了,这么多年早就没谁有资格劝她,唯一有可能制止她的人也死在了三年前,也正因此,她才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看着猛兽被运回兽所,谭衾站在四下无人的街巷,一滴水落在脸上,她仰头,用手抹去。
好像是落雨了,这个时节,北境很少有雨水。
“江郎,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替你报仇了,我的兽军所向披靡,就连你的叶家军也难敌。”
她的声音似呢喃轻语,飘散在北境的风里。
叶渡渊回城时脸色惨白,木槿生迎上来都有些心惊,虽然猜到此战不会顺利,但看伤兵的数量也不该这般惨烈。
“这是怎么了,去叫军医。”
军中有不少大夫,叶渡渊将和梧留在临城,反倒是带了城主府经验也不差的老大夫。
“只是外伤,不致命,你让人去城中张榜,凡有医者皆许以酬劳,去给弟兄们看诊,药草不够就修书回临城,让常衡着人送来。”
叶渡渊对肩伤有着自己的判断,最多是骨裂,休养一两月总会好,可这个天对于猛禽撕咬的暴露伤,极易感染,若掺杂风寒,会很严重,耽误不得。
“好,我这就让人去做。”
老大夫挎着药箱匆匆忙忙进门,看见主位上的叶渡渊,虽然身上沾血,但好在不像有严重外伤的模样。
“见过主上。”
“嗯。”叶渡渊点头应下,褪去外衫,露出的伤侧的肩膀。
从左肩头斜下至胸部以上,皮肤表面可见明显肿胀青紫,部分形成瘀斑。
老大夫上手轻压,见他闭眸忍痛,心下便有了判断。
提笔写药方让人去煎药,然后拿出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放在桌上,“主上应当是伤到了骨头,药物还是次要,主要靠静养,不要提拉重物。”
可身在沙场,这根本不现实,更遑论,如今夷族占着优势。
“知道了,你也去营中帮大家包扎吧,我自己上药就行。”
叶渡渊将药酒倒到伤口上,咬着牙扯过白布随意地裹上,丝毫不顾念己身,他心中有更深的忧愁,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木槿生再进门时就看见眼前这一幕,但也没有立场劝解,出去一趟他也知道了为何会败的这样惨烈。
谭衾这招出其不意确实让他们没有招架之力。
“你有办法吗?”
叶渡渊用牙咬住白布的一端系紧,重新把外衫套上,抬头问木槿生。
即便可以暂缓攻城,他们也要防患于未然,不能就这么留着这个隐患,以防来日夷族掌握先机,主动来犯。
“猛兽怕火,宜用火攻。”
但凡了解动物习性的都知道这点。
“但是,”木槿生又自己推翻了这个方法,“北境的冬日太过严寒,于室外生火本就不易,若想维持,更是难上加难。”
想必这也是谭衾有恃无恐的原因。
“所以目前并无良策?”
叶渡渊眉心紧锁,也觉得万分棘手。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谭衾探出虚实,只怕不会坐以待毙,反击会来得又凶又急。
“不,可以用火药代替。”
可即便是临城囤积的火药都不够多,工艺不够精良,匠术不够纯熟。
就算是想到此法有用都很难落实。
“擂鼓鸣金,以声浪震慑。”
木槿生博览群书,心思转瞬间便跳了几个维度,尽可能给叶渡渊提供可用的思路。
“未必有用。”
无论是擂鼓时还是最后鸣金收兵,那些兽类状态都似寻常。
他们能想到的谭衾未必想不到,只怕提前做过部署。
虽然几个想法都被否决,木槿生也没有乱了阵脚,越是紧急就越是沉着,他要向叶渡渊证明,留下他,必有用处。
“主上先好好养伤,我一定会想出克敌之法。”
这一夜的月城,雨后的天空上笼罩着一层薄雾,不见星月。
“不要。”
夜半三更,楚云峥于睡梦中惊醒,心跳扑通扑通地加速,他按住心口喘息片刻都平复不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九福最近一直宿在主卧旁边的耳房,严格贯彻主子不在,他要把人照顾好的准则,夜间都不擅离。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过去,站在床头担忧地盯着人看。
捂心口,这是又不舒服了?
接过水几口饮尽,楚云峥仿佛才从那个过分真实的梦里清醒,眼神尚还有些迷离,虚幻交织,让他心慌不已。
对上九福明显担忧的眼神,他才算彻底回到现实,垂眸看向素色的被褥,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坐会儿就好。”
听到是做了噩梦,九福也松了一口气,拿过空杯子,熟练安慰,“梦境都是虚假的,明天我去街上买糖给你压压惊。以前主子就总是这么安慰我,吃完糖就不怕啦。”
吃完糖就不怕了,他提到叶渡渊,楚云峥反而觉得阵阵心慌,右眼都在跳个不停,不似好兆头。
第54章
梦里残阳如血, 天边的云层都分成多道,叶渡渊躺在泥泞的沙土之上,周身是黏腻的血液, 面色苍白如纸, 胸膛没有半分起伏。
而在他的身侧是舔舐着爪垫上鲜血的猛兽,待清理干净,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欲撕咬吞噬,不留全尸。
而楚云峥只能清醒地被困住,喊不出声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好在最终惊醒, 这也只是一场梦境,醒来后就会清楚, 一切都只是假的。
可那种真实感让他久久回不了神。
从月城寄来的信件也永远都只有好消息,不会透露出任何的为难, 所以楚云峥也知道自己所能看到的从来都只是阿渊想让他看到的。
这几日筋脉恢复的越来越好, 他能肯定自己会是助力而非累赘。
没了睡意, 再难入眠的楚云峥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结束这样惴惴不安的等待。
连夜收拾好行囊,因为赶路需要体力, 比起枯坐到天亮,他又强迫自己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等天光破晓, 他去与常衡知会一声, 尤其提醒他要注意耶律璟。
这样一个不明动机的人在城中来去自如,实在是个不小的隐患。
“楚先生要去月城?”
常衡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赞同,叶渡渊要他护好这位的安危,若是不放在眼皮底下, 变数就会不可控。
可楚云峥只是知会并非想与人商议,“是,我想去看看。”
只字不提那个毫无依据的梦境和自己内心的不安,就算被当做是无理取闹也无妨。
可斟酌了一下字句,常衡也没有拒绝,毕竟跟在叶渡渊身边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习惯接受而不是反驳,“嗯,您如果确实要去的话,我派人护送。”
为了防止他推拒,又补上一句,“主上说过,我得保证您的安全,我不拦您,您也不要为难我。”
身负守城之责,常衡不能擅离,但凡事都要安排妥当。
楚云峥素来是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好言好语地商量,即便他不愿都无法拒绝,只能接受。
被簇拥着骑在马上,和梧尚还有些没睡醒,只记挂着,“你确定会有人帮我照看药庐吧。”
他是被人从暖意横生的被褥里薅出来的,明明前段时间还非常贴心地给他帮忙,怎么一觉醒来全变了,真是近墨者黑,和叶渡渊越来越像了。
“九福会在。”
为了照顾和梧的速度,楚云峥一直收力拉着缰绳,不让□□良驹撒欢。
听到这个回答,和梧一下就清醒了,“那你不如让我那些草药自生自灭来得好。”
就那家伙,还不知道要把他的药庐祸害成什么样子,心痛啊,心痛。
军中有大夫,带上和梧便是楚云峥的私心,他信和梧的医术,也信他这个人。
“对了,你那天给我的药我研究过,除了繁蔺草没有,其他七味药材我都试出来了。”
凭借药液去反推药材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和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除了天分就是积累,对上万种药材了如指掌的积累。
可缺少核心的部分,其他即便都凑齐了也没用。
楚云峥本也没觉得他能在短时间内寻得替代,点了点头,并不强求。
出城半个时辰后,楚云峥交代亲卫们护好和梧,不必日夜兼程赶路,自己先行一步。
常衡给了亲卫,他不能推拒这份好意,如此倒是正好。
不辞辛劳地赶了半日路,实在是乏得厉害,楚云峥才在路边的驿站停下用一碗素面,歇歇脚。
站起身时感到眩晕,手指按在额头上晃了晃,意识还是不可遏制的抽离,等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
楚云峥再度清醒时,眼前一片漆黑,有人给他蒙上布条,双手被捆束在身后的椅背之上,无法动弹,只有嘴没给他堵上,留了一点余地。
“阁下是哪位,绑我来又有何求。”
即便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楚云峥整个人身上都绵软无力,明显处在下风,他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慌乱。
虽然他生平树敌不少,想要他命的人也如过江之鲫,可这到底不是云京,仇人也不应该是一批。
眼前的布条被扯掉,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就是一位老者。
楚云峥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
能出现在这里,还精确让人绑走楚云峥的老者自然就是叶执。
“楚指挥使,久仰大名了。”
叶执住着拐棍走到楚云峥面前,那日城主府一见之后,他让人仔仔细细地调查过这个青年的所有过往。
从前倒是不知,他那位好侄孙竟还有断袖之癖。
这般称呼他又像是云京旧人,不明境况,楚云峥也不搭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对方,用眼神施压。
“不愧是御察司那种血腥之地出来的,够处变不惊,也难怪我那侄孙会栽你手上。老夫叫叶执,你随那小子一道叫声叔公也行。”
叶执与叶家母子那点往事,闲暇之时九福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给他抖落干净了,语气相当不平。
话里话外都是说他家主子脾气好,任由人欺负还不秋后算账。
阿渊重情这一点,楚云峥一直都知道,这是好事却也不好。
好在他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
“叶老找我,总不会只是想叙话,还是说,是想用我,来威胁阿渊?”
楚云峥挑破对方尽力想要拉近距离的假象,都用捆缚这样不讲情面的方式了,何必还这么虚伪。
“我请你来,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和小渊作对。”叶执坐到他的对面,看样子是想好好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有一子,患有腿疾,不良于行。”
这样难得大快人心的事,九福怎么可能落下。
“嗯。”
楚云峥从始至终都很冷淡,不关心目的也不关心对方究竟想对他做什么,唯一有点兴趣的就是希望他快些说完,不要耽误他去找阿渊。
能与他闲谈,总不会是要他命的。
“我知道,你与后辽可汗耶律璟有些牵扯。”城主府到底是叶执做了十数年主的地方,叶渡渊就算想换人一时都换不干净,总会有他的耳目。
听到这里,楚云峥原本放松的神色才有了一丝变化,“叶老说话,要讲证据的。”
他与耶律璟有所牵扯倒是没什么,毕竟坦荡,可阿渊断然不能有,因为人言可畏。
常衡在全城布下天罗地网都抓不到的人,做事怎么可能留下痕迹。
“你不用紧张,老夫找你,只是想要他给你的药。”
叶执谨慎了一辈子的人,若非有极大的执念吸引,他绝不会在这个关头得罪叶渡渊。
他的儿子就算千般不是,也不过才至中年,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能让他后半辈子做个废人。
可阿渊让人弄断的腿,楚云峥又怎么可能替人接上。
“叶老这似乎,不是求人的态度。”
他动了动被捆得紧紧的手和脚,就这么明示。
人在屋檐下总得学会自己拆瓦,毕竟除了阿渊,就连在谢铎面前他都学不会低头。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叶执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还是妥协,“给他松绑。”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没什么能拿来威胁。
动了动被绳子勒得通红的手腕,楚云峥并没有站起身的力气,靠在椅子上仰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
恰恰是和梧后来配的缺乏繁蔺草的药液,本来是递给他看看,他顺手揣怀里了,倒是能派上用场。
叶执用眼神示意手底下人去接,心里还存有疑惑,“楚指挥使倒是配合。”
楚云峥闻言笑了笑,带了几分自嘲,“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
“去验验。”
要给叶承林用,叶执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验药有没有毒,楚云峥不怕,和梧配的东西,缺少一味药材最多无效,可要验效果的话。
“叶老,药液不够量,药效可不行,少倒点儿。”
楚云峥要的不过是拖延时间等药效过去,寻机会离开。
验出药液无毒,叶执拿着药瓶离开,留了不少人看着他,“楚指挥使,待我儿康复,老夫自会放你离开。”
但这话有几分真就不一定了。
留他活着就是给叶渡渊留话柄,这种成精的老狐狸做事,绝不会给自己埋后患。卸磨杀驴,斩草除根才应该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晚膳叶执虽没有略过,却也只是清水配馒头,楚云峥只求恢复体力,并不挑剔。
啃几口馒头才喝一口水,虽然食材简单,但他吃起来也不狼吞虎咽,很是得体,
听到门口有异动,楚云峥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叶执没有给他留任何可用的武器,目光锁定在装水的瓷碗上,若是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碎瓷片亦可取人性命。
可推门进来的人才让他震惊。
“怎么又是你?”
楚云峥是真要怀疑耶律璟入临城究竟是有所图谋还是说根本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不然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次出现就是别有用心了。
再或者,是他与叶执勾结,有更大的图谋。
“哎,本汗不辞辛劳赶来救你,你这就有点不识好歹了吧。”
耶律璟才解决掉门口的一众守卫,剑上血都还没干,听出他话里的嫌弃和怀疑,有些不悦。
这时候再说不需要就有些不识好歹了,但楚云峥并没有很想承他这份情。
人情债也是债,总不该有债多不愁的想法。
他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
“站不起来,要搭把手吗?”
第55章
也不知叶执用了多大剂量的软筋散, 两个时辰过去了,楚云峥的身上都攒不出什么力气,连端碗水都费劲。
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面前, 手心朝上, 经络纹路清晰,透着力量感,但他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徒劳地撑着椅面借力。
耶律璟有些看不下去他这无用功,弯腰想抱都被擒住手腕推开。
“不必。”
他们还没有相熟到可以有肢体接触的地步。
作为草原上最受青睐的鹰,耶律璟还从未被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他都笑着舔了舔虎牙。
弯腰看他, 语气里多少带了些不甘心,本没有多喜欢, 但真被嫌弃就不一样了,“本汗姿容甚佳, 文治武功, 样样出挑, 何处不及叶渡渊啊?”
耶律璟的自信由内之外,不容反驳。
楚云峥也不否认眼前人的优秀,在这样的年纪能执掌一方, 无疑是出众的,可, “你不是他, 便无从比较。”
有些人认死理,耶律璟也不好计较。
但是不是他的,时间都不能再耽误了,不让抱就不抱, 耶律璟还是强硬地拉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住,“你现在没得挑,将就下出去再说。”